然而,就在台下生员们心生不满的时候,已经开始离开高台,准备回到席位的白无愁,突然停住脚步,满脸委屈的对着台下的同窗,深深的躬了一礼。
就是这简单的一礼,就是那毫不伪装的委屈,让这些同窗对他的不满全部消散于无形,甚至有人为他担忧起来:这位温文尔雅的同学,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难事,以至于今天发挥失常?
人格魅力无双,还会体谅别人的感受,这,就是白无愁。
之后的甲班考较,虽然比别的班级在应对上要好上不少,但是毕竟没有人再能表面上超越易广远,更别说连看出来是绝佳答对都没几个的白无愁,气氛便有些逐渐冷却下去。
终于,在有书院最差生之一称号的楚中天灰头土脸的回到座位,并且把另一个书院最差生之一的朱顶,扯着耳朵拉回现实世界之后,这场持续了整整一上午,并且险些发生重大事故的考较,总算要结束了。
在生员们用过午餐之后,才是真正热闹的所在——射、御两艺的表演,以及时下极为流行的诗文和对子。
朱顶一脸迷茫的站起身来,看着前方的高台有些恍惚,这一上午,他都沉浸在对过往的遐思当中,对外界所发生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甚至,他到现在都没有醒过神来,自己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他机械的走上了高台,机械的给自己的爷爷和孙夫子行了礼,然后视线就不可抑制的看向了那方帷幕,这里与那帷幕之间可以说已经极近,所以可以稍微清晰的看到帷幕之后的小娘子们的阵列。
最主要的是,朱顶终于又看见了那抹倩影,她就坐在第一排,她那朦胧的脸庞更是直接影进了朱顶的瞳孔。
像,像极了。
朱顶的心,声如雷动!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词句何解?”
方老头儿苦把苦熬的,总算等到了自己孙子上台,其间还差点惹了大祸,原本准备好的语调就有点变了味道,但是这个也不要紧,这老家伙早在几天之前就选好了题目,倒是没和朱顶明说,更没说自己就是主考官,但是这些日子总是有事没事的在朱顶面前叨咕着答案,那信心不是一般的足。
这一句,本是出自《诗经。卫风。淇奥》一篇,说的是精雕细琢方可成君子的意思,连答案老爷子都是煞费苦心的摘自《爱莲说》中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一句。
没辙啊,不是出自《尚书》和《诗经》,落了下乘就落了下乘吧,谁让朱顶学习不好呢,那咱就只能在自身品格上做文章,咱不比学识,咱比风度,咱比气质,咱比内涵,照样压得他们直不起腰来!
只要朱顶把答案说出来,那方老头儿也算脸上有光了。
咋地吧,我出身没你们好,但是我洁身自好的不停磨练自己,我读书没你们多,那是因为我小时候耽误了,咱在你们这个大池塘里洗吧洗吧,照样能迎头赶上,成为一个有思想、有知识、有气质、有涵养的四有君子!
这话一说出来,谁敢不服?老头子给他穿小鞋儿!
就在方老头儿满怀期待的目光中,朱顶终于开了口: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方老头儿一脸诧异的看向朱顶,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这个不怎么上进的孙子,什么时候这样用功,竟然背下了一整首《诗经?关雎》,虽然有些文不对题,但是,不是还有他这个爷爷吗,帮衬着也是能对付过去的。
可是朱顶接下来干的事,却让他把眼球差点瞪出来!
“我愿以我此世余年,牵你今生尘缘,死生契阔不足拆我对你的羁绊,与子成说是我最衷心的企盼,但愿携子之手同渡前路汪洋,祈愿与子偕老共观日出月升。”
他的手,直直的伸出,手掌向上,指尖微起,对准那个帷幕中的少女,发出他最诚挚的邀请。
第六十六章 谁都别拦着我娶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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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间大哗,孙夫子大怒,方老头儿大傻。
朱顶却不为所动,平伸的的手,依旧执著地指向帷幔里,那个已经成为一众女子聚焦的姑娘。
那个姑娘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茫然的左右看看,最后确定那只手指向的是自己,便开始仓皇的不知所措,俏脸通红,眼眸有水雾萦绕,险险就要哭出来,哆嗦着捂着脸,踉踉跄跄的向后跑去。
属于她的那个身影,最终消失在朱顶的视线里。
朱顶缓缓垂下平伸的手,毫不在乎那些向他发出斥责的声音,只是平静且认真的看向方老头儿,一字一顿道:
“爷爷,对不起,但是既然我遇到了,我就不会装作若无其事,我不是君子,也注定成不了君子,我就是个小小的人儿,有些自私,有些任性,有些恣意妄为,我不想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逼我,我想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拦我,那个姑娘,我要定了。”
方老头儿给他的考题,何尝不是对他所寄予的期望,希望他经过人生的历程,成为一个受人敬仰的君子之士,哪个长辈,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出人头地?
