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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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5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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膀”周侗。

    院子外头,还6续有人朝这边摸过来。或精疲力竭,或背着伤者进来。几名精神尚好的武者在人群里放干粮和水。

    绿林说大是大,说小也小,尤其在经过了这样的战斗后,随便两个人碰头,大概都能低声的聊上一会儿了。若以史进从前的性子,怕是早与周围人打成一片,但梁山破后,他的心态改变很大,找了个地方坐下,啃干粮喝水恢复体力,便不再多说,只是目光偶尔往往人群里忙碌的那位老人。作为林冲的师父,闻名天下的侠客,此时能看出来的,其实也没有太多额外的东西。

    夜渐深时,城市里的躁动仍旧未停,某一刻,有人扶着伤员过去时,史进的眉间却微微动了动,他一路跟过去,待到那人将伤员放在墙角,史进才辨认出来,那名腿上受伤,半身染血的男子便是钱飞。史进走过去,拿着伤药替他包扎:“钱兄弟。”

    “史、史兄弟。”钱飞辨认出眼前人,陡然揪住他的胳膊,“你去了哪里……哦,你过来了……陈兄弟呢?”

    他们几人一路北上,进忻州城时,便只剩下史进、钱飞与陈秀青了,将史进、陈秀青安排在民夫队伍里以后,钱飞便去打听周侗的下落,却想不到此时才再度见面。

    史进跟钱飞说了陈秀青已死的事情,钱飞闭上眼睛,睁开时悲沧地吸了一口气。他其实也是在打听到周侗的消息后想要过去告知史进与陈秀青,只是抵达那边时,城墙已经破了,他一路辗转奔逃,受伤后才被人救回来。

    两人正如此说着,周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各位绿林的、道上的兄弟,老夫周侗,今日能与诸位并肩作战,是老夫一生最大的荣幸。战况如何,诸位今日都有经历,不多说了,女真人如若南下,必使武朝千万同胞生灵涂炭。老夫的想法很简单,我们便在忻州城,刺杀粘罕,为武朝黎民,尽一份力。”

    “此行无论成败,说十死无生都不为过,但今日在城上,女真人的凶悍大伙都已见到。我辈武人讲的是匹夫一怒血溅十步,老夫已年届八十,活够了,愿将此老朽之身寄托于这等渺茫之事上,但诸位家中或有妻儿,或有父母的,今日能在城墙上与女真人一搏,于道义已无亏损。如今城门虽被女真人占去,但以诸位本领。若要逃出城去,仍有机会……老夫想说的是……”

    周侗在江湖上有偌大的名声,口才却未必算得极好,此时斟酌一下:“老夫想说的是,今夜子时,各位之中,受重伤的,老夫要安排诸位离开。刺杀粘罕,诸位……”

    他正说到这里,人群中便有人开口:“周老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众人看过去时。却是一名鹤长髯的持剑道士,这人年纪也已老了,只是身上血迹斑斑,显然也在大战中杀了不少人。他的名字叫仇鹤年。同是江湖上有名的宿老。

    只听他开口说道:“今日有想留下的人。自然与我等一道行刺粘罕,若有不愿留下的,也算不得是贪生怕死了。只是女真人如此凶悍。他们挥军南下之后,你我家中妻儿父母,又岂有能得善终的,此时听听这忻州城的声音,异日便是我等家中的妻儿惨叫。我仇鹤年留下,与你同行。”

    周侗拱了拱手。

    众人想及城墙上见到的女真人,便6续有人出来:“我与周英雄同去。”

    “我去杀粘罕……”

    “还有我。”

    “我虽然受伤,却还能战,我绝不走……”

    “能与周英雄同行此大事,就算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人声响起来,周侗便将双手压了压:“老夫明白了,只是我等之中,尚有重伤的兄弟,他们已经流够了血,老夫是一定要安排他们离开的。诸位之中若有原做此事的,便来与老夫说,若是没有,便由老夫来挑人了,还希望被挑到的勿要辞此重责。”

    周侗说完此事,转身与旁人商量,人群之中说话声热烈起来,提到刺杀粘罕,热血沸腾,许多人也能够明白其中的意义。不过,过得片刻,史进也见到有些人在黑暗中沉默而安静地离开的身影。对于这样的事情,若是要瞒过周侗,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自始至终,老人也没有对此说什么,也没有安排人对此作出阻拦。

    有人过来统计了重伤者的数量,周侗行走在院落间,与一个一个的人低声说话,大概是在安排护送伤员离开的人。老人走到史进这边时,询问了他的姓名、所学,然后拱了拱手又走开了。史进的武艺比之周侗身边的福禄、左文英并不逊色,老人只是看看他的身架,听听他的呼吸大概便能确定他是高手,而他安排离开的大抵都是年轻的、武艺低的,自然不会讲史进排进名单里。

