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贾诩在展露自己的才华的同时,依然谨记着交浅言深、点到即止的道理,他只是给董卓的阵营谋画出了一幅雄踞关中,制霸天下的蓝图,但制霸天下并不是一统天下,扫平六合八荒,这等事关天下亿万黎庶的谋划,自然还有下半部分,就看后面的董卓、李儒如何行事,值不值得贾诩将这天下策的后半部分献出来了。
所以贾诩脸上的淡定从容不曾变动,他淡淡对阎行说道:
“营中之事,阎司马无需担忧,皇甫义真乃是世之名将,兵法的虚实之道,他定然熟知,我等强作镇定,反而无利于诱他上钩。虚虚实实,让他心中不安,我等接下来的行事方才能够顺风吹火,易成功业。”
阎行此刻已经对贾诩的才能彻底地感到心悦诚服,他连忙颔首称是,自己既然目标已经达到,看了看夜色,阎行也就不再继续打扰贾诩了,他随即起身向贾诩告别,准备离开返回。
贾诩这一次倒是难得地起身送他出帐,临到帐门之时,贾诩突然悠悠出声说道:
“阎司马,今夜之事,跟谁说,如何说,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我也就不再多言,切记莫要误言,自遗祸害!”
阎行闻言一动,贾诩虽然才智过人,但他又怎么可能料到自己还有先知。他以为李儒将自己视为心腹,用迁都的事情让自己来试探贾诩,而贾诩也趁机让自己带话给李儒,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和志向。
两个智谋之士的交锋,却终究是忽略了自己这一个异子。
而一个异子,非白非黑,运用得当,恰好落在棋盘的天元要害之处,同样可以搅动这一盘大局。
阎行笑了笑,口中说道“谨记公言,就此告别!”,然后才转身出帐,离开了贾诩的目光范围。
···
阎行迈步回到自己的军帐之中,刚刚邻近,就看到大牛还侍立在军帐旁边,似乎是在等自己回来。
阎行心中一动,莫非又有何事发生。
他一走近,大牛连忙上前禀报说道:
“司马,有客人来访?”
“是营中之人?”
“不是,他说让你看到这个东西,你就知道他是谁了?”
说完,大牛掏出了一方绢帛,递给阎行,阎行听到不是营中自己一方的人,心中已是奇怪,但看到这方绢帛上的字,心中更是大震。
只见这素白色的绢帛上写了“长安”二字,字迹蚕头燕尾、对称均匀,写字之人的隶书书法颇有造诣。
这是赵鸿的字迹啊!
由不得阎行心中不震动,赵鸿自从陈仓一战战败之后,下落不明、渺无音讯,阎行原本以为他当时来不及撤退,已经战死在了战阵之中,可没想到,今日,竟然还在皇甫嵩的营中再次见到他的字迹。
“来人现在在哪里?”
“被我安置在别帐,司马,可是来人有诈?”
大牛看到阎行看了绢帛之后,神色激动,似乎有难言之隐,再加上来人一身黑袍,行事隐晦,他下意识以为,这其中必然有诈。
“无事,我这就去见他,你守在帐外,不得任何人前来打扰!”
“诺!”
说完,阎行已经开始抬腿,向别帐那边走去,邻近帐篷之时,他已经从帐中摇曳的烛光之中,看到了帐中安坐的一个身影。
阎行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掀开帷幕,移步踏入帐中。
来人听到声响,也将眼光移向帐门,两人目光一对视,阎行心中一颤,果然是他。
一袭黑袍之下,来人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但阎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就是自己的结义兄弟,赵鸿。
往昔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赵鸿那副翩翩美君子的形象已经淡然逝去,虽然依旧目若朗星,但肤色变黑了一些,脸庞也显得更瘦削一点,更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气质也变得成熟和稳重,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还年少的赵鸿了。
赵鸿看到是阎行之后,淡淡一笑,起身说道:
“兄长,别来无恙!”
“贤弟,你这是?”
赵鸿能够理解阎行心中的惊异,他淡淡一笑,随即开口将自己在陈仓战败时,阎行派人通知他,让他撤退,但汉军的骑兵转眼却已经杀到,前后夹击之下,赵鸿的部曲死伤殆尽,与他同来的叔伯兄弟也多是战死,只有他,侥幸挨了一刀,但却只是受了轻伤而没有死,后来被汉军士卒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并俘虏了。
正好那个时候,皇甫嵩骑马从赵鸿的那一群俘虏群中经过,他看到赵鸿长相俊美,举止异于常人,心生惊讶,就驻马开始询问起来。
当皇甫嵩得知赵鸿是金城赵家的子嗣,而且竟然还是一个研读经书的士子之时,素来好士的皇甫嵩下令将这个俘虏先行带到他的侧帐之中。
后来交谈、接触多了,皇甫嵩发现赵鸿不仅长相俊美之外,而且才思敏捷,更写得一手好字,这让允文允武的皇甫嵩更是喜爱他这个人才,于是将他留在营中,辟他为帐下的记室书佐。
皇甫嵩虽然是将门出身,但同他叔父皇甫规一样,都是文武双修之人,本身也是研读经书之人,而且皇甫嵩爱好士人的名声也是人所周知,中平元年太平道起事的时候,就是他向灵帝进谏,解除天下党人的党锢的。
赵鸿能够在命悬一线之时,遇上了爱才的皇甫嵩,的确是他命中的造化啊。
听完赵鸿的故事之后,阎行也简明扼要地将自己的逃脱过程遭遇董军兵马,为其所俘,并最后投靠董卓的故事说了一遍,两人听完各自遭遇相似的经历之后,再想起那段曲折的岁月之后,一时间都是唏嘘不已。
“贤弟既然已身为左将军帐下书佐,却不知道,此番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那兄长既是董营军吏,却不知道此番来我三辅营中,却是为了何事?”