从方而广收下朱顶的那一天,就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孙子,也为了他的前程做了很多努力,甚至强迫自己暴露在很多人的面前,进入到书院,做起了教谕,而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存在着风险,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像以前一样写写话本、教教幼童,直到老死。
可是,为了朱顶,他甘愿冒风险而上;可是,他所付出的一切,朱顶都不知道。
邹蚺在的时候,朱顶查遍了自己身边所有的人。
单单这个让他感觉很安心,给他亲爷爷一样感觉的老人,他没有查。
是因为那样对老人不尊重,更是因为他舍不得这种难得的关心与呵护,他不敢更不愿,他不在乎自欺欺人,九世的冰冷让他太过在乎哪怕一丝丝的暖。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老人失望、甚至于伤心,于是他就在高台上跪倒在了老人的脚下,你心里期盼着能得到老人的理解,可说出的话,却是那般的硬邦邦。
方老头儿萎顿在椅子上,平日里就算猥琐的谈论青楼楚馆的时候,都会挺拔的腰杆有些塌陷,朱顶给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方老头儿不愿入朝为官,是因为他与当今天子因为当年的事情,有过些许旧怨,加之年纪也大了,不想每天提心掉胆的生活,却不代表不希望自己的后人出人头地,而出人头地就是要先做官的,这是他根深蒂固的执念。
他没有因为朱顶突然的放肆而感觉到伤心,却有些伤感和茫然,因为朱顶的作为,已经基本上绝了入仕的希望,任何一个考官听说过他今天的孟浪,都会坚决的将他剔除考生名录。
朱顶的作答和行为,说好听叫不拘泥于教化,说不好听,那是真真正正的耍流氓,在仕人眼中,这几乎就与当街调戏良家的恶霸无异,而且更加招人厌恶。
读书人最在乎的是什么?不是脖子上的头颅,不是如何如何显赫的家世,不是会做到几品大员光宗耀祖,而是名声!
“名声臭了,孙子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就是当一个商人,都会被同行瞧不起吧?”这句话一直在方老头儿的脑海里回荡,可是看着在他脚边倔强的跪着的朱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台下的学子们已经乱了起来,甚至已经有人口出秽言,若不是孙夫子及时的敲响手中的醒木,场间可能就会失控。
“登徒子!”“浪荡子!”“枉为读书人!”这一类还算客气的斥骂声不断的在学子阵列响起,而帷幔里的小娘子们,也叽叽喳喳的隐晦说着朱顶如何不堪。
与朱顶同窗,让他们觉得蒙羞。
“今天的考较,到此为止,你们自行散去吧,未时回到这里,进行下面的演练和诗、对。”
孙老夫子发话,生员们不敢忤逆,只能狠狠的看了一眼还在台上跪着的朱顶,甩袖而去。
觉得非常解气的易广远终于见了笑脸,不无兴灾乐货的找上他平时的跟班,在对朱顶的声讨声中逐渐离去。
白无愁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被朱顶的表现吓得有些痴傻的楚中天,站在座位旁犹豫,直到徐、辉祖把胖子拖走之后,才长长的一嘘,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朱顶,便行离去。
没过多久,这偌大一个校场就只剩下朱顶、方而广老人以及孙美和夫子,三人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着维持这种寂静。
“宝儿啊,乖孙啊,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你和爷爷说啊,你太冲动了,你太冲动了,都怪爷爷不好,总在你耳边提什么花魁,什么姑娘水灵儿,都怪爷爷不好,你才十三岁啊,可是你平时看着就像个小大人一样,怎么今天就……
宝儿啊,太冲动了……”
老人的声音很虚弱,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却没有多少怪罪朱顶的意思,反而开始向自己身上揽错。
听见老人的话,朱顶的鼻子就是一酸,愈发的觉得自己对不住老人家。
“爷爷,孙儿……”
可是,他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老人毫不犹豫的打断:“你先回家吧,下午也先不要来了,睡会儿觉,醒醒脑,这里还有我这个老头子在,去吧。”
