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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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宋-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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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场因为自身原因而暂时休止的战事,退的是胜者,当某一天太阳升起,一退再退丢城失地的大宋官军诚惶诚恐的发现,眼前铺天盖地纵横驰骋的蒙古人没了。

    粉饰太平,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困守说成主动出击,把一败涂地说成空前大胜,是中原王朝的文人臣子们一贯秉承的优良能力,于是在一篇篇雪花般飞向枢密院和理宗案头的战报中,蒙古人的退却被描绘成大宋官军的大捷,在英勇顽强的官军悍不畏死的反击下,野蛮的强盗被赶跑了,正义得到了伸张,国家再次稳固。

    歌功颂德、捷报频传的消息冲昏了理宗和一群宰相的脑子,蠢蠢欲动,他们认为,既然蒙古人不过如此,看来并非不可敌的对手,那么是时候收回三京了。

    “三京”,是宋朝的三大都城,分别是东京开封府、南京应天府、西京河南府,这三座城池都在河南境内,无一例外,以前被金人占去,现在被蒙古人占领。

    理宗想啊,祖宗立国的地方,如果能在自己手上拿回来,那是多么荣耀的事。

    一众宰相也是这么想的,当官一辈子,不就为青史留名吗?做下名垂千古的大事,万世流芳,收回“三京”正当其时!

    少数一些人是清醒的,宋朝打了多少年的仗了,长江流域从江陵到两淮,几乎都是废墟,大量难民南逃,许多村镇都是空的,要北上复国,对已经透支了的民力,又是一次摧残。

    不过在汹涌澎湃的热血浪潮下,这样的声音被自动无视了,全子才、赵葵、赵范挥师出征,先后光复三京,举国欢庆,一时风光无限。

    快乐总是短暂的,而苦难却是接踵而至,蒙古人反应很快,都元帅口温不花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宋人从哪里来的、赶回了哪里去,还一路势如破竹,深入淮河沿岸,一直打到南宋重镇安丰军,即淮城城下,大军压境,危若累卵。

    在这一仗中,南宋打出了几个名将,在老将杜杲的坐镇下,吕文德、余玠、聂斌等人初露锋芒,牢牢守住了安丰军,让口温不花丢下一万多具尸体于城下之后,大败而归。

    这是两淮战场南宋对蒙古极为辉煌的一场胜利,安丰之战后,紧接着的庐州大战同样以南宋胜利收场,两战获胜,令蒙古人也对南宋刮目相看,深刻的认识到东路淮河防线坚不可摧,放弃了从淮河方向入江南的想法,而杜杲也升任淮西制置使,独镇一方。

    一条路走不通,就要换一条路走。

    大汗窝阔台把报复和惩戒的目光,投向了被踹开了大门的四川,已经支离破碎的巴蜀再次被当做了主攻方向,四川短时间的风平浪静随着两淮战场的消停又起了波涛。

    嘉熙五年年末,酷热的秋老虎刚刚伴着暑气离开笼罩了好几个月的四川盆地,利州已经休整了好久的蒙古军就动了。

    都元帅塔海、土薛领蒙古兵五万,随从军十万挥师南下,号称八十万,出剑阁顺着驿道,直扑南宋门户汉州。

    制置使陈隆之手里,只有三四万军兵,分布在成都平原广阔的地面上,据守几处坚固的州县城池。

    汉州首当其冲,知州王夔一觉醒来,蒙古人的旗号就已经到了城门口。

    这个不像读书人倒像猛卒的知州抄起大刀就上了城墙,城里有五千兵,新招募的居多数,面对强敌围城,惊惧慌张的情绪占了上风,但王夔亲自上城,挥刀砍人立刻振作了士气。

    用条石封堵各处城门,拆房子充作礌石滚木,全城男丁都上城守卫,妇女在后面搬运器械,举城皆兵。王夔在情急之下显示出了杰出的才能,把一座孤城顷刻间变为了一块坚固的石头。

    蒙古先锋汪世显打了三天,好几次顺着云梯爬上城墙的兵丁已经站住了脚跟,眼看就要拿下这座城池时都被状如疯虎的王夔亲自带着人杀了下去。

    鲜血顺着墙砖流到被尸体填满的护城河里,灰色的城墙被染成了血红色,守城的人和攻城的人都杀红了眼,汉州就像一根被激流冲得摇摇摆摆的钉子,虽然风雨飘摇,却就是不倒。

    塔海率兵赶到后,当机立断,留下一些人马围城,其余的,绕过去攻成都。

    陈隆之于是步王夔之后,看到了城外铺满地面的蒙古大军。

    近两年以来,成都的城防在几乎日夜不停的修缮下,已经完善了不少,前一次被攻破后残败的各处城墙基本上都重新巩固,马面箭楼应有尽有,护城河宽阔而极深,一座巍峨的大城虽然依然有些破损,但还是恢复战前六分模样。

