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准备好了,还是麦麸子加少量面疙瘩做的粥,桌上还有一碟儿腌萝卜丁儿。
爸爸楼古兰先坐下,他们哥儿俩才坐下。看见爸爸端着碗,动了筷子,弟弟才端碗。娄言山看见妈妈和姐姐都在旁边站着,赶忙招呼:“妈,姐,你们也装饭吃呀。”
“小山子,别说话,”姐姐说,“我和咱妈等你们吃完了再吃。这是规矩。你傻了,你?”
吃完了饭,娄言山跟着弟弟进了课堂。娄言水也是个聪明孩子,他发现哥哥让河水淹了一回之后,变了一个人似的,好多时候都是傻傻的,好像这个家的各个方面都变成陌生。他就赶忙把哥哥领到哥哥平常坐的位子,自己在哥哥的旁边坐下,免得哥哥又出些什么洋相。
娄言山的爸爸娄古兰迈着四方步进了课堂,学生们起立向他行了礼,他挥挥手让学生们坐下,走向自己的一张大些的书桌旁边坐下,读自己的书。一时间课堂里学生们朗朗的读书声就充斥在娄古兰家的这所小院中。
娄言山从姐姐为他准备的一方布包里,拿出淹死的娄秀才原来正在读的礼记。还没有翻开书本,心里就犯开了嘀咕:他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出生,哪里读过这些国学经典,就算是当作工农兵大学生从大学里毕了业,也是学的化学工程,古文就从来没有接触过。周围的同学们,小到五、六岁的刚刚发蒙的比自己小十来岁的小屁孩儿,大到比自己还大两三岁的青年书生,都是在摇头晃脑地大声地在念书。
他不敢把书本打开。他知道,一打开书本,就得念,念得声音小了还不成。这里面一定有好些他不会念的字儿,更有解释不清的句子,那不是要大出洋相?何况自己还是刚考中秀才的,这种洋相要是传了出去,就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名声问题,说不定这功名还会被褫夺了去,麻烦就大了!
怎么办呢?
发现娄言山的反常行为的第一个是娄古兰。昨天晚上,老婆胡氏就对他说过,大儿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好像变傻了,过去的事情好多都记忆不起来。很担心淹水把大儿子的脑子搞坏了。今天一看,果不其然。可是大儿子刚刚考上了秀才,要是把这种情况传出去,那就要出大事,小山子不能再在这里和学生们一起念书了。
还有一个注意到娄言山的是他邻座的一位学生。这个人看起来比娄言山大个两三岁,个子也比他高半头。家住在离他们娄家庄十里远的七里铺,叫做欧阳剑雄。还是娄家的出五服的远房亲戚。因为家大人知道娄古兰虽然家里贫穷,可是学问很好,尤其是对于教孩子,成绩一直很好。就让欧阳剑雄寄住在娄古兰的家里,跟着别的学生一起读书。欧阳剑雄虽然天分不算很高,读书也很努力,和娄家大人小孩处得都不错。
欧阳剑雄走了过来:“言山,你是不是不舒服?”
“是,脑袋发晕,还特别疼。”娄言山赶紧就坡下驴。
旁边的娄言水看到,也赶紧过来,说:“向爸爸请个假,回屋休息去吧。”
娄言山暂时逃过了一劫,回到了睡觉的屋里,装模作样地在炕上躺着,心里可是发了愁:他这个秀才,可是一篇古文也没有念过。就是恶补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可以做到的。时间一长,纸里包不住火,还是非出漏子不可。怎么办呢?
此时此刻娄古兰也是为着这个同样的问题走脑子:大儿子的表现大为反常。以往,大儿子是最喜欢念书的了,朗读起来摇头摆尾,十分享受和得意。就算是头再疼,也不会像今天这个样儿,连书都不愿意翻开。这里面一定有事儿!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六章 万家提亲()
兹事体大,娄古兰打定主意,一定要尽快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否则夜长梦多,会坏大事。
中午,娄言水叫哥哥起来吃饭。欧阳剑雄也和他们一起吃饭。娄言山穿越之前是过来人,一看姐姐和欧阳剑雄四目相对的眼神,就知道,他们之间的青春之情,已经萌动了。
下午,娄古兰把课堂里学生的读书安排好,就回来叫着妻子胡氏,来到娄言山的屋子里。娄言山看见他们进来,赶紧在炕头上坐了起来,正要穿鞋下地,妈妈拦住了他,说:“你不用下炕,我和你爸有点事儿要跟你谈谈。”
娄古兰盘坐在炕上,很庄重地对娄言山说:“言山,你现在除了头疼,还有些别的什么不舒服,或者别的什么问题?不管问题有多大,都要实实在在地告诉我和你妈。”
娄言山知道,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只好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除了头疼,那些书里面,有好多字突然变得不认识了,意思也搞不懂了。好像没有读过书似的。我怕丢丑,就不敢拿出来书来读。”
“欧阳剑雄来问你的时候,你就推说你头疼?”
