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上泉听见娄言山不服,更是怒火冲天,大喊道:“给我把这个小兔崽子拿下!”
门丁旁边的一个带刀的庄丁头儿,伸手就向娄言山的手腕抓去。
说时迟那时快,春蕙右手掌的梅花针,在左臂膀的掩护下,往这个庄丁头儿的肩膀打去。庄丁头儿手还没有够到娄言山的手腕,就觉得肩膀一阵酸疼,“哎哟”一声肩关节脱臼,整个手臂耷拉下来,动不了劲儿了。
这个时候,娄上泉看见手下最得力的庄丁头儿手刚挨上娄言山的手腕就肩膀脱臼,不禁大吃一惊。现在兵荒马乱的时候,有异常才能的人很多。难道这个娄言山有什么过人之处?
正下不来台的时候,只听得娄古兰一声喝道:“畜生,放肆,跪下!”
刚才娄上泉向娄言山发难,娄古兰吓坏了。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时候惹了娄上泉,他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及至看见庄丁头儿的肩膀脱臼,手臂耷拉下来,儿子武艺超群。高兴之余,看到双方形成僵局,都需要找台阶下,这个时候他就要出手了。
娄言山是何等聪明,立马了解了老爸的意图,就手儿跪倒尘埃。
“向族长上泉爷赔礼道歉,磕三个响头!”娄古兰摆起了当爹的派头儿。
娄言山心想,老爸继承了祖上的温良恭俭让的家风,只知道教书种田,其他的事一概不问。所以家族里的事无从置喙不说,不少同族人都很看轻他。今天这个冲突要靠老爸来解决,足可以提升他在同族人中间的地位,跪就跪吧。
娄言山顺从地跪下,向娄上泉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娄上泉也会做,受了三个头之后,马上从座位上下来,亲手搀起娄言山,说:“不必如此大礼。言山少年英俊,古兰的福气啊。”
这一下,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现在就已经涣然冰释。娄古兰带着娄言山回了家,娄古兰很得意。在吃晚饭的时候,居然还喝了两盅酒,对胡氏说:“言山今天让我露脸了,生这么儿子,文武全才,又是秀才,武功还好。你的功劳不小啊。”
胡氏这一辈子是第一次得到丈夫的夸奖,仓促间红着脸说:“不还是有你的功劳?”
春蕙听到这里,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好跑到厨房里,笑得把嘴里面的一口饭完全喷到地上。
饭吃完了,笑也笑完了。娄言山说:“明天送瘟神,咱们家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就跟着大家走在后面好了,不要靠近外人。千万千万注意。”
第二天,全庄子男女老少一起出动,送瘟神。娄古兰一家人早早地起了床。整个仪式分成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全庄人,无论男女老幼,除了因病在床不能起床的之外,都要去参拜安放在娄家祠堂里面的五尊瘟神像。祈求瘟神们不要再向本庄和人间发放疫气,使善男信女们免遭疫气的荼毒。
这五位瘟神,高约有一丈,身披五种颜色的长袍,手中各执一物。其中一手执杓子和罐子,一人手执皮袋和剑,一人手执扇子,一人手执锤子,一人手执火壶。他们的名字叫做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仁贵,总瘟中瘟史文业。相貌凶恶,煞是怕人。
娄古兰一家人,身穿干净的深色衣服,每人拿一炷香,随着参拜的人群,排队进入祠堂的堂屋。五尊造型凶恶的瘟神纸像,树立在原来供奉的列祖列宗的排位之前。善男信女们排队在瘟神像面前,磕头行礼,口中个个念念有词。无非是祈求诸神念信众的一番诚心,保佑他们全家平安之类。
娄言山跟随着参拜的队伍,表面上和大家一样,表情严肃,心里却是大大的不以为然。乡亲们大多数贫穷,平日里几乎都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现在费工破财紮神像,做旱船,劳民伤财不说,还要大家聚在一起,陡然增加传染的机会,没有科学知识,是多麽地可怕啊。他随着大流,草草地走完了这道程序。
