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那样的阴冷潮湿,怕那只烙铁……
长安隔着被子轻轻地拍她的背和肩膀,“小姐,不怕。人总要长大的,长大的过程总要经历一些讨厌的事情。小姐并不是怕冷,也不是怕其它,是因为,小姐第一次算计一个人,第一次用残酷的刑罚亲手惩罚一个人,所以从前那个善良单纯的小姐到梦里来了,来和现在的小姐争论,可是小姐并没有做错,在这样的宫廷里,如果小姐不保护好自己就会被人伤害。”
她从没有瞒着长安什么,在天牢里发生的一切她后来都告诉了他,所以,他一言就能道破她症结所在,的确,她不能接受的,或许只是一个变化了的自己,她所害怕的,也只是自己而已……
“长安,你有过第一次做什么事情而害怕吗?”她问。
“有。”长安点头,“第一次杀人,血溅了我满身,那人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瞪着我,瞪得老大,为此,我连续做了一个月噩梦……”
他目光放远,好似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后来呢?”其实,在她十五岁以前,她一直以为,长安作为护卫,及时陪她玩耍,给她摘花,为她捕蝶,给她牵马,帮她抓小鸟的玩伴儿,后来,她才知道,护卫,是会杀人的……
“后来,就淡忘了。”他淡淡地说,“无论做什么,都有第一次,而后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最后,就麻木了……”
她在被子里歪着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被你如此一说,好像我没那么害怕了……”
长安一笑,“小姐一直都很勇敢。”
她不介意长安这般如兄长一般夸她,相反,她很喜欢,就像家人一样。
“长安,唱支歌儿吧……”她说。
“这个……长安不会唱歌……”让他拿剑可以,唱歌?可真是为难他了……
“长安……唱嘛……”她不依不饶的,“就唱我小时候母亲常给我唱的那个……”
长安看着她,心中某处一疼,在这宫里,她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露出小女孩的一面,心头,便如凝了一颗珍珠一般,不敢轻易碰触,唯恐一碰,这珍珠就掉了,就碎了……
“好,长安唱,可唱不好,小姐不要笑。”他轻了轻嗓子,未央宫寝殿里,便响起了低低的歌声。
上官花逐在歌声里渐渐闭上眼,渐渐的,仿似回到童年的时光,侯府花园里百花繁盛,蝶舞蜂鸣,她坐在秋千架上,长安和碧曼把她推得高高的,母亲远远看了担心,让他们小心着点,别摔下来了……
微笑,自唇边漫开。
她嘟哝了一声,“长安,待会儿别走……你走了我怕……”
长安的歌声一滞,呆住。
“小姐,长安不走,长安在这里。”那夜,他在她榻前守了一宿……
这一宿,上官花逐终于睡得踏实,翌日醒来时,第一眼,再见长安清俊的下巴,心中甚安。
“长安。”她轻唤他。
“长安在。”他习武之人,一/夜之后,精神并不受影响。
“如何是好……”她叹息,“我既希望你夜夜守于我榻前,又心疼你不得安眠。”
长安俯首,“谢小姐关心,长安不累。”
“无需如此,在我心里,你是我兄长,无需大礼。快起来,我得请安去。”她起身,纱衣微乱,长发慵懒。
长安忙唤碧曼,为她梳洗。
尽管他在躲,可她仍然看见,他的眼圈已经泛了红,不禁笑叹,“长安,我也无需你夜夜守着,只一件你得答应我。”
“小姐请吩咐。”他忙道。
“夜夜给我唱首歌儿就行,你唱歌可真好听。”她笑道。
长安的脸红了,“小姐,长安遵命。”
碧曼领着宫女端水进来,打扮妥当之后,她便去太后处请安了。
虽然太后对她那日参与蹴鞠之事甚为不喜,但这几日也没刁难她,每次请安皆轻轻松松。
皇宫,至少表面看起来比娘亲所告知的要平静,又或者,是因为她还没有身孕,一旦有龙子,那便不一样了吧,不过……
想到这里,她苦笑一声,轻轻摸了摸自己小腹,同时想起了那个罪魁祸首,还在天牢里的人……
此人身影刚自心底冒出一个头,她便狠狠将之压了下去。
再不想起此人,至少,在她心中这坎还没过去的时候,定不再想起……
然而,她不再想起,并不表示无人来主动挑起。
午后,未央宫迎来了一位稀客--靖安王妃杨文淑。
碧曼把此人报上来时,她首先便是拒绝了,“就说我在午睡。”
祖云卿入天牢,她不是被关在萃茗阁吗?放出来了?此番来找她是为何?想见靖安王?
