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这条路子走下去,如果不出意外熬资历,过得几十年说不定会个什么爵位。
这已经违背他进入官场欲要一展胸中抱负,出将入相的初衷了。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呢?
周楠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想,不管怎么说,八月的科举还是要用尽全力的。
洗完澡,周楠提起精神背了一个章节的论语和朱熹的批准,写了一篇八股文,然后上床睡觉,明天一大早还得上早朝呢!
刚躺下,天上“哗啦”一声又下起瓢泼大雨,隐隐有雷声在远方传来。
一个凉快的天气,正好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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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嘉靖清修的玉熙宫精舍中。
暴雨一下下来,屋中就开始漏水,黄锦忙指挥两个小太监端正木桶接水。
为免水滴惊扰了天子,他又将毛巾垫在桶中。
屋中照例和往常一样紧闭门窗,大热天的,空气又异常潮湿,显得甚是闷热。
黄公公忙碌了半天,只感觉满面通红,胸闷气短。他偷偷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看了一眼皇帝。
嘉靖正站在屏风前,看着屏风上的字出神,留给屋中众人一条清瘦的背影。
这张屏风是黄锦下去时搬进来的,上面只蒙着一面白绢,也不像其他屏风那样绣着花儿蝶儿。
黄锦知道天子这是要在上面题字。
此刻,上面已经写满了墨汁淋漓的诗词。
突然,嘉靖道:“黄锦,你好象热得厉害,可是累了?”
黄锦见天子就好象是背心长了眼睛一样,吃了一惊:“老爷,奴婢不累。”
嘉靖突然长叹一声:“老了,朕老了,你也老了。黄锦,你在朕身边快二十年了吧?”
黄锦:“回老爷的话,还差四十六天就整二十年。”
“光阴似箭啊!”嘉靖又感叹,口中朗朗念道:“劳山拔地九千丈,崔嵬势压齐之东。下视大海出日月,上接元气包鸿濛。幽岩秘洞难具状,烟雾合踏来千峰。华楼独收众山景,一一环立生姿容”
听到他念,黄锦定睛看去,豁然正是屏风上的字,题目是劳山歌落款是东海周楠。
嘉靖念到这里,突然一声长啸,疾步走到门前,推开大门。
有劲风袭来,吹都他身上宽大的道袍。
“云是老子曾过此,后有济北黄石公。至今号做仙人宅,凭高结构留仙宫。吾闻东岳泰山为最大,虞帝柴望秦皇封。其东直走千余里,山形不绝连虚空。自此一山奠海右,截然世界称域中”
猎猎衣袂,暴雨骤风,使得嘉靖看起来直如那云端仙人。
他一脸的亮光,任凭风雨打在脸上:“云行雨步,过东海之颠。排山倒海,乃仙人之自在。周楠这诗,写出了长生者的洒脱自在,此人可了不得啊!唐诗李太白被人称之为谪仙人,这周楠想必也是被天下贬入凡间的诗仙,朕让他随侍驾前,却没有看错人。”
黄锦:“周楠的诗词自然是全天下最好的,老爷你小心着了凉。”就要想前关门。
嘉靖一把将他推开:“不用管,如诗配如此风雨才称得上滂沱大气。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乘云凌霄,与造化者俱。朕何时才能得大自在,行崂山之峰,观东海之澜,不为五行所拘。周楠诗中的境界,朕是何等的向往!这位周大人,是有修行在身的。”
他不住长啸,高一声,低一声,在整个西苑中回荡。
黄锦知道,周楠是彻底入了天子的眼了。
作为侍侯皇帝二十年的老人,世人没有人比黄公公更懂得天子的心意。
