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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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臣风流-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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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他提到死去的丈夫,刚开始的时候云娘还哭得悲伤,哭声也渐渐大起来。可听到后来,她突然一抹眼睛,柔柔问:“七叔公,你说打算,又是什么打算?”

    七叔公又干咳一声:“云娘,你今年二十六岁,嫁进咱们村也十年了。老话说得好,人生百年。人生百年,你二十六岁也刚开始,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要不咱们替你说门亲事,改嫁吧!”

    周楠听到这里,大觉惊讶,女人在封建社会地位低下,头上有政权、神权、夫权三座大山。像云娘这种寡妇,不是说要在家寡居一辈子吗?七叔公的意识倒是开放和超前:“这老头,却豁达。”

    听到周楠的自言自语,身边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青年汉子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嘴角挂着冷笑,低声道:“还不是贪云娘手头的五亩地,想赶她回娘家。”

    果然,七叔公又道:“至于楠哥儿交给你的那五亩地,既然你要改嫁,可还给周家老二周杨。当然,咱们老周家也不能亏待你,到时候,你小叔说了,愿意赠送二两银子的嫁妆,总归是不能让你受到委屈。”

    “哦,原来如此。”周楠点了点头,他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软檐军帽,就是后来崇祯末年李自成头上的那种,倒将头脸遮得严实。当然,这顶棉帽应该经过几个月,上万里路程的风尘早已经脏成了灰黑色。

    他心中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夺产的戏码啊!

    古时候女人没有经济和社会地位,完全依附男人生存。一旦丈夫去世,就失去了依靠。如果有儿子还好,尚可以继承家业。若是只生有女儿,或者膝下空虚,家产就会被夫家的人巧取毫夺。偏生在三座大山中的族权的重压下,一个弱女子又无力反抗。

    据周楠所知道,淮安府虽然地域上属于北方,却气候温和。境内河流纵横,乃是农业主产区。再加上淮河每年都会从上游带来大量的土壤,土地非常肥沃。和中原地区种植小麦不同,这里却是稻米主产区。就目前而言,每亩上好水田价值白银五两。云娘手头的五亩地就值二十五两,难怪夫家会眼红,想用二两银子的嫁妆把她给打发了。就现在的银价而言,二两银子,也就是后世一千多块钱人民币,周秀才的弟弟一家倒是好算计。

    “真是老套的剧情啊!”周楠摇头,“几乎每本穿越都会写这样的故事,读者都审美疲劳了。”

    听到七叔公这么说,大家都是一静,方才和周楠说话的那个青年农民又忙将头转了过去。

    那头,云娘柔柔地说:“七叔公,叔叔,云娘命苦,自嫁到周家以来,未能为相公生育一男半女。可是,相公以前好歹也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云娘自入了周家家门,耳濡目染,听得圣人之言多了,也明白了做人的道理。为人妻者,当从一而终。云娘愿意一辈子在家戴孝,为相公守节。”

    七叔公愕然:“你要为楠哥守一辈子节?”

    众人都是嗡地发出一阵低呼,丈夫死了妻子守一辈子寡的事情他们听说过,可真没见过。贞节列士这种事情是大人物、读书人家的老婆的事情,人家有权有势,死了男人,靠着吃租吃息,一辈子当衣食无虑。咱们穷人家,活着都费力,道德、节烈这种东西也谈不上。一个女人家死了男人,缺少劳动力,能靠种地为生吗?

    因此,方圆几百里地,但凡死了男人的女子,都会不出意料地另寻下家。实在是经济基础决定了意识形态,人总得先活下去才谈得上道德、礼仪。

    话虽然这么说,可官府以德治天下,场面上对于妇人守节却是大家鼓励的,甚至还出台了一个政策。一个寡妇若是能够为死去的丈夫守节二十年,可免除全家的赋税徭役,死后还要立贞洁牌坊旌表。

    云娘这话说得刚强,又占了理,她若一心要守,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眼见着那十亩地无望,周杨的老婆,那个胖大似熊猫的妇人跳了起来,指着云娘骂道:“小娼妇,你说得比唱得好听,还要守节,真当你是贞节烈妇。别以为老娘是瞎的,楠哥一去十年。你个小x就痒痒得受不了,整日在外间抛头露面,村里的那些汉子看你的眼睛都是直勾勾的。你这小娼妇不但不知道回避,还跟人眉来眼去的。你再不滚蛋,咱们周家上下都要跟着你没脸见人。”

    听到弟媳这恶毒之极的骂街,云娘的眼圈儿就红了。但目光中却没有半丝逃避:“慈姑,自相公发配辽东之后,这十年来,地里都是我一个人在耕种,可谓是风里来雨里去。娘你和叔叔一家可曾帮过我半点,每年官府的赋税,我都承了大头。云娘如果不下地,难不成还饿死在家?云娘每日天不亮就下地,天没黑就关门闭户不见外人,可曾经有半点失德的地方?”