“是。”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父亲紧逼不舍。
“如果不能恢复,我想只有我从头学起。我会用最短的时间补上我作为一个秀才所应该掌握的知识。您放心,我一定会以最大的努力,尽快地赶上。”娄言山坚定地说。
“好,我相信你,”娄古兰说,“你一直是个聪明又努力的孩子,只是遭遇了这样奇怪的灾祸。你能补上的。好在你已经考上了秀才,照理应该上县学了。不过现在兵荒马乱的,县学也只是每个月到那里领点儿补贴而已。平时可以不去,你就在家补功课吧。”
娄言山的恶补进展很快,两周过去,娄言水学到的知识,他也已经差不多都能掌握了。
一天上午,娄言山正在读书,忽然听到大门口有人叫门。一个学生去开门。听见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麻烦小兄弟通禀娄老师,小生万嘉良求见娄老师。”
“万嘉良?不是妈妈说过的,香芹姐的未婚夫吗?”
他透过窗户缝往院子里一看,一个衣着光鲜的十八、九岁的男人,牵着油光水滑的一匹马,正在往里走。娄言山记得妈妈说过,这个万嘉良嗜赌成性,已经输光了家产,气死了父母,流落在土地庙内暂住。今天来的这个人,可是个家道殷实的书生啊。这是怎么回事儿?奇怪!
这个时候,娄古兰出现在通往教室所在的小院的月亮门里,万嘉良口里说:“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抢上一步,跪下就磕头。
娄古兰连声说,不敢,不敢,伸手把这个未来的女婿扶起来,往堂屋里面让。
娄言山趁没有人注意,偷偷地溜出了房门,贴在堂屋后面。里面说话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堂屋里面的一老一少,先是寒暄了几句。然后万嘉良单刀直入说明来意:“岳父大人,我这次来,是想和您定好日子,我派花轿来迎娶香芹。我和香芹的岁数都不小了,这次我和香芹小姐完婚,对九泉之下的家父,也算是有个交代。”
“这是好事,”娄古兰说,“从我和令尊大人定下这门亲事之后,你和香芹都正常长大,我和香芹她妈都很欣慰。谁知,令尊大人,过早驾鹤西去,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贤契很久没有音讯了,这些年来,在哪里发财呀?”
在墙外听壁脚的娄言水听到这里,觉得好有趣。这位老爸还不像看起来那样,是个刻板的冬烘先生,而是心机很深啊。他把万嘉良客气地称为贤契,就表示他还没有确认这桩婚姻关系。这不是吗?现在盘问起万嘉良的经济情况来了。
对于堂屋里的万嘉良来说,他倒是早就准备了娄老头儿会祭出这样一招儿。准备得十分周到,尽可以侃侃而谈:“岳父大人,您是知道的,我从小就不笨,读书写文章都还过得去。后来因为我玩双陆象棋,常常胜过别人,对做文章就没有多大兴趣了,经济之学,也没有时间顾及了。”
真不害臊!娄言山听到这里,不觉得心里骂了一句。因为赌博,把老人都气死了,把家产都卖光了,还要这样不知羞耻地轻描淡写,还有这样厚的脸皮上门来提亲。看看老爸会怎么样对付他。
“那么,贤契现在还是在从事博彩的业务了?”娄古兰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再和这个赌徒纠缠下去,如果这个小子还是沉迷在赌博里不能自拔,他打算立刻下逐客令了。
“虽然我不好意思辜负老朋友的盛情邀请,偶尔还是在玩玩双陆和象棋,不过主要的时间和精力还是用在置业,就是把过去赚到的银子用来买田和置办房产。最近刚把一处房子和院子粉刷完毕,准备作为和香芹小姐婚后生活的地方。岳父大人如果有时间,可以在您有时间的时候,先去指导一下。”这番话万嘉良准备了多次,说出来自然是流利顺畅,显得信心满满。
娄古兰疑惑了:“贤契,我听说你因为赌博,已经把祖上传下来的房产和田产都变卖了,自己搬到了土地庙存身”
“哈哈,”万嘉良仰天大笑,“有这样的话?那是有人被我赢得太多了,故意造谣中伤我,岳父大人您也信?”
“我想以贤契这样的聪明,可能也不至于如此,”娄古兰解释,“不过我每天都在教这些学童读书,没有时间去追查这些谣言。今天贤契亲自来说明真相,那就太好了。”
“那么,岳父大人,”这次轮到万嘉良逼娄古兰了,“究竟我何时能够派花轿来迎娶香芹小姐呢?”
