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保正微微摇头,接过粥碗,叹气道:“水米不进,下午就开始昏迷,全身烧得烫手,不知道挺不挺得过去。”
进哥儿伸手摸了摸二郎的脸,变色道:“怕是拖不得了!这么烫,要出事的!”
他站起身来,断然道:“此地离昌州不远,我去找个大夫来!”
长孙保正眼一瞪,肃容道:“乱来!你有钱么?”
进哥儿咬着牙:“没钱,绑也要绑一个来!大哥放心,就昌州那土城墙,一个跟头就翻进去了。”
长孙保正站起来,按住进哥儿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们没有凭由,又是出来贩私盐的,见不得光,你这般去了,一旦有所闪失,引来官兵,这帮兄弟还活不活了?贩私盐死罪,祸及家人,他们都是良民,跟着我们兄弟俩讨口生路,岂能冒险?”
进哥儿看着自己的亲大哥,横眉怒目,低吼道:“难道就看着二郎如此?再拖下去,他挺不住的!”
长孙保正沉着脸,双目如电,低声道:“所以我才等你回来,你留在这里我才放心,我去昌州寻药求医!”
第3章 穿越()
夜已经深了,篝火已灭,十几个汉子各自靠着树干草地,沉沉的进入了梦乡,此起彼落的鼾声在寂静的夜里与虫鸣混合在一起,融入自然。
月光温柔的晒在每个人的身上,好像替他们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被单,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睡得很香,纵然置身野外,也毫无不适之感,穷苦人是没有安逸的条件的。
进哥儿静静的靠在树下、守在二郎身边,不时的侧头看看他的动静,换一换被体温烤得失去凉意的布。
长孙保正一个人离开了,趁夜去昌州城里寻医问药,他的理由很充分:他是保正,有层官衣,没有凭由外出就算被查获了,也能凭借身份有个说法,比长孙进这个白丁要好上许多。
于是进哥儿就留了下来,负责照看昏迷的长孙二郎。
七月的夜,并不寒冷,虽置身野外却没有凉意,时节已经过了夏至,反而有些白天热气过后的爽感,进哥儿用一张大树叶驱赶着蚊虫,给二郎扇风。
进哥儿不时的探手摸了摸二郎,发觉他依旧昏迷着,体温很高,呼吸弱而无力,心中叹了口气,不由得又焦急了几分。
纵然焦急,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进哥儿对医道一窍不通,舞刀弄棒倒是一把好手,他往寂寥的夜色里看了又看,长孙保正的身影就像黑暗里的空气,没有一丝影子。
白日里,他负责在众人前头开路探查,以防有漕司的巡检在前方设防,这条路虽然冷僻,却也有巡检出没。今年朝廷财政吃紧,对盐政格外上心,严令各地巡检盘查,抓住贩卖私盐的,一律杀头充军。
进哥儿颇有武艺,身手灵活,故而前出十里地,有异动就转回来报信,长孙保正就立刻带着队伍转向,一路上靠这法子避开了好几处危险,但相应的,进哥儿的体力也付出得要多得多。
这当儿坚持了这么久,时辰已到了下半夜,疲惫像涌上来的潮水,在进哥儿的身体里奔突,渐渐的上了头,一双眼皮架不住的开始闭合,他最后一次替二郎换了布条,靠在树上,不由自主的打起了盹。那只捏着树叶的手,也缓缓的落下,不再摇动。
谁也没有注意到,担架上的二郎,滚烫的体温开始慢慢的凉了下来,微微起伏彰显着生命顽强的胸膛,也逐渐趋于平静,鼻孔中极为轻微的呼吸,没了声息。
伤寒好似一场粗暴的抢劫,夺走了这个少年并不漫长的生命,一缕孤魂在黑色的夜空中,脱壳而出,留下一具慢慢变得冰凉的尸体,消散在空中。
黑暗中,闭着眼睛的进哥儿没有注意到,头顶上的星空中,有几道诡异的光芒闪过,如同夏日里很常见的雷电,却又没有声响和雨滴,唯有闪烁的电光划过。
这是很难见到的天像,就像老人们说的,光打雷不下雨,不不不,应该是光闪电不打雷。
闪电草率的划了几道,然后很突兀的突然劈下来,正中长孙二郎的身体,时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连守在身边的进哥儿也没有察觉,只是纵然闭着眼睛,也觉得眼前似乎花了一下,让他陡然惊醒,再定睛看时,却又一切如常。
似乎刚才的光芒是幻觉,进哥儿不置可否。
不过他紧接着摸了摸二郎,探手之下,惊喜的发现,侄子的身体似乎没有那么烫了。
紧接着,借着月光星芒,他看到了二郎睁开了眼睛。
