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过后,杨峰放下了茶杯,凝视着夏大言道:“夏大人,今儿个本侯来找您是有事想要与您商议的。”
夏大言正色道:“侯爷请讲!”
“是这样的,今儿本侯出城迎接第一批从山西迁徙过来的百姓的时候……”
杨峰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夏大言,最后才说道:“西北历来土地贫瘠,养不活多少百姓,所以前些日子本侯才上折子奏请陛下从陕西、山西迁徙二十到三十万百姓到台湾。
陛下不仅同意了这道折子,同时还下令户部拨了一百万两银子作为此次迁徙的费用,可如今看来,陕西和山西两地的官府不仅没有认真执行陛下的旨意,反而趁机上下其手大发横财。
若是任其这样发展下去,此次迁徙百姓的计划恐怕将有半路夭折之险。”
夏大言也长叹了一声,无奈的摇摇头。
虽然他也算是在官场打磨了半辈子的老油条,但今天这件事就连他也觉得有些过份了。
这年头当官的贪一点没什么,毕竟大家都在贪,你若是不贪的话倒显得另类了。
但凡事都要有个尺度,你贪一些银子没什么,可将所有的银子都塞进自己的腰包就太过分了,而且这还不算,这些官吏不仅把朝廷拨下来的银子贪完不算,就连那些百姓卖田卖房的救命银也要抢,这已经不是贪些银子的问题,而是敲骨吸髓了,搞不好是要激起民变的。
当年秦始皇打下来的大秦江山何等威风,但自从秦始皇死后,短短不过十多年的时间,就被一群高喊着“王侯将宁宁有种乎”的泥腿子给推翻了。
前车之鉴不可不防,所以从那以后,民变就是成了当权者最忌讳也是最担心的事情。
别的不说,在另一个时空里,大明王朝不就是被李自成这个驿卒出身的泥腿子给推翻的吗?
沉吟了半响,夏大言捋须问道:“侯爷,下官又能做些什么呢?”
杨峰知道夏大言的意思,我只是福建巡抚,可管不到山西、陕西这些地方,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他摇了摇头,“夏大人,本侯在来之前已经写了一封折子,要求陛下派出监察御史对此次贪墨迁徙银子的事件进行彻查。
有一个算一个,从上到下全都严办,杀他个百把人立威,同时也告诉那些人,有些银子是不能拿的,拿了就要发出代价。”
夏大言闻言不禁苦笑起来,这位好大的杀气。还杀他个百把人,大明朝自从洪武年间以来,还从来没有为了贪墨的案件一口气杀那么多人的事情,这位一开口就要杀上百人,如此一来岂不使得朝中人心惶惶。
“侯爷,话是这么说,可咱们大明是有规矩的。按照惯例,这些银子从户部出来的时候就没有给足,一百万两银子发到下面能有九十万两就不错了,平常都是只给八成的。
到了巡抚一级的衙门后要截留一层、府衙、县衙、以及那些胥吏又要截留一层。这样层层截留下来,最后到达百姓手里一般能有四成左右。
若是遇到黑心的,剩下两成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象这次这样全都贪墨的就很少见了!”
说到这里,即便是见惯了官场黑暗的夏大言也是连连摇头。
老话说得好,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做太绝,否则将会招致不可预知的后果,山西、陕西这些地方官员的吃相也实在是太难看了。
看到到了这个时候夏大言还不忘替那些人说话,杨峰心中不禁有些不爽起来。
“这么说起来,夏大人以前也截留过朝廷拨下来的款项?”
“这个……”夏大言老脸一红,这种事情但凡是个当官的都做过,他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跟山西那些地方的官府比起来他的吃相没那么难看而已。
看到夏大言顾左右而言他,杨峰也不以为甚,这种事情就算是到了二十一世纪也不能解决,更别提这个时代了。
他想了想,“这样吧夏大人,本官和你一同给陛下递折子,将这件事一五一十的禀报陛下,请陛下严查此事,你看如何?”
“理应如此!”
夏大言赶紧答应下来,反正这种事又不费力,不过是写道折子而已,对于他来说不比吃顿饭难上多少,又何乐而不为呢。
看到夏大言答应下来,杨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时,他突发奇想的问道:“夏大人,你看能不能让布政使、按察使、巡查御史以及福建总督等地方官员一同就这事联名上折子,如此一来岂不是更有效果?”