    临近午夜时,有十多人被集合起来,要护送另外十多名重伤的武者离开,有些武者表示绝不愿意就此离去,但一时间也没办法婆婆妈妈了,一支女真的队伍已经扫荡到了这边,火光蔓延。众人都在混乱之中往两个方向离去。

    待转移到另一处已经遭受过兵祸的藏匿地点时,时间已是凌晨。受重伤的钱飞已经被护送着离开,而聚集到周侗这边的,大概是七十余人,这便是接下来要行刺粘罕的所有力量了。

    生在忻州城的这些事情,在许多年后,被人说得慷慨激昂,但身处其间,是没有这样的感情的。厮杀一天的伤痛、疲累席卷上来,纵然说得热血,也不过是彼此间故意的打气,留在这里,行刺会不会有希望,行刺之后会怎样,一切都显得如此渺茫,唯有死亡二字,在这里变得真实。

    黑暗里,城市里的杀声未曾断过,史进坐在这处院子的一个角落里闭目养神,夜色稍微安静一点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看见老人朝这边走过来了。他有些意外地站起身来,拱了拱手,老人便也朝他拱了拱手,往一边一根倒塌了的木柱子上指了指,示意史进坐下。

    “钱飞先前与我说,有一位武艺高强的侠士,是老夫弟子的手足兄弟。我看到你时,还没想到,后来他与我说了说,我才想起,看你的身架,是精通棍法。你是王进王教头的弟子,‘九纹龙’史进吧?”周侗看着他笑了笑,然后坐下,“你是林冲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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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五章 无锋之烙 无泪之城(下)() 
时间已经是天明前最为黑暗的一段了,史进坐在那木梁上,听周侗提到林冲的名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默半晌,他听得周侗问道:“林冲如今过得怎样了?”

    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史进的喉间,他咽下一口口水:“梁山破后,那一次……他说去见您,是在仪元县。~顶~点~ 。w。后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未曾回去找我们,再得知他的消息时,他正被人追杀,可能已经死了。”

    老人皱着眉头,闭上眼睛:“死了?”

    史进道:“可能死了。”

    “那就是没死。”周侗说道,“他日还能再见的。”

    昏暗的光芒里,老人的声音沉稳,与其说是期望或是安慰,更像是一种笃定。史进是看着林冲坠崖的,心中不知道老人的笃定从何而来。但此时他们已经被困在城里,又要去做那几乎等同送死的事情,对于此事的在意,也在心里远了。

    过得片刻,他问了一句:“周前辈,粘罕何时会入城?”

    “我也不清楚。”周侗答道,“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女真人出兵时,我正在金国境内,随着他们的大军一路南下,粘罕是有些勇武的,他不会等到城里没人再进来,忻州城的抵抗被杀得差不多时,他便会进城的。”

    史进皱了皱眉:“那我们七十多人,至少还要在城中躲藏两天?”

    周侗道:“很不容易,但也没办法。”

    两人之间。说的、回答的都很简单,此后院子里安静下来。早已被洗劫过的院落中泛着血腥气与火焰的气息,死去的主人家的尸体还摆在前门附近,金人的厮杀声隐隐约约的,老人站起来,走到院落另一端,然后捡起两根棍子,扔一根给他。

    “你是王进的徒弟,随我打一套伏魔棍吧。”

    他说着,摆开架势。伏魔棍是江湖上的入门棍法。朴实简单。史进早不知道练过多少遍,这时候便也将架子摆开,当老人挥出第一棒时,他也随着打起来。

    没有多大的力量。没有多少的破风声。周侗领着史进将这棍法的套路简单地打过去一遍。附近的屋檐下。也有其他武者抬起头来看这一幕,周侗的棍法路数,仅只是流畅而已。中规中矩的。

    却唯有史进,随着打完一套之后,浑身都已经舒缓下来,暖洋洋的气息在体内游走。武艺到他这个程度,再要往前一步,需要的是玄之又玄的体悟,若用宁毅的语言,甚至需要三观与哲学体系上的升华。周侗打出的棍法与他几乎一致,但在步调一致之后,也在极小的细节上带动他做出改变和微调。这些小小的细节,让他窥见了某种完美的可能性。

    庭院安静,打完这套棍法之后,周侗向他点了点头,随后,往其它地方走去。

    不久之后,这短暂的安宁便逝去了……

    ************

    在粘罕进城之前,七十多人,得在城里躲藏至少两天。

    这只是史进与周侗先前的简单对话,然而当它落下实际层面,随之而来的,便是最为艰难的一段时光。

    忻州城乍然被攻破时,四门封闭,被分割在城内的武朝军队形成了大范围的抵抗、大片大片的巷战,在这段时间里,史进等人的日子还是好过的。然而到得八月初八的早晨,军队死的死降的降,有组织的抵抗,就已经完全崩溃了。

