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喜出望外的好事找上门来,这一日户房师爷过来同他说,得大老爷恩准,他这个月的俸禄可以补齐,请他找个时间去领。
原来,他以前是个衙役,每月的工食都由知县自掏腰包。给多给少,全凭史杰人的心情和腰包厚度,多的时候一个月一二两银子,少的时候一两不到,没个准数。
现在成了国家正式在编人员,工食银子就变成了俸禄,由国家财政开支。
按照明朝的制度,县一级吏员的俸禄由货币和实物两部分组成,每月二两银子和三石米。银子是固定的,三石米经过层层克扣,发下来估计也有一石多一点。
明朝的一石相当于一百多斤,倒够一个人的伙食。
最爽的是,他现在属于正式的国家公务人员,只要不触犯法律,也不怕被人无故开革。铁饭碗就是好,穿越到明朝半年,到这个时候,周楠才算是彻底地解决了吃饭问题。
说起来自己进城来已经半月,也不知道云娘在家里怎么样。想起乡下老家那破烂的房屋和艰苦的生活,周楠决定立即启程回周家庄把老婆接进来。自己一个人呆在城里,也需要有人照料生活。再说了,夫妻总是要住在一起的。
这一日他回到住所,正换了一身衣裳要走,突然院门口就有人喊:“子木,子木可在否?”
子木是从前那个周秀才的表字,周楠自从做了囚犯,现在又是一个文吏,已经不混知识分子圈,别人见了他要么是“楠哥”要么是“周师爷”这个称呼自然用不上。此刻听到外面有人喊,一时回不过神来。
那人喊了半天,又道:“子木,周子木,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的周子木,故人来访问,缘何避而不见,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第35章 来客()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正是周楠那日和众乡亲进衙门的打官司时,为了赚当日的房饭钱在梅家画舫上作的,抄的也是清词大家纳兰性德的代表作临江仙•寒柳。
这首绝世好词写尽了人间相思之苦,自然精妙。可就这么一阙放在明词中也算得上是压轴的大作最后只换了大家一天的吃喝,真真是浪费了。
本以为此词一出,自己别说在安东,就算在淮安文化圈中,也能暴得风流才子大名。出门吃饭狎妓都有人抢着请客,更有人携重金登门拜访,只求得一纸片言。
可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穿越中所写的故事情节却没有发生,叫他狠狠地失望了一把。别说在本地士林,即便是青楼楚馆,好象也没有人在传唱这首临江仙,一切都好象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下来之后周楠想了想,也对,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胥吏,在大明朝的各社会阶层中只能算是二等人。试想,人家好好儿的秀才举人怎么可能和一个衙役诗词唱和,跌身份啊!
人生于世,关键是找准自己的位置。自己一个衙门的公人,文名才名好象也没有人用处。这么一想,周楠也将这事抛之脑后。
今天突然听到有人吟唱自己的诗句,他定睛朝外看去。却见一个二十出头的书生正背着手站在院门口朝里面张望,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手捧礼盒的书童。
这次看起来眼熟,一时也想不起是谁。他身上穿着谰衫,竟是个有秀才功名之人。
一见有人访上门来,周楠心中大喜,这可是个装逼的好机会啊!等下说不好这小子还有请和去酒楼吃上一席,吟几句诗,狎一狎妓,倒是快活。
他立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换身当年周秀才留下的儒袍,抓起一把折扇,顾不得春日里天气还凉,狠狠地扇了几下,高声道:“诗词小道,经义道德文章才是正道。当初的游戏之作,怡笑方家,在下周楠,敢问文友是谁?”
那位公子听周楠这么说,心中禁不住腹诽:你就是一个胥吏,就算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又能如何,难不成还去参加科举?
不过,他今天有事情寻来也懒得和周楠应酬,大步走进屋中,“周子木,在下姓名翁名春,字应元,乃是本县县学廪生,上次在梅家诗会时和周兄见过一面的。”
“原来是翁兄,幸会,幸会,还请坐。”周楠想起来了,拱手施礼。他现在在承发房当差,负责的是迎来接往,沟通左右,联络上下的工作。地方上,农桑和文教是知县施政的两大重点。县学生也在他将来必须要打交道的,和这个翁生搞好关系很有必要。
“不用了,我另有要事在身,不克久留。”翁春将手中扇子一合,昂着头,一副眼高于顶模样。随意指了指桌子。身后的书童立即将礼盒放下,然后打开来。
只见,里面是一包干木耳,一包松子和两样点心,乃是本地人探亲访友常用之物。这东西在现代社会也不值钱,但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也算是不错的山珍。
周楠见他态度不冷不热,又傲气冲天,心中不喜。别人这种态度,他也懒得同他客套:“翁兄这是何意?”
