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地,在铁脚板的行走下,并不算远,一身甲胄的宋兵,没有走有蒙古游骑散布的大道,而是走的小路,走起来没有大路快,却正和长孙弘的心意。
当接近到蒙古大营的边缘,一排耸立在大地上的木栅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天色刚刚开始擦黑。
最后一抹残阳露着大半个脸在远处的山巅,似乎只要再跳一跳,就会落下去,带走所有的光明。
长孙弘要的,就是这种光线。
营地中的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有听不懂的蒙古话遥遥的传来,夹杂着笑声、喝骂声和汉语的祈求声。
一些负责放马的汉兵赶着大群的马从外面归来,守营的人打开木栅,放他们进去,成群的马嘶鸣着,一拥而入。
一切都很正常,营门处的守兵很无聊,这样的太平日子已经好几年了,长久的安逸令人难免懈怠。
高高望楼上的戍卒趴在栏杆上,跟下面的人开着玩笑,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远处,长长的复合弓随手放在身边,箭枝散落在皮袋里。
太阳在山巅上投下长长的阴影,黑沉沉的似明非明,光亮恰好照在望楼上,照得戍卒睁不开眼。
戍卒骂了一句,用手遮挡着光,漫不经心的看向远方。
阴影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他有些疑惑,眯起眼定睛看了看,身子一下就僵硬了。
一片潮水一样的人,在阴影中,漫山遍野的杀了过来。
打头的一群人,拿着长刀,明亮的刀刃宛如浪潮头前的白涛,那么的醒目。
戍卒从震惊中惊醒,一边慌不迭的去抓弓箭,一边嘶声大喊。
“敌袭!”
从未出现在蒙古大营中的示警声,破天荒的出现了。
第316章 重建关山()
草原上舔着刀口长大的汉子,彪悍程度是很高的。
这从蒙古人营盘中的抵抗一直持续到最后就可见一斑。
占据人数绝对优势的宋军毫无悬念的取得了胜利,但预计一个时辰解决战斗的预期还是被困守营内的蒙古兵拖到了一个半时辰,并付出了一些伤亡的代价。
作为留守统帅的必勒格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他被三个鬼卒围在中间,在被陌刀分尸之前,怒吼着还用破了刃口的长刀砍中其中一个鬼卒的肩甲,虽然因为甲块厚度的原因没有破开,但巨大的力量仍然将这名鬼卒魁梧的身子生生的压得弯了腰。
“我的兄弟会为我报仇的!”必勒格垂死之际,抓着贯通自己胸口的陌刀刀刃,用最后的力气发出诅咒:“你们这些卑微的蝼蚁都要死!”
被他的长刀砍得矮了一头的鬼卒站起身来,陌刀一挥,削掉了必勒格的脑袋。
头颅掉到地上,咕噜噜的滚出好远。
九龙昂德急忙抽出插在必勒格胸口的陌刀,有些慌张的扶住长孙弘的身子,一边察看他的肩甲上被刀子砍中的地方,一边问:“大人,你没事吧!?”
长孙弘摇摇头,伸手提起遮脸的铁面,满是汗水的面孔露出来,喘着气道:“无妨,这家伙力气好大,差点就破甲了。”
九龙昂德见长孙弘的肩甲只是破了一个口,大概必勒格在下刀之前已经受了伤,力道是强弩之末,刀刃没有触及皮肉,方才松了一口气。心道以后在战场上要更加留神一些护着长孙弘才是。
营盘里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困兽犹斗的蒙古兵一一被屠尽,有好几百汉兵没了主心骨,抖抖索索的放下兵器跪地投降。
缴获是丰厚的,上千匹马还在围栏里静静的吃草,这些马膘肥体壮,虽然只是蒙古军驮马的标准,但放在长孙弘眼里,就是很了不得的一笔财富了。
几百略略懂得御马之术的蛮兵被分出来,走另一个方向,押着马队,驮着卷好的牛皮帐篷之类的战利品,绕个大弯子朝成都方向折返,这些宝贝可不能有闪失。
刚刚被俘虏的汉兵被刀枪威逼,跟随宋军大队朝隆庆府城中转移,废墟一样的城里,长孙弘已经安排了人在开挖什么东西,动静很大,俘虏们也加入进去,看样子很抢时间。
宋军动作很麻利,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全部撤离了战场。
于是两个时辰之后,急急忙忙折返回来的乃仁台,在余烟袅袅焚烧一空的蒙古营盘中,除了尸体,什么也没有看到。
乃仁台铁青着脸,在满地尸首的营盘里转了一圈,勒马于一片倒插在地面上的矛杆前。
矛杆有上百根,密密麻麻的插在地上,每一根矛杆上,都悬着一个脑袋。
乃仁台眯着眼,分辨出了必勒格怒目圆瞪的首级,盯着它看了一阵,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勃然大怒。
“宋兵没有走远,他们探知我们立马驰援回来,躲进了隆庆城!”一个百夫长从远处骑马跑来,通报了最新的情报。
乃仁台抬头,朝不远处残檐断壁的隆庆府城看去,那里灰蒙蒙静悄悄的,宛如鬼城。
“随我冲进去!宰了这帮宋人!”乃仁台把长刀高高举起,怒不可遏,他生气的不止是牺牲掉的两千多部下,还恼火这两年来积累的财富和人口,都被宋军一股脑的打包带走,连根草都没有留下。
他勒马返身,在身后大队骑兵身前嘶声高喊:“长生天保佑他的子民,佑护他的勇士,懦弱不前者才会失去他的一切!城里的宋人杀了我们的兄弟,我们要去报仇,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明白,大蒙古国是不容亵渎的!”