“为兄此来,自然是护卫前来征召左将军入朝的谒者的。”
“只怕征召入朝是假,解除三辅兵权才是真的吧?”
两人如今各为其主,一旦谈起眼下之事,竟是变得针锋相对,隐隐敌对起来。
阎行不由苦笑了一下,朝廷征召皇甫嵩入京之心,稍有智商之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自己确实是无需在赵鸿面前文过饰非了,他转开话题,对着赵鸿说道:
“你我兄弟多时未见,今夜索性就不谈公事,只叙私情了!”
“昔日兄弟之情,鸿一直谨记在心,不过今夜,终究还是要谈公事。”
“哦,为何?”
赵鸿不由展颜一笑,仿佛重现了昔日那番翩翩君子的姿态。
“弟此番深夜求见,正是为了襄助朝廷,征召左将军入朝而来!”
听到赵鸿的话,阎行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光芒,刚刚赵鸿出言与他针锋相对,如今又出言,要襄助朝廷。
这欲擒故纵之计,用的甚是娴熟啊。
看着气质变得沉稳,甚至透出一股老练的赵鸿,阎行不仅笑了一笑,岁月和磨难果然是最容易改变一个人的方法。
当年结义的三兄弟,又有哪一个是善茬。
想必赵鸿在几天前,就已经在使团人群中认出自己了,等到今夜才深夜前来,定然是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想要待价而沽了。
自己若再是只顾及兄弟之情,那就真的是燕(阎)雀安知鸿鹄之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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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密谋()
既然赵鸿是来待价而沽的,那阎行也就不再论及兄弟之情,不过在询问赵鸿如何协助朝廷将皇甫嵩征召入朝之前,阎行还是要问一问赵鸿为何要如此行事。
毕竟,皇甫嵩救了他一命,又将他放在身边,给了他一个记室书佐的职位,虽然不高,但胜在亲近,能够跟随在皇甫嵩身边,协助起草文书。
时下,士人之风对待恩主犹如对待君主,赵鸿如此行事,异于常人,因此阎行不得不先问个明白。
赵鸿在阎行面前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直接就说道:
“皇甫公虽当时名将,但于朝廷之事,犹豫迟疑,诸多顾忌,鸿以为,皇甫公不易辅也!”
看着阎行炯炯有神的眼睛,赵鸿继续说道:
“兄长可能不知道,先前董相国不愿应征入京,之后又于河东观望朝堂局势,军中早已有人建言,想要让皇甫公,先发制人,将董相国除去,可是皇甫公犹豫再三,最终没有采纳。”
“哦,竟有此事?”