“这个……”
夏大言闻言不禁吓了一跳,如果说只是他和杨峰上折子还只是个别现象,若是包括布政使、按察使、巡查御史以及总督全都上折子弹劾,这件事可就要闹大了。
第六百九十八章 当到头了()
想到就要做到
也不知道杨峰是怎么做到的,在他提出这个提议后的第七天,一封由杨峰、巡抚、布政使、按察使、总督等官员联名的折子便被送到了京城。
内阁刚接到这封折子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被吓了一跳,要知道这封折子上的签名可是包含了福建省几乎所有文武大员的名字。
一省的所有高级官员集体弹劾另一个省的官员贪腐不作为,这可是大明朝开i国以来的头一遭,也算是开了一个先河了。
拿着这封折子,坐在文华殿的韩爌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朝廷拨付之银两不但一两没有到达百姓手里,地方官吏反而变本加厉从贫苦百姓手中将最后一点救命银盘剥掉,此种事情古今罕有……”
韩爌一边念着折子,只觉得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渗出来流到胸前的补子上。
坐在他旁边的朱国桢面色铁青,只有顾秉谦面色如常,只是仔细看的话却可以发现他藏在衣袖里的手在微微颤抖。
“……故……下官以为,此风绝不可涨,此事绝对要查,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谢天下!”
终于将折子念完,韩爌只觉得正个人都不好了,有种又急又气的郁闷情绪在胸口聚集。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夏大言、丁友文、涂洪亮想要干什么,这是在威胁朝廷吗?还有没有尊卑之礼了?”
朱国桢没有发怒,却是紧皱着眉头,缓缓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一声巡抚、布政使、按察使、总督乃至征南大都督府一起弹劾山西官府办差不利、贪墨迁徙银两,实属罕见。
势必会在朝堂上引起巨大的轰动,陛下也势必会龙颜大怒,咱们得想个法子才行啊。”
“想什么法子?”
顾秉谦说话了,“一百万两银子啊……这么多的银子换做往年,那已经是大明一年两成的赋税了,可到了下面居然被那些人给吞得一丁点都不剩,这些人想干什么?砰……”
一个声音响起,顾秉谦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只见他怒喝道:“来人啊!”
“在!”
门被推开,一名身穿绿袍的官员走了进来。
顾秉谦指着他大声道:“你去……马上将户部尚书郭允厚给本官叫来!”
“喏!”
半个时辰后,郭允厚来到了文华殿。
看到他到来,顾秉谦上下打量了郭允厚一眼,直看得他浑身发毛,这才冷笑道:“郭大人,本官实在是没想到,你们户部还真是出人才啊,看来无论是陛下还是本官都小瞧你们了!”
乍听此言,郭允厚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他也是久经宦海的人,一听到顾秉谦的话就知道肯定出事了,而且还是大事,否则顾秉谦不会不念及多年同僚之宜当着另外两位阁老的面训斥自己,毕竟自己好歹也是掌管大明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啊。
不过他还是躬身道:“还望顾阁老明示,下官到底犯了什么错?”
顾秉谦深吸口气,将手中的奏折甩给了他,“你自己看吧,看看你们户部干的好事!”
郭允厚接过折子,一目十行的喊了起来。
只是他越看脸色变得愈发的难堪,最后才颤声道:“阁老,此时下官并不知晓,而且户部的银子是按照陛下的旨意按时拨下去了的。”
“按时拨下去?”
一旁的韩爌冷哼道:“郭大人,你如实告诉本官,一百万两银子你们到底拨下去了多少?”
“这个……”郭允厚犹豫了一下。
看到郭允厚的模样,朱国桢一拍桌子大喝道:“到现在你还不说实话,你们到底拨付了多少?”
看到两位阁老同时发怒,郭允厚这才赶紧说道:“回三位阁老的话,户部拨……拨付了七……七十万两银子。”
“好……好嘛……”
韩爌气得指着郭允厚的手都在打哆嗦。
“朝廷下旨拨付一百万两迁徙银子,你们户部就敢自己贪了三十万,你们的胆子可真大啊!”
郭允厚有些承受不住来自三位阁老的压力,加上他也知道此事一旦暴露,势必会引得朝野震动,他这个户部尚书恐怕就要被推出来当替罪羊了。
想到这里,郭允厚躬身苦笑道。
“三位阁老,您几位在朝多年,朝中的许多事情您几位也是清楚的。
户部要养活那么多人,每年给的俸禄就那么点,上下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所以每次朝廷拨银子户部都会案例截留一些,这些都是上百年来的惯例了,总不能都怪在下官一个人的头上吧!”
