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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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宋- 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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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级在他手上提着,一路淋漓的血。

    州衙外面,城池已经成了战火弥漫的沙场,上津城纵横三街六巷十里方圆如修罗地狱,架在城头高大耸立的吕公车的正面还冒着苒苒余炙,那是浇了水的牛皮寻常火箭无法引燃的。从城墙到街巷,每一条街道,每一堵围墙,甚至每一间屋子,都留下斑斑血迹,刀砍斧戳的战斗迹象随处可见,四下里几乎遮蔽了满地青石板的尸体无不告诉幸存的人们,这里发生了如何惨烈的生死搏斗。

    “呸!”

    史天泽愤愤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小小的破城,竟然折了我数千儿郎!”他提起陈旬的头,跟死人有些发白的眼珠子对视:“妈的,你这么卖命干什么?”

    几个畏畏缩缩的俘虏从他面前经过,被史天泽看到,又是一股无名火起。

    他一脚踢向其中一个穿着寻常百姓麻衣的人,口中骂道:“你们这些宋人,无缘无故引范用吉反叛,弄出这许多事端,白白耗费老子大好健卒,实在可恶!如今城破了,又不敢殉城,化妆想跑,我呸!老子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人!”

    黄平勋被踢了一个跟头,连哼都不敢哼,连忙爬起来,回到俘虏队中,垂着头惶恐的走。

    “哼,要不是须留着你们狗命向蒙古人请赏,老子现在就剐了你!”史天泽又吓唬了一阵,看着被俘的宋人老实如一群拔了毛的鹌鹑,方才稍稍出了口气,鼻孔里哼哼着,跨上了不远处的坐骑。

    骑在马上,视野更远,一抬头,他就看到了城头的吕公车。

    “忽必烈从哪里招来的巧匠啊?”史天泽其实心底早就起了的疑惑再次冒起,不禁好奇又嫉妒:“这种能工巧匠,在中原早已绝迹,他是从哪里招来的呢?”

    “好像唐亡后,会制造吕公车的人就没有了,唐末乱世,三千里白地,中原混乱,现在连汉人朝廷都没有这样的人,蒙古人又从何地寻来的啊?”

    想了想,觉得无法回答,他就不去再想,只是感叹:“蒙古人骑射无双,唯独攻城是短板,倒不是说蒙古人作战不勇猛,而是罗圈腿爬梯子攻城实在先天不足,才不至于天下无敌。”

    “如今有了此等攻城利器,真不知道普天之下,还有什么能挡住蒙古人争霸的脚步。”

    纵马奔驰在战火还未消散的城中,看着满城死人,史天泽暗自庆幸,幸好自家见机得早,父辈就归顺了成吉思汗,仰或不然,如今这城里的尸体,指不定就有自己的一份。

    马蹄朝北门外奔去,在那里的远处,高高的土坡上,忽必烈还停留没动,等着杀进城里的史天泽出来报捷。

    站在这里看上津,倚靠在城墙上比墙体还要高大的吕公车看起来更加的醒目,庞大的车身周围,许许多多的盾车、撞车、以及两截式的云梯星罗棋布,把残破的城墙衬托都仿佛都矮了一截。

    与史天泽相似的,守在忽必烈身边的另外几个汉地万户,心头同样有一样的疑惑。

    这些模样庞大而数量惊人的攻城器具,是哪里来的?又是什么人打造的。

    瞅瞅稳如泰山的忽必烈,打死这些万户也不相信,只会放羊和砍人的蒙古人会制造如此精巧大气的木头机械。

    仿佛看透了他们心中的疑虑,忽必烈咧嘴一笑,用一阵超然的姿态和炫耀的口气,对他们道:“诸位,这些攻城器具,你们可否为我打造一批?”

    众人把头乱摇,七嘴八舌的回答:“不能、不能,殿下,我们没有能打造它们的匠人。”

    “吕公车的图样,自唐末后就失传了,战乱纷争的,老匠人大概都死的差不多了,哪里还能找到?”

    “何止吕公车,就连攻城云梯,都少了很多东西,我看殿下的这些云梯,跟我们自己匠人所打造的,要精细不少,许多机括都未曾见识过。”

    “是啊,殿下,想必制造这些的匠人,必是大蒙古国的国手吧?”

    听他们说话,忽必烈的笑意愈发的浓烈,他扭过头,振声道:“非也!这批器具,不是出自蒙古国工匠之手,而是你们的汉人打造的。”

    “汉人?”

    众人都是诧异,觉得奇怪。

    “哈哈哈,这些汉人,原本是中原人,盛唐衰落,人民涂炭,大批汉人避祸西域,甚至一直逃到了极西之地,大蒙古国西征,征服了不少地方,蒙姚枢和窦默等有远见之人的教授,我在西方刻意寻找此类工匠,长生天护佑,果然被我找到了不少人才,善加对待,发挥其所长,才有了今天你们所见到的这些器具。”

    他把马鞭挥了挥,在空中耍了个鞭花,笑道:“诸位,在中原找不到的工匠,被我在西方找到了,这算不算是天意要我征服宋国?”

