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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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宋- 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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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大人休要这么说,你今年才过知天命之年,春秋正盛,再为国效力二十年也不嫌多。”王夔劝慰道。

    “为国效力为国效力呵呵,只怕有心杀敌,而无力回天啊。”孟珙摇摇头,又笑了一声,这回还好,没有引发咳嗽。

    他把王夔的手捏在手心里,用仿佛一瞬间老去了十年的眼睛盯着王夔和长孙弘,肃容道:“两位镇四川,关系国家西边国运,一旦有失,大宋必将立于万劫不复的境地。江南稳,靠的是两淮。两淮稳,靠的是京湖,而京湖稳,则靠的是四川,牵一发而动全身,能求变可震寰宇,两位的责任,很大啊。孟珙在这里,拜托两位了,切记以国家为重、以社稷为重,尽心尽力,不要让宵小之徒,破坏了四川大局。”

    王夔看着他不再闪亮、却带着一点浑浊的眼睛,担忧的道:“孟大人放心,有你在京湖坐镇,四川稳如磐石!”

    “我坐不了镇了。”孟珙的身子软了一下,靠在了枕头上:“今天上午,官家已经说了,我那套收复河南的方略,太过冒险,容易激起北面恼怒,给蒙古人南下的借口,不可取。而我久镇京湖,年老体衰,应该换一换位置,辞仕归乡,安享天年了。”

    “什么?!”

    王夔几乎被惊得站起身来,脱口而出叫道:“官家要大人归乡?这如何使得?!”、

    “京湖一地,荆襄江防,是大人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驻防十军,也是大人亲手带出来的,没有大人,京湖怎么办?”

    “大人虽现在患有小疾,举手间就可治愈,怎么会是年老体衰?黄忠七十尚可带兵,廉颇六十顿食三斤,大人刚过五十,哪里老了?”

    长孙弘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静静的看,静静的听,这一幕,他已经想到了。

    孟珙闭上眼,又缓缓的睁开,看着床顶雕花的木板,轻轻的道:“文人治国,武将戍边,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不是说我一个人的原因。如果要论因由,我带兵太久,镇戍太长,可能就是吧。”

    “大宋立国,武人当枢密使的,少之又少,前有史嵩之当了枢密使,很多人就看不下去,如果我再在京湖坐久一点,枢密使的位置,必定有我的份。”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悠悠之口,官家听得多了,也会生疑。”

    他叹口气,眼睛里的神采,愈发的暗淡了。

    “这天,就要变了。”

第273章 变天了() 
要变天了。

    “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但在我大宋,兵却是凶险之物,若非北虏压境,恐怕文臣们恨不得休戈止兵,罢将挂印才舒坦。”

    孟珙叹气,脸上沧桑的纹路,越来越深沉:“我朝雄兵百万,每年花去的军费,确实太多,但其中真正用到军兵身上的,又有几何?十亭中能有三亭落地,就要谢天谢地了。”

    他想挥一挥手,但手臂举到一半就无力的垂了下去,只能颓然道:“算了,不说这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说这些,也无用。”

    王夔眉头深锁,垂首沉声:“大人,还不至于到放弃的地步,要不要我等去找两位宰相说说,或者明日上朝,我们”

    “不可!”

    孟珙厉声道,因为发声突然,牵动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抓过床边的白巾,吐出一口血来。

    王夔和长孙弘大惊,赶紧抚胸抹背,又去叫大夫进来,孟珙却摇着头,气若游丝,严肃无比的叮嘱道:“万万不可!官家本就疑心,你等若为我抱团出头,那等于坐实了我孟家结党的谣言,官家一怒,雷霆万钧,我大宋虽然从不杀大臣,但遇上忤逆结党的案子,官家不会手软的,我孟珙丢官不要紧,连累国家镇边的人才受到牵连,那才是过错!你等切记,千万不要在这节骨眼上提这件事,朝廷已经决定的事,无法挽回!”

    王夔几欲哽咽,连连点头,大夫从外面匆匆进来,看到孟珙这副样子,不满的朝王夔和长孙弘狠狠的瞪了一眼,意思是进来的时候我怎么说的?

