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部队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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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部队大院-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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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转业,先是在县政府办公室当副主任,后来又提升为主任。他在部队时,我们俩的关系不错,他转业以后,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前几天他还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快退居二线了,今年在县城附近买了一块地皮,建了一处新的住房,让我回家路过县城的时候一定去看看他的新居。杨全兴在电话中还告诉我,我的同班同学汪赞现在在距离我们家乡不远处的一个城市里混得不错,多次向他打听我的情况,想在我探家的时候与他见个面。我对汪赞的印象已经不是很深了,我从基层部队调到北京以后,他曾经到北京的部队领导机关找过我,当时他在县城做小买卖,向我打听部队有没有要处理的废旧物资。由于那时受“左”的思潮的影响,我脑子里对做小买卖和投机倒把有什么区别还不太清楚,接待他时缺乏应有的热情,此后他就再也没有和我联系过,屈指数来,我们俩也有二十五六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了。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聚会,也是人生的幸事,我同意在县城和汪赞见面,并向杨全兴提出,我读高中时候的同桌同学梁玉祥就住在县城附近的农村,如果有可能,也请他到县城和我一起见个面。我到部队以后曾经与梁玉祥通过几次信,后来断了联系。杨全兴说他和梁玉祥原来也认识,但联系不是很多,不过,应该能够找到他。

    中原大地上的秋风把九月的气候调节得不冷不热,公路两边白杨树的树叶在微风中互相撞击着,像是在鼓掌欢迎久出方归的游子。

    公共汽车奔驰在宽阔的公路上,我觉得家乡的空气里似乎含有兴奋剂,尽管昨天夜里在火车上心情比较激动,一晚上没有休息好,但现在仍然心旷神怡,睡意全无。爱人久居市区不出城,对野外的一切都感到新鲜,不停地指指点点,问这问那。

    汽车离开国道,驶向通往县城的支线公路。在一个拐弯的地方,突然“砰!”的一声响,司机连忙踩刹车,我觉得汽车好像上了搓板路,咯咯噔噔地往前走了十几米,靠路边停了下来。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说:“汽车爆胎了,幸亏车的不快,不然非翻车不可。”

    一个坐在过道旁边位置上的中年妇女,由于刚才急刹车时没有防备,身体前倾,脑袋撞到前排座位靠背的角角上,额头上裂开了一道口子,血流如注。司机是个满脸憨相的小伙子,他顾不上看车,赶快找来一条毛巾绑住中年妇女的伤口,并指使售票员下去拦截开往县城方向的汽车,让她先陪中年妇女去县医院包扎伤口。乘客们这时纷纷下车,有的去庄稼地里“方便”,有的在公共汽车旁边吃起了早点。

    售票员在路边不断地向开往县城方向的汽车招手,但是没有一台车肯停下来,后来她索性站到了路中间。一辆白色的现代牌卧车驶过来,开车的人看到鸣喇叭没有用,慢慢地靠路边把车停了下来。售票员对车里的人说明原由,见开车的人点了头,说声“谢谢”,连忙过来叫中年妇女上车。现代汽车还没等售票员和中年妇女走过去,排气管喷出一团白烟,“噌”的一下朝前窜去,售票员气得跺了一下脚,说了一声“不像话”。旁边一个青年乘客气不过,朝着现代汽车紧跑几步,一甩手,把一个刚咬了一口的熟鸡蛋砸在了它的后背厢上。

    一辆挂公安牌照的越野车主动停下来,拉走了售票员和受伤的中年妇女。

    公共汽车换过轮胎,在路上耽搁了半个多小时,到县城公共汽车站的时候,已经接近上午十一点钟了。

    下了公共汽车,爱人觉得我们给杨全兴带的一斤龙井茶叶有点礼薄,让我看着拉杆箱,她自己到附近路边的自由市场又买了一篮子石榴回来。

    “这里的东西真便宜”,爱人满面笑容地对我说。“一个老大爷说他有事,急着走,连篮子带石榴才收了我五十块钱。”

    从汽车站穿过一条几百米长的街道就到了县政府,杨全兴听说我和爱人这一次是坐公交汽车回来的,一个劲地埋怨我不该事先不给他打招呼,不然,他会亲自开车到省城去接我。

    我和杨全兴几年未见,他好像又衰老了许多,原来挺直的腰板已开始弯曲,上身略微前倾,乌黑的头发变色了,两鬓已开始染霜。一套机关干部身上少见的中山装,看上去质地不是很好,但干净整齐,穿在他身上很合体。

    杨全兴问候了我和爱人几句,指了指身后一直看着我们说话的一男一女,问我:“认识他们吗?”

    女的二十来岁,衣着入时,楚楚动人,早生两千多年准能引起西施的嫉妒,我好像与她没有过一面之交的荣幸。男的五十多岁,五短身材,脑袋上的毛发比鸡蛋壳上多不了多少,红润的脸上笑容灿烂。我没有怎么迟疑,就喊出了他的名字:汪赞!

