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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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宋- 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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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长孙弘却不一样,这家伙直接就抄刀子架在金汝成的脖子上。

    回想起那一晚长孙弘那嘴边毛都没长齐的脸阴险狡诈的表情,以及那一席强硬到极点又带着利诱的话,金汝成就浑身不舒服。

    长孙弘说,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跟着我长孙弘干了,就是我长孙弘的朋友,对朋友要像春天般的温暖,有你的荣华富贵,北地私盐就全给你了,旁人沾不上边,你金汝成一个人发财。

    不跟着我干,那你小子就是我的敌人,对敌人要像冬天般的残酷,先拿你的家小开刀,一个个的绑到你眼前来弄死,而你无可奈何,然后没收你的家财,最后凌迟割死你丫的。

    金汝成不怕死,更不怕别人用死来威胁他。

    换做旁人说这话,当时他就要掀桌子拿刀了。

    但长孙弘说这话的时候,他很老实的坐在那里没有动。

    看着长孙弘大刺刺的模样虽然很愤怒,但金汝成没有敢动。

    因为长孙弘一进门就摔了两样东西在桌子上。

    一支很精致的玉钗和一个很漂亮的长命锁。

    这是他小老婆和小儿子的随身物品。

    于是等长孙弘说完,他很干脆的单膝跪地,选择了跟长孙弘做死心塌地的朋友。

    “等你回来,你的家眷会很高兴的迎接你。”长孙弘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悠闲得像个太平员外:“你只要按我说的做,一切都会很美好。”

    美好你个头!

    金汝成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屁股,胯下健马嘶鸣一声,快了几分。

    游龙漫舞,化为一股浊烟,弥向远方。

    。

    同一时间,成都城头。

    站在巍峨的北门城楼上,可以望出去很远。

    这是成都十二门中最为雄壮高大的门楼,楼高十丈,厚两丈,一水的龙泉山条石砌成,坚固无比,一架架床弩架在垛口上,平添了几许戾气杀意。

    城头旗帜招展,映衬着两侧城墙工地上忙碌的民壮军人。人们喊着号子,沿着墙头的马道将一块块沉重的石头提上去,犍牛壮马拖着车子,简陋的吊车吱吱嘎嘎,独轮车上上下下,人声,车声,畜生的声音交相辉映,将一块大工地的景象充分的用音响效果传入了城楼里。

    王夔和长孙弘坐在二楼,两张篾席,对面置酒。

    跪坐对经历了周夫子调教的长孙弘来说,完全不是事,而且王夔也不是正经的文人,他坐在篾席上的姿势非常难看。

    两人喝着酒,说着话。

    王夔正在发笑,端着小酒杯道:“金汝成现在大概已经到了剑州,下午就能入剑阁,希望他见了蒙古人的时候,脸上表情不要太难看,不然很可能会被脸色更难看的蒙古人当场格杀。”

    “那你就小看他了。”长孙弘惬意的仰头一口饮尽杯子里的酒液,砸砸嘴,似乎对酒的品质不大满意:“这种老江湖,变脸被翻书还快你这酒兑了水吧?”

    “谁的酒不兑水?”王夔脸都不红一下:“你希望他能跟你换回来什么?”

    长孙弘把杯子放到矮几上,看了看一边的酒壶,忍了忍,还是打消了再来一杯的想法,嘴里说道:“太平。”

    王夔皱了皱眉头:“这想法太大。”

    “不大啊,很平常啊。”长孙弘把头扭向门边,从这里透过没有门扉的门,可以一眼望到远处平坦的原野。

    “他能当好一个细作,给我们传递一些信息就不错了。”王夔叹口气,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他想伸手帮长孙弘也倒一杯,被制止了。

    “那要看他够不够精明了,我已经给他一个大致的方向,太细我过不了,因为其中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事态瞬息万变,没人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长孙弘把杯子捏在了自己手里。

    “这酒其实很不错的,再喝一杯就知道了。”王夔试图改变长孙弘对自己拿来的兑水酒的看法,又道:“你让他通过耶律楚材去走铁木哥这条线,究竟有没有用?”