    周杨的老婆娘家姓黄,单名一个慈字,平日间大家都唤她慈姑。

    看不出来,这个云娘也是个能说的人,柔中带刚。不但说得有理有据,话中还暗指叔叔一家这十年来对她的诸多刁难。

    想起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云娘的声音哽咽了,眼泪成串地落下地:“云娘生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绝对不会离开周家庄。”

    慈姑大怒,又高声叫骂,至于她丈夫周杨则阴着脸站在一旁不说话。

    “清官难断家务事,可怜。”周楠禁不住微叹,反正此事与自己无关,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没有身份的黑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看看再说。只不知道,这周秀才的骨灰应该给谁,他的母亲、弟弟还是妻子?

    看起来,这桩族人欺压寡妇夺产的事情还得闹上一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了局,真烦人。

    “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事情清楚得很。”旁边那个青年汉子闻言又回过头来看了周楠一眼。

    “怎么说?”周楠好奇地问。

第3章 我要下车() 
那个青年汉子估计平日里是个心中藏不住事的话篓子,听到周楠说,就笑问:“你是外乡人吧,路过这里?”

    周楠:“对,恰好路过,听到这里好生热闹就过来看看。这位小哥,方才你说事情清楚得很,还请教。”

    青年汉子道:“当初云娘嫁到周秀才家可不是两手空空,还带了嫁妆的。其实,周家十亩地中有三亩是云娘用嫁妆买的。就算她改嫁也得将那三亩地带走。当然,如果云娘要守寡,也不用说这些。”

    周楠摸了摸下巴:“如果要解决此事,云娘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卖的那三亩地该得是人家的。但一下子要将所有的地都吞了,确实有些过分。”

    青年后生:“谁说不是呢?”又转过头去看前面。

    面前,云娘还在哭,慈姑还在骂,乱纷纷的,看样子今天周家宗祠这场民事纠纷一时间也调解不出一个结果来。

    周楠心中更是苦恼,他一个黑户,前一阵子从辽东到淮安,可谓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在一个地方总不敢呆太长的时间。

    “算了,人多眼杂,如果引起别人的怀疑那就不好了。干脆先去周家等着,等这边闹完回家,再把周秀才的骨灰给他们好了。反正无论是周秀才的弟弟、弟西还是老婆都可以,我也算是完成了一件任务,求个心安。”

    想到这里,周楠拍了拍身边那个多嘴的后生,小声问:“小哥,敢问周杨和云娘家在什么地方?”

    那人指了指远处那条引水渠,说:“那不就是,看到没有,砖房是周杨家,木房是周秀才和云娘的。”说完,他怀疑地看了看周楠:“这位哥哥,我以前见过你吗,好生眼熟。”

    “我就是张大众脸,属于丢在人群里就找不着的那种,你看我眼熟也不奇怪。”周楠笑了笑,也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朝引水堰那边走去。

    “因为对啊不对我一定见过你。”青年后生不住地抓着头,满面苦恼:“我这狗记性啊,不成,不成,我得好生想想。”

    走了大约几百步,周楠就到了周家。

    眼前是一个不大的院子,一圈黄土墙。时值春末,墙上爬了许多野蔷薇,花开得正好。有土蜂嗡嗡飞舞,在土墙的巢穴中进进出出。

    周母、周杨住的砖房和云娘的木房连在一快,呈字母l形状。砖房很旧,很多地方都裂了口,用黄泥和了石灰糊着,可见周家的条件不是太好,在整个淮安府地界也算是下中农。至于云娘的木屋,更是破烂。木房都歪斜了,顶上的瓦也坏了不上,上面长了青草。

    周楠心中疑惑,不对啊,周家有十亩水田,在后世妥妥的一个小地主。要知道,在后世的农民,人均耕地也不过一亩半。在偏远山区,甚至只有六七分,十亩地的产出应该不少了。周杨家且不说了,云娘活得缘何这般困苦?

