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部队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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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部队大院-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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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了,叫累了的鸟都进入了梦乡,月亮也扯来薄云遮住脸,昏昏欲睡。梁朝生在路灯下看了看手表,见家里的房子都黑着灯,就蹑手蹑脚地推开大门,悄悄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刚打开台灯,吴春芳就敲敲门轻轻走了进来。

    “妈妈还没睡?”朝生问她。

    “不但我没有睡,你爸爸也没有睡,刚刚关了灯躺下。”吴春芳说完,又神秘地问:“儿子,告诉妈妈谈得怎么样?”

    “谈得还可以!”

    “女方是哪里人?”

    “什么女方?我请了个老师指导我怎么考研究生。”朝生莫名其妙地说,“你们都想到哪里去啦!”

    吴春芳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失望地对梁兴说:“朝生没有去谈女朋友,是向别人请教考研究生的事。”

    “是吗?”梁兴坐起身来,打开台灯,高兴地说:“这还差不多。”

    吴春芳不高兴地说:“你多关心关心孩子的生活好不好!”

    梁朝生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他感到身心都很疲惫,以前在军校学习快结束的时候,本来想,自己在军校的学习成绩不是太好,让爸爸帮忙,在北京市找个一般的部队单位做一般的技术性工作就行了,那样工作上的压力会小一些。但是,爸爸有几次说话的句式:“你能够这样,还不是因为我……”太伤自己的自尊心。毕业时,他决意从老子保护伞的阴影下走出来,自觉接受组织分配,到了位于北京市近郊的一个研究所工作。这个研究所知识分子多,竞争又激烈,本科生很难站得住脚,不考研究生是没有出路的。生活上的事也令人烦恼,先后谈了几个女朋友都不理想。自己看得上的女孩子,人家不热心,认为部队的干部收入不高,工作单位又不在城里,还有可能要二次就业。也有女孩子追求自己的,她们都觉得现在自己的老爷子在位,住有居室,行有小车,婚后生活上没有多大的负担。可是在位终有退位日,连国家主席都要退休,谁也不能当一辈子的官,奔着家庭条件追求自己的女孩子,朝生不喜欢。

    朝生也知道,妈妈对自己没有抓紧找女朋友有些着急,但他有自己的主意,既不能像狗熊掰棒子,掰一个扔一个,也不能像老头捡废品,什么都往袋子里装。妈妈经常说的话“你也不小了……”如同是连续播放的录音磁带,老是在自己耳边响起,让人听了心烦,不然自己现在才不会费心思去考虑这些事情呢!按照部队的规定,本科毕业生参加工作满两年以后可以考研究生,现在自己已经到了能够报考的时间。如果准备考研究生,就不能再一心二用,除了完成必要的工作任务,必须下功夫抓紧时间复习。

    他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三口之家(二)() 
天上的星星渐渐地溶化在晨曦中,朝阳从东边高楼的顶部探出半个红色的脸庞来,花草树叶在晨风的指挥下奏着合乐,营区马路上不时地有外出的汽车和晨练的路人经过,沉睡了一晚上的机关大院也开始了白天的喧嚣。

    梁兴住在两层干部宿舍楼的下边一层,楼前边有一个小院,小院里的土地很肥沃,靠围墙的地方挺立着几株向日葵,中间生长着几十株旺盛的茄子和西红柿秧苗。蹲在菜地里拔草的梁兴的头上却是一片荒芜,稀稀拉拉的灰白头发好像是霜后的枯草,点缀着绿色的菜地。

    “老梁,”吴春芳害怕吵醒正在睡觉的朝生,手里拿着一张纸,从屋子里走出来,小声地对梁兴说,“你看看儿子昨天晚上丢在餐桌上的学习计划。”

    梁兴站起身来,矮矮胖胖的身体在肥壮的菜棵子里只露出来上半身,他手掌上有土,用两个指头夹着那张纸,眼睛在远远近近地调整着焦距,吴春芳又连忙到屋里取来他的老花镜。

    “咱儿子这字写得很‘飘逸’,跟英文似的,可惜我看着太费劲。”梁兴戴上眼镜,看着手里的那张纸,用讥讽的口吻说。

    吴春芳说:“你先别说他的字写得怎么样了,现在的大学毕业生有几个写好字的,看看内容吧!”

