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部队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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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部队大院-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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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乐响起,过道的人群鱼贯进入告别室。

    老方静静地躺卧在鲜花丛中,面色又灰又黄,神态安详。人的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过去了,是暂时的休息;人的眼睛一闭不睁,一辈子就过去了,是永久的休息。老方告别人世,坠入永恒,再也不用为自己奔波,再也不用为儿孙操劳。他这一辈子,不管是在单位或是在家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为别人当配角,奔波劳累,为人作嫁,无足轻重,可有可无。但是今天,在自己的葬礼上,他成了真正的主角。

    老方的亲属在老方的身边不远处一字排开,个个悲痛欲绝,人人泪流满面,有的低头饮泣如轻吟浅唱,有的仰头慟哭似引吭高歌,大儿媳妇好像是悲伤过度不能自持、无法站立,坐在丈夫身边的椅子上,哭得声情并茂,抑扬有致。她的右臂抬起,让移动的人群主动与自己握手,左手掌一起一伏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好像是乐队的指挥在打拍子,并有着很好的音响效果。

    人生如戏,他们都是演员,只是演技拙劣。人们在殡仪馆和在剧场看戏一样,都可以观看到有些人的精彩或者不精彩的表演,在老方的遗体送别仪式上,他的后人们哭天哀地,痛不欲生,不过是想用一掬眼泪掩盖多年的不忠不孝。

    老方的灵魂应该是还没有走远,他的眼睛紧闭着,似乎是不想再看到不肖子孙的丑陋行为;他的嘴巴微张着,好像是在向苍天诉说着人间的不公平。

    杨传福与几个老乡从告别室出来之后,在门口维持秩序的老崔告诉他们,老殷去海南度假没有赶回来,他让老崔通知有关的老乡,下个周日还由他做东,大家再一起聚一次,见个面,聊聊天,祝愿去天堂的人灵魂安息,希望在人间的人健康长寿。

    几个老乡都点头同意了。

    杨传福从总医院回到家里,一个人在阳台上站立良久,凭栏远望,西山犬牙交错的山峰正在肆无忌惮地吞食着夕阳,黄昏也准备毫无顾忌地把城市出卖给黑夜,迫使又一个白天的结束。

    该走的人走了,不该走的人有些也走了,没有走的人还要或者痛快或者痛苦地生活下去,“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杨传福打开房间的壁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等待着郑丽娜回来做饭。

    正在这时,手机不合时机地响了起来。

    是费元青从昌平的农家小院打来的,电话中传来他久违的爽朗笑声:“我刚刚在这里吃过农家饭,你今天是去了军休所还是去了莲花池公园?我几次打你的手机都是关机,你家里的座机电话也没有人接听。”

    “我今天出去办其他事情了。”杨传福没有对费元青讲他去了什么地方,有点漫不经心地问,“你在那里怎么样?”

    “非常惬意,现在这里的客人很少,其中有一对老年夫妇是我老家同一个县的同乡,我们每天上午在一起聊天,我下午先睡一小觉,再到山坡上活动一个小时,晚上看看电视,翻翻报纸。哎,对了,我刚刚胡诌了一首诗,请军休所写作学习班的高才生指点指点,你听着:少年辛苦老来闲,蹉跎岁月六十年,俯瞰山野松林翠,抬头但见一月残。”

    杨传福被费元青的情绪感染,笑了起来:“不错,不错,很有韵味,内容似乎还是有些消极。”

    “好,我再改改,等我过几天回到城里之后,把这几天写的东西拿给你和苟处长一起看一看。”

    杨传福刚与费元青通完电话,郑丽娜就开门进屋了,她看了看杨传福的表情,奇怪地问他:“你下午去给老方送行了吗?”

    “去了!”杨传福回答。

    “我怎么看到你好像是很高兴的样子!”

    “我是刚接完老费打来的电话,他这几天在农家乐玩得很痛快。”

    杨传福向郑丽娜解释。(。)

北京的“部队大院”(十二)①() 
崔大林在省城下了火车,先到郊区的生态农业示范基地,把自己起草的情况调查报告和收集的资料交给基地的有关领导,然后就赶快往家里边赶。

    大林这次回家来,是多项事务集于一身,除了去示范基地交差、陪父母亲过春节、参加柱子的婚礼,还要在县城停留两天,看一看二林想买的一套房子。

    二林前几天打电话告诉大林,在县城敬老院附近有一个楼盘预售,价格不是太便宜,三室两厅的套房将近三十万元,首付就要八万多块钱,赵连明、方元都打算买一套,他也动心了。

    长期在北京市生活,体会了高房价之后,大林觉得三十万元的套房真是不贵,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表示,让二林也赶快预订一套,这次回来就是要与他一起商量一下凑钱买房了的事。