    想了想,他又失笑:“现在可是没有农药化肥和良种的明朝,我却是忘记了。”

    原来,在明朝,上好的水田亩产也不过一石半,也就是两百斤。扣除种子和该上的皇粮国税,还有分给租种佃户的一部分,最后剩余的租子真落到手上也没有几斤,怎么比得上后世袁隆平大德鲁依的亩产千斤。十亩地,也勉强够周杨一家四口吃饭和日常开销。多出一个云娘,那就是在人家碗里抢食,难怪要受到欺负和排挤。

    看了看云娘家的情形,周楠对他抱有极大的同情:这女人真惨,当年原本嫁给一个少年才子,如果不出事,如今那个周秀才说不定就是周举人,甚至是周县尊周大老爷。可是,周秀才一出事,现在死讯传来,又要被夫家夺去产业,能够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都成问题。

    “不对,方才这人我肯定认识的。”那个青年后生还在不住抓头。

    前边,周秀才的老婆慈姑还在骂街。这种乡下妇人最是厉害,一旦和人怼起来,从早到晚不带喝水休息,且花样百出,恶毒异常,什么“小娼妇”“x货”都敢朝外冒。

    云娘如何是慈姑的对手,除了抹泪还是抹泪。

    良久,她悲愤地喊道:“苍天啊,你怎么这么对我?相公啊相公,我等了你十年,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走了不要紧,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受人欺凌,度日如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云娘,你说什么,你这是在骂慈姑吗?你一个女人,肩不能挑背不能磨,自大哥去辽东之后。吃喝拉撒还不是靠我?老子简直就是养了个妈,你说,亏不亏?”周杨阴着脸在旁边听了半天,见依旧没有个结果,终于不耐烦了,大喝一声:“还说什么活着没意思,你怎么不去死?”

    “说得好,我怎么不去死!”云娘凄然一笑:“是啊,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却是相公的死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就随我相公而去,也好夫妻团聚。”

    说着,就猛地朝引水堰冲去,欲要投水自尽。

    那条引水堰不宽,也就十来米左右,但水却深,这个时候正是发大水的时节,水流湍急。人如果一跳下去,顿时就看不到影子。每年,这水渠的上下游都要淹死几个不省事的孩子。

    七叔公大惊,“快快快,拦住她!”是的,村里有事,族中耆老自己就可以解决。可出了人命,那就是重案,得上报县衙,到时候大家都免不了有大麻烦。

    周楠看到那边云娘在前面跑,一群人在后面追,也意识不到不对。忍不住站起来,大叫:“不要啊!”

    还好,村里的几个婆子脚快,终于在河边追上了云娘,将她抱住。

    云娘大哭:“求求你们放开我吧,我活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

    慈姑大声尖叫:“好个娼妇,你还以死相逼了,真当老娘怕你。她三婶、五婶、二婶,放开这烂货,我要看看她究竟敢不敢去死。”

    七叔公大吼:“周家媳妇,人命关天,你就别添乱了,各人少说一句。”

    “我怎么好象见过那人。”先前和周楠说话的那个后生还在抓头。突然,他眼睛一亮,大叫:“楠哥回来了,楠哥回来了,我看到了。”

    是的,当年周楠被发配辽东的时候这后生也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十年过去,童年的记忆已经淡薄,他只是觉得周楠看起来甚是眼熟。现在,往昔的记忆又回来了。

    这一声好生响亮,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众人的目光同时落到周家院子里的周楠身上。

    却见那边是个身材还算高挺的汉子,衣衫褴褛,满面泥垢,形如乞丐。可是,那眉目中却依稀有往日那英俊潇洒的周秀才周相公的影子。

    此刻,正是红日当空,暖风从满是秧苗的绿油油的田野上吹来,吹得他的身影襟飘带舞,就好象一只逍遥的风筝,正要飞上天去。不不不,就好象是一具没有重量的魂魄。

    周楠见众人抱住云娘,转头看着自己,咧嘴一笑,朝他们招了招手。

    这笑容配上他满面的灰尘,当真是色如蓝靛,狰狞可怖。众人突然心中一寒,身上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突然,有妇人嚎了一声:“周楠的魂儿还乡了,见鬼了!”

    “救命啊!”大伙儿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事情,顿时炸了,一转身不要命地逃。

    有个娘们因为逃得急了,扑通一声直接摔进水田里,激起一片草虫和两只青蛙。

    一时间,人翻马仰,乱成一团。

    周楠莫名其妙,气愤能平:我就这么可怕吗?想当初,我在单位里可是人见人爱的小帅哥,办公室里的大妈谁不是虎视眈眈想给我介绍对象,你们怎么怕成这样?

    “相公,是你吗?你可是舍不得家里,辗转万里,终于回来了。”云娘大声哭着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回来吧,回来哟,魂兮归来!”

    云娘来得好快,不片刻就冲进自家院子,一把抓住周楠的手:“相公,相公,是你吗,我这是在做梦吗啊,你没死,你还活着!”

    她抖瑟着手摸着周楠的脸:“是热的,是热的人家说,鬼魂是凉的相公相公。”

    她猛地转头,眼睛里全是喜悦:“楠哥是活的,他没死。二叔,慈姑,相公回来了!”

    “啊,活的,可算是逮到活的了!”听到云娘这一声喊,全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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