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部队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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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部队大院-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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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镇实际只有十字交叉两条街,街名却有四个:东街、南街、西街、北街。镇政府位于西街路北中间位置,西街路南有一家镇上唯一的非私营百货商店,西街西口有一所中学,西街自然就成了小镇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镇上的名人,特别是几个女名人都集中生活在西街。

    杨春妮,副镇长的爱人,一胎生了两个姑娘,人称“吨粮田”。由于镇长和书记的家都在北京城里,爱人和孩子也都不在本地,杨春妮就成了小镇上的“第一夫人”。

    杨春妮勉强算是个初中文化程度,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本来上学的时候认识不了几个字,干了十几年农活,认识的字一多半都丢到田里肥了庄稼。

    杨春妮的丈夫在祖国的大西北当了十四年兵,前年在部队提按拔为副营职以后,杨春妮办理了随军手续,但是她并没有到部队去生活。因为丈夫服役的地方生活条件非常差,捡一个土坎坷掰开,两边都喊渴,那个地方最缺的就是水,干部战士每人每天一桶水,先洗脸,再洗衣服,最后冲厕所。杨春妮自己不怕吃苦,但是怕女儿受罪。去年冬天,丈夫转业回到位于北京市郊区的老家成为镇领导以后,杨春妮才扔掉锄头,带着一双女儿,搬到镇子上常往,

    杨春妮黑红的脸膛堆着笑,粗手大脚闲不住,离开农村大半年,普通得依然像是田里的土坷垃。嫁汉时只想找个“当兵的”,一不留神成了“官太太”。

    赵美凤,爱啃甘蔗,外号“榨糖机”,人家都说吃甜食容易发胖,她的身材却像是在炸油条的锅里过了几遍,两只圆眼睛在瘦长脸上占了太多的比例,一对喜欢品尝美味饭菜和专爱拨弄是非的薄嘴唇,只有睡着了觉才闲得住。因为爱人在镇子上的中学教英语,她有时高兴了,也会来一句“三克油”、“咕噜百”什么的,让人听了身上起鸡皮疙瘩。

    齐霞,别人叫她“老军属”,其实她才三十一岁,每天在镇政府办公室里做文秘工作,她的面清目秀,肤嫩肌白,由于风刮不着,雨淋不到,长相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因为小镇上其他当兵的两三年都复员回家了,只有她的爱人,原来在北京某个部队大院当战士,当兵的第二年考上军队院校,从军校大专毕业以后分配到偏远的基层部队当排长,成为干部,在部队服役已经过了十二个年头。所以,齐霞连续多年的春节都能享受到镇政府慰问的十斤猪肉、两斤点心和一封慰问信,自然算得上“老军属”了。

    齐霞的爱人与杨春妮的爱人不同的地方是,杨春妮的爱人当兵的地方,最缺的就是水,齐霞的爱人当兵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水。齐霞的爱人所在的是海岛守备部队,一个只有零点几平方公里的小海岛周围,一眼望不到边的全是海水,守岛的干部战士看到附近驶过来一条渔船,也都像见到天外来客一样稀奇。

    距离小镇不远处的大山里,就有部队驻军,那是一个存放战备物资的后方仓库,齐霞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的丈夫能够调到这个属于部队管辖的后方仓库服役,自己免受每年带着孩子的寻夫颠簸之苦,但是,爱人的一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能个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使她的愿望成为泡影。

    小镇的百货商店不像那些零零星星的小卖部,七八个员工都是拿工资的工作人员。这个商店不仅是买卖东西的地方,也是交流各种消息的场所,如果说商店的商品买卖是经理当家,那么,收集、传播消息应该算是由售货员赵美凤负责了。别看赵美凤卖东西时马马虎虎经常算错账,对于小道消息、马路新闻,可是特别经心,并且精于“来料加工”,专营“批发零售”。她对东家娶亲和西家出殡一样觉得好奇,张三升官和李四坐牢一样感到新鲜,一张嘴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高的说成矬的。杨春妮多次劝她“多嚼点甘蔗,少嚼点舌头”,她振振有词地说:“人长一张嘴,不是吃喝,就是说话,现在不是信息时代嘛,有些事情你不说他不讲有谁知道?我看现在的好多领导干部都不合格,市里开会一大本,区里传达一张纸,回到镇上不几句,单位领导不吭气,该说的话都被他们贪污了。”杨春妮抢白她说:“人家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要是谁说话多谁就能当干部,你早该到党中央去当宣传部长了。”

    杨春妮有时候把赵美凤数落得一钱不值,赵美凤好象并不生气,还在杨春妮面前“大姐”长、“大姐”短的套近乎。镇上许多人都知道,没有杨春妮的爱人,就没有赵美凤两口子的今天。赵美凤的爱人原来在县改区之前的县城里教书,因为和女老师发生了“那种事”,闹得满城风雨,学校准备处理他回农村老家。杨春妮的爱人主管镇上的文教工作,正在发愁镇中学缺少英语教员,就把赵美凤的爱人“收容”了。赵美凤是原来县城化工厂的下岗职工,多年来没有正经工作,随着爱人“搭配”到小镇上的商店里当了售货员。

