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部队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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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部队大院-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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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刚才说什么,给谁送去?”朱启根瞪大了眼睛。他脸上的笑容冻结着,但是脸上的笑容与脑子里的思维已经没有了必然的联系,连接它们的神经短路了。

    “给我老公呀,他原来和你一样,也是个当兵的,不过是个武警战士,他去年退伍后,就在建国门附近的一个饭店当了保安,每天站在门口执勤。”

    小陈嘴里说着话,眼睛却在看口罩上边印着的说明,她看完说明一抬头,只望见了朱留根的背影,就连忙追到商店门口,高声喊:“嗨,你的口罩钱,给你钱……”

    大街上的车辆不多,毛白杨叶片上掉下来的绒毛像雪花一样,被春风挟持着,在空中飘来飘去,不时地有一团两团从小车的档风玻璃前边掠过。

    朱启根手握着方向盘,觉得眼前的景物模模糊糊,好像都失去了应有的轮廓,他只是看到了十字路口的红灯怒目圆睁,绿灯柳眸含情,黄灯睡眼朦胧。随着灯光的变幻,他机械地操纵着车辆。

    快到营区大门口的时候,“咚”的一声,他开的汽车一头撞在了前边一辆出租车的屁股上,出租车的后背厢凹了进去,他的车前盖凸了起来。

    大操场草坪上的新绿在微风中散发着香醇的气息,娇嫩的杨树叶子俯视着下边,在人们的脑袋上方窃窃私语。

    吃过晚饭,杨长林又缓缓地漫步草坪周边的跑道上,不过这一次不是和林风、而是和朱启根走在一起。

    朱启根撞车撞得很有水平,两台小车严重受损,两个司机安然无恙。事故责任很清楚,车队已让朱启根停止出车,等候处理,他这几天有时候在值班室里听电话,有时候在宿舍里背床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不敢再往好处想,沉湎于实现不了的梦想,会让人在摆脱不了的现实面前更加难受,他已经做好了年底复员甚至是提前复员的思想准备。

    事故发生之后,杨长林的脸就冷峻得如同一块墓碑,他已经当了十二年兵,年底就要转业回家。车队队长年初有话,三分队一班的工作多年来一直不错,今年如果能保证安全行驶和完成节油指标,不出事故,就给他本人记三等功,给一班评先进集体,现在全都泡汤了。

    朱启根看看杨长林,内心深感不安,愧疚地说:“班长,不管组织上怎么给我处分,我都没有怨言,这也是咎由自取。只是觉得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班里的其他同志,是我拖了你们的后腿。”

    杨长林叹了口气说:“我倒是没有什么,不管怎么样,今年都要转业,班里其他同志的工作也好做,只是你还年轻,当兵时间又不长,不应该这么早就跌跤子。”

    朱启根苦笑了一下说:“我也是生不逢时,命该如此。我们家乡有一句俗话,叫做‘命里该吃菜,跑到村庄外,捡根老黄瓜,一看还是菜’。”

    杨长林一脸凝重的神色,认真地对朱启根说:“我不这样认为,你要是相信命运,就首先应该相信命运能够掌握在自己手里。你和林风他们几个人一样,都是农民的儿子,原来也都是那样的单纯和诚实,但是,后来你变了。我们家乡也有一句俗话,叫做‘移苗带点老娘土,来年开春不用补’,‘老娘土’是指树苗或者菜苗移栽前赖以生存的土壤,树苗和菜苗从一个地方移植到另一个地方,如果根上不带一点原来的土,就很难成活,第二年还要补栽,你恰恰就是把应该带着的东西丢掉了。”

    听了班长坦诚的话,朱启根觉得很惭愧,脸色羞得和西边天际的晚霞一样红。

    (本篇完)(。)

士官复员(一)() 
这是一个被秋风调节得不冷不热的宜人天气,正在进行秋收秋种的原野上,散发着成熟庄稼和新翻泥土的芳香。袁长林无心欣赏家乡的田园风光,下了公共汽车,就提着行李箱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赶。

    妹妹又有半年多时间没有见到哥哥的面了,袁长林刚进了院子,她就接过哥哥手中的东西,缠住他不停地问这问那。妈妈也想好好地端详一会久别的儿子,问问他半年多来的生活情况,但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连忙到厨房里准备饭菜去了。这时,堂屋里传出一声干咳声,那是病床上的爸爸听到外边的声响,急不可耐,想早一会和儿子见面的信号。

    袁长林丢开妹妹,跨进堂屋,奔到爸爸床前,握住老人家的手,深情地喊了一声“爸爸!”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的肢体已经不听大脑使唤,他只能用热切的眼光拥抱着自己的儿子。老人已经做了两次手术,一次又一次推开死神伸过来的魔爪,他终于盼来了儿子回来的这一天。袁长林俯在爸爸面前,亲热地与他说着话,老人用点头或摇头表示着“是”与“不是”。

    邻居们知道袁长林从北京回来了,聚集在院子里,等着和他说话。袁长林热情地和他们打招呼、搬板凳、递香烟,给孩子们分发糖果。

    老耿奶是袁长林家的隔墙邻居,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袁长林跟前,张着缺牙漏风的嘴说:“孩子,听说你现在在部队当军官了?”