“这是给你的,今日过来,想问你一件衙门里的事情。”
周楠冷哼一声:“有事且问。”
翁春虽然家境普通,可二十出头的年纪就中了秀才,入了县学,这辈子中个举人应当不难,过得一二十年,难保不能挤入缙绅之流,也算是地方有头有脸的人物。
也不废话,径直问:“周子木,我问你,县尊欲在我县推行改农为桑新政。听说,只改县中大户的地,还拟了个名单出来,你将那名单抄给我,此物是给你的谢仪。”
没错,周楠和史知县商议这次改农田为桑田,为了将对地方民生的影响控制到最小,只针对县中大户。反正大户们又不靠种地吃饭,就算一两季庄稼没有收成,对他们的生活也没有什么影响。下来之后,周楠和史知县也商量出一个名单,分为几期实行。第一期,专一针对那种在外面有产业,地里产出在总收入中所再比例很小的那种。有了这些人带头,接下来再推行新政也顺利得多。
在真实的历史上,事实证明嘉靖年后期所试行的改农为桑就是一场闹剧,实行了一年就无疾而终。对这个差事,周楠本就抱着敷衍了事的态度,根本就没有用心。别人若是要来打探消息,只要给够好处,别说买个名单,就算想走门子将自己从那个改田为桑的名单上拿下来也无妨。
千里作官只为财,身为吏员也要好好捞些外快才能大步流星奔小康。周楠又没有道德洁癖,有钱不拿是孙子。
不过,就这一盒干木耳和松子还有几块硬得咬不动的点心,不是侮辱人吗?
周楠义正词严,道:“翁学生,改田为桑乃是国之大政,不但县中大户人家,将来就算是普通百姓也一并要改,先期名单上又谁又没有谁却有什么关系?在下为县尊门下牛马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每月二三两银子俸禄虽然不多,却足够一家老小吃用。这些东西又值得了几个钱,不过是大户人家一餐之费,还请拿回去,此事休要再提。”
这话说得明白,你想在我这里打听消息,怎么也得给二两银子。谁稀罕你这点东西,现金,现金才是最高礼节。
“呵呵,既然如此,那小生就将东西带回去了。”翁春冷笑一声,道:“周书办,我劝你一句,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县尊三年一任,任期一满就是要走的。你却要一辈子留在安东,所谓山不转水转,留的一线人情在,日后好相见。”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警告了,威胁公职人员,可恶至极,周楠脸一沉站起身来,将手朝屋外一指:“翁秀才,你我话不投机半句多,请!”
“好大胆子,竟然赶我走,好,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亲近的时候,希望到时候你别后悔!”翁春轻蔑地大笑,带着书童昂然而去。
好不容易混进体制,好不容易等到有人给自己送礼,结果遇到这事。送来就送来了吧,好把礼物带回去了。虽说不值几个钱,却叫人有一种被打脸的感觉。
周楠气闷地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调整好了心态。就利用衙门的职权,找了一辆顺道的牛车,揣了这个月的俸禄回到周家庄。
“周师爷这是要回家啊?”赶车的老头平日间专门负责为衙门送木炭等一应日常用品,自然识得周楠。
“正好到了每月十五休沐的日子,回家看看。”
赶车老头:“想必师爷挂念家中的娇妻幼子,就这么空着手,不买些吃事吗?”
“也是啊!”听他提醒,周楠就沽了两角酒,又向东门牌坊处胡屠夫那里割了一块三斤重的肉,肥七瘦三,挂在车头上。云娘平时日子过得节省,想必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粘荤腥了,今天正好改善生活。
出得城来,暖风扑面,只见水田中秧苗青青,心怀不禁一畅。想起马上就要见到云娘,周楠也将先前和翁春见面时的不快抛之脑后。
第36章 小别胜新婚()
从县城到周家庄这六十里地,走路至少需要大半天,还要行得极快。今日能够乘牛车,又急着回家,催促老头不停对着牛儿挥鞭子。
那都牯牛被打得发了狠,发足狂奔,这么长一截路两个时辰就到,平白节约了许多时间。而赶车的老头对自己也颇为恭敬,一路师爷长师爷短地喊着。嘘寒问暖,简直把他当大爷供着,叫周楠小小地满足了一下。有权力就是好,就算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典吏,却署理签押房,也算是衙门后勤主管,直接能够觉得这老头的饭碗。
一个小吏已是如此,不知道身为一县县令,甚至府台大人,又是何等的风光。难怪古人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是为什么,不就是当官吗。所以说,万般皆下等,只有掌握权力才算是过得像个人样子。
周楠一阵唏嘘,自己当初进衙门内心中还有点抗拒,现在想来,确实也算是一条不错的路。只是,自己有罪案在身,又做了吏员,这辈子大概也就这点前程,真是不有点不甘心啊!