看到郭允厚还在狡辩,韩爌冷笑道:“郭大人,你也别再巧簧如蛇的诡辩了。
本官也曾经在户部任职,这些规矩本官也明白,也明白户部大大小小那么多人都要吃饭。
只是户部的规矩向来一般只是截留一层,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层半,剩下的都要如实的发下去。
可你们倒好,这次居然截留了三层。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敢截留三层,下面的巡抚衙门、各地的州府衙门再一层层的截留,那这笔银子还能剩下多少?
现在好了,一百万两银子,不但没有一文钱落到百姓手里,那些恶吏反而还要将老百姓卖田卖房的银子再过一道手,逼得百姓家破人亡。
这些事情都是你们户部起的好头,我告诉你郭允厚,你就等着本官的弹劾吧!”
“噗通”一声,郭允厚再也支撑不住跪了下来泣声道。
“三位阁老,救救下官吧,下官也是迫不得已啊!”
看着四五十岁的人还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的郭允厚,顾秉谦三人相视了一眼苦笑起来,这就是掌握了大明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啊。
顾秉谦长叹了口气,“郭大人,你起来吧。折子你已经看到了,既然连江宁侯和福建巡抚、布政使、按察使乃至总督都联名上了折子,此事已经不是本官几人能够做得了主的了,你先回去等着陛下的旨意吧。”
“完了!”
郭允厚一屁股坐在了地m上,他知道自己这个户部尚书算是做到头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大怒的朱由校()
“一群蛀虫……无耻……无耻……”
朱由校咆哮的声音在御书房里响起。
一改往日的温和的脾气,被气得脸色通红的朱由校指着跪在地上的郭允厚怒斥道:“朕登基九载,自以为这世上大部分事纵然没亲眼见过,至少也听说过,可今日所见所闻还是超出了朕的认知。郭允厚,你的户部尚书当得好啊!”
汗水不断的从跪在地上的郭允厚的额头上渗出,身上的绯袍也早已被汗水打湿,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指望皇帝能饶了自己。
他深吸了口气,伸手将头上的乌纱帽摘了下来,双手高高举起,泣声道:“陛下,臣自知办差不利,有负圣恩,臣请陛下责罚。”
“责罚?”
朱由校冷笑一声,没有理会他手中的乌纱帽,而是冷然道:“你的乌纱帽自然是保不住了,不过在摘掉你的乌纱帽之前,朕还要你将一批人的乌纱帽也摘掉!”
郭允厚原本就苦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知道朱由校在说什么。
他的乌纱帽肯定是保不住了,不过在撤职之前他还要当一回恶人,将户部那些贪腐了那笔银子的官员全都拉下马,这样一来事情就严重了。
封建时代,当官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抱团取暖。
正所谓同乡、同年、同僚,但凡是出了事,只要是不危及到自己利益的,当官的相互之间总是会不知不觉的相互照顾一二,这也算是一种潜规则吧。
现在朱由校让郭允厚滚蛋之前将户部那些收了好处的官员全都揪出来,这可就是把郭允厚推到了所有户部官员的对立面,等于平白跟户部许多官员都接下了仇恨,这对于一名官员来说可是很糟糕的事情。
看到郭允厚跪在地上不做声,朱由校阴森森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郭卿有什么为难么?若是郭卿不想做,朕也不为难你,待会朕就让大理寺、都察院的人去干。”
郭允厚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朱由校的意思,如果他不愿意干的话,就不是丢官罢职这么简单了,炒家甚至流放也不是不可能,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他立刻做出了选择。
“不难……不难……臣这就回去将那些蛀虫全都揪出来,明日便给陛下给朝廷一个交代。”
“好……朕相信郭卿会将这件事办好的,你这就去吧。”
“喏……臣这就去了。”
看着走出了大门的郭允厚在寒风中那颇为孤单落魄的身影,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顾秉谦对朱由校躬身道:“陛下,郭尚书为朝廷效力二十余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臣恳请陛下能开恩,让他体面的还乡。”
“体面?”
朱由校冷笑这扬起了手中的奏折,目光在顾秉谦三位阁老的脸上扫了一圈。
“朕可以赐给他体面,但是朕想问问你们。谁来赐给那些被迫离开家园,在寒风中饥寒交迫死去的百姓一个体面?”
“一百万两银子……一百万两啊……他们……他们怎么就敢将这些银子全都给贪墨了?难道……难道他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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