“哦,这不是问题,”娄古兰说,“我还要和拙荆商量一下,还要置办嫁妆。婚姻大事嘛,总是不宜过于仓促。再说了,你不是让我去你的新居看看吗?我还要把手头的事情安排一下,去你那里参观呢。说不定拙荆也想去,还要雇牲口等等也需要时间,安排好了以后,我会派人给你送个信。约定时间我们去你那里,你做好准备在新居等我们就好了。不用再来一趟。”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章 阖家乱套()
娄古兰说得滴水不漏,万嘉良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只好把他的新居的地址告诉娄古兰。娄古兰告诉万嘉良,最多三天之内就会派人送信给他,让他注意查收,并且写个笺儿交来人带回。
万嘉良走了,娄家就乱了套。
娄古兰和万嘉良在堂屋说话的时候,除了娄言山在后墙根听壁脚,胡氏在自己的卧房里面,香芹也在妈妈的卧房里面,把这老少二位男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万嘉良前脚刚走,胡氏就把娄古兰拉进自己的卧房。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香芹就双手蒙脸大哭着冲进了父母的卧房,趴在妈妈的床上失声痛哭。
妈妈拿着手帕给女儿擦脸,急促地说:“别哭别哭,香芹。你有什么话就说嘛,光哭能解决什么问题?”
“叫我说,我就说。我绝对不嫁给那个赌徒败家子。你们非要我嫁,我就马上跳河上吊!”香芹顾不得擦干满脸泪水,抬起头来看着老妈,瞪着眼说。
“这叫什么话?”娄古兰对娄香芹说,“婚姻之事,自古以来就是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你们自己做主的。你说嫁就嫁,你说不嫁就不嫁,那不反了天了?再说了,我也没有答应那个万嘉良,非把你嫁给他不可嘛。不是还要商量和调查他的情况吗?你就寻死觅活的。你也太放肆了!”
胡氏用双手捧着香芹的头,自己的眼泪也唰唰地往下掉:“芹儿,别说这样的傻话。要是那个万嘉良还是个赌棍破落户,妈也舍不得把你嫁给他,跟着受一辈子苦呀;要是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败子回头金不换,不再赌博,买房置地做正常营生,你嫁过去能过上好日子,不也是好事吗?”
照说妈妈的这番话,也不能说是不为女儿着想,对于一般的待字闺中的女孩儿来说,也能够接受。可是,娄香芹的心里已经有了可心的男人了,那就是欧阳剑雄。欧阳剑雄寄居娄家三年,他们从两小无猜到暗生情愫,几乎到了非郎不嫁的地步。这又不能对父母明言,可怎么是好啊?
娄香芹不说话,只是哭:和那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女孩儿一样,她们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不管是富贵人家还是贫寒人家的女儿。
娄古兰其实对刚才万嘉良的一番话还在半信半疑之中。嗜赌成性的人已经倾家荡产了,哪里就能够凭借赌博还能重整家业?古今中外,没有听说过有一个这样的例子。他不能把自己疼爱的如花似玉的女儿往火坑里推。可是眼前的这个万嘉良,衣衫光鲜,风流倜傥,从各个方面来看都不是个落魄之人。万一是个浪子回头呢?退掉了这门亲事,不是也让宝贝女儿失去一个好机会,自己还闹个背信弃义?
陷入两难之间的娄古兰情绪烦躁起来,大声地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嚎丧啊?我还没有死呢!”
娄香芹平日里甚得父母的钟爱,尤其是爸爸,对她视若掌上明珠,打小儿就是成天抱着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教她认字儿学写字,连带着还画小人儿,轻易地大点儿声音说话都不曾有过。哪里见他过发这样大的脾气,哭声更大了。
娄古兰无计可施,只好冲着老伴儿去:“死老婆子,你好没分晓,你也在那里嚎丧。香芹这么不听话,都是你从小惯的,宠得不成话了。”
胡氏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女儿长这么大别说你没有大声儿说过她一句,就是我有的时候想说说她,你都拦着,说什么这个女儿天生聪明,不用管她,船到桥头自然直。明明是你惯的,倒说起是我宠的。
“什么?是我宠的,不是你宠的?你摸着良心想一想,你亏心不?”胡氏立马回击了过去。
正题儿还没有提到,老两口就撞在了一起,掰扯起女儿是谁宠坏的来了。娄言山只好现身,他走进爸爸妈妈的房间,先给爸爸、妈妈和姐姐一人到了一杯水,送到他们的手上,说:“您先别着急,喝口水。”
老两口和宝贝女儿各自端着娄言山倒的水,也好喘喘气,找个台阶下。妈妈先说话了:“我看呐,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混赌场弄得倾家荡产的人,能够在赌场翻身的。万嘉良的实际情况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还真是不能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