    大林知道赵连明他们最近很忙,自己从省城坐长途汽车到了县城,在县城汽车站又花两块钱叫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就直接到了敬老院。

    刚到敬老院门口,大林的手机响了,是杨秋萍打来的,她让大林在农村老家注意身体,并让代问家中的老人好。大林与秋萍已经以多种方式保持着联系,中原的隆冬地冻天寒,大林接完女朋友的电话,觉得心里边热乎乎的。

    敬老院是由一所小学校的旧址改建而成的,现在已经看不到学校的影子,教室被打成隔断改成了宿舍,有单人间、双人间,还有夫妻间,每个房间都有卫生间,夫妻间还有一个小厨房,可以自己做饭吃。篮球场的球架没有了,安装了一些健身器材,房前屋后几块大的空地都平整好了,准备明年开春以后栽花种草。

    大林到敬老院的时候,二林正在财务室里忙活着,他把大林领进自己的单身宿舍,放下大林带回来的东西,稍稍休息了一会,弟兄俩便一起去见赵连明。

    大林在院长办公室看到赵连明的样子吓了一跳,吃惊地问他:“半年多时间没有见面,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

    赵连明苦笑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基层的工作你还不太了解,苦乐不均,有的人白天上着班都没有多少事干,有的人夜晚下了班仍然不得安生,总是有做不完的工作。我生来命苦,喜忙怕闲,敬老院建设也确实让人操心费神。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光荣传统,幼儿是花,老人是果,花朵娇艳,要用心呵护,果实珍贵,要精打细收。在这个位置上工作没有别的选择,为老年人服务就是要甘当‘孝子贤孙’,不计报酬,任劳任怨。我们这个敬老院的设施还不太齐全,人员也正在调配,为了满足群众的要求,已经提前接受了七八个老人,看到这些老人的今天,我就想到了我们自己的明天。有的老年人实在是太可怜了,有个老大娘今年七十九岁,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清醒时能帮家里人干点活,糊涂时随处拉屎撒尿,有时抓起自己的大便往嘴里塞,他的家人不厌其烦,她的女儿、儿媳妇找到我说,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把老人送过来,老人进来以后,我们安排专人陪护,她清醒的时候就用双手抓住敬老院每天关闭着的大铁门,一遍接一遍地嘶哑着嗓子高声喊:‘我想孙子,我要回家,我想孙子,我要回家……’声声凄凉,字字泣血,护理人员拉都拉不回来。还有一个老大爷,今年才七十一岁,半身不遂,大小便失禁,他的儿子姑娘都在外地做生意,他跟着侄子生活。他儿子听说我们的敬老院准备开张,上个月专程从外地赶回来,哀求我们先把他的老父亲接受下来,他走的时候给我们放下了几万块钱,让我们每个月将老人应交的费用扣除。他侄子和侄媳妇前天到敬老院来,准备接他回家里去过春节,他见了侄子夫妻俩,吓得用双手死死地抱着床头不松开,拼命哭喊着:‘我不回家,我不回家!’听有的人说,他儿子以前也给过他侄子不少的钱,但是侄媳妇舍不得为老人家花,给他吃的饭菜与猪食差不多,老人喊口渴的时候,侄媳妇经常让他喝凉水。”

    赵连明说着,眼圈居然红了。他接着对大林讲:“人这一辈子,一天天满怀着希望盼儿孙长大,一天天不知不觉地自己变老,儿孙的‘长大’是长辈的‘变老’换来的,有些长大了的儿孙难道不知道自己也有变老的那一天吗?也有很多子女不是不想管老人,而是没有条件管,他们在外谋生赚钱,连大人住房、孩子入学这些问题都难以解决,不可能再把家里的老人带进城里一起生活。”

    大林问赵连明:“有些子女对自己的老人管不了或者不愿管,你们的工作人员能对素不相识的老人们尽心吗?”

    二林看到哥哥与赵连明见了面有说不完的话,就回财务室算账去了。

    赵连明对大林说:“今年的九九重阳节,咱们县里搞了一个评选‘孝星’的活动,我们招聘的工作人员有好几个都是从各个乡镇的孝星中挑选出来的。我对工作人员讲过,我敢于接过来敬老院院长这副担子,就准备把老人们当成自己的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你们在这里工作,做不到把老人们当成自己的老人,至少要把老人们当成自己的亲戚或者邻居对待,为他们服务要热情细心。说实话,我们这些人在这里上班,凭的就是一腔热情,我这个院长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三千块钱,其他工作人员的工资就更低了,在外打工的人几乎都比我们的收入高。在这里上班不仅待遇不高,工作也很累,我们几乎没有双休日这个概念,星期六保证不休息,星期日保证不了休息。当然,做好工作仅仅靠热情还是不够的,我们的工作人员正在进行分批轮训,要学习起码的护理知识,也要培养高尚的职业道德。”

    大林被赵连明说的话所感动,深情地说:“我虽然已经决定今后在北京发展,但是看到你这样的辛苦,也还是想回来帮你一把!”