    女真人的屠城、搜掠队伍在城内蔓延开来。这一天里,铺展开去的搜捕巨网、网眼变得越来越细,真正的地狱,降临了忻州城。杀戮、劫掠、火光随处可见,躲在城内的平民大片大片地被抓出来,稍有姿色的女子必然受到凌辱,敢反抗者被杀死,被殴打,甚至被吊在旗杆上活活烧死,被绑在马后拖死的情形,比比皆是。

    偶尔遇上大规模的反抗者时,搜捕的女真人放出响箭,附近的同伴便飞速赶来,进行支援。

    这是属于女真人、以及原本的辽人义胜军的狂欢。

    史进等人在城市里穿插躲避,即便大都是高手,也无法在这里施展开拳脚,偶尔目睹的惨剧令人心里堆起难言的愤懑。也有陡然遇上女真的巡逻队躲避不及,又或是心中咽不下杀意,便骤然出手的,在这一天里,便陆续积累下了十余名的伤者。

    巨大的疲累在每一个人的身上积累,但最大的损失还是在这一天的下午,他们无意间遇上躲避在城内的一家子。对方眼见这边大都是高手、豪杰,哭着喊着让史进等人带上他们,解释不清楚后,这近乎被逼疯的一家人开始疯狂跟随,放声大喊。

    女真的骑兵队被引了过来,在充满废墟的街巷转角,跑在最后的一拨人被跟上了。史进往后方回头看时,路口处的那几个人已经不再奔跑,他们之中为首的便是那持长剑的老道士仇鹤年,他的年纪也已老迈,一身原本整洁的道袍此时变得破破烂烂的,但步履之中,仍然有着一股令人望之敬仰的出尘风姿。

    他往这边挥了挥手,然后拔出长剑,领着几名受伤的武者往奔来的女真骑兵迎了上去。

    史进等人没有再见过他。只在第二天下午奔跑过附近街道时,在惊鸿一瞥间,看到一处旗杆上吊着的尸身,那尸体破碎而扭曲,没了一只手一只脚,没有了头颅,只在被鲜血染得深黑的颜色里,隐约能看见一抹似乎属于那原本道袍的蓝色。但由于附近死的人太多了,他也无法确定那是否就是老道士的尸体。

    这天过后,仍是漫长的与紧张的夜晚,接着又是漫长的紧张的白天。武者最厉害的是心中的那口气。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如果说一开始的呼声与热血能让人士气高涨,在这样的等待与躲避里,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一点点割肉的软刀子。

    女真人的搜捕已经越来越密。粘罕会不会来,粘罕来的时候,大家还会不会有力气,还会不会有足够的人能够去到他的面前。这一切都在缓缓的割进每一个人的心里。真正让人慷慨激昂的事情,那慷慨激昂的情绪,也可能只在他人说起来的时候才有,而真正参与其中的,只会经历巨大的痛苦与磨难……

    唯有在八月初九的这天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候。一个消息的传来,才令得那一切的东西,都在心里翻涌而出。这个时候,周侗身边真正能够战斗的。已经只剩下三十八人了。

    粘罕入城。

    ***************

    夕阳在天边变成暖黄色的时候。秋叶在风里摇晃。完颜希尹抬头看的时候。那是一棵被烧了一半的大树,半边焦黑,半边黄叶。

    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哭声、惨叫声与笑声。但看起来,附近的抵抗,已经不多了。完颜希尹吸了一口气,副将过来时,隐约听见他低叹了一声。

    “青山在远……秋风欲狂啊……”

    副将往周围看了看,然而秋风舒缓,树叶缓缓而动,风吹在脸上,暖洋洋的。

    响箭从不远的地方飞起来。

    ……

    完颜宗翰(粘罕)的马队进入城池一侧的道观之中。

    这处道观并未受到太多战火的摧残,只是一侧的台阶上有些血迹,树叶繁茂的大树排成两排,在前庭之中延绵往道观正厅,正厅侧前方的铜鼎里燃起了熊熊火光。

    天色将暗了。随着完颜宗翰身边入城的众人身形高大、步伐稳健,他们多是军中重将,也多为至亲兄弟、亲族,如大将完颜银术可、完颜拔离速兄弟,大将赤仙,宗翰堂弟完颜撒八,宗翰麾下号称军中第一勇士的摩延当世等等等等,他们皆是随阿骨打南征北战,覆灭辽国的勇士,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着令人生畏的功勋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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