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烈和阿虎里已经派人来请示过两次了,要求一鼓作气将残余的艾克萨族尽数剿灭,完颜承嗣一直没有点头。
相反的,他还叫来了一个宽额大脸的人来。
“黄柴颜,你是泰赤乌部的贵族,跟查干以前也认识,你过去劝他一下,只要他肯归顺,他的族人都可以活命,将来,还能取得跟你一样的地位。”完颜承嗣坐在大车上,眯着眼道:“特别是他的儿子,还能将艾克萨族的名字,一直延续下去。”
黄柴颜低头答应,独自打马过去了。
完颜承嗣目送他远去,拔出刀来,砍断了脚下车轮边跪着的一个小孩身上的绳索。
“大人这就把他放了?”一个将领奇道:“艾克萨族还没答应投降呢。”
“无妨,他们不会拒绝的。”完颜承嗣笑笑,哂然道:“这么些天来,碰上长城里外这么多部落,真跟我们生死相博的又有几个?在死亡面前和绝对的武力面前,大多数人还是会聪明的选择活下来的。”
将领想想,也笑了。
“鬼王早就算准了,这些部落都是无根之萍,大蒙古国不管他们,一般的汉人不敢理睬他们,其实他们的日子,过得很不如意。”
“而投靠了鬼王,大家不用在打打杀杀,用牛羊马匹换取盐巴布匹,用矿山资源换取铁锅茶砖,这样多好,皆大欢喜。”
“而且部落里有人丁,还能跟着鬼王大军出去征战,换取战利品,鬼王说了,但凡部落取得的,鬼王分毫不拿,这是何等的慷慨,谁不心动?泰赤乌部肯派几千人跟我们一起,还不是因为这个?”
“至于不愿意屈服的,灭两个族,剩下的就不会继续硬着脖子跟我们干了。”
听完颜承嗣这么一说,将领由衷的钦佩道:“的确如此,鬼王心机似海,我们不如也!”
“当然了,不然怎么会是鬼王?”完颜承嗣笑道,眼睛睁了一下,看向了远处。
在那个方向,几百艾克萨族残余已经全体下马,扔掉手中兵器,朝完颜承嗣的位置,跪了下来。
完颜承嗣面露笑容,从马车上站起,高高的举起双手。
太阳从他的身后照耀过来,将他的全身黑甲镀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宛如披上了辉煌的金色甲胄一样。
那面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白色走兽的黑旗,也在金色阳光中迎风招展,大旗落日,人如神明。
第425章 谁赞成谁反对()
完颜承嗣在草原上的进度报告,每隔三天,就会呈一次到长孙弘的案头上来,准时准点,风雨无阻。
哪怕他此刻已经回到了关中京兆府,而完颜承嗣身处漠南草原,也丝毫没有任何的迟怠。
一壶茶,用古色古香的上好紫砂壶泡制,配上幽幽焚香、窗外细雨,在雨打芭蕉的绵绵声响里格外令人陶醉。
长孙弘少见的没有披甲,也没有穿官袍,仅着一身青色道服,宽袍大袖的跪坐在席子上,给案几上一溜摆得很顺的茶盏逐一的斟茶。
“这是石门蕃今年出的新茶,节前雨后,正是品尝的最佳时间,诸位不必客气,都喝一口。”
他笑吟吟的,伸手示意几个立在四周的仆从给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几个儒生看茶。
仆从都是从军中退役下来的老兵,粗手大脚,强悍威猛,他们把茶杯给儒生们端过去的姿势一点没有丫鬟们那种温柔感,横眉竖目的样子好像坐在那儿的儒生们是一群被他们看守的犯人。
儒生们端坐着,极力压抑心中的惊惧,面无表情,互视一眼,谁也没有去碰茶盏。
长孙弘瞅瞅他们,笑了笑,自己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砸砸嘴道:“没有毒的,诸位不妨尝一口。”
儒生们低头垂目,无人作声,当然也没人动。
长孙弘吹着杯面上漂浮的茶叶,笑容依旧。
那几个护卫却大步上前,一个捏着一个儒生的脖子,辦开他们的嘴,把茶水硬生生的从他们的嘴里灌了进去。
一时间,不大的花厅里响起一片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和死命挣扎的扑腾声,间差的,还有气管进水后剧烈的咳嗽声。
儒生们被掐着,活像一群被灌食的鸭。
长孙弘放下杯子,也不说话,抬起眼皮瞧了瞧,稍等一会,觉得差不多了,才抬手做了个手势。
护卫们松手,恭顺的退开。
儒生们如蒙大赦,七倒八歪的在席子上趴着一阵猛咳,那阵仗,好像要把自己的肺咳出来一样。
“长孙弘!你要杀便杀,何故如此羞辱我等!”忽必烈的客卿赵壁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涨红了脸,指着长孙弘怒骂道:“我等既然被你擒获,生死由命,却不能容你这般欺凌!”
