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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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宋-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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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丈来高,蒙古兵不用搬梯子,用尸体垫脚就能爬进城去。

    最近几天以来,围绕这个口子,蒙古军和宋军展开了殊死搏斗,每天倒在这里的兵士比其他地方多出好几倍,蒙古人想冲进去,宋兵想堵住它。

    天色已近黄昏,赶在日落前的最后一波攻击,已近尾声,蒙古人最后一次顶着墙头如雨般的弩弓冲击岔口的努力正在白热化的进行着。

    “杀!”

    都统秦忠孝左手盾右手刀,如一尊战神一般立在岔口的最前面,狠狠的劈砍着,把崩了无数个口子的长刀抹过一个蒙古兵的脖子。

    蒙古兵全身是甲,唯有颈脖没有保护,他丢下手中比他脑袋还大的铁骨朵,双手捂住脖子上巨大的伤口,任凭鲜血飙起老高,嘴里“呵呵”的叫着,瞪着两眼,跌跌撞撞的朝秦忠孝扑去。

    秦忠孝闪身躲过,顺势一脚把他踢到,举起左手盾牌,一根冷箭“邦”的一声,射进盾面。

    “快把木栅立好!”他趁这个短暂的空隙,回头暴喝:“绝了北虏的念头!”

    他的身侧身后,站着两排跟他并肩的宋兵,长枪如林,坚盾如墙,血淋淋的枪刃指着墙基下面,大群黑压压的蒙古人正在那里爬动。

    在他们后面,大队民壮和宋兵正在紧张万分的捆扎木栅,比人大腿还粗的木头一根根的立起来,排列成一道木墙,天空中落下的箭矢不时的落在人堆里,伴着惨呼带走一条条人命。

    “据盾、举枪!”秦忠孝暴喝着,声音有些沙哑,他都记不清这是今天杀的第几个敌人了,手臂几乎都要失去知觉,机械的挥刀已经麻痹了神经。

    又一群蒙古兵爬上墙基,他们都是全身重甲,用数层牛皮捆扎而成的甲胄即轻便又扎实,打头的一个,狂喊着秦忠孝听不懂的词语,兜头将一把重斧砍了下来。

    这个蒙古人身上已经插了好几根箭,白色的羽毛在甲胄上摇摇晃晃还有些好看,不过秦忠孝无暇去欣赏,那柄重斧一击之力足以开山裂石,他不敢用盾牌去挡,闪身避过。

    脚下一个交叉,左手盾牌一挥,盾面像一柄锤子一样撞在蒙古兵后背上,蒙古兵被惯性和盾牌击得栽倒在地,宋兵一拥而上,身上瞬间就插了好几根长枪。

    秦忠孝的右手没有停着,猛然上挡,格开一根刺到眼前的矛,明晃晃的矛头擦着他的额头刺过去,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他的力量已经到了尽头,换作平时,这种格挡完全可以把矛头挡得远远的。

    从早晨到傍晚,蒙古人的车轮攻击没有停息一刻,塔海已经暴怒了,在成都城下花的时间太长了,长得令人无法容忍。

    蒙古人不停,没有选择余地的宋军当然也不能停,跟蒙古人不同的是,他们无法去休息。

    城里的人就这么多,四面受敌,每一面都要有人看着,不可能还能有预备队轮休。

    力竭是每一个战斗在城墙上的宋兵同感,每个人都在拼命,对于死亡,人们已经麻木了,挥刀厮杀仿佛只是为了完成一项任务,一项看不到结束的任务。

    陈隆之在北门的另一面城墙上,这里的战斗虽然比不上岔口处激烈,但同样残酷,蒙古兵没有佯攻和主攻的分别,每一个地方投入的力量都一样凶猛。

    他的剑早就断了,不知道丢在了何方,手中握着的,是一柄踏张弩,他就那么稳稳的端着弩,一箭又一箭的瞄着城下蜂拥而至的人头发射,手指因为长时间扣动弓弦,已经流血,血染红了整具弩弓,就连射出去的箭矢,都带着星星点点的血珠。

    不时有城下射上来的箭插进他面前遮挡的墙砖里,或者飞过他的头顶,飞向天空。陈隆之浑然不觉,依然重复着扣弦、上箭、瞄准、发射的流程,丝毫不乱。

    不时有浑身浴血的兵丁匆匆过来,向他报告各处的形势,这时他就会停下来,思量着发出一道道指令,得到指示的兵又急急的离去,然后他又继续射箭。

    他的亲兵营跟他一起厮杀在这段城墙上,不远处的城墙内侧,陈家家眷们和城里的妇孺们一起,一趟趟把砖石搬运上城,他的那个十岁的小儿子,同样也夹杂在其中。

    没人闲着,每个想活下去的人,都投入进来了。

    当暮色掩盖了最后一抹残阳,新月跃上深蓝色的天空时,蒙古人终于退走了,他们没有选择夜战。

    疲惫的成都城保卫者松了一口气,今天又是活着度过的一天。

    “秦忠孝秦统制战死了。”有兵士过来,告诉陈隆之这个消息:“不过木栅立好了,今晚连夜砌石头,明天一早城墙岔口就能恢复如常。”