“报仇!报仇!”
两千蒙古兵振臂高呼,群情激奋。
“冲!”
乃仁台调转马头,领头朝隆庆城冲去,身后一片尘埃滔天,直抵天际。
隆庆府城在几年前,第一次破城的时候,就被拆了个稀烂,黄土夯就的城墙被烧得崩塌,一段段的巨大缺口仿佛一道道敞开的大门,任由进出。
乃仁台之所以敢喊出冲进去的口号,原因就在于此,没有了城墙的城池,跟旷野有什么区别?
城本就不远,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两千人从一个口子进去是不明智的,乃仁台虽然愤怒,但并没有失去理智,一个成熟的将领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他知道城里的宋军会选择这里据守,不过是因为畏惧蒙古骑兵来去如风的冲击力和泼雨一样的弓箭,他们是想借着城内复杂的地形来抵消蒙古兵的优势。
乃仁台看透了这一点,却丝毫不以为意,蒙古国的勇士,会害怕白刃肉搏?
骑上战马的大蒙古国勇士可以横扫天下,下了马也一样不是羸弱的宋人可以匹敌的。
“分四队,分别从四个方向进去,各自为战,杀到城中心的府衙处集合!”
乃仁台的命令很清晰,也很干脆,洪流一样的蒙古兵很自然的在奔跑中分成四股,跟着各自的头领,沿着不同的岔口冲进了城。
城内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见不着。
满目疮痍的街道上都是残砖败瓦,石板缝里长出了野草,被大火撩烤过的墙头黑乎乎的都是灰,路边破了大洞的屋顶、死去的枯木、随处可见的累累白骨,无一不在告诉人们,这是一座死城。
蒙古兵或纵马奔驰,或下马步行,如水漫金山,漫进隆庆城。
战斗首先在最左侧的一股蒙古兵跟前打响。
一处伪装成平地的大坑,把跑得最快的几匹马吞了进去,那坑极大,装个百来人都没有问题,下面都是削尖的树桩,人马落下去,没有活路。
后继的骑兵骑术精湛,眼见前面的同伴中了陷坑,勒缰回旋,战马在疾奔中止住去势,嘶鸣着人立而起。
两侧的破房子里,射出的弓箭,正好命中战马的肚皮,马儿吃痛,侧翻打滚,把背上的兵丁掀了下来。
蒙古兵大乱,挤作一团,
持刀拿枪的宋兵从破屋瓦砾中跃出,呐喊着冲向蒙古兵,巷战乍起。
第317章 重建关山二()
巷战即近战,刺刀见红,血肉相博。
宋兵都是披甲,鬼卒自不必说,他们是纯粹的重步兵,从头顶到小腿骨,都被铁叶甲块所覆盖,手持陌刀挡在街道的最中央,他们即是一道铁墙,长满了刀刃的铁墙。
而寻常的宋兵,也是前后两片胸腹甲,头戴红缨铁盔,对身体的重要部位,有所防护,别看他们的甲胄跟鬼卒比起来要轻而少,却在实战中能起到巨大的效果。
反观蒙古兵,就不一样了。
蒙古骑兵,以轻骑兵居多,乃仁台带的,基本全是轻骑兵,轻骑兵顾名思义,是没有重甲的,为了追求超快的机动速度,适应骑射的作战方式,他们基本都是皮甲,戴皮帽,携带大量弓箭和长矛长刀,胯下的战马也无寸缕甲叶防身。
在冲入隆庆城的蒙古兵中,甚至大多数连皮甲都没有,只是一身皮袍。
在城市巷战里,这样的穿着和装备,是要人老命的。
宋兵都是长枪大刀攒刺削砍,乱戳一番后,左手盾右手手刀的刀盾手开始发威,他们突入蒙古兵群里,用盾面撞击,用手刀突刺,灵活而又使拿着长刀长枪的蒙古兵无法抵御,寻常开阔地武器一寸长一寸强的定律,在巷战中并不适用。
长孙弘在城里设下的局,就是瞅准了蒙古人的软肋,就地设计的。
以陷坑分割堵塞蒙古人之间的联系,将散布在城里的大股蒙古兵,生生的割裂开,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左右不能相连,鬼卒堵在各处主要街道的中央,让他们无法向城市中央前进,也就无法汇合,把残破的城区,打造成为一个巨大的棋盘,蒙古兵就是棋盘中纵横的棋子,一颗颗的成为散沙。
蒙古兵射箭,重甲宋兵借着盾牌,毫不畏惧,长枪长刀对戳,被分割的蒙古人也不是人数占优的宋兵对手,巷战近斗,短刀圆盾的宋兵更是拿着长枪长刀的蒙古兵克星。