“二郎!你醒了?”几乎被一只莫名的大手捏住了心脏,进哥儿差点跳了起来,狂喜无比,赶紧抓住少年的手,兴奋的叫道。
长孙二郎睁着眼睛,茫然的看看他,目光皆是懵逼和奇怪,他扭扭头,左右看看,然后居然想挣扎着爬起来。
进哥儿心痛侄儿,急忙扶住他的肩膀,让他缓缓的靠着树干,关切的嘱咐道:“你还在生病,不可妄动,且先躺着,我去给你拿些水喝。”
二郎看着他,好像在看着一个神经病,脸上的表情五彩缤纷,但奈何身子的确绵软无力,连想开口说话都没有力气,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全身没法动弹,只得躺着不动,看着进哥儿去一边拿了个竹筒来。
进哥儿拔去竹筒上的布塞子,递到二郎嘴边,二郎新奇的看着竹筒,好像在看着一件史前文物,眼神孤疑,似乎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喝。
进哥儿热烈的看着他,像看着自己的儿子,他还未成亲,更没有子嗣,大哥的儿子就等于他的儿子,从出生起二郎就很讨他喜欢,现在见二郎大病得生,更是喜出望外,拿着竹筒柔声道:“来,喝点吧,喝点水舒服一些。”
二郎迎着进哥儿的目光,终于打消了疑虑,一个用这种关心关怀的神色伺候你的人,绝对不是要害你的人。于是他张开嘴巴,喝了一口。
真tm舒服啊!二郎差点要喊了出来,这种没有污染、完全天然的山泉水,比起后世任何一种纯净水、营养饮料都要好喝,甘冽的水顺着喉咙一路向下,将因为高烧而缺水的各类器官一通滋润,如同干裂的大地久逢甘露,让二郎极为受用。
于是他紧喝几口,仰着脖子“咕噜咕噜”的狂灌一气,那猴急的样子,惊得进哥儿抓住竹筒尾端,一个劲的道:“慢点、慢点,别呛着了。”
水入肚肠,让软踏踏的少年稍微恢复了一些元气,他舔舔嘴皮子,感觉喉咙里没有起初那种烧灼感了,试探性的张嘴“啊”了一声,啊出了声音,他感觉到,自己可以说话了。
他看向了身边拿着竹筒的进哥儿,说出了第一句话:“谢了啊,大哥!”
“谢什么谢,只要好”进哥儿初初还在高兴,为二郎竟然能说话了而喜悦,几秒钟后发觉不对头了,眼一瞪脸一板,吃惊的道:“你叫我什么?”
二郎有些忐忑,暗暗思量了一下,觉得自己没有说错话了,难道这人不喜欢别人叫他大哥?
“那个,我是说,大哥大,谢谢你了。”二郎斟酌着用语,察言观色的说道,却发现面前这人的眼睛越睁越大,明显对自己的新称谓不大适应,心头更觉奇怪了,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毕竟有更严重更紧迫的问题要弄清楚,他看看四周,瞧瞧那些横七竖八睡在地上的汉子,小心的问道:“不知道这是哪里?从哪里可以走到公路上去?”
进哥儿张大了嘴巴,膛目结舌。
二郎低头嘀咕道:“难道是传销窝子?”他强撑起身子,像摸摸口袋,却惊讶的发现,身子居然套着一件麻布的破衣服,裤子也是麻布,随身带着的钱包、手机等物品,一样也找不到了。
上下左右的拍拍摸摸,很快的,二郎就确信,自己身上除这套麻衣,连内裤都没有了,脚上是一双破烂的草鞋,甚至连本来是平头的发型,也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尺多长的头发,用一根筷子般的木棍草草的结了一个发髻。
打劫?被打劫了?连衣服都被劫了?二郎惊恐的看向进哥儿,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还在犹自的张大嘴巴发怔,二郎看看他的身上,同样的一身麻衣,叫花子一样破了好几个洞,哪有这种劫匪?
正在此时,二郎的头,突然“嗡”的一声痛了起来,这股痛感如此剧烈,让他猛然大叫一声,抱头满地翻滚,进哥儿想抱住他,费了老大的劲头才勉强让他不撞到树上,周围的人被吵醒,纷纷围过来,牢牢的将他按住,等少年停歇下来,众人发现,二郎又昏迷了。
过了许久,就快天明的时候,二郎才幽幽醒转,他睁开眼,入目所见,入鼻所闻,就是一帮浑身散发着汗臭味儿的汉子聚在自己身边,进哥儿正用一张洗净了的粗布浸了凉水,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粗布带着凉意覆盖在额头,丝丝入脑,让二郎头脑中已经散去的痛感更加消失无踪,脑海一片清明,他眨眨眼,扫视了眼前围观自己的众人,悲愤的发出一声长啸:“我靠,老子穿越了!”