    陈隆之默然的垂首看着地面,那柄弩弓靠在他手边,血顺着弓弦还在往下滴。

    “把他的尸体收好,用棺木装了,埋起来。”他简短的说道,用一块布缠着手掌上的伤口:“这样就算城破了,蒙古人也不会毁坏他的尸骨。日后得闲,再挖出来重修坟冢。”

    兵士领命去了。陈隆之坐了一阵,站起身来,带人开始巡城,各处城墙经过激战,每一处都要看一看的。

    城头上的军民,纷纷就地倒卧着,一边等待着火头军送饭上来,一边迷迷糊糊的开始休息。

    谁也没有注意到,陈隆之走后的北门都统田世显,却悄悄的领着一群人,来到了北门门洞里。

    夜色初起,却正是宋军一天中最为松懈的一刻,大战后极度疲惫中的人警惕性最低,这里原本的守兵轻易的被田世显支开。

    堵塞城门的刀车和条石被搬开,房梁一样粗的门闩被移走,蒙古人花了一个月时间都无法打开的城门,就这样被打开了。

    当城墙上放哨的人惊觉有大队人马趁着黑暗靠近北门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

    “敌袭!”凄厉的喊声示警,回荡在夜空中。与之相伴的,是雷鸣般的马蹄声。

    接到消息匆匆领军过来的陈隆之,在半道上就看到了北门处燃起的冲天大火。

    泄洪一样从北门涌进来的蒙古兵,沿着街道冲向城内,骑在马上的蒙古人如同一股股夜枭,鬼魅一样瞬间淹没了城池。

    四川制置使陈隆之经营了良久的成都城,一夜失守。

第172章 调兵调兵() 
京湖制置使兼四川宣抚使孟珙第二次带兵入川。

    四川制置使陈隆之战死成都城的消息对南宋朝堂的震动不下于庐州大捷,稍有不同的是,后者带来的是愉悦,前者带来的是恐惧。

    陈隆之是死在宋蒙战场上的第一个方面大员,这意味着南宋与蒙古间的战争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四川刚刚好转的局面立刻崩溃,没有天险屏障的川中一带如飓风过境,蒙古兵锋到处十室九空,各处州县府城要么开城投降,要么被破城后屠城,人民百姓又一次出现大规模的逃难潮。

    从成都府到恭州府的沿途,惊慌失措的难民络绎不绝,呼儿唤女、拖家带口,有白发老者乞食于路边,有不堪惊惧和旅途辛苦的老弱死于道旁,无人收尸,有年幼的孩子号哭于悴死的父母身边无人理睬,人间百态,辛酸苦楚,不一而道。

    整个川东都紧张起来,彭大雅没有别的办法,疯了一样的筑城。他不光在恭州府筑城,还在从恭州府到夔州路沿途的山上择地筑城,以山为堡,延绵成线,借助川东多山的陡峭地形构筑了大致成规模的山地砦堡防御。

    而孟珙的重点,则放在了夔门开州一带,彭大雅的措施他颇为认可,在四川没有能力跟蒙古军队正面硬杠的前提下,固守意图将来不失为没有办法的办法。

    只要能坚守住由四川入京湖的口子,蜀中乱就乱吧,孟珙在襄樊面临的压力比这边大多了,毕竟襄阳一破,蒙古人度过长江,南宋离灭国就不远了。

    “彭大人,恭州府乃川东重镇,江防要地,一旦有失,则夔州堪忧,故而此地不可丢。应该把左近的城池守兵俱都收拢,妥善摆放,分布于附近的砦堡中,迁移百姓至其中,形成一个网状的防御布局,一地有急相互支援,方可稳妥。”

    恭州府城内的制置使司议事堂中,孟珙正对着一副挂在墙上的大大的锦布地图,指点着与彭大雅商议,地图上画着几个巨大的黑色箭头,个个都从不同的方向,赫然指向代表恭州府的小小红点。

    跟身材略胖的彭大雅站在一起,孟珙显得精干瘦削,一蓬长须飘逸在下颚处,令他既有武将的强悍,又带着文臣的儒雅。纵然没有穿甲,一身随意的圆领武士服依然彰显着一代名将固有的从容,国字脸上两道浓黑的眉毛常常紧紧皱在一起,双眸精光四射,一身正气不怒自威。

    “孟大人说的是,不过川中能战的兵都跟着陈隆之覆没在成都,在我这里都是些新兵和老弱,数量虽然有近两万人,但不堪大用,军器和甲胄缺口也很大,光靠这些力量,守住恭州很困难。”彭大雅也顾不得许多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必须拉下脸面来。

    孟珙看看他,转身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整整衣袍,淡然道:“彭大人不必心忧,夔州路的川兵都可以调配给你,至于那边的布防,我已经派我的族弟孟瑛率军分驻归州、峡州,孟璋率军驻丰州,保障你的后路,你只需集中精力应付当面就行了。”