    梁兴认真地看了一遍,哼哼了两声,脸上无动于衷,嘴里未置可否,把那张纸又递给了吴春芳。

    吴春芳知道,梁兴把对儿子的关心一直埋藏在冷峻面孔的冰霜下面,不表态就是满意了,他眼睛里已经流露出赞许的成分。

    “朝生要是考研究生,谈朋友的事又得往后推了。”吴春芳忧虑地说。

    “这不是很好吗,趁年轻多学点知识,打个好基础,我们俩不也是二十七八岁才结的婚吗。”

    “晚两年谈女朋友按说倒是没有什么,就是到时候……”

    “到时候如果我退休了,会降低他谈女朋友的条件对不对?他考学和拿学位证时我找了人帮忙之后,他已经不想把他的事情再和我扯在一起了,毕业时分配到我们机关管辖的范围之外城郊单位,他还很庆幸,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难道你还不明白。孩子有自立自强的决心是好事,你不要总是在一旁杞人忧天。”

    梁兴的声调越来越高,吴春芳用手指了指朝生睡觉的房间,示意他说话的声音轻一点。

    因为朝生今天又该回来过双休日,晚上在家里吃饭,吴春芳准备的饭菜就丰盛一些。“往家里交钱的人吃差的,不交钱的人吃好的。”梁兴有时候在吴春芳面前发“牢骚”。

    吴春芳刚到医院工作的时候,也曾经下定决心要当一个有成就的临床医生,后来看到梁兴工作忙碌,朝生工作紧张,一年前,就主动要求从医院调到门诊部工作,与手术刀说了“再见”,每天就是反反复复地量体温、开药方。她当然知道,梁兴也是盼着儿子周五早点回来,也想让自己给儿子做些好吃的。所以她有时也故做认真地说:“儿子平时吃大食堂,肚子里油水少,回家来需要补一补。你经常在外边陪吃陪喝,身上的肉想减都减不掉,在家里还吃那么好干什么?”

    梁兴说:“我现在并不想减肥,退休以后不用减,膘就自己掉下来了。另外,你不要总是把在外边陪同吃饭看成是占便宜的事,那也是任务,我要不是陪吃陪喝,能得脂肪肝、高血压?这一点你当医生的比我心里更清楚。”

    “照你这么说,陪吃陪喝也需要有一种献身精神。”

    “可以这么说。”

    “抢险救灾死了伤了都是英雄,因为吃喝送了命、得了病,群众一个也不会同情。”

    晚餐准备好了,吴春芳招呼梁兴和刚刚进家的朝生吃饭。

    三口人在一起说话的机会并不多,梁兴下了班就钻到书房里,不是看文件就是改材料。朝生进了家也是把自己的房门关住,好像他就是奔屋子里那台电脑才回来的。以前吴春芳有时会突然推门进去,想看看儿子闷在屋子里究竟在干什么,后来朝生不干了,有一次很认真地对她说:“妈妈,你和爸爸以后进我的房间要敲门。”梁兴在一旁不高兴地说:“进你的房间还要敲门?以后我们在外边喊‘报告’,你批准以后我们再进去得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梁兴和吴春芳在朝生关着门的时候,很少再到他住的房间里去打拢他,孩子大了,他也有不想让家长知道的隐私。

    吃饭时间是信息和感情交流的最好时机。

    “老梁,”吴春芳给梁兴和朝生各夹了一只炸鸡腿说:“朝生准备报考的那个学院的副政委还是崔文才吧?”

    吴春芳是这个家庭感情上的预警机,她说完这句话,就发现另外两个家庭成员的面部表情都起了变化。

    “是又怎么样?”梁兴阴沉着脸,警惕地问。

    “是就是呗,还能怎么样。”吴春芳若无其事地笑着说。

    朝生低着头吃自己的饭,什么话也不讲,他在军校养成了吃快饭的习惯,只一会功夫,就放下碗筷,用餐巾纸擦着嘴巴说:“往后的几个双休日我就不一定回来了,得抓紧时间复习。还有,我考研的事情你们不用多操心。”

    梁兴的脸上透出欣慰,吴春芳的脸上却表现出担忧。

    朝生已经几个星期没有回家了,梁兴好像没事一样,吴春芳却如同丢了魂一般,一到双休日就抓耳挠腮,坐立不安,总想给儿子打电话,又怕梁兴听到了不高兴。

    “朝生最近没有回家来,抓紧时间学习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我觉得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在家里可能感到受拘束,不自由,找理由尽量少回家。”吴春芳在梁兴身旁说。“你有时候对孩子要求太高,在工作上,你什么事都想管,在生活上,你什么事都不想管。还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吹毛求疵,比如说他有时候想听听音乐,放松放松,你说是声音太吵,影响了别人。夏天汗多,冬天尿频,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你又说他开热水器次数太多了,拉水箱拉得太勤了,搞得儿子心里不痛快。”

    梁兴听了吴春芳说的话,心里有点烦:“你怎么也学会唠叨了,好像我是后爹,虐待他似的。”

    “虐待谈不上,起码是不理解他。你总是喜欢在他面前说:‘你们现在多幸福,一不愁吃,二不愁穿’。不愁吃穿,那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我们的追求,现在的年轻人,除了吃好穿好,更重要的是讲究精神享受。”