    “不知道,这得看金汝成的本事了。”长孙弘的目光变得深远起来,凝视着远方的原野,眸子里带着浓浓的思虑。

    “铁木哥是铁木真的兄弟,战功卓著的将领,跟北虏四杰博尔术、木华黎都很要好,其本人听说也有野心,窝阔台继位之初还闹了点乱子,要说煽动他闹事,也有可能。”王夔把玩着酒杯,不时斜一眼长孙弘:“但这些年来铁木真的儿子们牢牢把着军权,铁木哥虽然是成吉思汗的兄弟,却也不大可能掀起太大的风浪来吧,否则在窝阔台继位之初的那次就应该得手了。”

    “那是因为他太蠢!”长孙弘摇摇头,冷哼了一声:“蛮子们只会动手来硬的,要论权谋诡计,他们离我们还有十万八千里。”

    “所以你就派金汝成过去帮他造反?”王夔沉思着道:“金汝成还没这本事,只怕会白白损失掉一个细作。”

    “金汝成当然不行。”长孙弘笑着道:“他如果能有这能力,就不会在吐蕃混不下去了。”

    王夔看着他的笑脸,如窥迷雾,迟疑的问:“那。。。”

    长孙弘没有让他多猜,把捏在手里的杯子轻轻放下,细瓷酒杯洁白如玉,与朱漆矮几微微的碰撞,发出“啪”的轻响。

    “他不行,我行。等他搭好线,我会过去一趟。”

    言语平淡,如流水微潺。

    王夔却如重锤击胸,一下子定住了,呆呆的看着他,表情凝固在脸上,手里的酒杯“碰”的一声,落在了篾席上。

    酒液横流,虽然兑了水,却依然将淡淡的香气带向四方。

第240章 矛与盾() 
“万万不可!!”王夔气急败坏的站起来,因为去势太急,大脚板将篾席都拨到了一边,一张脸由于着急五官都扭曲了成了一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那北虏野蛮无道,杀人不眨眼,你我兄弟一场,岂能让你以身犯险!”

    长孙弘坐着没动,眨着眼仰头看着他,似笑非笑。

    在内心深处,长孙弘对王夔的反应很是欣慰,可以看出来,王夔的举动由心而生,是发自肺腑的替长孙弘着急,不是装出来的。

    两人之间,没有塑料官宦情的虚伪,从战场上打下来的友谊根深蒂固,虽然王夔对长孙弘心里打的小算盘有所察觉,但丝毫没有影响他对长孙弘兄弟间的感情。

    当官是为国尽忠,当兄弟是为义尽责,两码事。

    不过如果忠义不能两全,如何抉择,王夔还没有去想。

    于是这当口,长孙弘坐在席子上,端起王夔的杯子斟满酒,笑着递给他,道:“不要着急,哥哥且坐,容我细说。”

    王夔跳着脚,道:“没什么好说的!这事决不能成!”

    门口的护卫听到里面的声响,一左一右的探头进来看,发觉是主将在里面发飙,对视一眼,然后瞬间又把头缩了回去。

    王夔不听,长孙弘却毫不着恼,依然端着杯子悬在空中,缓声道:“哥哥想一想,我们能在川西拖住北虏大军,斩获了一些首级,打了一场胜仗,靠的是什么?”

    王夔正在发怒,突然被问了这个问题,刹那间愣了一下,继而又怒道:“提这个干什么?我们在说你要北上的事!”

    长孙弘摇摇头:“这个问题是决定我是否北上的关键,你回答我。”

    顿一顿,他道:“如果这个问题能够完美解答,我就可以不北上。”

    “哦?”王夔再次怔了怔,迟疑一下,潮红的脸稍稍褪去气急的颜色,高大的身躯站了一秒钟,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接过了长孙弘手上的酒杯,因为篾席被他弄开很远,他就坐在了青砖地面上。

    “当然是三军用心、将士舍生忘死了。”他想了一下,边喝酒边说道:“说深一点,你我指挥得当,也是可以提一提的。”

    他这是按照递给朝廷的折子上说的,那篇折子是他亲笔写的,花团锦盛,文笔斐然。

    长孙弘却摇摇头:“这是给那些朝廷大佬文臣看的,并非真的。”

    “你我麾下,固然有些能战、敢战的将士,但其他军将手下就没有?大哥请如实来说。”

    “这个”王夔脸色略红,沉吟一下,叹气道:“你我都清楚,仗能打下来,我们靠的不过是地理尔!”

    长孙弘看着他,目光炯炯,示意他继续。

    “北虏凶猛,席卷大漠无敌手,连金国号称铁骑无敌也被灭了国,足见他们骑兵如何厉害。”王夔语气低了些,显然说到骑兵,他就没了底气:“骑兵来如风去如风,一日间奔驰数百里,我们大宋兵卒以步卒居多,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除了固步自守,别无他法。”

    “战争之道,无非攻与守,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北虏如风,纵然没有居于九天之上,也差不了多少了。”

    “我们无马,无可纵横之军,攻是没法攻出去了,当然,我不是说石门蕃蛮兵比不上北虏,只是针对马军与步卒来说事。”

    王夔看了一眼长孙弘,长孙弘微微颔首,表示他说得对。

    于是王夔继续道:“既然没法对攻,只能守了,西川多山,二哥和我能够惨胜一场,靠的正是川峡地貌。山如堤坝,当得了汹涌洪流,北虏入川,于山中似蟠龙入泥塘,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粘上一身泥巴,你我兄弟加官进爵,正是依赖群山厚障。”

    话音落,他把酒杯重重的顿在了桌子上。

    长孙弘的击节声同时响起:“哥哥说的极是!”