    “这个”彭大雅觉得孟珙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他说的有些委婉,中心思想是要表达自己没有能力保住潼川府路了,希望把孟珙的湖广兵借一些来用。

    于是他脸庞微红,干脆明确提出要求来:“下官的意思是说,能不能请孟大人派一员悍将过来,协助哦,不,是下官协助他,防守恭州一线”

    他话说到一半,就看到孟珙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变得冰冷万分,眼神里满是鄙视,心里“咯噔”一下,说不下去了。

    气氛难堪的尴尬起来,彭大雅如被人捏住了喉咙的鸭子,吭哧吭哧了半天,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停了半响,孟珙才无比严肃的开口道:“彭大人,本官前几年在知黄州任上,得朝廷调遣,奉命南下救江陵,你可知当时本官有多少兵?”

    “呃?这个下官不知。”彭大雅擦擦额头的汗。

    “五千,五千兵。”孟珙伸出五个指头,举在空中,给彭大雅的感觉好像要扇他一耳光一样,不由得暗暗的哆嗦了一下。

    不过还好,巴掌没有扇下来,孟珙继续说道:“而长江对岸的蒙古人呢,他们有十万人。虽然江陵沿岸还有一些被打散的大宋官军,但一盘散沙,聚都聚不拢。本官但是面临的情况,比四川要危急百倍。很多人都说,江陵不可救,死路一条,应该退而保湖湘。”

    “但是本官活下来了,不但救下了江陵,还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跟你说话。”孟珙把手放下来,按着膝盖:“所以说,万事皆可为,就看你敢不敢、愿不愿了,你说手中无兵,比本官当初兵多吧?你说天险尽失,没有屏障,恭州府城是不是屏障?”

    “至于你想要湖广兵入川帮你,那是不可能的。湖广兵要驻防襄樊,没有余力入川帮你,能够扎住夔门,守住你的后路,即使最大的支援了。你要靠自己。”

    “朝廷调你在这个位置上,不是让你遇事就求人的,一方镇帅,就该有与镇地共存亡的觉悟,思考如何保境安民的方法。陈隆之虽然有些激进,但他能死在汉州城下,宁可被蒙古人杀死也不愿骗开汉州城门,就是你的榜样!”

    言如珠玑,字字钻心。彭大雅听得脸上红白交加,躬身拜了下去,惭愧道:“下官明白了,请大人放心,纵然此身化为齑粉,恭州城也不会丢失!”

    “如此甚好!”孟珙起身道,解下腰间佩剑,和一对新刻的制置使调兵虎符一道,双手递给彭大雅道:“此剑赠你,陈隆之殉国,你就是四川主持大局者,千钧重担系于一身,望来日相见,此剑带北虏血腥,由你亲手复还于本官。”

    彭大雅热泪盈眶,不知几分感概,几分自怜,他接过宝剑和虎符,垂头受令。

    恭州城头,山雨欲来风满楼。

    距离恭州数百里开外,由简州通往合州的曲折山道上,一支千余人的队伍正在匆匆赶路,他们不走大道,穿行在羊肠小道上,虽步履蹒跚,但却不敢停步,相互鼓励着,急急行军。

    这是一支宋军,几乎人人带伤,甲歪人疲,连旗号都没有打,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溃兵,在蒙古铁骑已经席卷到成都平原边缘的遂州宁府附近的时刻,这支队伍居然还能保持着建制整军而行,实在少见。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魁梧大汉,穿着不伦不类,一身知州文臣官服卷袖子撩下摆,蹬着一双麻鞋,却戴着一个铁盔,一蓬散乱的胡子粘着少许的不明血污,提着一口大刀,大步流星。

    这正是宋朝汉州知府王夔。

第173章 王夔路遇友军() 
王夔能活下来,还带着一千多从汉州逃出来的部下出现在这里,也是一个奇迹。

    当成都城破城的时候,他的汉州城依然屹立不倒,凭借比成都矮上一丈多的土质城墙,他硬是把蒙古人挡在城下两个多月。

    如果不是蒙古兵用笼车装着满身是血只剩下半条命的陈隆之来到汉州城下,也许汉州还能坚持更久。

    行走在小径树影下,双目冒火的王夔仍旧清晰的记得,陈隆之被押到汉州城下的那一刻,所发生的情景。

    那是一架枷车,只能容一人站立在里面的那种,粗木打造,无论有多大力气的人,只要被关进去,不可能会逃的出来的那种。

    陈隆之就被枷在里面,只露出一个头,从粗木的缝隙里看进去,可以发现,他的身上布满刀痕箭创,虽然草草包扎了一下,但斑斑血迹依然从绷带布条间渗了出来。

    大宋四川第一大员面色发白,毫无血色的站在里面,因为枷车内部空间狭小的关系,他只能站着,头被锁在上面,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了,浑身都在抖。

    蒙古骑兵簇拥着他,得意洋洋的来到汉州城下,点名要王夔出来。

    王夔早就站在城楼上了,这两个多月以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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