仪式的第二个阶段,是送瘟神。庄丁们把这五尊瘟神像,抬进了刚刚赶工刷完油漆的旱船。旱船由三十六个健壮庄丁抬起,喊起号子,全村的百姓们跟在后面,伴随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向庄子外面的河边走去。到了河边,那里有已经准备好了的一堆柴火。庄丁们把旱船放在柴火堆上。一个道士,手拿拂尘,朝天空一阵挥舞。然后把拂尘插在道袍的衣领里,左手拿着一碗水,右手不断地沾上水洒在地上。他微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在祈求五位瘟神爷上天,走了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这个时候,全村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起跪在地上。两个庄丁往旱船上泼油,一个庄丁拿着火把,接着点火。一时间烈焰腾空,整个旱船和上面的五尊瘟神像,都噼里啪啦地燃烧起来。红色的火焰,浓浓的黑烟,冲天而起。作恶多端的五位瘟神,就升天了,再也不会回来,祸害这些无辜的百姓了。
这就是后世一首著名的诗里说的:“借问瘟君何所往,纸船明烛照天烧”吧。
旱船和神像都烧完了,庄丁们把剩下的灰烬都扫进了河里。仪式圆满结束。娄古兰一家人回到家里,老太太胡氏素来有心口疼的毛病,受不得累。经过这大半天的折腾,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娄言山和春蕙赶紧服侍老太太躺下休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31章 去开封府()
第二天,娄古兰的学生们来上学,也带来了很多庄子里的消息。不是这家发瘟病,就是那家发瘟病了。娄言山听到这些情况,赶紧找到正在教室里检查学生们作业本子的老爸,说:“爹,学生们来说,庄子里闹瘟病的人家多起来了。瘟疫的传染性很强,您看是不是给学生们放假,让他们从明天起就别来了,免得他们有谁得了病,说是在咱家传染上的。”
娄古兰一听,大儿子还真有见识,马上就照大儿子的意见办了。
吃完了午饭,娄言山对老爸说:“爹,我看庄子里的情况,瘟疫还会发展,特别是在送瘟神的仪式之后,全庄子的人聚集在一起大半天,扩大了传染的范围。我一会儿就去东山镇,去买板蓝根。这是一种防治瘟疫很管用的药材。回来熬药,一家人都要喝。”
娄古兰大为惊奇,说道:“言山,我平常没有看你读过医药书啊,你怎么连防治瘟疫都懂?”
娄言山心想,父亲大人,您当然不知道,三百多年之后的华夏大地,闹过一场人人胆战心惊的“**”,比这场瘟疫还厉害呢。听说板蓝根对这病有效,价格炒到了天上,到处是有价无市。这两天听人说瘟疫的病情有发烧咳嗽这样的上呼吸道症状,想必板蓝根会有效。死马当作活马医,在这种条件下,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他回答的却是:“有时候我也留心一些这方面的书。”
“对,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啊!”自打大儿子在族长那里给他挣了面子,娄古兰就成了大儿子的铁粉丝了。
随后,娄言山雇了一头驴,去东山镇买板蓝根。快吃晚饭的时候,他提着一包板蓝根回来了。他到厨房里,告诉正在准备晚饭的春蕙,叫她晚饭收拾好之后,熬一大罐子板蓝根,全家人每人一碗,都要喝。
吃完了晚饭。娄言山对老爸说:“东山镇的三家药店我都跑遍了,总共就只能找到这一点儿板蓝根。还不够咱们家喝十天的呢。我看这瘟疫要是闹起来,这点儿板蓝根是绝对不够。再说了,街坊四邻要是找我们淘换点儿,咱们还能拒绝不给吗?”
妈妈胡氏心口疼好了一点儿,吃完饭陪着说话儿,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休息,说:“那是,施药历来是做最大的好事,积德积福的。那你说怎么办?山儿。”
“我想明天去趟开封,找夏孟河,”娄言山说,“夏孟河是欧阳的姐姐欧阳婕的男人,欧阳婕和他们的孩子也在开封。他们祖上在开封开了一家生药铺子。虽然比不上西门庆,也算是间老字号了。我想找他帮忙。”
“这是个好事儿,”胡氏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春蕙这个时候拿个木托盘,上面有四碗板蓝根熬的汤药,给桌上的老少四位每人一碗。她接着老太太的话茬儿说:“就是,少爷尽做好事了,总是在救人。简直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转世。”
“观世音菩萨是女的,怎么能转成我哥呢?”旁边的小弟娄言水,总找到了机会刷出自己的存在感。
“听说,以前供奉的观世音菩萨也有男的。”老娘给小弟做解释。
娄言山看见春蕙只端了四碗药上来,说道:“春蕙,那你的药呢?不要嫌苦不喝!”
