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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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臣风流- 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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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门的卫士并不知道老周已经背上一件惊天大案,都客气地拱手:“周大人来了,这大半夜的还入值西苑啊!”

    心中暗安咋舌,这周司正的圣眷之隆可是嘉靖朝头一份儿。

    很快,周楠就到了玉熙宫。

    黄锦已经痊愈回宫了,看到周楠,面无表情地将他带进殿去。

    和夏季里宫中门窗紧闭不同,今日玉熙宫大殿却四下敞风,有呼呼的冷风掠过,吹得周楠身子刻骨冰寒。

    殿中的丹炉熊熊燃烧,光影中,嘉靖正盘膝坐在蒲团上。

    大风中,笼住他的纱幔猎猎飞舞。

    周楠忙拜下去:“罪臣周楠叩见圣明天子。”

    黄锦挥手让太监们都退下去,然后走到皇帝身边伸手要去将纱缦挽起来。

    “不要乱,不要怕。”嘉靖平淡的语气传来:“裕王妃说得对,出了事不要紧,解决了就好,但不能怕事,也不能自乱阵脚。”

    “是,老爷。”黄锦垂手退到一边,立于阴影中。

    嘉靖:“周楠,中举了?”

    周楠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回陛下的话,中了。”

    嘉靖:“你是个有才华的人,那么,朕问你一个问题。”

    周楠:“臣聆听圣人训示。”

    嘉靖:“诗云: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当做何解?”

    听到这个问题,周楠心中一阵狂喜:劳资果然猜对了,俺老周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第420章 未见君子(求票)() 
周楠清了清嗓子,念道:“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刚念完,阴影中的黄锦眼睛大亮,激赏地看了过来。

    这种出题解经义的事情乃是读书人中的常事。

    嘉靖这句话出自诗经中的晨风,表面上看起来是让周楠依据经义破题做一篇八股时文。

    可这么大的案子,万岁爷怎么可能有心情让周楠这个当事人做文章。

    如果周楠不明就里,马上就会被太监们拖出去用廷杖打死。

    这小子,果然厉害!

    黄锦老师在心里为小周老师点了个赞。

    嘉靖所念的晨风有一段典故,说的是春秋末年,三家分晋的故事。当时,晋国是春秋第一大国,统治着后世山西、河南、河北广大的国土。后来韩、赵、魏三家瓜分晋国,这一政治事件标志着战国时代的开始。

    当时的魏文侯灭中山国之后,将土地分封给儿子魏击,任命他为中山君。魏文侯忙于政务,父子二人一连三年都未能互相问候探望。

    于是,就有流言说父子关系出现了问题,中山君也因此忧心忡忡。

    一次文侯在接见中山君是手下时,问来人中山君现在在做什么?

    来使回答说在读书。

    又问读什么书呀?

    使者回答说,中山君在读诗经,尤其喜欢晨风一诗。

    这首诗的意思是意思是,傍晚的时候,一只名字叫晨风鸟儿疾驰飞掠,栖落在郁郁苍苍的树林中。至今,我还没有见过它的身影,心中充满担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把我都忘了呢!

    念完这几句诗,魏文侯感慨地说:“中山君是不是以为我把他忘记了?”来使说:“不敢,只是他常常想念您。”

    魏文侯接着又诵出黍离的诗句: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意思是,看那黍子整齐地生长着,看那高粱苗儿也在生长着。我行走的步伐缓慢,因为心神不定,心里充满了忧伤。能够理解我的人,知道是心中的忧愁使我变成这样;不理解我的人,问我在追求什么,以为我有什么强烈的愿望。高高在上的苍天啊,为什么有人会这样误解我?

    这话传到耳朵里,中山君才消除了心中的疑虑,亲自乘车回国都探望父亲。

    父子之情得以再续。

    此刻,嘉靖突然念出这首诗,其意并非是要让周楠做什么劳什子八股文,考教他的学问。其中的意思却说的是父子之情,以及自己的忧虑和难过。

    嘉靖子嗣艰难,就两个儿子。

    如今这个案子表面上看起来所有证据和疑点都指向景王。

    可是,他毕竟是皇帝亲骨肉,真要追究,难不成还能杀了他?

    可是不处置,国法何存?