自从皇帝隐约感觉到周楠和嘉善公主有私情之后,内心中已经有了招他做驸马的意思。只不过,天子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
这事,皇帝只能听之任之。
爱屋及乌,皇帝也留意起了周楠。这几日,周大人所做的青词极中他的意思。
下来之后,嘉靖命黄锦将周楠的诗词都抄了一份进呈御览。
刚开始读的时候,天子还很是不屑,道周楠的诗词好则好矣,侮辱尽是些儿女情长的小情小调,格局太小。
直到他读到这首劳山歌,竟是爱不释手,写在屏风上反复吟唱,直如着了魔一般。
难怪皇帝今天下去不停封赏周楠。
咱们这个万岁爷啊,就是这么个任性过激的人。
他若是恨上你,对你异常的刻薄,将你贬到极处。可若是喜爱上你,却能把你捧上天去。
当初他对杨慎如此,对张璁如此,对夏言如此,对严嵩不也是如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嘉靖兴尽回屋。
黄锦急忙上前给皇帝更衣。
一脱掉嘉靖的衣裳,就看到一具瘦骨嶙峋的身体。那失去弹性的皮肤上满是红色的斑点。黄锦心中一酸,眼泪就落下来了:“老爷求长生的心志太切,事行有度,过犹不及。”
嘉靖还在感慨:“老了,人生也不过短短几十年,朕求长生自然要勇猛精进。否则,岂不是于草木同朽?黄锦,你也老了,朕一旦驾鹤飞升,又如何舍得下你,舍得下儿女们。尤其是嘉善,对朕还真是孝顺啊!知道朕日子过得苦,要卖度牒给朕修玉熙宫。”
想起女儿,他一脸的慈祥,就命人取了仙丹,命黄锦分别赠给裕王和嘉善,就连黄公公也得了一颗。
黄锦心中暗暗叫苦,只得含进嘴里,等了到侍侯完嘉靖让他退下之后,才偷偷吐在袖子里。
他感觉自己口中又苦又涩,回到自己屋中,只感觉小腹里仿佛有一道火苗在熊熊燃烧。
竟有点蠢蠢欲动之感,整整一夜都睡得很不塌实
倒第二天早晨,他浑身直打冷颤,又酸又涨,竟是抵受不住。
黄公公心中大震,自己乃是一个阉人,气血已衰,还有这么大的反应。万岁爷若是吃了这样的丹药,龙体只怕经受不起。
第368章 早朝()
他又回想起方才给皇帝更衣时,天子身上的红色斑点,不觉害怕起来。
又仔细端详起手头那那颗红丸,却见红嫣如血,在灯光下闪烁着妖艳的光芒,看得久了,魂魄都仿佛被吸了进去。
黄锦是个标准的儒家门人,对于长生之说历来都是嗤之以鼻孔的。天子广有四海,有足够的资源修道。从秦始皇到唐太宗,好此道的君王实在太多了,却没听说过谁最后得道飞升。
反道是不少君主因为乱服丹药而暴毙。
想起这严重的后果,黄锦寒毛都竖了起来。
天刚亮,他就召集西苑侍侯皇帝的几个方士,问这颗红丸是什么配方,长期服用是否会损伤身体。
几个方子接过红丸研究了半天,道这颗仙丹乃是当初邵元节仙长在宫中侍驾时所留下的房子。邵神仙已经鹤驾西游多年,至于长期服用之后如果,不敢妄自揣度。
黄锦又问,那么你们知道这仙丹里究竟合有什么药物吗?
几个方士彼此互相看了一眼,斟酌着语气解释说,这颗丹药是道家玄门正宗的神仙方,他们学的是祝由,法门不同,如果知道,也不敢乱说。
他们这么说,黄锦心中微微恼怒,这几人说自己学的是祝由,其实说穿了就是跳大神的巫蛊之术,纯粹就是一群骗子。
看黄公公脸色不好看,一个方士大着胆子道:“道家外丹在服用的使用,需要配合心法打坐食气。当初,这差使都是由蓝道行仙长负责的,或许他知道方子。”
黄锦苦笑:“蓝道长不是已经离开京城云游天下了吗,又从哪里去找?罢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说了半天话,他身上更是难受,感觉皮肤又痛又痒,已经微微发红,心中更是吃惊。
想了想,昨夜嘉靖说周楠是有修行的人,心中顿时一动:以周楠的道诗来看,大有神仙之气,想来也是正宗,不妨找他过来问问。
就一招手。
一个小太监进来:“干爹又何吩咐?”
黄锦:“你知道道录司的周司正吗,他现在何处?”
