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一个力士伸出手来要去抓夏仪的腰带,却只抓到他的腰牌,顿时将那丝涤给扯断了。
第105章 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顿时就乱了,船上的人如同下饺子一样落了满河。
扑腾了半天,大家总算湿淋淋地回到船上,说不出的狼狈。
可怜现在乃是二月,浑身湿透,被河风一吹,都冷得剧烈颤抖。
大家都手忙脚乱地将身上的衣裤脱掉,赤条条地坐在船上,光猪十壮士图穷匕见,说不出的虫二。
夏仪虽然身子壮健,却也冷得不住发颤。他看着周楠和詹知县,“你二人不要再打了,这么冷的天,掉进水里会没命的。”
一个锦衣力士惊叫:“千户,驾帖,驾帖!”
只见,他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锦盒,一看,里面的几张盖着红印的纸被江水一泡早已彻底糟烂。
所谓驾帖,就是明朝中央司法机关出具的逮捕犯人的文书,用做通关文碟路引文凭。
夏仪强笑:“驾贴坏了,不还有我们锦衣亲军的腰牌吗?”
那力士又颤声道:“千户,你的腰牌,刚才被属下扯断,掉进河里去了。”
“什么!”夏仪厉声大叫,再无半点先前从容温和模样。
那力士惊慌地跪下:“佥事,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周楠:“掉了就掉了呗,你的掉了,其他人的腰牌还在。”
夏仪:“你懂个屁?”
他如此不客气,周楠也恼了,淡淡道:“怎么,还想捞起来。要不,你先在这船帮子上刻个印,做个记号。”
“对对对,这个主意好。”刚才还同周楠打死打活,此刻听他这个刻舟求剑的典故用得有趣,詹通忍不住大笑起来。
“都怪你,都怪你这个该死的东西!”夏仪红了双眼,一拳打到詹通的肚子上。
这一拳力量好重,发出蓬一声响。
可怜詹通虽然长着奶油肚子,天生就带着护甲,还是经不住这一击重拳。
顿时张大了嘴,红着脸,好半天,才弯下腰,哇一声将昨天的午饭吐进淮河里。
说起来,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大伙儿还粒米未进呢!
看到夏仪狰狞的面容,众人才记起他是个人见人怕的锦衣卫,都战战兢兢,再不敢说一句话。
船默默行了一段路,就在大家都快要冻僵的时候,上了一条大船。换身了干净衣裳,喝了一碗热汤,总算回了魂。
船行江心,一帆风顺,走得极快。夏仪也不怕大家走脱,任由周楠等人在甲板上走动。可惜詹通吃了那一拳后估计是受了不轻的内伤,恹恹地躺在船舱里,动弹不得。
周楠靠着船舷,看到安东县的南水门迎面而来,又从身后掠过。
这座自己战斗过的县城越来越远,最后终于看不见。
好几次他都忍不住要跳下水去,一口气游回县城。
可这事他也只是想想,真那么做就是找死。
且不说这几个锦衣卫水性过人,要抓自己回来易如反掌。就说这么冷的天,真下了水,用不了片刻就会被冻僵。淮河如此宽阔,到死也游不到岸边啊!
自己出门一日一夜,现在又被锦衣卫抓走,不知道云娘现在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她一个人在安东,日子又该怎么过下去啊?
周楠第一次有种担忧和伤心的感觉,胸口阵阵发酸,这就是所谓的牵挂吧!
好在周楠离开安东的时候为云娘留下一套房子和五百多两白银,还有几条船,足够她生活了。
活下去,活下去,等过了这一关再和云娘团聚。
突然间,一条清丽的人影从心中闪过,那是梅二小姐。她知道这事之后,会为我周楠伤心吗?
船行一日,就到了淮安府。
那边早已经准备了两条船,三个锦衣卫分成了两拨。
一拨由那两个力士押运詹师爷和归县丞先走,另外一拨则是夏仪、詹通和周楠。
周楠大觉奇怪,问夏仪你这是要做什么,大家怎么分开了,你一个人押我们俩,不怕咱们逃了吗?
夏仪笑了笑,只说周子木你是个聪明人,断不会如此卤莽的。你们二人是要犯,本官自然要亲自看管。其实啊,我与你们也没有私人恩怨。都是公务,大家互相配合,到北京之后各走各路。
周楠叹息:“是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与其逃避,还不如勇敢面对。放心好了,我们不会走的。到北京进北衙之后,还请千户念在咱们同乘一条船,同舟共济的情分上多多照顾。”
逃跑,别开玩笑了,在到处都要路引的明朝根本就没处逃。再说逃去哪里,回家,回家之后人家不知道跟过来。畏罪潜逃,罪加一等。
“同舟共济,说得倒是有趣。”夏仪笑了笑,道:“也是,放心好了,这案子交上去之后,如果二位进了我北衙喝茶,定不为难。不过,以两位的品级,怕是进不去的。”
也对,北衙乃是诏狱。你不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不是名满天下的大名士还真没资格住里面。听人说里面一个犯人住一间院子,还配有小灶和事务员、公务员、警卫员,待遇极好。
就好象现代社会,你一个小流氓也想住秦城,配吗?