    今天是星期天,赵美凤穿了一件桔黄色的连衣裙,戴着一顶白色遮阳帽,脖颈上的白金项链闪闪发光,亮得能给天上的间谍卫星发信号。她穿过小街上那帮婆娘们用羡慕和嫉妒的眼光织成的网,蝴蝶似的飘到杨春妮的家里。

    这是一个被称为镇政府家属小院的地方,杨春妮住在前排平房靠东头的一个套间里。赵美凤进了院子,看见杨春妮一对十来岁的双胞胎女儿大芸和小芸,正爬在柳树的下一张小圆桌上写作业,就问她们:“大姐在家吗?”

    大芸抬起头,看见是赵美凤,一本正经地说“我妈去‘轮蹲’了。”

    “什么!”赵美凤的眼睛成了铜铃,“去伦敦!大姐出国啦?”

    大芸“扑哧”一声笑了说:“出什么国呀,是去了轮流蹲的地方。”

    赵美凤笑着骂了大凤一句:“死闰女,叫你长大了找不到对象。”

    小凤也停下笔,看着赵美凤的细长脖子,笑着说:“赵阿姨,你今天打扮得真漂亮,像电视里的……”

    赵美凤高兴了:“还是小芸会说话,我像电视里边的谁?唱歌的,还是跳舞的?”

    “像是动物世界里的长颈鹿。”小芸说。

    赵美凤涂了姻脂的脸更红了,孪生姐妹却笑成了一团。

    杨春妮系着裤腰带从院子里的公共厕所里走出来,老远就朝这边喊:“不好好写作业,又闹啥哩!”

    赵美凤赶紧告状:“大姐,这两个疯丫头你可得好好管教,天天拿我开心。

    杨春妮娇嗔地瞪了两个闰女一眼说:“没大没小!”她看到赵美凤穿着领口开得很低的连衣裙,又没好气地说:“要是别人都像你这样做衣服,我看你们商店里两个卖布的留一个就足够了。”

    赵美凤并没有感到难为情,满不在乎的说:“我这算什么呀,你没见城里年轻人穿的衣服什么样!我在县城工作时候的一个邻居,听说时兴喇叭裤那阵子,她的裤腿能在脚脖子上拖下来十公分,家里一个月都不用扫一次地,可是洗衣机一年用坏两台。后来时兴吊带装,她的闺女用两块手绢做一件上衣,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肚脐眼天天晒太阳。”

    “自己的腚眼全是屎,还说别人的屁股臭,”杨春妮嘟囔了一句。

    看到杨春妮忙着择菜,赵美凤又酸溜溜地说:“大姐,都快一点了,还没有做中午饭,肯定是又是帮‘老军属’忙家务去了,我看你快成她们家不花钱的保姆啦!”

    杨春妮扔给她一把韭菜,不客气地说:“别说风凉话了,帮忙干点活。你要是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家里又有困难,我也给你家当‘保姆’去。”

    “我可不敢当!嗨,大姐,你听说没有”,赵美凤凑近杨春妮,神秘地说“听说齐霞的爱人不当连长啦,是不是犯了啥错误?”

    “又嚼舌头了不是,”杨春妮瞪了赵美凤一眼说,“她爱人是不当连长啦,人家现在是副营级。”

    赵美凤撇撇嘴:“天上掉馅饼,地上捡金砖,好事怎么都让她摊上了,自己刚当了劳模,老公又升了官。”

小镇半边天(中)() 
齐霞原来在县政府、也就是现在的区政府做文秘工作,她是主动要求到小镇子上来上班的。

    齐霞和他爱人都是本地人,又是中学时的同学,高中毕业以后,齐霞到北京市一所专科学校学习文秘,她爱人参军到部队,以后两个人通信、恋爱、结婚,整个过程平常得像是小河流水。

    结婚后不久,齐霞的父母相继患了癌症,她爱人给老人寄钱、邮药、托人请医生,比亲儿子想的还周到。第二年,两位老人仅仅间隔几个月又先后去世,失去亲人的悲痛和对年迈婆婆的牵挂,象一副担子的两头,沉重地压在齐霞瘦弱的双肩上。

    齐霞的爱人自幼丧父,家里只有患痴呆症的哥哥和老母亲相依为命。为了便于照顾老人,她毅然放弃在县城的舒适工作,要求调到离爱人家两公里远的小镇上来。从此,白天镇上干工作,晚上乡下忙家务,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内容。一个仲夏的傍晚,铅云低垂,闷雷阵阵,她忙完手头的工作,带着雨衣,骑上自行车就往婆婆家猛蹬。刚出镇子,倾盆大雨就迎头浇下来,乡村土路很快就成了泥潭,她在一个拐弯处摔倒了,压在自行车下边的腿怎么也抽不出来,她在泥淖里边挣扎边哭喊,那个可怜的样子,如果死去的父母地下有知,也会从棺材里伸出手来帮她一把。后来,在路过邻居的搀扶下,回到婆婆家里之后,她流产了。