长孙弘双手据案,双目有神,听了这话也不动气,只是看着赵壁,缓声道:“赵先生好有骨气,在牢里呆了这么久,还这么肝火旺盛,却是我没想到的。”
赵壁哼了一声:“粗茶淡饭,我赵壁也不是没过过,读书人清风傲骨,腹有诗书气自华,你这样的蛮子,当然想不到!”
“蛮子?”长孙弘皱眉:“赵先生不是跟着蛮子当官吗?为何瞧不起蛮子?”
“忽必烈是大蒙古国的亲王,岂能以蛮夷度之!”赵壁仿佛被踩了一脚,高声叫了起来:“他是大蒙古漠南总理,我等替他做事,乃代天治民!”
“但是他仍然是北蛮。”长孙弘摊摊手:“改变不了的。”
“你、你!不可理喻!”赵壁七窍生烟,却又知道无法反驳,唯有拂袖闭嘴。
长孙弘却不肯罢休,他瞅一眼没有作声、仍然在喘息的其他儒生,继续说道:“诸位都是有本事的人,才华横溢,投入忽必烈门下做事,自然各有各的苦衷,我不追究,不过这么些日子以来,我派来劝说诸位投诚的人一个接一个,诸位却一直不肯松口,冥顽不灵,所以我今天请诸位来饮茶,就是想问一问,为什么?”
他朝赵壁指了指,微笑道:“赵先生已经摆明态度了,死也不会跟我走,那么你们呢?”
赵壁气鼓鼓的,瞪着眼不说话,其他的儒生,要么摸着胸口作顺气状,要么闭目养神,作沉吟状,无人表态。
这个状况,长孙弘早就预料到了,见此情景,也不着恼,只是摸着下巴,接着说话。
“其实我很奇怪,忽必烈善待你们,敬你们为上宾,不像其他蒙古贵族那样喊打喊杀,自然有他的目的,你们这么聪明,当然也明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本无可非议。有人欣赏,肯重用,你们投靠他,死心塌地为他办事,很正常。”
“不过现在忽必烈死了,蒙古人又在西边内讧,各位又是汉人血脉,为什么要死扛着不投降呢?若是忠臣不事二主,你们在投靠蒙古的那一天就已经破了这个规矩,现在还装什么呢?”
“名节?你们替北虏办事,早就臭名昭著,谈什么名节?”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笑,而儒生们却面露愤慨,有人想要说话,长孙弘伸手制止了一下,有护卫上前,一个耳光扇在那人脸上,那人瞬间老实了。
于是长孙弘的声音继续回荡:“那么就是利益了,忽必烈给你们上卿的职位,给你们富贵,给你们尊重,满足你们的虚荣心,给你们施展才华的机会,其实都是利益。你们得了好处,当然会给他卖命,这是事实,别不高兴。”
“比如子聪和尚。”他点名道,被点到的子聪身子都抖了一下:“你本是金国的官宦子弟,俗名刘秉忠,怀才不遇才跟了忽必烈,你当他是伯乐,他当你是千里马,伯牙子期般的待遇,如果忽必烈当上大汗,日后你大概就是中书令之类的人物,这样的机遇,换做是我,也会这样做的。”
“还有你,窦默,你的才气远播,北方儒生中以你的名气最大,多少人靠你庇护,才在蒙古铁蹄下求得生存,说起来,你有大功的,不过你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忽必烈身上,却是不智。”
“还有你、你、你,都是如此。”长孙弘手指连点,每个儒生都被他点了名,说出了渊源,如数家珍,一点都没有迟疑。
“你们都是汉人,因为利益关系,而投靠了忽必烈,过去的事,身不由己,我不追究,但是现在,忽必烈死了,关中是我的天下,你们还这么死要面子,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我思来想去,想了半天,发现你们不肯给我办事,会不会是因为我对你们太好了,觉得我不敢杀你们?”
长孙弘点点头,挥挥手:“既然如此,我这人有个原则:不为我所用者,必为我所杀,现在杀了,总比今后你们又跑到蒙古去与我做对好。蒙古人不可怕,你们这种投靠他们的汉人,却尤为可怕。”
话音一落,两个护卫踏步上前,将还鼓着眼睛的赵壁小鸡一样的提起来,扯着双臂,在旁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在屋檐底下刀子一挥,抹了脖子。
血飙起来,溅了满地。
赵壁两手在空中抓了抓,软软了倒下去,尸体就斜栽在门口,流出来的血喷泉一样到处都是。
坐在靠近门口位置的子聪和尚,身子摇了摇,几乎被吓得晕厥。
其他的儒生,也个个面色惨白,嘴唇发颤,话都说不出。
“杀一个是杀,杀一群也是杀。”长孙弘笑眯眯的,站起身来,把手展开,作拥抱状:“现在,我话说完,谁肯跟我,谁不肯跟?都表个态吧。”
第426章 人和地盘,我都要()
没人说不肯,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十来个儒生跪伏在地上垂首拜服的样子,已经能够说明他们的姿态了。
“我等,愿奉长孙大人为主公。”子聪和尚刘秉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斟酌了一下,在脑子里盘算该怎么称呼长孙弘才合适,憋了半天,最后蹦出个主公来。
他大概觉得,长孙弘的举动不像宋朝臣子,说他是大理臣子也不合适,主公反而贴切一些。
其他的儒生们见有人带头,当然也就坡下驴,齐声附和。
长孙弘站着受了众儒生一拜,才施施然落座,嘴角扯了一下,心中骂了一个字:“贱!”