    我把爱人介绍给汪赞,汪赞热情地叫了一声“弟妹”,也把自己身边的年轻女人介绍给我们:“这是小方”。我爱人夸奖她说:“小芳姑娘真漂亮。”接着问汪赞:“她是你们家老几?”

    汪赞哈哈大笑:“谁是‘你们家老几’,她是我的办公室主任。”

    我爱人红了脸,不住地向小方道歉。小方坦然一笑,似乎并没有见怪。

重逢(中)() 
几个人落座以后,杨全兴告诉我:“汪老板现在是煤火炉子旁边的面团——大发了,在市里拥有一家公司、两个店铺,个人的资产少说也有几千万。”

    汪赞仰坐在沙发上,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放在扶手上的右手,腊肠一样的五个指头上,有两枚金戒指闪耀着骄傲的光芒。他听了杨全兴的话,点燃了一颗香烟,故意装出一脸苦相说:“钱多了又有什么用,哪像你们这些当官的,开口说话就是指示,落笔写字就成文件,老百姓谁个不听,那个不办!”

    “汪老板是得了便宜卖乖,你们是改革开放政策的最大受者益。”杨全兴笑着对汪赞说。

    几个人说了一会闲话,杨全兴又看了看手表,对我讲:“你和老汪先聊着,我到大门口去接一下梁玉祥,他没有到我这里来过,我怕他摸不着地方。咱们中午就在县政府的招待所吃饭,我请客,下午你再和弟妹跟我到新家去看看。”

    杨全兴出屋以后,我问汪赞:“嫂子还好吧!”

    “嫂子?嫂子已经没有啦。”汪赞喷出一口烟雾,满不在乎地说。

    我吃惊地问:“她怎么了?”汪赞的爱人也是我高中时的同学,她那时是个憨厚、本份的女孩,长相也不错,是我们一帮男生暗恋的对象。

    “伤风的鼻涕,甩啦!”汪赞弹掉烟灰,看看小方,诡秘地一笑说。“我现在是光棍一条,抬起腿全家上路,坐下来就地安家。”

    “孩子呢?”我问他。

    “女儿跟了女方,儿子虽然判给了我,但是除了要钱不见我的面,去年冬天他也参了军。上个月我到部队还去看了他一次,这小子变化很大,表现不错,在师里的汽车训练队刚刚学会开汽车,他的指导员说以后还准备培养他入党。我这次和你见面,就是想给你说一说,你在北京的总部工作,又是部门的领导,如果方便,给他们部队的首长打个招呼,有什么事情关照一下。其实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名义上是跟着我,我整天忙着做生意,也没有怎么管过他,他这些年吃了不少的苦。”

    汪赞说到这里,眼圈有些发红。我突然觉得,他刚才只是个男人,而现在是个父亲。我虽然觉得他提出的给“部队的首长打个招呼”说法不妥,还是点了一下头。

    这时,杨全兴领着一个人从房间外边走了进来。

    “这是梁玉祥?纯粹一个农村老大爷!”几十年来,梁玉祥已在我头脑的记忆屏上定格为性情开朗、体格健壮的小伙子。眼前这个老头的脸庞还有着我所熟悉的轮廓,只是上边涂画了一些陌生的线条,就像是年轻演员饰演老年人的扮相。

    “楞什么,是不是我的模样吓着了你?”梁玉祥握住我的手,爽朗地笑着问。

    “我这个脑子要把三十多年前的梁玉祥和现在的梁玉祥联系起来,需要有个过程。”我也笑着回答。

    我拉了拉把脸扭向一边的爱人说:“来,认识一下,这就是我给你常说的……”

    爱人转过身来,满面羞红。梁玉祥看到我爱人,也“嘿嘿”地傻笑起来。

    看到他们俩奇异的表情,我不解地问:“你们……”

    梁玉祥有些难为情地说:“我们俩已经认识了,她,她刚才买了我的石榴。”

    梁玉祥看到汪赞,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汪老板,几年不见,你可是显得瘦多了。”

    “真的吗?”汪赞的家与梁玉祥的家相距不远,我们在学校学习的时候,他们俩就爱开玩笑。汪赞听了梁玉祥的话,疑惑地捏了捏厚实下垂的腮帮子对他说,“你不会又是取笑我吧,要真是那样,我可是太高兴了。”

    “不,我是说你的衣服显得瘦多了。”梁玉祥说完哈哈大笑。

    汪赞看了小方一眼,红了脸,对梁玉祥说:“你这个家伙,臭毛病不改,还是那样喜欢捉弄人。”

    县政府招待所装修得很漂亮,杨全兴告诉我,这是前几年按三星级宾馆的标准刚刚建成的,梁玉祥则说,这个招待所是用高档的建筑材料渗和着老百姓的唾沫建成的。

    几个人走进预订的包间,梁玉祥指着满桌的白酒饮料和菜肴说:“这么丰盛!对于你们来说,这是家常便饭,我可是刘姥姥初进大观园。”

