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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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臣风流- 第1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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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心在周楠或者说徐门面前树立拼命三郎陷阵打手的形象,用手指在龚情胸口戳了几下:“本官认识你是谁,少废话,要么随我去衙门要么马上滚蛋!”

    考虑到这穷官儿可能有内家拳在身,冯副指挥这一阵戳,用尽了全身力气。只感觉对方胸肌松弛无力,没有任何弹性。心中大奇:这情形,不像是会武艺的啊,周行人缘何打不过他?

    可怜龚情小老头一个,如何吃得了这壮汉的一阳指?

    同时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时候,他的随从才跑了过来,大声呵斥:“大胆贼子,可知道我家大老爷是谁,御史道的龚御史你也敢无礼?科道办案,你也敢阻?”

    “什么,你是御史?”冯副指挥惊得寒毛都竖了起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本官的前程完了。

    他霍地回头去找周楠,可船上方才这一通乱,又黑灯瞎火,周大人已经见不到踪影。

    心中大苦,腿一软,几乎要跪在龚情面前,声音里带着哭腔:“御史老爷,下官卑职真不知道是你啊,卑职以为你和周大人是私人过节”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可恶的贼配军!”龚情在遏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冯遇道,官照、堪合、关防通通拿出来,本官要查。”

    “是是是。”冯遇到急忙将相关手续用双手递过去。

    龚情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就收进了自己的袖子里:“冯大人,本官怀疑你冒领堪合,请你随我去通州驿官问话。公务在身,还请大人配合。”

    这是要把他双规了,冯遇道面色苍白,又回头找周楠:“周行人,事情因你而起,你可不能不管啊。周大人周周行人,我可被你害苦了!”

    “不用多说了,冯大人,走吧!”龚情做了个请的肢势。

    正在这个时候,装银的大船也靠了过来,有人喝道:“冯副指挥,怎么回事?”

    说话间,就有一个中年书生跨了过来。

    冯遇道见到他,如释重负,赔笑道:“袁大人,这位老爷是御史台龚御史,说是要带下官回去问话。”

    “荒唐,天子内帑银船也敢拦,还要提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那个袁大人大怒:“我管你是御史还是金屎,给我闪开。耽误了陛下的事,你这官儿不想做了?”

    “什么,你们是为陛下解银的内帑银船?”龚情皱起了眉头。

    袁大人点头:“没错,你马上给我走,否则,就将你拿下治罪。”

    “哈哈,龚大人还是快走吧,休要自寻晦气。”消失半天的周楠又出现了,背着手从暗处走了出来。又朝冯遇道笑道:“方才是冯副指挥在叫我吗,不好意思,本官内急故尔离开了片刻。”

    御史虽然权力大,可再大能大过皇家?这事现在已经闹起来,龚情如果强要带自己走,那就是打皇帝的脸。

    冯遇道没好气地说:“没事,没事。”

    周楠:“冯副指挥,下来之后,本官请你吃酒当做赔罪。龚大人,不好意思,我和冯大人久友重逢,正有话要说,你那边我改日再去好了。”

    今天这个龚情白忙一趟,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哈哈,哈哈!

    周楠心中大乐,讽刺地看了龚大人一眼。

    却看到龚情面上闪过一丝狂喜之色。

    周楠心中一楞:这姓龚的疯了,难道

    龚情暗自喜道:竟然是皇帝内帑银船,中大奖了!本打算捉个行人,没想到去牵扯到天子,合该本大人出名。

第318章 本官这是查到什么了() 
没错,周楠还真是猜对了,龚情这是想要对皇帝下手了。

    什么是言官?

    言,就是张嘴说话,又不用负任何责任。作为言官,你的主要任务就是监督官员,给他们挑错。作为科道官员,你每年弹劾了多少官员,那可是要纳入绩效考核的。弹劾的官员越多,官职越大,你的政绩越大。

    当然,前提条件是你要能承受被人弹劾的官员的报复。

    三十八年的时候,龚情就因为惹到了严嵩被整治得半死不活。

    可弹劾皇帝却没有这个风险。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奇怪,嘉靖皇帝你也敢弹,嫌活得不耐烦了,这四十一年来,死在庭杖下的和被流放的官员还少吗?