    袁长林搀住老耿奶的胳膊,让她在板凳上坐下来,提高嗓门对着她的耳朵大声说:“老奶奶,我不是军官,是士官。”

    老耿奶说:“噢,不是军官,是个官,这“不是军官”和‘是个官’有啥不一样?”

    袁长林笑了:“老奶奶,军官是个官,士官不是官。”

    老耿奶不解地摇摇头说:“一会是官,一会又不是官,听不明白!”

    晚上,袁长林不听妈妈的劝阻,坚持和爸爸睡在一张床上。

    他又听到了爸爸那熟悉的咳嗽声。

    爸爸老早就患有慢性咽炎,夜里总是咳嗽,他从小就听惯了爸爸的咳嗽声,听到爸爸不断的咳嗽声,他睡觉时心里才感到踏实。

    爸爸的咳嗽声,对他来讲,是人世间最动听的催眠曲。

    这一次回到家里来,袁长林没有像以前回来那样探亲访友,而是陪着父亲一直在家里待着,在他耳边给他说话,为他端饭递水,翻身按摩。

    五天以后,袁长林就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家人。

    这一次袁长林选择坐慢车回北京,坐慢车虽然比坐高铁要多坐十来个小时,但是可以节省两百多块钱。他在火车站没有买到坐位,随着进站的人群挤进车厢,在过道上找了个适当的位置站了下来。

    身前背后全是人,他呼吸着从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从嘴里呼出来的混和气味,等待着列车启动,盼望着新鲜空气的拥入。

    一声汽笛响过,火车在跑前边的路,袁长林在想后边的事。

    爸爸将不久于人世,他的人生这部书已经书写到了最后的篇章。妈妈说过几次,袁长林在家的这几天,爸爸的精神不错,他想念儿子最厉害的那两天滴水难进,见了儿子以后,每顿饭居然能喝半碗稀粥。对于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来说,药物有时在他身上已经起不了作用,但是亲情能在他身上产生奇迹。早上离开家时,他紧紧握住老人家的手,久久地不愿意松开,老人似乎是稍无生息,无望、无助地看着他,两行混浊的泪水滴落在枕头上。袁长林离开爸爸几步,忍不住又回头想再看看他时,只见老人脸上多皱的皮肤痛苦地痉挛着,他紧盯着自己的身影,只剩下灰烬的眼睛里又闪烁起希望的火星,寄托着对儿子的祝福和期望。面对着可能的生离死别,袁长林心痛欲裂,胆肝如焚。这次回部队之后,他不可能收到家中关于爸爸康复的信息,但是也不愿意收到家中只能是凶多吉少的电话。

    袁长林还记得,自己当兵满三年时候的那次探家,当时爸爸的身体还很强壮,家里的房子旧貌换新颜,地里的庄稼年年大丰收,好日子似乎是才刚刚开始。离家归队的那一天,爸爸推着自行车在前边走,后衣架上捆着自己的提包,他和妈妈、妹妹跟在后边,刚下过小雨的土路上留下爸爸明显的足迹,那足迹,是写在大地上的诗行,那诗行,只有当儿子的才能看得懂。爸爸勤劳一生,使自己从小就能过上比同伴更好的生活,走在爸爸的自行车后边,他觉得自己比那些坐着老爸的奔驰、奥迪车,到超市购物、去公园游玩的孩子们,拥有更多的幸福感。

    火车在一个车站停了下来,中途有不少的旅客下车,袁长林看看身前身后,没有见到再有站着的老人和小孩子了,才在旁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他又拾起来断了的思绪。

    去年,县医院的一张ct片子像一团乌云,遮住了自己家里上空的这块蓝天。

    接到妹妹电话的那一天,他伏在宿舍的床上,大哭了一场。

    袁长林这一次回家来,除了给爸爸买了一口上等木料的棺材,剩下的一万八千块钱都交给了母亲,那是他当兵几年积攒下来的。他给妈妈留下了钱,也给妹妹留下了嘱咐。妹妹很懂事,一再表示,要听妈妈的话,照顾好爸爸,让他满怀忧虑的心得到了些许的安慰。

    袁长林下了火车,刚刚走出出站口,就听见有人在喊“袁班长”,他看到部队机关农副业生产基地汽车班的司机小赵正在向自己招手。

    “怎么这么早,我在电话里说不是不让你来接我吗!”