    就他的内心中来说,是想放景王一马的,可是这话却不能由他来说。

    这句诗一念出之后,周楠想起自己路上起的那个念头,瞬间就明白皇帝的心意。

    心中也是苦笑:这个嘉靖就喜欢打哑谜啊,心中想什么口头却偏偏要扯其他,让你猜。猜中了也还罢了,猜不中,合该你倒霉。当年严嵩之所以能够得宠,还不是因为小严是猜谜高手。

    他不过是想借我的口向审理这件案子的人传达旨意,罢,这个活儿我接了。

    在揣摩透嘉靖的心思之后,周楠也以一句诗应答。

    这句“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同样出自诗经名曰天保乃是春秋时臣为君王祝寿时所做。

    意思是“陛下如同日月一般恒久,如南山松树般不老,永享仙福。”

    如果陛下惩办了景王,骨肉相残,晚年生活不幸福,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是心中难过。

    无论如何,天家的骨血必须保全。

    这也是臣当仁不让的职责。

    审案的诸公,难道你们忍心让皇帝在诛景王的折子上批红吗?

    这个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

    看到跪在地上的周楠,黄锦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当年的严世蕃,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精明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

    嘉靖沉默了片刻:“周楠,此案你不知情吗,那么朕问你,你怎么想着解送那空明去见裕王?”

    周楠:“为内帑银子之事,事实证明,裕王是被人冤枉的,臣也有冤说不出口。”他忙将这件案子的始末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嘉靖缓缓道:“若刺客目标是裕王,可为什么见到世子却悍然下手,还不是因为世子是个孩童,容易得手。事实已经很清楚了,空明并没有特定的目标,他的用心是将事情搞大,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至于被他刺杀的人是裕王还是世子都不要紧。”

    “天子圣明。”周楠差点向皇帝竖起拇指,果然是个权谋排名前三的君王,一眼就看穿这个案子的本质。

    嘉靖不待周楠多说,将袖子一舞,长长的袖子缠到手腕上。

    黄锦朝外面招了招手,两个太监跑了进来,架着周楠就走。

    等到周楠被押走。

    黄锦又舀了一勺子黄色的矿物粉末倒进丹炉了,有火星四下飞溅,殿中一亮。

    嘉靖:“此案转去东缉事厂,让北衙办交接吧!”说罢就闭上了眼睛。

    “是,老爷。”

    嘉靖的声音又传来:“此案应当和周楠无关,先免去他的一应官职拘禁在道录司里,待到案子审结之后再论罪。”

    “是,老爷。”黄锦慢慢地退了下去。

    作为侍侯皇帝二十多年的大太监,天子的心思他自然清楚,他也是个猜谜高手。

    如果案子由锦衣卫侦办,那就是正式走法律途径。如果一不小心牵扯到景王,陛下情何以堪?

    锦衣卫虽说是天子亲军,可里面的官员都是勋贵子弟,未必没有其他想法,怕就怕审来审去又出鬼。说穿了,大明朝就是个大商号,陛下固然是占绝对股份的大东家,可其他勋贵也是有股份的股东。

    倒不像东厂仅仅是皇帝的家奴,一切都按天子的心意行事。

    案子转到那边去,可以不至使事态失去控制。

    至于不将周楠关在东厂,估计是天子也知道周楠和陈洪有过节。真把他关那边去,搞不好会被人家整死。

    周楠的死活,天子或许也不会放在心上。不过,周大人一死,到时候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景王,又该如何收拾?

    皇家是要体面的,总不可能跑去对审案的官员说,这事不关景王的事,就算有关系也不许朝那边扯。

    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有周楠的口供佐证,他已经猜出了皇帝的心思,接下来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第421章 你牛什么牛(一)() 
今天是吴淼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回忆起自己宦海沉浮这么多年,还真是跌宕起伏,一言难尽。

    他本是浙江士子,少年成名,十三岁就中了秀才。次年,又中了举人。可谓是春风得意,简直就是士林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在吴淼和别人看来,春闱会试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最多几年浙江一地就会出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进士。

    金举人,银进士,举人都中了,进士功名又算得了什么?

    可惜,事情就坏在他当年太热血上面。会试期间,正好是朝廷大礼仪之争,吴淼在考前一时口快替皇帝说了好话。道,天子要让生父进宗庙接受后人香火祭祀,此乃人子的孝心,难道不可以吗?