“没错,此人正是其侄皇甫郦,他向皇甫公建言,本朝失政,天下倒悬,能安危定倾者,唯有皇甫公与董相国。而两人的仇怨已经结下,势必不能够共存。董相国没有接受朝廷诏令交出兵马,前往雒阳,而是上书自请,这是逆命,之后又观望京师形势,踟蹰不进,这是怀。”
“像这种逆命怀奸之人,若不先行出手,必有大患,而剿灭董相国,不仅可以吞并他手中的兵马,还能够向朝廷彰显忠义,朝廷也就只能越来越倚重皇甫公了,可惜皇甫公最后犹豫再三,以‘专命虽罪,专诛亦有责也’为由,拒绝出兵剿灭董相国,这才有了后来相国入京勤王之事。”
听到赵鸿将这桩密事讲了出来,阎行也没有问他是如何得知的。但是在心中也是震惊不已,这个皇甫郦也是一个狠角色,他也是一早就看出了董卓的狼子野心,更看出了如今的朝廷,关西兵事能够倚重的,除了皇甫嵩就是董卓。
董卓虽然狡诈,当时想要利用朝堂之上的乱局,坐观成败,从中牟利,但他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也给了皇甫嵩一个出兵剿灭逆臣的大好借口。
如果皇甫嵩当时大胆进兵,以他的谋略和威望,再加上兵马又多于董卓,只怕董卓也是抵挡不住,董卓一死,兼并了董卓手中的湟中义从、秦胡兵马,皇甫嵩的势力也能够趁机大涨,而打着为朝廷除去逆臣的名义,朝廷也奈何不得皇甫嵩,再加上关西的兵事没有了董卓,就只能够更加倚重皇甫嵩了,到那个时候,皇甫嵩,轻而易举,就能够手握重兵,而威慑朝廷,声势只怕比起今日的董卓来,还要再盛上几分。
可惜皇甫嵩犹豫再三,考虑朝廷的态度和士林之中对待自己的舆论,最终还是拒绝了皇甫郦的建议,这不由得让皇甫郦在得知董卓勤王进京,无人能挡的事情之后,扼腕长叹,连呼可惜。
赵鸿说了这桩事情之后,又继续说道:
“此番皇甫公之所以托疾不见朝廷派来的谒者,也是其侄皇甫郦和长史梁衍之谋,他们暗中向皇甫公进言说道,汉室微弱,阉竖乱朝,董相国虽然参与了铲除宦官之事,但却不是真正尽忠汉室的人,所以才会废立天子想要壮大自己声势,现在又来征召皇甫公,如果应征,放弃兵权到了京城之中,就算不被杀死也会被折辱,与其这样,还不如拒绝征召、观望形势,如今关东事起,袁绍等人在东面进攻,皇甫公从西面进攻,这样一来,只要大军东出,就能够迎接天子,诛灭董相国了。”
“可是皇甫公听完之后,依然在犹豫不已,他原本就不赞同袁家兄弟以臣子的身份带兵去进攻南、北两宫,导致天子被宦官裹挟,仓皇出逃,如今更是不愿意和袁绍等人一起,起兵对抗天子所在的雒阳京师。自己带兵去迎接天子,又怕董相国等人一时不忿,对天子不利,因此踟蹰不决,若不是有皇甫郦和梁衍两人拼命阻止,只怕皇甫公早就应征入京了。”
听完赵鸿说完这皇甫嵩营中的虚实之后,阎行恍然大悟,这皇甫嵩如此行事,原来竟是因为如此,他连忙问道:
“既如贤弟所言,此时要点不在于皇甫公身上,而是在于长史梁衍和其侄皇甫郦身上,可如今使团人马都被团团困在营中,又该如何行事?”
赵鸿这一次听完阎行的问话,却是没有直接回答,他沉吟了一下,才缓缓开口说道:
“皇甫公于鸿有救命之恩,鸿之所以助朝廷征召皇甫公,是怕他既不愿起兵东向,又犹豫再三,只会落了他人的口实,徒遭杀身之祸,鸿料想此番前来征召皇甫公的使团之中,朝廷谒者非主事之人,而兄长也非主事之人,还请兄长代为引见主事之人,鸿确认皇甫公入朝无杀身之祸后,方能够回答兄长的问题。”
阎行听到赵鸿的话,眼皮跳动了一下,他知道赵鸿能够在皇甫嵩的营中窃听到这么多的消息,而且还能够在有重兵把守的情况下,溜进来和自己秘密会面,必然是有不同寻常的手段的,所以才会询问他如何制服眼下的两个重点任务,皇甫郦和梁衍。
可是没想到,赵鸿如今是待价而沽,不见兔子不撒鹰了。他挑明朝廷来的谒者不是主事之人,而阎行同样也不是主事之人,请求阎行现在就为他引见主事之人,可见他的眼光独到,信心满满啊。
虽然赵鸿口中说着他自己是为了救自己的恩人皇甫嵩才愿意襄助朝廷征召皇甫嵩入京,还说要见到主事之人,确保皇甫嵩入京没有杀身之祸后,才能够将自己的计谋告诉阎行,但阎行知道自己的这位兄弟,才识过人,如今经历磨难之后,城府也变得更加深沉起来,只怕他也是为了在主事之人口中确定他能够将皇甫嵩卖个好价钱之后,才愿意告诉自己一方如何制服当前的最大障碍,梁衍和皇甫郦这两个人的方法吧。
阎行虽然对自己这位三弟的变化之大有些心惊,但眼下确实是得到破局之法的一个大好途径,阎行点点头,同意了赵鸿的请求,让他跟着自己走,两人前后出了帐篷,就再次往贾诩的帐篷中来了。
贾诩原本送走了阎行之后,就准备将剩下的一点竹简文书全部看完,可没想到阎行竟然又去而复返,他倒是依旧淡定从容,又再次接见了阎行,还有阎行带来的赵鸿。
当阎行表明来意,而赵鸿又将他之前和阎行所说的皇甫嵩营中的虚实说了一遍之后,贾诩果然也动了心,如果说按照他之前自己的谋划,游说皇甫嵩成功只有七成把握的话,那在得到了赵鸿这枚暗子的从中协助之后,游说成功就要达到九成的把握。
唯一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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