第4章 私盐()
那一阵痛入骨髓般的头疼,让长孙二郎生不如死,却也强制性的在他的脑海里灌入了庞大的信息,一段十二年的记忆、常识、所知所闻,一股脑的涌了进去,让他的脑细胞和神经在短暂的时间里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信息量,从而昏了过去。
这时候稍稍好受点,前世名叫李弘的穿越者才在众多汉子的注视下醒过来,揉着脑袋慢慢的理清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穿越了。
李弘在前世,是当代一间全球五百强企业的中层管理人员,年过而立,见惯了大风大浪,看惯了人生百态,正是年富力强、人老成精的年纪,在公司里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干得风生水起。闲暇时,他喜欢户外运动,这天独自爬山登高,于巅峰处见半山腰云起雾生,一时豪情大作,举起登山杖仰天长啸,正在装逼时,谁知天上本是万里无云的朗朗晴空,没来由的劈下来一道狰狞的闪电,顺着金属登山杖准确的命中李弘,让他劈成了人形黑炭,而魂魄则飞跃时空,进入了这个少年体内。
这个名叫长孙弘的少年,年方十二,是大胡子保正长孙豪的儿子,上面还有一个夭折了的哥哥,故而人唤长孙二郎,家里独苗,没有弟妹。进哥儿长孙进,就是他父亲的弟弟、也就是二叔了。
这趟出门,长孙豪考虑到二郎已经十二岁,到了长见识的年龄,于是跟弟弟长孙进商量了一番,将他带在了身边,毕竟这年代的男人,十二岁就已经脱离了男孩范畴、算是男子了,守在家里挖地刨坑,不如在外面行走成长得快些。
不料走到昌州地面,长孙弘就害了伤寒,他本就身子弱,营养不良,抵抗力差,不到两天就病势加重,发高烧害疹子,昏迷不醒,到了今晚,病逝而去。
李弘横跨千年,进入了这副病躯,由后世受人羡慕的高富帅,变成了家道贫寒、世道艰险的穷苦子弟,变化巨大,一时间让李弘愣愣的转不过弯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他穿越过来时,害正主长孙弘失去性命的伤寒,随着本尊的死去不治而愈了。
他拍拍脑袋,抬起头来,就瞧见了十几双眼珠子看着自己。
长孙弘与他们大眼瞪小眼的对视,无奈而仿徨,众人见他醒来,又有人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纷纷高兴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道:“好了好了,你看,没发烧,也有精神了,好起来了。”
“保正的儿子,果然虎父无犬子,一场伤寒转眼就好了,换做旁人,怕是要掉一层皮。”
“那是当然了,二郎性子醇厚,佛祖也会保佑的。”
“嘿,我看是保正深夜去昌州寻药,感动了上天,这才让二郎好起来的。”
“瞎说什么,神佛管得着这么远么?这是二郎身子底子好的缘故。”
众人一顿嘈杂,你一言我一语,将长孙弘听得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偏偏这些古人说的都是不着边际的话,让他一阵头痛,不由苦笑连连。二叔长孙进以为他大病初愈,还有些魂不守舍,生怕众人吵着他了,于是出言呵斥众人道:“都围着干什么?明天不用赶路了?都回去睡觉!”
大家见二郎好了许多,明天确实又要赶路,挑着重担一路奔波,着实辛苦,眼看天色将亮,还能补个回笼觉,于是一起向进哥儿道了贺,纷纷转回去睡下了。
赶走闲人们,进哥儿转过头来,皱着眉头关切的看着长孙弘,询问道:“怎样?二郎,身子感觉如何?”
长孙弘已经认命了,既然来到这里,左右没有办法,也不能指望天上再劈下一道闪电将自己弄回去,得过且过吧。
他虚弱的点点头,将脑袋靠着身后的树干上,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前世还要年轻许多的二叔,道:“好多了,就是不得劲,浑身无力。”
长孙进在他身上摸摸捏捏,确认已经没有发烧了之后,喜道:“那是因为你两天水米未进,虚脱了,来,喝完这碗热粥,就要好许多。”
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凑过来,笑眯眯的端来一碗刚刚热好的粥,粥熬得很好,浓而不腻,一层米油浮在面上,香气让人按捺不住。
后世吃了不少山珍海味八大菜系的李弘如果在穿越间见了这碗没有添加任何佐料的素粥,一定会嗤之以鼻、爱理不理,但是此刻,却如闻到了佛跳墙一般两眼贼亮,饿了两天的饥饿感令他不顾一切的伸长脖子,张开嘴巴去够饭碗。
长孙进连忙叫道:“哎、哎,慢着些、慢着些,小心烫,狗子,你把碗端好了,别呛着他,二郎,慢点喝、慢点喝。”
名唤狗子的少年憨笑着端住了碗,答应着,轻轻的将土碗倾斜着一个角度,让满碗的粥缓缓的流入长孙弘的嘴里,粥的温度适宜,不烫不凉,长孙弘喝着很舒服。
一碗粥很快见底,长孙弘与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靠着树干上提要求:“狗子,我还要吃。”
狗子是他从小玩耍的伙伴,是村里一个农户子弟,比长孙弘大上两岁,已经十四岁,长得颇为高长,虽然吃不饱的原因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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