想到这里,不但周楠,就连詹知县也是一脸晦气:“本县要住北衙,本县可是王府的人,本县不服。”
周楠没好气:“哪里有哭着喊着进诏狱的,我活了二十七年,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奇怪的要求。”封建社会,等级森严,论资排辈。就算是坐牢房也有讲究,官本位的世界好生可笑。
夏仪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本官活了四十二年,不也同样没有听到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分船之后,归县丞、詹师爷等人的船自北上而去。
周楠他们却一拐朝南行驶,不一日就到了宝应。接着就是高邮,然后是扬州。
到扬州之后,船进入长江,又顺流而下朝东面行去,不两日就看到南岸边有一圈残破低矮的城墙,竟是一座城市。
“到地头了。”夏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二位,下船进城吧!”
周楠抬头看去,却见城楼上写着江阴县三个大字。顿时大惊:“夏千户,咱们不是去北京吗,你一路南行,现在更是过了长江,究竟想干什么?”
夏仪:“我在江阴另要公务需要处置,等办完,自然押你们回京,稍安勿躁。”
正说着话,詹通突然“哇”一声将先前吃过的午饭尽数吐了出来,其中还着血丝。
原来他那日中了夏仪暴怒下的一记重拳,已然受了不清的内伤。这几日车舟劳顿,再扛不住。
将午饭吐出之后,可怜詹通突然失去了力气,委顿在甲板上。
第106章 两虎一猪落平阳(一)()
夏仪:“詹通你没事吧?”那日他被詹知弄下水去,大怒之下下了辣手。詹通这几日都恹恹地呆在船上,有气无力的样子。
此刻见他竟吐出血来,心中也是后悔,正要伸手去扶。
这个时候,突然间嗓子眼里有一种难以遏制的麻痒袭来。顿时,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一咳就一发不可收拾,须臾,就满面通红,浑身热汗,身上竟有些发软。
周楠扶起詹通,又看了看夏仪,担心地问:“千户,你不要紧吧?”
夏仪:“咳咳呼,不要紧,大约是那日落水受了凉,这几天咳咳劳累了,竟顶不住,到客栈休息一会儿就好。”
周楠大奇:“夏千户,你好歹也是千户,又是京城锦衣卫的,何等身份,自然要去驿馆,怎么住客栈了?”
夏仪低喝道:“你管我住哪里。”心中却是暗想:那日你和姓詹的害大爷落水,驾帖泡坏了,腰牌掉进水去,如何证明我是锦衣卫的官,驿站自然是住不成的。得,自掏腰包住客栈吧。这才是打掉门牙和血吞,自认倒霉吧!
再说了,我来江阴可不能惊动官场上的人,如何能去驿馆?
詹通吐了肚子里的存货之后,总算好了些,喘息道:“夏千户你也真是,出门办差哪里有自己贴钱的,奇怪也哉。”
周楠“哦”一声:“我明白了,詹知县,驿站那地方是能住人的吗?里面的被子一年才洗一回,养的虱子黄豆大小。千户是个讲究人,可受不起这个罪。如今你詹大人要去驿站自去就是,我跟夏千户。”
的确,像驿站这种吃财政饭的邮传系统,吃的是大锅饭,抱的是铁饭碗。干好干歹,每月也就那几钱银子工食钱,效率嘛自然低得可怕。就周楠所知,安东县的驿站就脏得叫人没眼睛看。
在后来,崇祯皇帝大约也是觉得驿站那些人实在是可恶,决定引入竞争机制,砸了他们的铁饭碗,结果砸出一个李自成来。
詹通听周楠说驿站里脏不说还有虱子,吓了一跳,喘着气说:“那好,我还是跟你们一起住客栈吧。”
说着话,三人下了船,朝江阴县城里走去。
县城的城门搂子好象被火烧过,城楼倒塌了半边,到处都是黑色的痕迹。进得城中,眼前的景象更是萧瑟。
只见大街是非常安静,萧瑟得紧。几乎看不到几个人,只时不时有几个路人经过,这其中还有不少兵丁。无论是兵是民,都面带菜色一脸愁苦。
周楠一想,才明白,江阴地处长江水运要冲,和北面长江江心岛中的靖江县一样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从倭乱起时,这里就是战场之一,时不时被倭寇祸害一回,已然败落了。
江阴在后世可是一座大城,但在明朝嘉靖年间,和其他县份一样就横平竖直两条主街和十几条小巷。