小太监:“回干爹的话,儿子知道,周大人如今领了殿前班直的差遣,现在应该在上早朝。”
黄锦道:“你走一趟,等周大人上完朝就领到西苑来,就说陛下诏他随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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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的早朝乃是一项重要的议事,按照规定,在京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必须参加。
能够参加这样的议事,就说明你一脚已经跨进高官的行列,算是身份的象征。
在后世的影视作品中,好象所有的国家大事都会在早朝上解决。等到皇帝升座,就有太监唱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个时候通常会有一个白胡子大官从人群里“咻”一声跳出来,手中拿着一本折子高呼:“臣有本启奏。”
然后,就滔滔不决说上半天。大约是触动了另外一个官员的利益,那人不依,也跟着跳出来反驳。
于是,两人就开掐。
再后来,又有大臣站出来,拉架的拉架,帮腔的帮腔,金銮殿里顿时变成菜市场。
可影视作品毕竟是影视作品,当不得真的,至少在明朝嘉靖年朝会不是这样。原因很简单,天子已经二十多年不上朝了,你们就算要掐要决一雌雄也找不到裁判。
再说了,明朝皇权受到相权的限制,皇帝的圣旨如果没有内阁的签发,法理上也不成立,下面的人完全可以将不接。所以,国家大政,内阁和司礼监自己就办了。遇到软弱的君主,纯粹就是一个摆设。
也只有嘉靖这种刚强之人,才能制约下面的文官集团。
如此一来,早朝根本就不是说事的地方,已然流于形式。
周楠得了每天能够上朝的资格之后,刚开始内心还是非常得意的。直到他被家人黄豆天不亮从热背窝里叫醒,痛苦不堪地赶到午门时,才知道自己接了个苦差事。
这玩意儿从来每月初一十五不来之外,一个月三十天,二十八天都要起个大早。
这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周楠不觉心中嘀咕:他年我若为首辅,得将每日早朝改成十天一次。反正这事也就是个形式,实在没必要这么折腾。
再说了,自己只是个维持秩序的,说穿了就是个皇家保膘,上朝所带来的荣誉和他周大人也没有任何关系。
很快,周楠就和一群值勤人员和锦衣卫汇合,进得了午门,立在金銮殿下面。
来上早朝的官员陆续到来,在礼部的官员的组织下立成几个豆腐块。
看人数,估计有五六百。
周楠大吃一惊,在京四品以上官员就有五六百人,如果算是九品以上,四品以下,起码五六千,吃财政饭的人竟然这么多,这内阁首辅可不好当啊!
这个时候,他的心意又改变了。其实,我老周最大的人生理想是混吃等死,干首辅实在太累,怎么比得上太平公侯?
正浮想联翩,那头突然传来一阵脆响,就好象是有小鞭炮在自己耳边炸响,让他禁不住身体一颤。
定睛看去,原来是一个太监正提着一根一丈多长的鞭子在地上使劲抽着。这就是所谓的响鞭,估计是用来给大伙提升的,免得官员们因为睡眠不足失了体统。
响鞭毕,就该到礼部唱礼官引官员进殿跪拜天子。
天子自然是不会出现的,大伙儿也就对着一张空椅子行行礼。
进殿也有顺序,按照品级,按照爵位高低排名。这些礼部自有章程,也不是周楠这么个小人物该费心的,他在殿前当好自己的泥塑木雕就可算是完成任务。徐阶、袁炜、李春芳三大阁老自然走到前面,徐袁二人周楠认识,却不知道李春芳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心中好奇,定睛看过去,却看到徐阶一双雪亮的目光投射过来。
周楠不觉有些心虚,再顾不得去看李阁老。
说来也怪,徐阶却朝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就好象是看自家子侄门生一般。
这个老狐狸倒是个稳得住的人,他当面一团火,背后说不定藏了一把刀,只怕恨不得剁了我老周才甘心。
周楠心中赞了一声,龟相能忍人所不能忍,这工夫确实叫人佩服。
内阁三老过后,就是六部五寺等部院大臣。
这些人周楠一个不识,好在旁边有个锦衣卫的百户是夏仪的熟人,姓文。方才和周楠又谈得来,就在旁边指指点点,不但准确地喊出每个大人的名字官职,还附送一百字的个人简历。
这让周楠大开眼界,这厮还真是个耳报神,不逊色于史文江,有时间倒要让他和史师爷好好切磋切磋。
一边默默记住所有官员的相貌名字,一边同那文姓锦衣卫道:“兄台真是消息灵通啊,我与你一见如故。若有闲,可去我那广福宫坐坐。六根老道的斋饭做得很好,那里又靠这什刹海,凉快得紧,住上三两日也无妨。”
五月底六月初的京城就好象火炉一般,京城中贵人家眷纷纷逃离这水深火热的世界,跑玉泉山、西山别院消暑纳凉。这文千户是个勋戚子弟,家道已经中落的那种,自然没有别院可去。
听到周楠之邀请,有心带家人去他那边凉快几日。又知道周腩最近突然得了圣眷,将来搞不好会挤进勋亲戚圈子里来,喜道:“恭敬不如从命,等下散了朝我就将老婆孩子送过去,子木你去不知道,我老来得子,娃娃才六个月,今天是他碰上的第一个热天,浑身都起了痱子,整日哇哇的哭。哭得我啊,这心里跟刀刺一般,你可是救了我的命了。”
周楠道:“看这天也就热上十天半月,且住就是。对了,你家孩子这么哭也不是办法,是不是身子不好,要不找郎中凭下脉,不要耽搁了。”
“怎么没找过,凭了脉说没事,就是热的。再说了,六个月的孩儿何等娇嫩的身子,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这药若是服用不得发,任你仙丹妙药,任你是龙子龙孙,一样叫你经受不起。”文千户是个话多心里藏不事的人,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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