    这可得好好说明一下,嘉靖早年打死和流放那么多官员是因为大礼议这个政治事件。此事已经不单单是言语官寻皇帝麻烦那么简单,而是涉及到天子究竟是以兄弟身份继承先帝法统,还是以后代的身份继嗣。

    涉及到皇权和相权之争。

    在权力斗争中,自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得妥协。直接肉体消灭,才是一劳永逸的王道。

    如果言官上折子骂皇帝私德有亏,生活奢靡,却是无伤大雅。为了显示自己宽阔的胸怀,即便是如太祖高皇帝,成祖文皇帝这种刚强的君主,也多半会一笑了之。

    待到帝位稳固之后,又或者因为年事已高,火性退了,嘉靖皇帝为政倒也逐渐宽厚。

    于是,言官们就纷纷上折子开始骂起皇帝生活作风有问题,夜御十女,铺张浪费什么的。最后又气愤地补上一句“陛下,臣必须批评你。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工作太辛苦,不注意自己的龙体。”

    如果能够激怒天子,被打一顿屁股,自己就算是名动天下了。

    嘉靖皇帝如何不知道这些言官这是来骗庭杖捞名声的,刚开始的时候还会申斥几句,结果人家更来劲。烦不胜烦,到后来索性置之不理:朕不上你们的当!

    龚情做为一个言官,自然知道上折子寻皇帝晦气的好处。

    嘉靖爱财,经过绕过朝廷派太监到地方弄钱。如此,必然触动士大夫的利益,搞得民意沸腾。这次如果在内帑银船上搞事,朝廷大老必然站在自己一边,到时候,天子也能捏着鼻子打个马虎眼了事。

    自己这个铮臣的名望就算是树起来了,何乐而不为?

    皇帝,才是清流御史的终极目标啊!

    是的,龚情有种中大奖的感觉。

    他先前拿周楠的时候感觉是中了二等奖,想不到一对彩票号码却是个特等奖。

    见周楠和冯遇道说说笑笑,他心中冷笑:别看你们现在蹦得欢,等下一并拉清单。

    当下,也不废话,直接举步走上银船,喝道:“御史台办公务,闲杂人等闪开!”

    袁大人大惊:“姓龚的,你失心疯了,想干什么?快,快,拦住他!”

    两个兵丁要上前对手,可却被龚情一把推倒在地,滚成一团:“起开,御史也敢阻,找死!”

    他力气竟然这么大,叫冯副指挥一愣:内家拳,好厉害!

    说时迟,那时快,龚情已经消失进了船舱。

    袁大人心叫不好,厉声大喝追了上去。

    周楠被他激烈的反应惊住了,心中一动,和冯遇道跟了上去。

    进得船舱,却见里面都是一米多长的碗口粗细的楠竹杠,以麻绳捆扎,上面帖着盖了大红官印的封条,龚情只用手在上面敲敲打打。

    不用问,这杠子里面装的都是五十两一枚的银饼,俗称的敲竹杠大概就是龚大人现在这种模样。

    见到袁大人,龚情冷冷喝道:“袁大人,这一船银子共计多少?”

    袁大人怒道:“你管得着吗?”

    “袁大人,我问你,这封条上盖的是两淮盐司的大印,陛下是不是动用盐司的公帑了,据实回话!多少银子?”龚情用尽全身力气大喝,小小船舱中回音不绝,刺得人耳朵里嗡嗡乱响。

    冯副指挥心中又是感叹,想不到这小老头中气如此之足,浩然之气,内力精纯啊!

    这他这么一喝,袁大人下意识地回答:二十万两姓龚的,关你什么事?

    龚情冷笑:“定然是你们两淮盐司的人打着陛下内帑的旗号,私运大量现银。本官且问,你们想干什么?”

    袁大人:“天子内库库银用来做什么,也是你配过问的?”

    龚情:“好,本官再问你。你说这是天子内帑,据我所知,内帑都由司礼监掌管。诺大一笔款子在通州靠岸,怎么不见内侍来接?你袁大人是内宫十二监哪个衙门当差,还有你冯副指挥是太监吗?”

    说到这里,他大喝一声:“本官忝为都察院北直隶监察御史,先扣下你这船官银,交付有司处置。来人,上封条!”

    “你敢!”袁大人面色大变。

    龚情不屑地哼了一声:“本官秉着一颗公心,查缉不发,合理合法,又有什么不敢的?袁大人,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尽快禀告上司来与我都察院交涉为好。”

    是的,本官就是要把事情闹大,闹大天子亲自出面和我交涉。最后能够被万岁打一顿庭杖,下到天牢里关上半年。哈哈,妙,实在是妙!

    袁大人心中骂了一句,改了脸,赔笑道:“龚御史,能否借一步说话?”