    陈隆之完美的利用了王夔拼命给他抢来的三天时间,他将周边各处小城戍堡的人全都收拢进了成都城,聚兵一万有余。在护城河边竖起鹿角,挖设陷坑,拆除临近城墙的房舍,准备守城武备,用最后的一点时间完备城防,动员城内所有人丁,分配各自任务,紧张的布置下去。

    当然了,四处求援是必须的,这件事赶在蒙古人到来前就做了,望着四面八方跑开的告急使者,陈隆之心情愈加的沉重。

    “石门蕃没有来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下吊着浓浓的眼袋,看得出,陈隆之这段时间睡眠质量很不好。

    他自嘲的笑一笑,捏紧了腰间的剑柄:“应该的,长孙弘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我这点小把戏?蒙古人距大理那么远,他哪里会着急,根本不会理睬我的。”

    在他身后,大群的人正在堆码礌石,一捆捆的箭枝提上来,放到垛口后面,口口油锅被架在稍远一点的地方,里面可以煮金汁,烧开了浇下去可以淋掉一层人皮,穿多厚的甲胄都没有用。

    临战的味道很浓了,他四下里望望,看到远处自己十岁的小儿子正在卖力的抱着一块木头,跟在母亲身后屁颠屁颠的顺着马道跑上来,把木头放到滚木堆里。

    陈家举族在城里,每个人都按照他的吩咐,上城守卫,妇孺不免,唯有这样,才能激励士气,坚定城中军民抵抗到底的决心。

第170章 围城血战() 
“不陈大人,不、不!你不要这么固执,你不怕死,这满城的人可不愿跟你一道死,你想想他们别冲动,你杀了我,塔海元帅一定会屠城的!”

    被两个兵卒牢牢的按住肩膀,用绳索捆住还在拼命挣扎的原大宋沔州知府沈越高声嘶吼着,如垂死之际的蚂蚱。

    “我是来使,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他被拉起来,一边推揉着往外走,一边梗着脖子嘶声大喊:“陈隆之你不守规矩!”

    成都北门城楼上,一身锁子甲的陈隆之闻声赫然转身,当着两侧铁甲铮铮满身杀气的众多军将的面,呵斥道:“呔!你有脸说规矩?你本是宋臣,官居一方知府,守土有责,敌寇临城不但不据城死守,反而投降乞活,投靠蒙古人你有没有守规矩?大宋有国法,委身投敌者杀无赦!”

    “我怎么没脸了?!”沈越被拖着如死狗般在地上拼命乱扭,他自知活不了了,豁出去一样大吼着:“蒙古国八十万大军就在外面,你冥顽不灵,要枉送一城人的性命!都元帅有令,但凡顽抗到底者必定屠城,开城投诚者性命无忧,你一个人岂能主宰满城人的命运?!各位、各位!你们就愿意跟他一起去死?只要擒下陈隆之,都元帅不但可保他呜呜”

    拖着他的兵丁返身过来,两手在他的下巴上一拧,将沈越的下颚弄脱臼,使他再也无法发声。

    “就在外面,砍了!”陈隆之厌恶的挥挥衣袖,喝道:“把人头从北门扔下去,让蒙古人看看,我大宋不尽是贪生怕死之辈!”

    兵士们答应着,拉着瘫软成一滩泥的沈越紧走几步,走出城楼,就在外面的城墙上头,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斩了他的头。

    一个血淋淋的脑袋,划着血珠从高逾三丈的城墙落下去,掉到地上,滚了几滚,滚到了骑在马上望眼欲穿等待着的十余个蒙古骑兵的脚下。

    城墙上有人在齐声大喊:“我家大人说了,要战便战,无须多言,奉劝尔等快快下马受缚,否则大军扫荡,鸡犬不留!”

    接着就是一片哄笑,在笑声中把沈越的尸身肢解,一件件的丢了下去。

    站在骑兵头前的先锋官汪世显皱皱眉头,掂起长枪,用枪尖钻起那颗头,举起来看了看,阴霾的脸上朝城上冷笑一声,拔马回头而去。

    城上宋军又是一阵欢呼,夹杂着大声的嘲弄声,像是在欢送汪世显离去。

    陈隆之率领麾下众将屹立城楼,冷然的看着远处旌旗招展的蒙古大营,从这里望出去,城外是一片开阔地,树木房屋都被宋军事前清理干净,一眼能看出去很远。

    只见连绵不断的营帐看不到尽头,似乎一直连到了天边,一队队的蒙古骑兵进进出出,不时的驱赶着不知从哪里抓来的百姓过来,喝骂着赶进大营中。蒙语的喝骂和汉语的哀求混在一起,站在成都城头都能听到。

    “诸君,已经没有退路了。”陈隆之眯起眼,决然的道:“杀了劝降的人,蒙古人不会放过我们,唯有死守此城,方可得存,一旦城破,没人能活下来,望诸君能奋勇杀敌,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身后一众将官齐声应诺,声震寰宇,一些站在近处的兵卒也被感染,挥舞着兵器高声呐喊。