    这话不知怎么传到考官耳朵里去了,而这个大宗师恰好是当时的首辅杨廷和一党,立即命人取消了吴淼的考试资格,赶回浙江老家交由地方官看管。

    后来,大礼仪尘埃落定,吴淼也恢复了名誉,再次进京赶考。

    可惜他在浙江老家的时候不容于当地士林,身心受到了极大摧残,心气已堕,接连考了两次,回回名落孙山,遂绝了进士之望去吏部待选。

    吏部见来的是个拨乱反正的,不敢怠慢,就补了他一个甘肃的县丞。历年的考评也都是卓异,等到干满两任就依照政治正确的原则提拔重用。

    吴淼同志对于组织的重用心中感激,为了报答组织,就疯狂地刮起地皮,什么钱都敢收,又纵情声色。

    原来,他吃了这么多年苦,三观已经彻底颠覆。什么礼义廉耻,去他娘的。当年劳资不过是依据人之常情替皇帝说了几句公允话,就被迫害成这样。看来,好人是当不得的。朝廷还有文官欠本官实在太多,这回都要补回来。

    上头安排吴淼到甘肃做县丞,主要考虑到这地方苦寒偏远,容易获取声望,提拔起来也快。但那地方实在太穷,可经不起吴淼大人这么收刮。出于政治正确的原则,你也不好拿吴大人怎么样。

    得,吴大人你不是嫌西北日子苦吗,就调你去临清州吧!

    于是,吴淼不降反升,做了正七品的判官。

    到了临清州,吴大人不收敛不收手,继续大贪特贪。

    上头一看,不对,这吴大人这是失心疯了。看来,不能让他任实职,干脆找个清水衙门让他喝茶好了。

    就这样,吴淼被调回京城,开始在中央各大清水衙门流转。

    这一流转就是二十年,小吴同志也熬成了老吴同志,依旧是个正七品杂流。

    大礼仪事件过去了那么多年,笼罩在吴大人头上的政治正确光环也逐渐褪色。到后来,吏部索性就不派他的职,你老人家在家里慢慢等着吧,咱们遇缺不补。

    吴淼在家一等就是四年,死活也等不到新的职务,心中也明白自己的仕途已经走到尽头,这几天已经开始打点行装怎么回浙江老家当乡绅。

    就在今天下午,吏部突然有告身过来,说他的新任命下来了,去道录司做右正。

    拿到告身,我们的吴大人仰天大笑三声,又流下了激动的热泪:“陛下还是没有忘记老臣的,万岁圣明啊!”

    道录司什么地方,这可是能够随侍驾前的美差,有说不尽的好处。前一阵子为了争这个位置,周楠这个政治明星和苏州大才子王锡爵斗得不可开交。

    最爽利的是,皇帝好象着道录司卖度牒,这可是每年几十万两的大生意。作为主官,稍微动点脑筋,弄个几千两,毛毛雨。

    不过,吴同志心中还是疑惑。周楠是何等人物,天子近臣,徐阁老未来的孙女婿,听说和裕王府关系密切,我去顶他的位置,妥当吗?

    就小心询问,吏部的人回答说,周大人坏了事,听说涉及到刺杀王府世子的案中,已经被免职羁押候审了。

    吴淼这才彻底放了心,再次放声大笑。

    人逢喜事精神爽,吴淼一天都等不及了,直接穿了正六品的官服,乘了轿子杀去道录司,接管衙门。

    他小人得志,抖足了威风,将所有人都训斥了一顿,又罚了大家一个月的工食银子。

    众人畏惧他的官威,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怒骂声中,吴淼正要将史文江赶走。

    史文将本就傲气,也知道吴大人容不得自己。心中也是琢磨等下若是吴淼生事,自己又该怎么反唇相讥。对,就骂他一句皓首匹夫,苍髯老贼,然后一拂袖潇洒而去。

    突然有一个衙役跑进来,“周司正回来了,周司正回来了!”

    “啊,司正回来了,那就是没事了。”史文江惊喜地大叫:“快快快,快去迎接司正。”

    周楠为人谦和,众吏员和兵丁以前都受过他的恩惠,也恼怒吴淼刻薄,都同时欢叫一声,蜂拥而出。

    吴淼目瞪口呆,什么周司正,我才是你们的大老爷啊!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周楠和两个太监走了进来。

    史文江大为惊喜:“司正,你没事吧?”

    其他人也围在他身边:“大老爷,你没事吧,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周楠:“没事,就是被免去了官职,暂时羁押在衙门中待审。这位是”目光好奇地看着吴淼。

    吴淼喝道:“周楠,本官乃是新任道录司右正,公堂之上,岂容尔等喧哗?”

    既然你姓周的已经不是官了,一个小小的举人,又是待罪之身,我怕你个鸟。

    这话说得非常地不客气,周楠眉毛一扬,按捺住心头的怒火,也懒得理睬,便对史文江道:“师爷,我头有些疼,你叫人打盆热水过来,烫了脚好早些睡觉。”

    史文江:“朝廷真要羁押大老爷在衙门里?”

    周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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