“我的药在厨房,收拾完了我就喝。少爷赏给我的灵丹妙药,哪能不喝呢?”春蕙说。
“春蕙这孩子,眼看着越来越水灵了,小嘴儿也越来越甜啦。”胡氏睁开老花眼,看着春蕙的脸笑。她想,老大有这么一个丫头伺候着,可真是他的福气。好人有好报,说不定是因为他好行善救人,得来的好报。
“少爷去开封,我也要陪少爷去。”春蕙说。
“你就别去了,在家伺候娘。你自己也休息休息。”娄言山其实是在心疼春蕙。
“开封比不得十里铺,”春蕙说,“那是宋朝的京城,历来是藏龙卧虎之地。道儿又远,我不放心。”
一股热流从娄言山的心里涌起。多好的女孩儿啊,她从来都是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她心中的第一位。
“让春蕙跟你去,”胡氏对娄言山说,“她的武功好,有她保护你,我才放心。我的病已经好了,不用她伺候。”昨天晚上娄古兰对她说起,在祠堂门口,春蕙发暗器帮山儿抵抗族长请的教师爷,连娄上泉都给镇住了。
老爷子娄古兰也赞成老伴儿的意见。春蕙瞟了娄言山一眼,得意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娄言山和春蕙雇了一头驴,先到十里铺。看看姐姐那边,都渐渐安排妥当,娄言山还带了一包板蓝根,要他们也喝。借了姐家的两匹马,娄言山和春蕙一人一骑直奔古称东京汴梁的开封。
到了午时,已经走了一多半路程,他们在一个镇子上的包子铺打尖。这里道上,还偶尔有一帮帮的饥民往开封的方向走,不过比刚出来的时候少多了。娄言山买了十个包子,两碗菜汤,找副座头坐下来喝汤吃包子。
又进来一胖一瘦两个人,也是来吃包子的,高个儿对老板说:“老板,你这个包子是什么馅儿的呀?”
”上好的猪肉韭菜。”
“别不是人肉的吧?”另外的瘦子客人说。
“客官,您真会说笑话。我又不开黑店,哪里找人肉做包子?”老板说。
“现在别的肉不好找,还得花钱。”胖子说,“人肉还不好找?你看这走着走着就倒下的人有的是,拉来就是了。”
“看您说的,”老板说,“那是不行的,饿死的人都瘦得皮包骨头了,哪里还有肉。您看我这包子里面的馅儿,肥得流油,喷喷香。不可能是人肉的。”
这三个人一个劲儿的说人肉包子,膈应得春蕙只想吐。娄言山对那两个人说:“拜托,二位老哥,人家在这儿正吃着包子呐,您少说点儿人肉包子什么的成吗?”
胖子没有恼,倒笑了:“小兄弟,你们这是命好,没挨过饿啊?要是饿急了,别说听两句人肉包子没有事,就是人肉摆在这儿,还不是都抢来吃了。”
娄言山看着春蕙难受的样儿,不想跟那两个人打岔,赶紧领春蕙出了包子铺,骑马接着上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二章 到了开封()
未时(下午三点)刚过,他们看见沿途的逃难的人群逐渐多了起来,都是往开封去的。这是因为另外的一路饥民也加进了向开封要饭的大军。这次豫东归德一带,受山东蝗灾的影响,又是饥民造反,又是瘟疫流行,人们无处可逃,扶老携幼,只好涌向省城开封,讨口别人的残羹剩饭。不时看见走不动、快要倒下的老弱病残,拉着胯一步一步地往前捱着,走不动的倒在路旁,就成饿殍。娄言山和春蕙看见这种凄惨景象,心里难过,赶紧打马快走。
再走了一顿饭工夫,巍峨的开封城楼就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了。道旁,也有些民房。还有一些饥民搭的棚子。娄言山把马鞭子指着城楼,对春蕙说:“前面就应该是开封城的小东门了。这小东门,又叫做宋门,因为这是春秋战国时候,通往宋国的城门。”
“这里的城墙好高哦,”春蕙说,“要是造反的队伍想攻下开封城,那可是真不容易。”
“所以嘛,”娄言山说,“这些年,只要是地方不安宁,各县的大户人家,都往开封跑呢。”
“可是,来了那么多人,他们吃什么呀?这开封城里又不长庄稼。就是把他们在老家存下来的粮食也搬到开封来,也没有那么多地方存吧。”春蕙觉得想不通。
“傻妮子,你以为人们非得吃自己地里长出来的粮食呀。他们有钱,什么都买得到,粮食也买得到。”娄言山说。
“没有人种庄稼,谁能够有粮食卖给别人?”
“有粮商呀,”娄言山说,“就是做粮食生意的人,他们向乡里有粮食的人买粮食,再卖给开封城里的人。开封城里的人就有粮食吃了。”
那要有多少钱啊!”
“是的,做粮食生意的都是大买卖家,都很有钱。”
“有万家杭那么有钱吗?”在春蕙的心里,原来她的主人万家庄的庄主,万家杭,就是最有钱的了。
“比万家杭有钱多了,”娄言山说,“开封的粮商都富可敌国,你懂吗?就是说他们的家财可以和一个国家的财产比美。”
“啊,真的想象不出来,到了开封,真得好好见识见识。”春蕙的好奇心给激发了出来。
他们说着话,不觉得到了小东门的城门口。从河南省境内不少地方有饥民起事开始,开封府尹就下令加强城门的把守,盘查来往行人,并且实施宵禁。这当然是为了严防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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