    又过了两年黄连树下吃苦胆的日子,她生了个儿子,聪明、漂亮的儿子是对她多年艰辛劳作的褒奖。他爱人的哥哥有一天在村外的公路上被一辆电动三轮车撞死,她处理完了爱人哥哥的后事之后,在小镇上租了一间房子,把婆婆接到镇上和自己同往。在她的精心调养下,婆婆的身体已经比在乡下时好了许多,儿子也能够慢慢地用蹒跚的脚步丈量世界的尺寸了,尽管现在一个人要既顾老,又要顾小,但她觉得比以前天天跑路、两头着急的日子好过多了,特别是杨春妮到镇上居住以后,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帮助她,与过去的日子相比,她在生活上甚至有一种糖罐里搅蜜的感觉。

    齐霞很要强,生活上的负担小了,她就把主要心思用在了工作上。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很少,有些事情干不过来,她除了收发文件,把有些接待、打字的事情也揽了下来。今年年初,她被评为区里的劳动模范。

    别看杨春妮没有多少文化,镇上的女人们都非常佩服她,这当然不是因为她是副镇长的老婆。她没有工作,可是整天比有工作的人还忙,今天给这家带孩子,明天给那家缝被窝。东家有了困难她去帮助,西家有了矛盾她也去调解,大实话说得你心悦诚服。镇上有些干部的家属喜欢收受老百姓的礼品,她不管办事不办事,从来不要别人的东西。有人说,火旺猪头烂,礼到事好办,找她家办事的人,却往往是提着猪头进不了庙门。

    杨春妮吃过晚饭,嘱咐两个闺女好好写作业,自己就连忙赶到齐霞家里。半年多来,她差不多每天都要到齐霞家里去一趟,一个是军嫂,一个是曾经的军嫂,两个人都知道当军人妻子的难处,在一起也总是有说不完话。齐霞的爱人已经在守岛部队上级机关所在的小城市里为齐霞联系好了工作,调动手续正在办理。想到相处很好的姐妹要长期分手,杨春妮心里有些惆怅,看到齐霞两口子即将结束两地分居生活,她又感到高兴。

    齐霞刚刚伺候婆婆上床休息,看到杨春妮来了,递给她一个小板凳,齐霞的儿子扑到杨春妮身上,搂着她的脖子不停的叫阿姨。

    “嫂子,如果没有你,我真是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现在,想到不久就要调走,我真舍不得离开你。”齐霞依偎在杨春妮身边,哽咽着说。

    杨春妮帮齐霞理了理头上的乱发,笑着说:“别讲傻话了,世上还是夫妻亲,你以后走了,别忘了老家还有个土包子大嫂就行啦!别不好受了,来,说点高兴的事。”

    齐霞说:“我要去工作的地方虽然不大,但是,是个有名的旅游圣地,等我们在那边把家安顿好了,先请你去住几天,看看海边的风光。”

    杨春妮笑了笑说:“我这个吊住脚脖子头朝下都控不出几滴墨水的人,还敢去那么远的地方,到时候不摸丢了才怪哩!再说啦,我对城里的有些事情也不习惯。有一次孩子她爸到北京城里办事,带着我去住了两天,一天晚上,他说是让俺到舞厅开开眼,我走到舞厅门口往里一看,我的妈哟,那屋里灯光像是老坟地里的鬼火,一闪一闪的,几百个男男女女,又撅屁股又尥蹶子,难看死了。回家以后我给孩子她爸说,以后可不准你跳那种舞,听说有个地方的人,跳舞时跳着跳着,踢死了一个,孩子她爸说我,你可真是个老土帽,人家不是跳着跳着‘踢死一个’,是跳‘迪斯科’”。

    杨春妮的话把齐霞逗乐了,她娟秀的脸上泛着红润,笑着对杨春妮说:“嫂子,你以后也得慢慢适应城里的生活,如果以后副镇长提升到区里、市里当领导去了,你不要净跟着他闹笑话。”

    杨春妮说:“我可没有那个福气,即使有那么一天,我也改不了现在这个农民习气。就说看电视吧,我跟孩子她爸就看不到一块去,记得家里刚买彩色电视机的那一年,我要看电视剧,他非要看踢皮球,你说一晚上就看那一个皮球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有啥意思!他看就看呗,一边看还一边喊,好像还说什么马拉多了,牛拉少了。”

    齐霞笑得差点岔了气,对杨春妮说:“唉呀嫂子,你可真是有意思,不是什么‘马拉多了’,是马拉多纳,一个著名球星的名字。”

    杨春妮也哈哈笑了:“你又笑话嫂子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马拉多纳’是一个人,你说我当时天天家务活都干不完,哪里还知道什么这个星那个月的。”

小镇半边天(下)() 
赵美凤的家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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