    众万户面面相觑,一起拜倒,齐声道:“殿下睿智,我等皆服!”

    忽必烈傲然屹立,健马如山,人如龙。

    远处,漫天的烽火中,一队骑兵跃马而至,领头的,正是史天泽,那颗挂在马脖子上的首级,摇摇拽拽,分外的残酷。

    襄阳府,京湖制置使司衙门。

    乱成了一团。

    范用吉坐在一间签房里,与京湖制置副使李曾伯对面而坐。

    一人暴怒,一人无奈。

第333章 急() 
“李大人,现在的情势,危如累卵,蒙古人两天破了上津,守城的还是我麾下最得力的大将陈旬,这消息传出去,均州哪里还有人心?”范用吉拍着桌子大吼,唾沫星子几乎溅在了李伯增脸上:“只怕剩下的城池未等到蒙古人杀到,自己就会开门投降!”

    李伯增也不着恼,抹抹脸,和善的笑:“范大人息气,急也没有用,该做的我们都做了,眼下之计,还得商榷商榷,如何退敌的方略。”

    他是慢性子,刀子递到面前也不慌乱,却把火烧眉毛的范用吉急得跳脚。

    “还商榷个什么?我手下有几万人,京湖制置使司一清二楚,河南那么大的地,光靠我是不可能抵得住刘黑马、史天泽和札刺儿三家联手来攻的!”

    李伯增道:“我们也派了兵过去,还有各地的知州,都是对你的支援。”

    范用吉怒极反笑,将手指着门外讽刺道:“是啊,是派了人,不过李大人,上津城破,搏杀到底最后殉城的可是我的人,你们的知州贪生怕死做了俘虏,这等支援,拿来做什么?徒乱军心耳!”

    “一城一地的得失,一个人的节操,不能反映全局,范大人这样说,一竿子把我们全都打遍了。”李伯增平心静气的看着他,双手按膝泰然自若。

    范用吉举起手,冷面道:“好,算我说错了,李大人自然不是黄平勋那般不知廉耻之辈,但是,事实证明困守城池已经挡不住蒙古兵了,你刚刚也听到败卒说的了,他们的吕公车无比高大,比城墙还高,这怎么守?唯有改变方略,另想办法才行!”

    “范大人的意思呢?”李伯增开始喝茶。

    “选择一个战场,跟他们拼了!”范用吉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分兵守城,只会一个个被忽必烈吃掉,高墙深沟挡不住蒙古人,那就在野战中跟他们拼了!”

    “范大人好强的气势。”李伯增点头赞许:“不过怎么打?靠什么打?你的兵有那么强的力道吗?北虏骑射无双,漠南汉兵也彪悍强横,野战真有把握?”

    “靠我一家当然不行。”范用吉气哼哼的回答:“京湖拥兵十余万,却有一战之力。”

    李伯增砸砸嘴,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垂眼看地上青砖:“这事不小,得贾大人来拿主意。”

    范用吉皱眉,敲着桌子:“贾大人好几天没有露面了,他在哪里?我去找他!”

    “范大人呐,此刻应该在忙着呢。”李伯增哂笑一声,摊摊手:“他此刻不在京湖。”

    “那他去了哪里?都火烧屁股了,他不坐镇,怎么能离开?!”范用吉暴走。

    “听说,去京里了。”李伯增再次无奈的摊手,把手张得比桌子还宽:“这个大篓子,他不去京里说道说道,怎么下台?”

    “那我怎么办?”范用吉看着李伯增:“李大人给句话。”

    “且安心,范大人,京湖固若金汤,蒙古人打不过来的,以前那么些年,又不是没打过,哪次打过来的?”李伯增安静的道,不急不躁:“至于你嘛,河南守不住,你就退过来。先把亲属家眷送过来,免去后顾之忧。”

    退到京湖?

    你开玩笑!河南是我的根,怎么能丢掉!

    范用吉大概看出来了,李伯增不温不火,宛如泥菩萨一样的态度,其实是因为他是副使,很多事情无能为力,拍不了板定不了夺,贾似道先前定下的方略,他也不能推翻,只能出出主意,好好的守住襄樊。

    至于河南,本是飞地,丢了也不可惜。

    但是河南于大宋得来不费力、失去也不可惜,于范用吉,却是命根子啊。

    没了地盘,迁入京湖,等同于难民,范用吉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今后的生活会多么的凄惨,落草的凤凰不如鸡,恐怕今后范用吉会连鸡都不如。

    他悲愤起来,用难看至极的表情,咬着牙道:“李大人,朝廷对我这样,可是开了先河,我投靠朝廷真心实意,不惜跟蒙古人撕破脸破釜沉舟,却在危难时换来这般结局,落在其他北地汉人眼中,岂不心寒?今后大宋的信誉何在?威望何在?谁还敢再弃暗投明、倒戈易帜?”