朱顶有些索然的走出了书院大门,他也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这个时候,他没有因为那个他还不知道名字的姑娘而感到太多情绪,脑子里都是离开前,方老头那显得更加苍老的脸孔。
老人,竟然没有怪罪他。
“我,是不是做错了?”他问向迎他出门的十三太监。
“小少爷的确过于孟浪了,于声名有大损,对以后会大大不利。”
朱顶瞪了老太监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会在意什么狗屁名声?我问的是,我爷爷……”
老太监一声长叹,不无唏嘘的说道:“恩公怕是很失望,如果要责罚小少爷,老奴怕是不好搀和。”
朱顶再也没心情和这个连男人都不是的老太监废话,转开话题说道:“奇怪,我还以为我那些同窗会在门口堵着我,找我麻烦呢,没来?那我拿谁撒气?”
“回小少爷的话,段知府下午会来书院,约莫着也就是这个时辰,那些仕子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触您的霉头。”
朱顶瞪了老太监一眼:“你干的?”
老太监依旧不紧不慢的回道:“老奴不敢,只是小少爷现下真的需要静一静,那些闲杂人等来搅了您的心境,总是不好的。”
朱顶不再说话,也不寻找去处吃饭,径直的向家里走去。
十三太监和他错开身位,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远远的听出朱顶的脚步声,按捺不住跳上墙头的大黄,和它脖颈上一点儿都没见长大的小狐狸,歪着脖子好奇的眺望站在街口的主人,不明白为什么已经到了家门口,却又在那里站住不动了。
朱顶这时候之所以停住了脚步,是因为他这一路上已经有了一个计划的轮廓,而跟着他的老太监,无异于是一个很大的障碍。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喜欢你,或者说,我对除了对义公公以外的太监,都持着一种厌恶的态度,而且,我尤其讨厌本朝的太监。”
他的话说的很不客气,可是十三太监却毫不见变色,依旧半佝偻着站在朱顶的面前,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
“今天的事情,我不会阻止你,也不介意你告诉京里的那位,就算你添油加醋,我也不在乎,还要麻烦你帮我传句话,我的婚事我做主,恳请他不要搀和,作为交换,两年之后我会做一件事报答他。
还有,这个学还能不能上的成,我也不在乎,但是我从现在开始要赚钱娶媳妇,你不要阻止我!”
老太监终于皱起了眉头,也许是因为朱顶对于那一位的不敬,也许是因为朱顶口吻的狠厉,他的脸上明显可以看出不悦。
“小少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圣上必然不会让您这般胡闹。
还有,老奴说句不当讲的话,您想要知道那是哪家的小姐,您吩咐下来,老奴自然会办妥,何必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更何况,坏了那姑娘的名声,实在有些下作了。”
朱顶的眉角一挑,真没想到这个老太监还真的不笨啊,竟然看出来自己今天闹腾这一场,只不过就是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知道那姑娘的身份,顺带着让那姑娘在这几年里没人敢要,毕竟自己才十三岁,离成亲的年纪还差了些。
“我从没说过我是君子,我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做你该做的事情吧,不要耽误我的发财大计,不要拦着我娶媳妇,谁都不行!”
说完之后,一挥衣袖,就丢下没有跟上来的老太监回到了家中。
暮色时分,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将正在纸堆里奋笔疾书的朱顶打断,随着陈二二打开大门,院子里就传出了楚中天那破锣嗓子的声音:“赵大宝,你个王八蛋,你给我滚出来!”
朱顶刚打开房门,眼睛还有些不适应西来的阳光,一只肥胖的手掌就狠狠的掴在了他的脸上!
胖子说得不错,他武功很好,这一巴掌朱顶躲不开。
第六十七章 皇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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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天府皇城,奉天殿小书房,子时过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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