    屋里忙碌起来,王夔和长孙弘就要退出去,孟珙抓紧最后的时间,说道:“京湖制置使的位置,非能人不可镇,王夔你在四川,正面扛着蒙古人,脱不开身,我决定向朝廷推荐沿江制置副使贾似道接任,此人文臣出身,不会招惹非议。又通军事,沿江制置使董槐很欣赏他,我这两年也留意观察,有意教了他一些东西,由他来经营京湖,不会有大的问题,你去后,多和此人勾当,于人于己,都有好处。”

    说完这些,孟珙几乎都快要晕厥了,靠着枕头两眼发直,大夫几乎是连赶带踹的把王夔二人撵走,“碰”的一声关上房门。

    来到屋外,王夔失魂落魄,坐到院里的石凳子上发怔,秋风瑟瑟,头顶的树飘下一片片枯黄的叶子,就像他的心境,一片悲凉。

    孟珙是他的上司,更是导师一样的人物,在他心中,再也没有第二个为国为君而舍生忘死的人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王夔一身肝胆、满腔热血,从拿笔的书生在战争中变成拿刀的武将,正是受到了陈隆之、孟珙这类人物的影响,而逐渐成长成熟的,人生下来,并不是立马就成了人才,而是靠后天的学习,受身边人的影响而成就的。

    龙从龙,虎从虎,跟着耗子变老鼠,孟珙的成就和人格魅力,造就了今天的王夔。

    但是,这般如天神一样的孟珙,一个上午的功夫,就被拉下了神坛,剥夺了权利,由万人仰视的镇帅,敌人畏惧的大将,变成了病卧床榻濒临死亡的老人。

    强烈的反差,给了王夔强烈的刺激。

    大脑一片空白之后,带来了宛如海啸般的思想冲击。

    打了一辈子仗、立功无数的孟珙得来的,却是这般结局。这不公平。

    连昏迷之际,想的都是天下大局、国家安危,这样的人,怎么会下场这么凄惨?

    真的是功高盖主者危、勇略震主者死吗?

    书上,不是这么说的啊。

    王夔愣愣的坐着,看着落在石桌上的一片枯叶,直着眼睛死死盯住,好像那片叶子里,蕴藏着天地间的哲理,能解开心中的疑问一样。

    长孙弘坐到他旁边,叹了口气。

    “孟大人这病,看来一时半会不会好起来,大哥切不可乱了方寸,误了正事。”

    王夔机械的点点头。

    “花开花谢,云卷云舒,政治就是这么回事,作为棋子,身不由己,用你时捧你为宝,不用时弃之糟糠,更有甚者,如果把你踩在地上,能够榨取最后一点利益,那么踩你落地不会令踩你的人有一丝犹豫。”

    他拍拍王夔的肩:“孟大人最后的话,是要你振作精神,不要辜负他的期望,贾似道这人,不像孟大人在位时对我们多有照顾,大哥要早作打算,今后,可能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他的手法重了一些,把王夔身子都拍得歪了。

    王夔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方才从懵懂中清醒过来,他撑着石桌重新坐稳,眼睛里恢复了如常的清明。

    “你说的对,孟大人不在京湖,四川的困难,难免会多一些,贾似道跟你我不合,早晚会作梗添乱。这人有才无德,蒙了人心,我们须小心警惕。”

    听他这么说,长孙弘才松了口气,王夔性格耿直,很容易意气用事,如果想不开钻牛角尖去为孟珙打抱不平硬杠官场规则,轻易的就会粉身碎骨。

    他能说出这些话,说明已经不再纠结,这就很好了。

    院门被人推开,以李庭芝为首的一帮宁武军节度使帐下军将急吼吼的闯进来,人人面上都带着焦色。

    “大人病了?”李庭芝瞧见坐在石凳上的两人,张嘴就问,额头上汗水都沿着脸颊流畅:“怎么回事?”

    长孙弘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道:“现在大人病危,你们先不要进去打扰,等情况稳定了再说。”

    “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李庭芝等人听了,不敢擅入,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一群人急得团团转,一如刚刚王夔的模样,又惶急又没办法。

    半响之后,孟之经才陪着白须老大夫,从屋子里走出来,两人都是神色堪忧,似乎情况不好。

    一帮人呼的一下,围了上去,探听病情。

    孟之经团团作揖,感谢大伙的关心,又说了些话,请大家且先回去,孟珙已经服了药,睡下了,不能打扰。

    众人这才散去,一路唉声叹气,愁容满面。

    长孙弘和王夔回到自己的院子,西川众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听两人说了,都是愤愤不平。

    长孙弘劝了一阵,天色渐渐晚了下来,快到晚饭时间,外面有门子来报,说有人上门来,要见长孙弘。

    长孙弘奇怪,临安城里,自己没有熟人,何人会来求见呢?

    他跟众人大声招呼,走了出去。

    外面的客厅里,陈禹正笑吟吟的,坐在椅子上等他。

第274章 盛世国难() 
“长孙兄,上午谈得如何啊?”陈禹拱手向长孙弘道,脸上带着灿烂的笑:“两位宰执亲自见你,定然收益非浅!”

    “好说、好说,两位大人只是过问川中形势,问得多了些。”长孙弘没有料到,来得是陈禹,虽然久别重逢,但上午见面下午就上门,太快了点。

    厅中有椅子,长孙弘伸手示意,两人落座,有仆役奉上茶盏。

    饮一口茶,陈禹开门见山:“长孙兄可还记得,在合州的时候,你曾赠我一首锦堂春的事情?”