刚到村口,就看到地里有乡民在施肥。此时正是秧苗茁壮成长的时候,正要用大水大肥去催。如此,稻花才开得好。周杨家的女儿小兰和儿子小豆正好一群小孩儿在田埂的缺口处捉泥鳅玩。
就有一个眼尖的孩子大叫:“小豆,小兰,你家大伯回来了。还带了肉回来,今天你们家可要开荤了。”
小豆怒道:“俺爹说了,他不是俺大伯,谁再乱说,打不死你们!”他挥了挥小拳头,但目光却落到周楠手中那一条大肥肉上,怎么也挪不开。
有相熟的村民笑着打招呼:“楠哥,回来了。我寻思着你进县衙半月也该回来,云娘刚才还在念叨呢,这不就到了。割了肉啊,这得多少钱啊?对了,楠哥,关饷了,你一个月多少钱?”
周楠道:“也没多少,一个月也就五六两银子的入项,另外还发一百来斤米。”
又有人夸张地叫道:“我说楠哥就是个有本事的,以前是秀才相公,现在却进衙门吃起了公家饭,五六两银子,我的天,你们两口子怎么吃得完。”
周楠的虚荣心小小地满足了一下,突然看到小兰的眼睛里有精光一闪,他却没有放在心上。
顿时,村民们都零乱了。心里计算,一月五两,一年下来就是六十两。只需几年下来,这周家就变成富人了,他怎么这么能赚钱啊!
“云娘,云娘,你家相公回来了,给你带银子回来,五两啊,我的乖乖!”
听到喊,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却见旁边的芋头田里探出一张清秀的面庞,不是云娘又是谁?地里的芋头已经长了一人高,莲叶接天碧,人一进去顿时就看不见,这也是方才周楠没有发现她的缘故。
她满面的惊喜:“相公你回来了,这么远的路可累着了,快快快,快回家去,我给你烧茶。”
“也不累,坐衙门你的公车回来的。”周楠定睛端详着自己的妻子。却见她满头是汗水,面上还带着泥点,显然是已经在地里劳累半天了。
“啊,连衙门里的公车都有的坐,楠哥果然是个能人。云娘,你方才听到没有,你家相公每月有五六两银子,以后可有福享了。”
几个婆娘一通恭维,云娘毕竟是女子,虚荣心小小的满足了一下。
周楠看到云娘一脸的欢喜,心中也自高兴。晃了晃手中的大肥肉和那酒,高声道:“我只得了一天假期,明天上午就要回衙门去。难得回来一次,倒是怪想大家的。我不在这些天,多谢各位亲友对云娘的照顾。等下还请大家赏个脸到我家吃酒,对了,把七叔公也请过来,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
乡下人家一年看不到两次油水,周楠手中的肉简直是一种难以抵挡的诱惑。都高兴地拱手说:“楠哥这么客气,咱们若是推辞,就是不晓事了。大伙儿也别只想着占人家便宜,各家有什么油盐小菜鸡蛋的也凑一点,米也椿些过来,不能老想着啃人家楠哥的。”
大伙儿都同时笑道:“好说,好说。”立即,肥也不施了,各自洗了手脚赶回家去准备。
这个时候,突然,小豆张开双臂拦住众人,大喝:“不许去,不许去,这是俺们周家的肉,凭什么给你们吃,讨打吗?”
村民哄堂大笑,有人调戏他道:“小豆你方才说楠哥不是你的大伯吗,怎么又成了你们周家的肉了。”
“反正就是不许吃!”周小豆捏紧着拳头,满面通红地怒吼。他在长身体,正是谗的时候。想这中大肥肉,一斤下去也只是个半饱。看到这么多人要打周楠秋风,心中顿时着急。别人多吃一口,自己就少夹一筷子。
“哈哈!”众人笑得更欢,有促狭的婆娘直接抓了一把泥直接抹到他脸上。
回到自己家中,云娘洗了手脸,换上干净衣服。又手脚麻利地烧了一锅滚水,泡了一壶茶提进屋来。
半月不见,毕竟是血气方刚年纪,周楠一脚将房门踢上。又将云娘拉入自己怀中,道:“云娘,可想坏我了,这阵子在家可好?”
见自家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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