    吴春芳有时候觉得,自己也和有些家庭的女主人一样,是有些唠叨了,不过,正是她们唠唠叨叨的唾液,把家庭的成员紧紧地粘合在了一起。

    梁兴今天却对吴春芳的话越来越不爱听,反驳她说:“谁说我们那时候只想着吃穿,没有精神追求?我们追求的是艰苦朴素,勤俭持家,厉行节约,强国富民。”

    吴春芳说:“你又来了,别说儿子了,这些话我都听烦了,你讲的即便是有道理,也要变个方式说出来,这是家庭,不是会场,是一起过日子,不是讲大道理。有一次儿子对我说,把我爸爸说的话记下来,就是一本‘共产党员行动准则’,但是,往往调子唱得高的人,行动上却是矮子。”

    梁兴气得红了脸,吼着说:“他胡扯!”

    “怎么是胡扯,有些事情他比我们还看得清楚,你瞧瞧现在有的领导,志气不大,口气不小,情况不清楚,决策很果断,一个失误的代价可能就是几十万、几百万,造成这种浪费的例子,看到的听到的我可以给你举出好多个。”

    “机关的事情那么多,工作那么忙,出点差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梁兴的声调低了下来。

    吴春芳也放缓了声调说:“你今天还算不错,承认机关工作中有差错。你想过没有,平时别人的有些话你不爱听,孩子也不小了,你那些说教的话他也不爱听,你不能自己的自尊心上容不得一根剌,而在孩子的自尊心上插一把刀。

    你刚才也说了,出差错是因为工作忙,我不这样认为,忙不能成为出差错的理由,机关里的忙有时候是人为的,本来几句话就可以说明白的一件事,非让部属写成材料,翻来覆去地修改无数遍,改好以后领导们拿着在那里念,有些材料纯粹是竹竿做的擀面杖,又长又空,三粒米熬成的大锅稀饭,真货不多,群众根本不爱听。明明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问题,也要印成文件往下发,管你下边看不看。最近这一段时间,中央要求转变工作作风,机关里往下派的工作组少了,下发的文件少了,召开的会议也少了,也没有听说哪个单位死了人、出了事。”

    吴春芳说完,梁兴朝她翻了翻白眼,但是没有说话。

三口之家(三)() 
朝生准备回家过双休日,星期五晚上,他在单位吃过饭,骑了一个小时的自行车,月亮挑起一盏灯,一直把他送回爸爸妈妈居住的部队大院。

    吴春芳高兴地看到,梁兴和朝生的关系比以前融洽了一些,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笑声也比以前多了一些。

    朝生在饭桌上对爸爸妈妈说,他们所长的女儿今年也报考了与他同一个学校的研究生。所里有人议论说,现在世界上每天都会发生很多奇迹,她如果能考上研究生,那就是又一个奇迹。大学毕业以后,她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业余时间不是上网聊天,就是追星逐月,有一次参加一个演唱会,被一个男演员在额头上吻了一下,楞是三天没有舍得洗脸。

    第二天吃中午饭的时候,朝生又对爸爸妈妈说,他们所里一个已经退休的高级工程师有两个儿子,他对自己的孩子从小就是娇生惯养,孩子说要天上的星星,他就想找梯子去摘;孩子说要河里的月亮,他就要跳水里去捞。当时有人预言,他裁下的甜秧肯定要结出苦果。结果两个儿子长大以后都不成器,整天无心工作,结伴游荡,不仅找父母要钱花,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偷出去倒卖。两个不成器的儿子都把自己没有考上大学、没有找到好的工作,归咎于父母的教育不成功。一个儿子说:“我们要把家里的东西都拿走,只给老头老太太留一条毛巾擦眼泪”。另一个儿子说:“老年人的角膜也能卖钱,就是哭也要让他们用瞎了的眼睛去哭。”搞得年事已高的高级工程师老两口毫无办法,他们找到派出所,请求他们帮助管教。

    梁兴对朝生讲的事情听得津津有味,有时笑逐颜开,有时脸色凝重,听罢朝生讲完这些故事,他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你在我和你妈面前净说一些表现不好的孩子,是不是要衬托自己老实听话。”

    “不,我讲这些事只是让自己引以为戒。”朝生认真地说。

    吴春芳看到丈夫和儿子现在语言交流比过去多了一些,感到很欣慰,她心里想,他们父子二人,一个如西坠的钭阳,一个似东升的红日,人世间和自然界一样,有更替就有希望。

    晚上躺在床上,吴春芳对梁兴说:“朝生前边这几门课考的都不错,你是不是先给崔副政委打个招呼,把朝生考研究生的事给他讲一下,分数不够咱不找他的麻烦,分数上了录取线再请他适当关照。”

    梁兴想了想,为难地说:“老崔从机关调走以前,我和他的关系还可以,他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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