    杨全兴显得有些不太自然,笑着说:“梁大哥真会开玩笑,我们现在也不敢随便在外边吃喝,有时候与亲朋好友在一起聚一聚,也都是花自己的钱。”

    汪赞喝酒的动作很特别,抬起头,张开嘴,杯不沾唇,直接往口腔里倒。

    “汪兄真是海量!”我很佩服地对他说。

    梁玉祥接着我的话头说:“是呀,我们在学校的时候,一块钱一斤的散酒,他一次就能喝一茶缸,是有名的汪八……两。”

    汪赞又看了看小方,他似乎在小方面前很顾及面子,面红耳赤地对梁玉祥说:“你个家伙怎么净拿我开心,是不是还在对买化肥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问梁玉祥,“买化肥”是怎么回事。

    梁玉祥犹豫了一下,好像是不太情愿地对我说:“咱们俩在一张课桌上坐了好几年,你应当知道我这个人,爱开玩笑,不会对谁有成见。买化肥的事,汪赞不提,我都快忘了,现在说来,那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事情了。当时我是生产队的队长,化肥很难买,特别是日产化肥,日本的化肥质量好,装化肥的袋子用颜料染一染,还可以做成衣服穿,农村老百姓就有‘干部见干部,穿的都是尿素裤’、‘看烧并不烧,穿的都是尿素包’的说法。我找到正在县城倒卖化肥的汪赞……嘿,汪老板,‘倒卖’这个词可以用吧?”

    汪赞红着脸点了点头。

    梁玉祥还要接着往下说,汪赞按住了他的胳膊:“过去的事情不提了,我自罚三杯。”

    汪赞把茶杯里的残渣倒在烟灰缸里,举着空杯子对服务员说:“来,倒酒!”

    服务员用酒杯量了三杯酒倒在茶杯里,汪赞脖子仰起,一饮而尽。

重逢(下)() 
与汪赞一起来的小方,应该说是一个吃青春饭的女孩子,但是,从外表看,她的举止端重,说话不多,没有交际场合有些年轻小姐那样的轻佻和傲气。梁玉祥今天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一下,也许是他觉得这样的女人不屑一顾,也许是他怕别人说自己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嫌。我觉得自己再不热情一点,就冷落了杨全兴请来的客人,于是,举起来酒杯对她说:“方主任,来,干一杯,欢迎你到我们的家乡来。”

    小方刚要与我干杯,汪赞拉住我的手说:“什么方主任,叫她小方就行了。老弟,告诉你,我是个生意人,官场上怎么应酬我不知道,对付女人你可是不如我,女人有时候是铁铸的工艺品,只能看不能摸,太热了太冷了她都会让你掉一层皮。女人有时候又是奶油做成的万里长城,看起来巍峨雄壮,你吹一口热气就能把她熔化了。”

    小方轻轻地碰了他一下说:“汪总,您今天喝多了。”

    “什么,我喝多了?”汪赞醉眼朦胧地看着小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喝多过,告诉你,去掉脑袋,这就是个酒坛子。”

    我示意杨全兴,酒不能再喝下去了。

    杨全兴说:“那好吧,来,咱们干最后一杯,吃主食。”

    手擀面还没有端上来,我这才有机会问问梁玉祥的情况。

    梁玉祥对自己的生活状况很满意,形容目前的生活是“墙上草,院中竹,草舍茅屋。白日汗滴禾下土,晚上灯下看闲书;囤满粮,圈中猪,衣丰食足。两耳不闻家外事,儿孙满堂享清福。”

    杨全兴拍了两下巴掌说:“梁大哥不愧为当年上学时语文课的课代表,词写的不错。”

    梁玉祥红了脸说:“农民兄弟能写什么词,最多算是个顺口溜。”

    汪赞已经是口齿不太利索,但是脑袋还比较清楚,结结巴巴地对梁玉祥说,:“梁兄,你,你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进不了城市,才,才说农村好。”

    梁玉祥轻蔑地看了汪赞一眼说:“汪老板,你说错了,想进城是年轻人的愿望,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多数不愿意离开故土熟乡。那种花天酒地、名车美女的生活固然能引起一些人的羡慕,但是他们享受不到粮食满仓的丰收喜悦,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

    “我不信!”

    “我说的是全是实话,现在如果没有腐败,老百姓最讨厌的事情就应当是说假话了。”

    我岔开话题,问梁玉祥:“你家里几个孩子,他们都在干什么?”

    “只有两个孩子,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在沈阳当兵,已经有对象了,但是还没有打算结婚。”

    两支胳膊已经支撑不住上身的体重,爬在餐卓上的汪赞听了梁玉祥的话,一下子挺起了腰,抬起了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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