问了行人,找到县城里最好的一家客栈住下来。又向小二打听,周楠才知道。在正德年间,江阴县城里本有居民六万多人。经过几次兵火之后,老百姓都逃到江北去了。如今,能凑足一万人都够戗。
一万人不到,也就是后世一个乡场的规模。
其实,客栈里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且住宿费贵得惊人。周楠三人各自住了一个雅间,每日房钱合计在一起竟达到惊人的三两银子,这已经是五星级酒店的标准。
夏仪乃是京官估计也享受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至于詹通,他以前吃喝拉撒就没自己出过钱,对这事儿也没个概念。
周楠却不依,呵斥那个小二:“你这开的是黑店吧,贵成这鸟样。”
小二冷笑:“客官你若是不满意,大可出去访访这县城里都这个价。你们若不住,尽可去别家。这兵慌马乱的,能有一个地方落脚就算是不错的了。”
夏仪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加上自己又咳得厉害,再不能走路。就摆手:“算了,住下,只开两个房间。小二,可有吃食弄些过来。”
很快,一桌酒菜就摆到夏仪房间里。菜色也简单,就一条鱼,一份韭菜炒鸡蛋和一份炒麦苗菜,一小盆糙米饭。吃完一算帐,饭钱一两银子。
这下,即便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詹通也怒了,“这什么东西,鱼江里有的是,也值不得什么。唯一管钱的就这鸡蛋,直娘贼,是凤凰蛋吗?若是在安东,本县非用板子打死你这贼子不可。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那小二是牙尖嘴利之徒,哟一声:“原来是个大人,既然是大人,为什么不住驿站。对了,来咱们县的大人物可都是住在缙绅乡老的宅子里,什么时候沦落到小店里来了?你们也不出去访访,这常州府年年受兵,地里就没种庄稼。所有吃食都要从外地远来,路途遥远,豆腐也盘成肉价钱了。这还是我们武进县的应德公击败了倭奴海匪,这才保得了粮路通畅。换成两年钱,三位爷吃的这顿饭收五两十两你们也别喊贵。”
他口中的应德公就是凤阳巡抚,抗倭战争江北的总指挥唐顺之。
唐顺之,字应德,常州府武进县人。
如今,他正在老家招募士卒,编练兵勇,准备和倭奴决战,行辕暂设在这江阴县城里。
周楠三人一想,刚才在街上经过时,街上店铺都关着门,自然也没有卖菜卖米的贩子。战争时期,物价飞涨也可以理解。
当下就不再说话,皆闷头吃饭。
夏仪脸有点白,吃了两筷子就没有胃口,自回房间里睡觉。
至于周楠,虽然身子健康,可经过这几日的折腾,也累得够戗,食量只有往日四成。
倒是詹通,将剩余的饭菜包了圆,直吃得肚子微微坟起,眼睛里尤自闪烁着饥恶的光芒。嘀咕道:“周子木,根本就吃不饱啊,要不将夏千户叫起来,让他再添两个菜?”
“要叫你自己叫,詹大人生财有大道,难不成还吃不起?”周楠翻了个白眼。
詹通:“如果在安东自然没什么,可我身上不是没钱吗?”
周楠和詹通都是突然被双规,黎明就被带出安东县,身上没现银不说,就连稍微值点钱的配饰也被锦衣卫搜走了,防的就是他们逃跑。
此刻,自然是不名一文。
周楠拍了拍自己的腰:“我跟你一样啊,至于夏仪那里,那厮咳得厉害,估计是病了。这人一病脾气就不好,老哥你就忍忍,别去触他的霉头吧!”
“忍怎么忍,我们胖子经不得饿,要死了,要死了。”
吃过饭,见天色已暗,周楠和詹通回到房间里。他自然是老实不客气地将床抢了,一脚将詹知县踢去坐椅子,还说:“老詹,你练过气功吗?我看你内伤有点重,不如意守丹田,默运大周天,没准明天就痊愈了。”
詹知县和周楠风雨同舟,路上吃过他几次捉弄,不敢惹,只得缩着身体坐在椅子上假寐。
天气还是很冷,尤其是在江阴这种潮湿之地。到了下半夜,寒气更是如蛇一般渗进骨子里去。
睡到半夜,周楠突然听到低低的呻吟。睁开眼睛看去,只见詹通浑身都在乱颤,抖得厉害,满屋都是他上下牙关相互磕击的声音。
他吃了一惊,跃下床,摸了摸他的头,触手处一片火烫。心中立即明白,詹通内伤严重,加上又累了,伤势立即加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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