    李伯增是明白人,道理都懂,听了范用吉义愤填膺的话,唯有长叹一声,幽幽的道:“范大人,你要理解朝廷的苦衷,理解贾大人的苦衷,我们能帮你的,都已经做了。河南无险可倚,你要倾京湖之兵北上,与北虏在河南决战,太过冒险。当年纵然神勇如孟珙孟大人,也不敢起这种心思,原因不外乎一旦有失,精锐丧尽,京湖必将危急,难道你忘了全子才、赵葵的教训?而京湖上承川峡,下连江南,乃天下枢纽。一旦有所闪失,到那时候,就不仅仅是河南一地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大宋社稷安危,关系到天下。”

    他吐一口气,深沉的看着范用吉:“所以啊,莫说贾大人不在,纵然他在,也是不敢答应你的。”

    “河南困局,只有你自己想办法,实在不行了,就过来。”

    范用吉怔怔的跟他对视,眼神复杂,百味丛生。

    这些话,是掏心窝子了。一方制置副使,能说出这些,也算交心交底。

    悲愤、憋屈、后悔、难过、患得患失,一起在范用吉心中交错、奔腾。

    他还能说什么呢?

    整个屋子里,安静下来,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瞪眼对望,如两尊沉默的佛。

    长长的叹息声,不知从谁的嘴里发出,在空旷的房梁上回荡。

    汉中城外,石门蕃校场。

    一队队蛮兵正在操练,骑着马的标兵来往奔驰,把手中的各色旗帜高高的舞动,排列成行的兵卒们看着旗号,在各自带队长官的吼声中,不停的变幻阵法,几千人的队伍,在旗号的指挥下进退自如,圆阵方阵,变幻迅速。

    长孙弘和几个将官站在校场一侧的高台上,一面观看阵法演练,一边听着李庭芝念着军报。

    李庭芝声音低沉,铿锵有力,虽然校场上喊声震天,大家也听得一清二楚。

    “范用吉完了。”长孙弘眯着眼,盯着下方飞尘漫天的操练,摇着头道:“河南守不住的,贾似道冒不起这个险,他虽然好大喜功,但还是能认清敌我强弱,他不会把家底子派到河南去的。”

    “就算他肯,枢密院也不会同意。”李庭芝仔细的把军报折好,放入怀中,附和道:“朝廷已经派出了议和的使臣,大概会跟忽必烈解释这件事,把锅扣在范用吉头上。”

    “可叹范用吉,墙头草首尾两顾,最后落得个这般下场。”长孙弘赞同:“他的脑袋,会成为朝廷甩锅的道具,送到忽必烈的面前。”

    “今后北地汉人,再不会有第二个范用吉,他们将会兔死狐悲,吸取范用吉的教训,跟着蒙古人一条道走到底。”

    “大宋啊,这是生生的把自己人,推到对手怀里去啊。”

第334章 稳() 
高台上一片沉寂,长孙弘的叹息如一阵山里常有的风,吹散了众人面上因为刚刚铆足劲头操练兵卒所产生的汗迹,却又吹来了无法言状的郁闷情绪。

    半响,李庭芝才幽幽的摇头,幽幽的道:“大宋向来以仁慈宽广立国,不擅杀降将,不为难降卒,为何在这节骨眼上,对范用吉这件事,如此处置呢?”

    “因为不敢下决心跟蒙古人打呗!”虎贲军的高达愤愤然的接口:“朝廷向来前怕狼后怕虎,只要战事一开,前方稍有迟怠挫折就大惊小怪,生怕靖康之耻重演,我等为将者,最忌讳的就是你在前方卖命杀敌,后面的自己人却拖后腿,辛苦打下的一点成绩,转头就给你卖掉,下面的将士怨声载道,上面的高官却不置可否,在大宋当个武官,真”

    “住嘴!朝廷自有分寸,你在这里乱议论什么!我等武将,当然要听朝廷的话,否则还听谁的?”艾忠孝老陈稳重,听高达这莽夫越说越不像话,出声呵斥。

    喝住高达,艾忠孝还朝长孙弘看了一眼,唯恐长孙弘怪罪高达妄论朝政。

    他却不知道,长孙弘的蛮军里,这样的言辞司空见惯,宋廷有什么荒唐举动,往往是长孙弘第一个骂出来,下面的人接口骂成一团,真正的言论自由,别说议论两句,骂得难听的话都有。

    其中有什么深意,唯有放纵引导这种行为的长孙弘自己最清楚。

    所以高达发牢骚,这里的人没一个觉得有什么,反倒是艾忠孝出口制止,才招来旁人的一阵怪异眼神。

    “高达说的,也不无道理。”果然,长孙弘缓缓说出来的话,给了艾忠孝一个定心丸,他站在高台的边缘,按着腰间刀柄目视下方的兵阵,如一头俯视自己地盘的雄狮:“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无用,我们该把注意力,放在忽必烈大动干戈的,到底要干什么上面。”

    “大人是说,北虏的意图?”李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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