好好的劝说不肯听,非要杀个人见了血才服帖,读书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吗?
“好了,好了,诸位落座,大家既然是自己人了,没必要这么拘束。”长孙弘笑道,大度的招手,又冲护卫们道:“把尸首收拾一下,别脏了我们的眼睛。”
护卫们应声抬起赵壁的尸体,像抬死狗一样抬走,儒生们偷眼看着,胆战心惊。
子聪和尚要稳重一些,胆魄也大,在这伙人里面算个头头,他想了想,先端起面前矮几上的茶杯,把里面的残茶仰着脖子一饮而尽,一滴不剩的还亮了杯底。
然后,他冲长孙弘端正的拱手施礼,用谦卑的口吻问道:“多谢长孙大人抬爱,其实我等之前为蒙古人效力,无非是在乱世里寻个避风港,所为的,只不过保全家眷亲属,连带的能为北方士子们存活出点力、保存读书种子意图将来,就谢天谢地了。”
“至于为蒙古效节,那是不可能的,赵壁鬼迷心窍,不等于我等都和他一样的顽固,圣人曰:富贵不淫贫贱不移。乃读书人的金科圣律,刚才我们不知道大人的心意,故而迟疑,如今我们已经醒悟,深知长孙大人乃一方豪杰,心系天下,胸有宏图,能为大人效力乃我等的福气。”
“小人愿为大人招抚北地士子,把大人广纳贤才、求贤若渴的心迹广为传播,将被蒙古人荼毒驱赶的读书人们聚集起来,为大人效力,重建我汉人河山,保我北方不再受北虏残害,请大人恩准!”
说罢,他还郑重其事的鞠躬顿首,深深的拜了下去。
其他的儒生一时间听得呆了,吃惊的看着子聪,觉得这个弯拐得实在大了些。
子聪在忽必烈面前,可是第一位的红人,在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被子聪招来的,可以说姚枢之后,子聪就代替了他的地位,忽必烈对子聪的恩宠比其他人要高出一大截。
万万想不到,这家伙居然转头就第一个对长孙弘表了忠心,抢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和尚说得极是,这也正是我的想法。”窦默反应很快,立马站起来高声道:“北方读书人这些年来被蒙古杀了无数,幸存的要么南逃,要么东躲西藏,活得不像人样,十不存一,如今长孙大人赶走了蒙古人,正是我辈大展身手的好机会,长孙大人,小人愿为前驱,往各地招贤,替大人搜寻人才。”
“我也是!”
“我也愿意!”
一时间,满堂的人都站起来了,情绪激动的振臂请缨,仿佛不喊一嗓子,就不配坐在这里一样。
其实个中的心思,人人都懂。
换老板了,不表现积极一点,怎么得重用?
忽必烈倒了,蒙古人走了,赵壁装逼连命都丢了,还硬挺个什么劲,没听到吗?长孙弘这狠人放话说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跟气节比起来,性命还是可贵些。
再者说了,连蒙古人大伙都能效力,帮帮汉人不是理所应当吗?
长孙弘大概都没想到,杀一个人,效果这么好。
“难得诸位都这么踊跃,实在令人欣慰,请坐,都坐!”他面皮抽搐一下,笑道:“坐下说话,不必激动。”
子聪和尚带头落座,一群儒生七七八八的坐下了,一边坐,一边乱哄哄的道谢。
“你们说的,正是我想的,如今关中、河南、河北,甚至接下来的河套一带,都要被我光复,我大理的旗帜,即将飘扬在这些地方的每一个城池上空。”长孙弘扬扬手里的捷报,那是完颜承嗣发来的:“连不少草原上的部落,无论蒙古人、契丹人还是女真人,都投靠归附过来,地盘大了,就要治理。”
子聪等人全神贯注的听着,竖着耳朵,情绪热烈。
马上打江山,不能马上治江山,这是陆贾对汉高祖说的名言,千百年来,都是铁律。
武夫打仗,文臣治国,文武殊途,却又相得益彰,长孙弘这么说,必然有下文。
子聪和尚的心头,已经完全没了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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