    赵连明理解地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北京天广地阔,机遇多,前景好,你应当在那里安心工作。有人说,人忙的两大原因,一是不放心自己的事,二是总操心别人的事,如果自己的事放得开,别人的事少想点,你就会活得很潇洒。我现在对自己家里的事没什么不放心的,别人的事还得多操心,现在是要把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办。想到将来几百个老人的生活安排,我确实闲不下来,也非常地劳累,但是看到刚进来的几个老人都能把我当成他们的亲人,有些老人对我和其他工作人员比对自己的儿女还信任,我又感到很欣慰。”

    崔大林听了赵连明的话直点头,用手指了指他身后边上方墙上贴着的一副字“清如秋菊何妨瘦,廉如冬梅不畏寒”,感慨地说:“我相信你能够不为名,不为利,一心一意地为老人们服务,把敬老院的工作越做越好。”(。)

部队大院的“老百姓”(十二)②() 
赵连明也扭头看了一下自己身后的那副字,不好意思地对大林说:“这是一个在市纪委工作的朋友送给我的,按道理说,我这个算不上‘官’的院长办公室里不应当挂这些东西,它应该是领导干部们的座右铭。但是,你的职务里有个‘长’字,就会有一些权力,权力是个双刃剑,可以为公众谋利,也可以为个人牟私。过去官场上风气长期不好,现在党中央抓得很紧,应当说是比过去是好得多了,特别是在大环境上,正气上升,浊气下降,但在有些地方、有些部门还不尽人意。我们这些没有能力‘清理环境’的人,只有搞好‘个人卫生’了。”

    大林说:“你讲得不错,不过,每个人的‘个人卫生’都搞好了,‘环境卫生’也就自然好搞了。”

    赵连明接着对大林说:“县里的领导和有关部门对敬老院的建设很关心,给了不少的优惠政策,周围的群众对我们的工作也非常支持,腊八那一天,有送杂粮让我们给老人们熬粥的,过小年那一天,有端饺子让老人们品尝的,铁蛋这小伙子真是不错,已经给我们敬老院的老人们送了两次猪肉。”

    大林高兴地说:“我看到敬老院现在建设得很好,相信以后也会管理得不错,我有个……算是老乡吧,他的老家是咱们邻县的,他本人是部队的退休干部,听说咱们县里建了个敬老院,也想以后把自己的老母亲送过来。”

    “那好啊!”赵连明说,“邻县有人想送老人来的,我还没有听说过,省城和市里已经有人为自家的老人在这里报了名,当然,本县报名的还是多数,敬老院建成后一共三百个床位,现在报名的已经有将近两百个人,包括一位多年前退休的县政协副主席,也准备与老伴一起入住进来。”

    “方元在这里怎么样?”大林问。

    “干得不错,老方手艺好,又爱说爱笑有人缘,现在敬老院的老人比较少,周围的居民找他理发的比较多。”

    “还有……”

    大林下面的话还没有讲,赵连明就笑了:“你还想问青翠吧,她还是那样能干,因为现在吃饭的人不多,她除了管理食堂,还帮我搞搞行政管理工作。我有个想法,以后炊事人员来多了,让她从伙房里脱离出来,老人们的伙食,不管是买菜、做饭,都让她负责,让她主要协助我做好伙食管理方面的事情。”

    “她婆婆后来怎么不在这里,又走了?”

    “她婆婆?应当说是她原来的婆婆,她现在没有婆婆,以后你妈才是她的婆婆。”

    大林听了赵连明的话笑起来,说:“你是在给我绕口令!”

    赵连明说:“青翠和黄乾的妈妈来了没有几天,黄乾的姐姐就把母亲接到自己家里去了,她怕别人说儿子不管妈妈,女儿也不管老娘。”

    “黄乾的妈妈愿意住在女儿家里吗?”

    “农村的老人一般都不愿意住在女儿家里,不过她不愿意也没有办法,自己家里的房子破得不能住人,街上的小饭馆也关门了,她听说二林和青翠处对象,自己也觉得以后在一旁看着没有意思,就跟女儿回乡下去了。黄乾真不是个东西,他的行为令人神共愤,让天地同悲,我相信,他现在不会好活,将来也不得好死,在北京肯定也干不长。黄乾的妈妈走的时候与青翠抱头痛哭,情同母女,青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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