    “是基地李主任让我来接你的,我今天开的是后开门吉普车,明天是周一,他让我接你回去时再拐到早市买点蔬菜,下午再分好,明天送机关。”小赵从袁长林手中接过提包说。

    袁长林知道,农副业生产基地每周一给机关领导家里送一次蔬菜,基地种植的蔬菜品种不全,还要从市场买一些搭配起来,装进印有生产基地名字的纸箱子再到机关去送。

    朝霞红透半边天,老天又为大地分娩出一个朗朗白日来。

    军用吉普车驶出了早市,载着袁长林,奔向位于北京市郊区的部队机关农副业生产基地。(。)

士官复员“二”() 
城市苏醒了,夜暗隐藏的秘密渐渐地被晨曦所揭穿。

    崔玉屏上班的饭馆的老板,要求他雇用的姑娘们四点钟起床,四点半钟开始工作。这些当年在农村大部分只上过小学、读过初中的女孩子,在城市里重温了读过的课本里“半夜鸡叫”的故事,而且自己还扮演了其中的角色。她们被老板从被窝里喊起来,有的起了床还在继续着刚才的梦,直到水池子里的凉水撩到稚嫩的脸颊上,才会猛然回到现实中来。

    越是没有机器的地方,越是能培养人的机械动作,崔玉屏和她的同伴们分别承担了择菜、掏米、洗碗等不同的工作,整天像机器人一样重复着简单而繁重的体力劳动。

    干一天活之后躺倒在床上,姑娘们觉得身上的关节好像都错了位。一天的工作时间是多长?在不同的地方是不一样的,机关里品茗抽烟,保持着正常的血液循环,不慌不忙处理公务的人,是八个小时。喜欢晚来早走、迟到早退的人,每天的工作时间更短。而崔玉屏她们每天要干十三四个小时的活,每月的报酬只有两千两百块钱。她们进城以后,了解了一些过去所不知道的情况,多长了一些见识,脑子里也多了一些疑团,原来总是说现在的分配原则是多劳多得,而实际上,在很多地方都是多“捞”多得,特别是那些当官和做生意的人。

    当然,也有一些女孩子,在大城市的花花世界里花了眼,昏了头,自愿或不自愿地靠出卖贞操和色相赚了一些钱。

    不知道是城市的空气污染了她们纯洁的心灵,还是她们头脑里罪恶的萌孽在城市的适宜温度里得以滋长。

    姐妹们都睡熟了,崔玉屏拿出纸和笔,在卫生间的灯光下给家人写信,家乡的年轻人都用上了手机,老年人依然喜欢通过信纸了解在外子女的信息。

    崔玉屏运用自己丰富的想象力,首先描述了城里的生活,上班时大家一块干活,下了班到商场去玩,双休日又和同伴相约去公园,她希望信封里邮寄回去的是笑声,而不是眼泪和哀怨。然后,她又询问了家里的情况,从父母的身体、哥哥的对象到地里的庄稼,纸短情长,载不下她对家中的重重思念。

    写完后又读了一遍,她觉得心里酸酸的。

    姑娘们睡的床实际上是几块木板拼在一起搭成的铺,崔玉屏把伸到自己位置上的几条胳膊腿轻轻地移开,才勉强躺了下来。

    崔玉屏躺在床铺上并没有很快入睡,她心里在想,自己来到北京城里快一年时间了,在浸透汗水的存折上,已经有了一万多块钱的积蓄。她不想和有些农村打工的姑娘一样,过两个月就把钱寄回家里一次,而是准备在适当的时候把钱带回家,集中使用。村里很多人家都是草房子换成了砖瓦房,自己家的几间破屋子还在迎着风雨熬年头,不盖好新房,哥哥连一个合适的对象都找不到。

    她憧憬着未来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中,走进已经在梦乡里等待她的伙伴中间去了。

    双休日客人多,饭馆里也显得格外忙碌。崔玉屏和姑娘们把手脚都调节到最快的频率,个个都像是刚充满了电的机器人,额头的汗水都顾不得擦一把,有时候只能抬起胳膊用袖口匆忙地抹一下。

    崔玉屏和其他姑娘一样干活,但是并不想和其他姑娘一样把自己变成只会赚钱的机器,她很有心计,平时对老板的经营之道,对厨师的烹饪手艺,都格外留意,尽管平时干活很累,她仍然要抽时间记笔记,用蝇头小字把又是数据又是体会的内容写满了两个小本子,她把饭馆既当成挣钱的地方,也当成学习的场所。

    可能很多打工妹都有自己的一本心酸史,作家们可以把她们每个人的经历都写成一本书,而且出售时还要搭配一条毛巾,以便让读者们擦眼泪。

    为了赚钱,她们付出了劳动,有的还要付出尊严甚至是贞操。不屑的目光、轻蔑的冷笑,对她们来讲,几乎和一日三餐一样平常。还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竟然把进城的农村女孩子当成了可以肆意采撷和蹂躏的闲花野草,让姑娘们伤心惨目,心有余悸。

    崔玉屏并不想在这个饭馆里干太长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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