而站在房顶上,居高临下射箭挥舞长柄斧头的宋兵,更是时时夺人性命的意外礼物,蒙古人想爬上去,没有梯子很困难,这个爬行的过程本身就是送命的举动,宋兵们好整以待露头就砍。
于是等到乃仁台觉察不对,想要退出去的时候,已经迟了。
成建制的蒙古兵几乎不复存在,在城内各处大街巷口,到处都是惨叫和厮杀,人们在红着眼睛彼此追杀,一团团一处处,血流成河。
乃仁台身边,有两个百人队,战到一个时辰后,就只剩下二十来个人了。
他本人也披头散发,肩头中了一箭,差点连刀都拿不稳了。
“退出去,那个坑填好了没有?”他的身侧左右,都是房屋围墙,屋顶上的宋兵时不时的露头,朝地下丢砖头瓦片,砸得他很狼狈,而正面前方,一列玄甲重步兵拿着从未见过的巨大长刀,步步相逼,刀砍不动箭射不透,那刀却无比的锐利,一刺过来,身上的皮甲皮袍就跟纸糊的一样被刺个通透。
乃仁台已经绝望的意识到,要想实现杀到城中央,汇合其他部下屠尽全城宋兵的想法,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再不退出去,就是团灭的下场。
一想到必勒格插在矛杆上的人头,乃仁台就打了个寒颤。
但是退路上,一个巨大的陷坑堵住了去向,那个坑很诡异,初初几百人一拥而入的时候,坑没有塌陷,等到想退出去的时候,坑就塌了,埋了十来个急着跑出去的蒙古兵下去,很诡异。
不过乃仁台知道,这不是诡异,是人为的,是宋兵设下的局。
不过要活命的人,怎么能让一个坑挡住呢。
他当即下令,朝左右房屋突击,但左右的宋兵用长枪大斧把他的人挡了回来,房屋里的战斗,实在艰难,蒙古兵并不是习惯小范围搏杀的宋兵对手。
一计不成,乃仁台立刻变通,他下令抬起路上的尸体,捡起路边的砖瓦,发疯似的朝陷坑里填,要填出一条生路来。
坑不大,也不是很深,毕竟长孙弘的时间不多,挖出来的坑又多,不可能每一个都是无法逾越的。
砖瓦丢下去,死人填进去,坑填了个半平,乃仁台就在部下皮盾防护下,顶着箭矢石头,踩着血肉堆,跑出了城。
回首望望,废墟般的隆庆城里,到处都是烽火喊杀,烟尘漫天,直到此刻,乃仁台才明白过来,宋兵进城不是畏战,而是故意示弱引诱,要把他引进宋兵设好的战场里去荼毒。
自己怎么就那么轻易的上了当?
乃仁台又气又急,两千多人啊,其中有不少是西征下来的老兵,他的底子啊,就这么没了。
看看身边个个带血的十来个人,乃仁台不觉悲从中来,有种放声大哭的冲动。
“大人,快走!此地不宜久留!”一个部下急切的道,眼望着另一边。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群宋兵,气势汹汹的绕城而来,喊叫着冲向这群撕破重围的人。
“走!”
乃仁台咬着牙,把手一挥:“去取马,只要上了马,宋兵两条腿就追不上来!”
部下拥着他,快步离去,马匹放在城外,有人看着。
跑过一个坡,来到预料中的放马地,乃仁台的心,一下子跌倒了冰谷。
山坡下,上千匹马已经不翼而飞,空有一地戍卒的尸体残留,尸体多是残缺不全的,可以想象这里一定也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厮杀。
“宋军这是要赶尽杀绝啊!”乃仁台牙齿都快咬碎了,站在这里,举目四顾,天地苍茫,竟然有一种无处容身的错觉。
“大人怎么办?”部下在问,乃仁台握着刀,手都在发抖,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有骑兵过来了!”
“是宋兵!”
又有部下在惊叫,乃仁台扭头一看,果然一群宋人骑兵从远处奔袭而至,大概是专门候在城外,游猎逃出来的蒙古兵的。
眼看乃仁台无计可施,几个蒙古兵竟然不管不顾,脱队而出,朝相反的方向狂奔逃走,有部下怒不可遏的要追上去杀掉他们,被乃仁台伸手拦住了。
“让他们走吧,把后背留给敌人,只会死得更快。”乃仁台赤红着眼睛,沉声道:“结阵!把刀子都给我挥起来!草原上的汉子,即使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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