    滔天般的振奋声里,纵然有人面露畏惧犹豫的神色,也没有人注意到了。

    统制田世显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站在众将靠外的位置,跟着喊了几声,声音虽然很大,但掩盖不了脸上惶然的表情,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绝尘而去的蒙古骑兵的背影,若有所思。

    淳祐元年十月初五,第二次成都保卫战,拉开了帷幕。

    都元帅塔海亲自督阵,前锋官汪世显领兵攻城。

    号称八十万的蒙古大军,四面围城,三面猛攻,每一面都是主攻,每一面都是战场。

    成都的护城河在两个时辰内就被填出三十余道土桥,蚂蚁般的蒙古兵顺着坦途般的土桥一直冲到城墙墙根底下,竖起云梯,爬墙攻城。

    城上的宋兵用床弩和弓箭射击,粗如长矛的床弩威力无穷,一箭可以穿透数人而去势不减,连蒙着数层牛皮的木质冲车也无法阻挡。

    而蒙古人的石炮同样威力巨大,这种人力拉拽发射的投石机射出的石弹最重的有百余斤,一次须四五百人拽放上弦,飞跃百丈,砸在城墙上一砸就是一个坑,地动山摇,墙上的人站都站不稳,跟地震一样厉害。

    漫天都是箭矢飞舞,满地都是人影奔跑,墙头上的宋军往下倾倒烧开了的金汁,扔点着了的霹雳火球,金汁的恶臭和火球的焦味弥漫在血腥味十足的战场上,令城上城下硝烟丛生,几乎看不到对面的人影。

    不时有人中箭倒地,惨叫声不绝于耳,弓箭扎进人体和盾牌发出“噗噗”的声音,所有人都熟视无睹、听而不闻,在这样的时刻,除了为了生存而厮杀,无暇他顾。

    宋兵用长长的顶杆把云梯顶出去,趴在上面的蒙古兵凄声高叫着摔成了肉饼。一些云梯有铁钩,挂在墙砖上就像生了根一样无法去除,宋兵只能探出头去,用斧头砍木质的梯子,砍断铁钩才能推倒云梯,这就给了射术精湛的蒙古兵们射击的机会,不少人冲到城墙下,搭箭候着,宋兵露头就死。

    爬上墙头的蒙古人往往还没站稳,就有好几杆长枪长刀劈刺过来,红了眼的人力气是无穷的,可以把枪刃从穿了铁甲的人从前胸一直捅到后心。一些勇猛的人握住枪杆死不松手,给后来者提供安全落地的机会,自己却惨死掉了。

    墙头上的守兵同样强悍得难以置信,他们抱着烧成火球的霹雳球扑向攻上城头的蒙古兵,以同归于尽的方式一齐跌下城墙,霹雳球类似于手雷,爆炸后有一定的散射效果,内置毒物,一旦炸开几乎一两丈范围内的人不死也要脱层皮。

    黑烟布满天空,遮蔽了太阳,偌大的成都锦官城,化作了修罗地狱。

    这一日苦战,城没破。

    日落时分,蒙古军退走,留下了坑坑洼洼的城墙和一地尸首。

    疲惫的守军没时间喘息,他们还要抓紧时间修整被破坏的城墙,如果条件允许,夜里还要组织敢死队,出城去毁掉护城河上的土桥。

    陈隆之一直坚守在战况最为激烈的北门城楼上,一发石弹砸中了城楼,砸塌了半边楼,差点把他淹没在瓦砾中。

    他推开了试图将他扶下去的亲兵,一直在城墙上督战,亲自护着制置使的帅旗,他知道,旗帜不倒,城内的人心就不会散。

    一定要坚持,只要守住,蒙古人迟早会退去的。

    他坚信这一点。

第171章 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 
成都被围的消息,如同草原上的火星,瞬息间就燎原而起,传遍了四面八方。

    陈隆之派出去的使者,疾如星火般的奔赴各个方向,他们很尽职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第一时间把消息传到了地方。

    但效果很不好。

    因为没有援兵开过去。

    这是有原因的,整个巴蜀大地上,宋朝官军的力量,几乎都集中在两个制置使手里,其中又以陈隆之的力量最为雄厚,能打的人都在他那里,蹲在恭州府筑城的彭大雅捏着的万把人都是新招募的兵蛋蛋,修城筑城卖力气还可以,要他们上战场跟蒙古人野战死磕,只怕还没动手就逃了个干净。

    至于困守其他州府的知州知府们,自保唯恐有失,根本没有冒险去救援重兵围困中的成都城的力量和胆魄。

    成都与比它更加靠北的汉州城,就像两片汪洋大海中孤独的小小礁石,顽强的挺立在狂风巨浪中,一个浪打过去,看看好像要吞噬了,浪花一过,它又露出了头。

    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成都城下的尸骸堆积如山。

    原本经过修缮已经齐整坚固的城墙,又一次变得残破不堪,很多地方都露出了崩口,北面靠近北门的一段城墙甚至被石弹砸出了一个五六丈长的岔口,距离地面不过一丈来高,蒙古兵不用搬梯子,用尸体垫脚就能爬进城去。

    最近几天以来,围绕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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