    这个当然记得,长孙弘心道,你这小子脸皮当时厚得比城墙还宽三分,白拿了我的词。

    “记得,很久以前的事了。”长孙弘点头。

    “是啊,十几年了,遥想当初,回味万千啊。”陈禹感叹起来,他身上没有穿白衫,表情神态也比当年稳重了许多,但恍惚间,长孙弘仿佛还是看到了那个在合州城里白衫莽撞少年的影子。

    岁月是把刀,刀刀催人老。

    “长孙兄不知道,你那首词,我拿回来,作用简直巨大啊。”陈禹眉飞色舞,显然想起了很愉快的事:“回到临安,我写出来,拿到文会上去给人看,一夜间风靡全场!人人惊叹,我爹都高兴得赏了我一匹好马,个中趣味,着实好笑。”

    他笑着摇摇头,看着长孙弘面露自嘲的意味,说道:“为了这首词,也为了当年在合州接下的情谊,我作为本地地主,怎么着也得请你吃顿饭,尽尽旧人之责,择日不如撞日,于是我就来了,现在轿子马匹就在门外,天街上清河坊内三元楼我已经包了两个阁子,都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嗯?”长孙弘措不及防,有些为难。

    抓抓脑门,他觉得还是直说:“这个,恐怕不行。实不相瞒,今日孟珙孟大人突然染疾,病情危重,我有些脱不开身,今晚”

    陈禹不待他说完,已经惊讶的把椅子一捏,叫道:“什么?孟大人病了?今日我还听说他进攻面圣,怎么现在就病了?”

    长孙弘叹气:“天有不测风云,这事谁也料不到。”

    陈禹惊讶了一阵,也摇头叹息:“孟大人一生戎马,朝廷栋梁,在战场上受伤无数,如今年纪渐大,大概有些旧伤复发,一发作就是大病,实在可惜。”

    他唏嘘着,朝长孙弘道:“那看来今日之行有些唐突了,本来有些朋友,都是两淮军中友人,听闻我说的一些长孙兄的才华,都有结交之心,今晚有好几人都要来,不过既然长孙兄不便,只好改日了。”

    两淮军中友人?

    长孙弘心中,顿时颠了一颠。

    两淮军将,在南宋一朝,是名将的温床,但凡在历史上有点名气的,无一不是从两淮战场上历练出来的,这里面,既有两淮已经成为南宋烽火不熄的前沿的缘故,也有赵葵在两淮几十年,栽培能人无数的善果。

    于是顾不得许多,长孙弘赶紧问:“不知有哪几位大人,今晚会一起过来?”

    “都是武将,长孙兄你知道的,我就是个武进士出身,论文采自然比不上你这样的文曲星,我们就好武,物以类聚,走在一起的当然都是武夫了。”陈禹道:“有向士壁、吕文德、杜庶三人,都是跟我脾性相投的朋友。”

    向士壁、吕文德、杜庶!

    长孙弘的眼睛已经开始睁大,渐渐的发圆,嘴巴也情不自禁的张开,脸色红白交加,嘴角一扯一扯的,有点像笑,又有点像叫。

    这三人,放在往后二三十年,都是独镇一方的猛人,向士壁潭州之战、以谋著称,吕文德据守襄阳、以勇死战,杜庶推打算法、挽救南宋财政,在末世摇晃的南宋,这三人就是支撑大厦不倒的几根柱子。

    现在,他们就在不远处的瓦子逍遥窝里等着,要请长孙弘吃饭。

    长孙弘的脸,已经被惊喜和难以置信扭曲了。

    他的想笑,又觉得失礼,强行压制,却又压不住,面部肌肉一抽抽的,宛如跳动的蚂蚱。

    陈禹孤疑的看着他,弄不明白这位是怎么了。

    “那个,长孙兄,今晚就算了,不打紧,我们择日再聚。”陈禹小心翼翼的道,一边说一边观察长孙弘的表情:“孟大人病重,现在时辰已晚,不便打扰,我明日再过来看他。”

    长孙弘猛然惊醒,赫然起身,大手一挥道:“不必、不必,孟大人已然卧床,有人伺候,我在这边,也帮不了什么忙。陈小哥既然已经安排好了,友人齐至,我不去未免失礼,怠慢了人家,日后有缘相见,面上也不好看,我们这就走吧。”

    陈禹眨眨眼睛,如坠迷雾。

    但长孙弘既然说了要去,他这个地主当然不能反过来推辞,于是长孙弘进去跟王夔知会了一声,跟陈禹联袂出了门。

    门外车马齐备,两人都是武人,弃了轿子,上马就走。

    穿过横街,就上了御街,也就是陈禹口中的天街,临安人自重,喜欢把御街称作天街,取迎奉皇帝的意思。

    一路向北,过众安桥,街上的灯笼就多了起来,此刻天已擦黑,暮色阑珊,将尽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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