    又是一个能否借一步说话的人,先前姓周的这么说,这个姓袁也是如此。有什么好说的,不外是塞红包。

    本大人今天好不容易中奖,可不是冲着钱来的。

    “对不起,有话在这里说好了。”龚情的随从也跟着进了船舱,拿起纸笔在就银杠子上写封记。

    顿时,袁大人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道:“且慢!龚大人,实话跟你说吧,这是严首辅筹措的款子,你真要让阁老亲自过问此事吗?此银筹自两淮盐司,阁老自有用场。”

    “什么本官这是查到什么了”龚情面色大变。

    严嵩的厉害他这两年可是尝够了,今天竟然倒霉踩到他头上来,真是流年不利。

    得罪了皇帝,可以获取极大的名声,在政治上带来的好处自然受用不尽。可得罪了严嵩,那可不是什么好处。这些年死在他手头的人还少吗?夏言、沈炼、杨继盛,现在还有个王抒。

    本以为中了个大奖,结果奖品却是一条毒蛇。

    龚情此刻的心情就好象是后世界现代社会,本中了一个上千万的彩票。可兴冲冲去领奖的时候,却被告之,你这张钞票是伪造的。不但奖金泡汤还要被追究法律责任。

    龚大人也是干脆,手一拱:“得罪,告辞。”

    转身就走了。

第319章 又是老招式() 
龚情忙碌了一个晚上不说,还被袁大人把自己吓了一跳,正要灰溜溜离开。

    突然,身边有人悠悠道:“龚御史就这么走了,不觉得可惜吗?”

    回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去,正是周楠张嘲讽的脸。

    龚情一口恶气正没处发泄,喝道:“周大人,你的问题还没有交代呢?你还有你船上的所有人跟本官去驿馆。”

    周楠:“愿随大人而去。”

    他这么干脆倒是出乎龚情的意料。

    周楠接着又轻笑道:“刚才这个袁大人明显就有问题,难道你不想查查,下官甚是替大人你感到可惜。诺大一桩足以震惊朝廷和天子的政绩,你就这么放过了?”

    “政绩”二字让龚情耳朵一耸,不觉问:“什么问题,就因为没有太监来接船吗?”

    “对,这只是其中一点。下官怀疑,这船银子根本就不是天子内帑,而是他严阁老私自给福建前线筹募的军饷,而且还是通过盐司弄的。大人你想想,这是什么性质的罪名?只需封了银船,严阁老一党就会跳出来,朝廷自会查办。”周楠咧嘴轻轻地笑道。

    狐狸尾巴总算是露出来了,总算是查到严嵩的财源了,原来是通过鄢懋卿之手。

    周楠以前看过的明史的记忆又回来,就在刚才袁大人表明身份之后,将自己手头所掌握的所有线索都串到一起,得出了这个结论。

    说起来,这个龚情也是运气不好,踩我周楠竟然踩到严嵩头上去了,说不定将来要倒大霉。

    难道我周楠真的是自带霉运buff,谁碰谁糟糕?

    想我堂堂周子木,怎么是这么一个人设?

    他指着远处的武新化道:“那人叫武新化,本官的同乡,是个盐商。前一阵子,鄢懋卿废除往年的盐引,却将两淮盐贩去江南,从中谋划利。这些钱自然变成了军费,说不定还中饱了严阁老的私囊。贩卖私盐,这可是要杀头的。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龚大人比我更清楚。”

    龚情神色凛然:“这”

    周楠露出诱惑的笑容:“龚大人可是担心严党的报复,其实你是过虑了。你只是例行公事,等下装着不知道这一船官银来历不明,随便找个由头,将船上相干人等扣下来,再封了银船。严党的船被扣下来,自然会有人跳出来。朝中君子见首辅反应如此激烈,必然心中生疑。接下来,就不管你的事了。”

    他继续诱导:“如果首辅顺利度过这个劫数,也没有道理寻你晦气。若朝廷办了严党,你就是首功。无论怎么看,龚御史你都是稳赚不陪。”

    龚情年纪越大,对于名利一物越是热中。想想,自己在这御史的位置上已经那么多年,估计以后也还是这样,职业生涯已经碰到透明天花板了。

    要想再上一层,必须使用非常手段。

    对于周楠的提议,心中却是肯了。

    “周行人,你当本官是什么人?名利于我如浮云,本大人作为风宪官,惩办奸佞,义不容辞,休要以己度人。只是,这船上好多兵丁,等下须有麻烦。”

    周楠心中冷笑,看龚情那张充满权力欲的脸,咱们都是一样的人,谁骗得了谁,别装。

    你口头说不,身体却很老实吗?

    “御史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周楠挽着龚情的手再次上了银船。

    看这二人先前还打成一团,现在又这般亲热,冯遇道一愣:“行人,龚御史去而复返,还有什么见教?”

    周楠哈哈一笑:“我和龚情大人不打不成交,冯副指挥,我问你,你一个东城兵马司的副指挥怎么跑来押运天子内帑,是谁的命令?”

    冯遇道:“指挥下了命令,我就带兵马过来了。听命行事,职责也!”

    周楠和龚情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明了。他们已经肯定这银子不是天子内帑了,否则,直接派太监和锦衣卫过来押运,谁敢罗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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