她不免冷哼。
杨文淑父亲乃当朝丞相,在朝中有些势力,在永嘉帝面前也有些面子,若要保女儿出来顺带打听打听自个王爷女婿的消息,原也不难……
碧曼出去一忽儿之后又回来了,“小姐,王妃说她在外等您醒来。”
“……”杨文淑还真是执着。蹴鞠场那一幕在她眼前重现,祖云卿鲜血涌出的瞬间,她竟不顾礼仪不顾一切冲上前去,也真是伉俪情深……
她笑了笑,侧卧,“那就让她等呗……”
她歪在睡榻之上,轻合了眼,知棋拿把扇子,一下一下地,给她打着扇。
原是当真想睡会儿,这几日始终睡不安稳,难得今日经长安开解以后心境稍稍平和,欲好好午休,养足精神,却不曾想,这外面有个人,始终无法踏实。
“即便兵临城下,亦当笑然饮茶。”某个遥远的声音响起。
她坐起了身。
“知棋,可会下棋?”她问。
“回主子,不会。”
她轻笑,“你不是叫知棋吗?怎可以不会下棋?”
知棋顿觉拘束,“回主子,名是主子给的。”
“不会也无妨,我教你好了,来。”她令知棋把棋找来,果真从入门开始教她。
人在心境浮躁之时,若找些消磨耐心的事来做,倒是自律的一种好方法。
不厌其烦地教了知棋一遍又一遍,无论知棋学到了多少,这时间,倒是一点一滴地打发过去了。
差不多时,她弃了棋,叫碧曼洗手。
于是,碧曼再一次地来告诉她,靖安王妃还在等。
她知道。
净了手,款款外出,只见靖安王妃依然穿着那袭红衫,见了她,倒也很知趣地行礼,尽管她什么封号也没有,只这称呼还是有些奇怪。
“上官小姐。”杨文淑极是服低。
“靖安王妃!”她上前,将人扶起,“使不得,花逐当不起此等大礼。”
杨文淑执着地拜下去,“上官小姐,文淑唐突失礼,上官小姐大人大量。”
上官花逐终于把她扶起,请她坐下,“靖安王妃不是在萃茗阁吗?如此大热的天来我这,不知有何赐教?”
杨文淑忙道,“文淑不敢,不瞒上官小姐,文淑有事相求。”
“哦?”她略惊讶,“靖安王妃,不是花逐小气,而是,靖安王妃乃皇上亲弟王妃,令尊乃当朝丞相,花逐何许人也,怎会轮到花逐来帮忙?王妃说笑了。”
靖安王妃只差跪在她面前,“上官小姐,若不嫌弃文淑高攀,你我也算手帕交,若是从前,姐妹间早已经说起掏心窝子的话了,如今因了这身份,有了顾忌,可文淑如今实在无法可想,也知能来求上官小姐,求上官小姐看在多年世交的份上,帮文淑一把。”
“那……究竟是何事呢?”碧曼将茶奉了上来,她亲自给靖安王妃端至手上。
杨文淑双手惶恐接过,“谢上官小姐。蹴鞠那日所发生之事,想必上官小姐也清楚,我等女流之辈,对朝上之事一窍不通,不敢妄加论断,一切待皇上明察秋毫,只不过,文淑想见王爷一面,望上官小姐成全。”
上官花逐听了,轻呵一声,“靖安王妃,花
逐佩服王妃实话实说,可花逐也实话告诉王妃,这事儿不是一个女流之辈该做的,靖安王妃也说了,我等女流,对朝上之事一窍不通,王妃该去求皇上才是,或者,令尊跟皇上求情呢!。”
那个地方,自那夜起,她再没去过……
杨文淑竟再次跪下,“上官小姐,文淑自知没有资格求小姐帮忙,可文淑实在别无他路,文淑大胆一句,如今,举世知小姐乃皇上那是再好不过,若小姐求不来的情,那只怕,也无人能求来了……”
她轻抿了一口茶,今年的新龙井。
某句话自记忆深处漂浮出来:今年的龙井,要不要试试?
呵……
恨意,还是那么强烈地吞噬着她的心……
脸上却渐渐浮起微笑,茶碗放下,“靖安王妃,今年的新龙井,要不要试试?”