    这回换做长孙弘站了起来,在屋中来回度步。

    “北虏生于大漠,长于草原,逐水草而居,一生漂泊,马上的本事无人能敌,他们的男子,从能站得起来的年龄开始就是战士,马对他们来说,比妻子儿女还要宝贵,这样的民族,一旦在空旷的地方跟他们开战,除非有比他们更强的骑兵部队,否则都是死路一条。”

    他停下来,看着王夔道:“哥哥听说过矛盾的寓言故事吗?”

    王夔错愕,摇摇头。

    长孙弘拍拍脑门,然后给他讲了一遍春秋时的这个故事。

    然后问:“北虏锐利,像什么?”

    王夔目光一亮,立即道:“像矛!”

    他是极聪慧之人,立刻又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像盾一样,练一支精兵出来,抵住如矛一样的北虏?!”

    “不!北虏锐利,当然像矛,不过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所以他们也是盾,他们即是最锋利的矛,也是最坚固的盾!”长孙弘道。

    王夔眨着眼睛,显然有些跟不上长孙弘的思路了。

    “南边缺马,所产的马也是四肢短小不善冲刺的驮马,跟北虏的马比起来,差距很大,这样的马成军,也要跟他低上几个档次。”长孙弘走到了门边,极目远望:“我们练兵要练,但光靠练兵,是抵不住团结统一的北虏的。”

    “。。。二哥的意思是?”王夔情不自禁的站起来,似乎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点头绪。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长孙弘赫然转身,双目发亮,身如磐石面如坚玉:“我要让他们分裂,让他们像成吉思汗统一大漠之前一样,自相残杀!唯有如此,方能解大宋之祸!”

    说到这里,王夔终于明白过来,长孙弘坚定的要北上的目的何在了。

    他张张嘴巴,还想发表一些反对意见,却徒然惊觉,好像没有理由了。

    是啊,光靠练兵,就能抵住北虏了?

    朝廷练兵数十载,于北面、西南、西北先后用兵无数次,战争几乎贯穿大宋一朝,从无连续十年不用兵的情况出现,名将如云,悍卒无数,每年花在军队上的钱财以百万计,不可谓不用心练兵。

    但结果呢,战非战,和非和,不上不下。

    长孙弘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音调不高却如平地惊雷:“北虏强大如斯,却是表面现象,一个对手最强大的时候却正是它最虚弱的时候。地盘大了,就要分地盘;家底厚了,就要分财产。中间稍有偏袒,就会埋下无数祸乱的种子。”

    “偏偏北虏又有个部落忽里台大会,权利比大汗还大,可以决定下一任大汗的人选,这就是祸根!”

    长孙弘收回眺望远方的目光,慢慢的转身,一步一摇的走回来:“哥哥,你想想看,如果蒙古每一个贵族都有心底的小九九,都想抽刀子在大蒙古国身上割下最肥美的一块肉,那么,他们还能像现在这么强大吗?”

    不待王夔回答,他就把手一挥,聚然道:“不能!每一个大汗的儿子都想当下一个大汗,每一个贵族都想当大汗底下最有权势的那个人,他们每个人都有兵,每个部落就是一个诸侯,乱起来,没人能镇得住!”

    “窝阔台死掉了,他们其实已经乱了,现在之所以没有打起来,不过是缺少一把火。”

    “这把火,我们是傻愣愣的在这里看着,希望天下劈下来呢,还是自己动手去放来得实在?”

    “当然是自己动手去放啊!”王夔脱口而出。

    长孙弘再次击掌:“好!我就去放这把火!”

    王夔瞪着眼,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入了套,回头想想,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的套。

    好苦恼,智商比别人低的感觉真不好。

    他低下头,思考了一会,方才抬头道:“放了火,下一步又怎样?他们内讧之后,力量重新整合,往往会更加强大,更加迫切的四面扩张。”

    长孙弘坐下来,很欣赏的看着王夔,竖起了大拇指:“哥哥看得远,能窥见这一步。”

    王夔有些难堪的摸摸后脑勺,自嘲般的道:“这不是顺着你说的往下想嘛。”

    他陡然抬头:“莫非你已经有后着了?”

    “当然有了。”长孙弘瘦削的脸上泛着冷意,嘴角笑起来的时候牵扯着脸上的肌肉,皮笑肉不笑,令他看起来狡诈万分:“这条计策的重点,就是要让北虏乱而有序,乱而持久,分裂开来,相互均衡,相互牵制,你吃不掉我,我也吃不掉你,在内讧中活下去,彼此仇视,不共戴天!”

    他把桌子上充作下酒菜的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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