杨文淑的茶,还不曾尝过一口,她的心思,又岂在茶上。
上官花逐忽出此言,让她以为,这是在端茶送客,她既存了心来求,便不会轻易放弃,一个下午都赖了,不在乎多赖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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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茶烟凉相顾断肠因难忘草色映残光(18)()
“上官小姐,文淑喝。”她权当上官花逐是果真邀请自己喝茶了。
上官花逐一笑,“对了,为人当唯看今朝才是,靖安王妃敢说这话,只怕没机会再喝明年的茶了……”
杨文淑端杯的手一抖。
却立时端稳了,亦稳稳喝了一口,赞,“好茶。好茶一生一次,无来年亦不后悔,望上官小姐成全!籼”
上官花逐心中顿时酸楚难耐,打量着杨文淑,这个看起来娇柔的女子,为了祖云卿,倒是什么都不怕……
她不知道自己心中这酸楚从何而来,只是,蹴鞠场杨文淑搀着祖云卿的情形在眼前不断晃啊晃……
“靖安王妃,不怕这茶中有毒吗?”她笑,“比如……哈哈哈哈……”她将余下的话隐去了,在自己的笑声里,笑得忘了情。
靖安王妃倒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十分坚定,“不怕。”
“好吧,我有条件。”她盯着茶杯里起起伏伏的茶叶,缓缓道。
“什么条件?”杨文淑急切的模样,仿似无论何条件她都都会答应一般。
上官花逐轻呵,“我只前去试试,成与不成没有把握,若不成,自然没脸和你谈条件,若成了,则当你欠我一次人情,什么时候我找你还你了,你便还我……”
“这……”杨文淑犹豫了。
“呵,我道王妃对王爷如何情深意重呢,若王妃觉得为难,我也省事了吧。”她悠然转身,准备送客。
“不!我答应!”杨文淑急道,之后又补充,“不过,不可让我杀人放火,做违背伦理常纲之事!”
她想了想,忽觉得杨文淑当真是名门闺秀,委实善良,而她,则有几分辱没这个词了……
“好……”自己没有的,就允许她人留存吧,她答应了。
其实,她并没有十分的把握,永嘉帝是否会答应她,一路想了好些说辞。
当她跪在御书房中他的面前,把自己的说辞条理分明地说清时,她听到他纵容的答复,“去吧,多带几个侍卫,卓侥寸步不离。”
“谢皇上。”她每一次在永嘉帝这里的请求总是很容易得到满足。
永嘉帝呵呵一笑,“逐儿想要做什么,朕何时会不允呢?”
她听着那春风拂面般的声音,唯有再一次地叩谢。
天牢,这个让她噩梦连连之处,她不曾想,她会如此快地再度来到这里,当熟悉的、恐惧的阴冷湿意再度卷来,她忽然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带杨文淑来此处。
沿着熟悉的过道,僵硬前行,长安知她,躬身谨慎地搀扶着她。
杨文淑自己走着,反走得步履坚定。
上官花逐终于再一次看见了他。
月白色衣衫已碎成布条一般,血痕一道一道显露出来,十分刺眼。昔日纹丝不乱的黑发散落,蓬头垢面,与乞丐无异。
这般模样,任谁也无法将之和玉树临风的靖安王联系在一起……
她想去看那伤处,她亲手用烙铁烙下的,然而,他俯身趴着,什么也看不到……
杨文淑早已不堪这般惨状,扑在铁栏杆上,轻轻啜泣着,呼喊,“王爷……王爷……”
他大约是真的昏过去了,并没有因为她的呼喊而醒来。
杨文淑转过身来,流着泪求她,“上官小姐,求你开开门,让我进去。”
“开门。”她低沉着声音,命令牢卒。
牢卒依言拿钥匙开了门,才刚开一条缝,杨文淑就钻了进去,直扑他身边。
“王爷……王爷您醒醒,您看看我,我是文淑啊……”她的眼泪纷纷坠落,滴在他头发上。
她颤抖的手捧起他的头,枕在自己臂弯里,手指轻轻扒开他的发,露出他血痕斑斑的脸来。
霎时,她的眼泪便如断线之珠,无法抑制。
“王爷……文淑来了……文淑……来晚了……”她低下头,细腻白皙,却沾满泪水的脸,贴在他额头上。
牢笼外站着的上官花逐,情不自禁抠住了长安的手指……
她看着杨文
淑抚摸他的脸,看着杨文淑的眼泪落在他脸上的伤口处,那些泪水好似突然渗进了她心上的裂缝里一般,灼痛难忍。
蓦地,她听见微弱沙哑的声音响起,隐约是两个字:文淑……
她震得身形一晃,是自己听错了吗?一定是……
然,她凝神细听,却听见另一声,依旧微弱而沙哑,吐词却十分清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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