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聪浸:“你管我喝什么,周兄,你如此小家子气,不是大丈夫。”
周楠便恼了:“朱大人,你还真不见外,以我这里为家了,什么时候回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家有悍妻,如何能回?”朱聪浸翻了半天,总算在书架的角落里找到茶叶,美滋滋地给自己冲了一杯。
那茶叶周楠记得是放在书桌上的,想必是窝头或者黄豆烦了朱大人,怕他把主人家心爱之物糟践了,偷偷藏了起来。
这二人倒是忠仆。
周楠没好气:“朱兄,你好歹也是皇亲,老呆我家里也不是办法。传了出去,世人都要笑话你夫纲不振。”
“别人要笑笑就是了,我无所谓,保命要紧。”
正在这个时候,窝头过来,将一封信和一锭银子递给周楠:“禀老爷,先前有个叫冯保的老爷来求见,说是裕王府的。”
“冯保,丝”周楠接过信,扯开一边看,问窝头那个冯保长什么模样。信的内容很简单,是为昨天周楠在李府的遭遇而道歉,希望周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又在信上夸奖周楠有古代君子的风骨。
能够得到王府如此高的赞誉,我们的周大人有些小小的得意。看来,以死抗争这个戏码自己还是演得不错的。
听到窝头的描述,周楠抽了一口冷气,原来昨天那个书生就是冯保,未来的大权宦。
“有银子了。”朱聪浸欢呼一声:“子木,我在你这里也呆得烦闷。小雪初晴,风光正好。要不咱们约三五好友,携美而行,登高饮酒作乐。”
“休想。”都什么时候,这鸟人还想着去喝花酒,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周楠喝道:“我现在手头窘迫,你要风流快活,自己掏银子。”
朱聪浸:“哪有钱?我府总每年的收支都由夫人掌管,一年头到也过手不了几两银子。”
周楠:“你可是一家之主,你家的房产田契上写的可都是你的名字,实在缺钱你买上二亩地不就有了。”说完话,心中突地一动,目光精亮地看着朱聪浸。
保住房子,完成朝廷交代下来的清丈京畿隐冒皇产的差事,怕是要着落到这个落魄皇亲头上。
破局就在眼前。
朱聪浸被周楠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心中突然有种发毛的感觉:“你看我做甚?”
周楠:“对了,你不是在京城有五百亩地吗?”
“对啊,是先祖传下来的,怎么了?”
周楠冷冷道:“那是隐冒的皇产,需要清丈。本官职责在身,望朱兄配合。”
朱聪浸大惊,猛地跳起来,指着周楠喝道:“周楠,你想干什么?你我也算是一见如故的好友。不就是我在你家里吃住几日,你要赶我走明说就是了,何须使用如此卑劣手段。你不讲义气啊,咱们割席断交。”
周楠道:“朱大人稍安勿躁,听我一言。本官已经查得清楚,你家封地在太原,代王府一应田产庄园都在山西,乃是我朝太祖高皇帝定鼎时所赐。至于在京的产业,乃是成祖迁都后所圈占,依例应在追缴之例,这话不假吧?”
“这个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如何晓得。”朱聪浸一呆,人也迷糊了。
确实,当年成祖迁都。京城一跃由北平府变为北京,成为大明朝的政治中心。朝廷的达官贵人也都从南京迁移至此。王公贵族建府,修庄园,大量侵占京城土地。有的是皇帝所赐,有的则采用许多见不光的手段。一团混乱,就是一本烂帐,谁也说不清楚。
难道我家的地在产权上有问题,朱聪浸心中却有些信了。
周楠正色点头:“自然是真的,我经手清丈皇家庄园这个差事,如何不知道。你我兄弟相称,难道还能骗你?朱兄还是早做防备的好。”
第190章 随手把损友卖了()
朱聪浸听周楠信誓旦旦,顿时面色大变,喃喃道:“这可糟糕了,我手头统共才几百亩地,还要养活一大家子人。若是就这么被人将土地夺取,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不行,我得去礼部问问。”
周楠如何肯让他去礼部问,低声道:“朱兄,就算去礼部也没有什么用处。如今,天子一心要将京畿隐冒的皇产收归宫中。就算你这田地真没有问题,礼部的官员揣摩圣意,怕是要拿你来投今上之好,你去了那就是自投罗网。还是另外想法子吧,最好能够找到能够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人帮忙。”
“也是。”朱聪浸身位宗室子弟,如何不知道嘉靖皇帝的性子。那就是一个爱财的,眼睛里就见不得钱。朝廷对宗室也是诸多限制,只要你是各系藩王府的人。一遇事,不管有理没理,先整治了再说:“朝臣结交宗室乃是大忌,我人微言轻,只怕没人肯替我说话。”
说到这里,他不住搓着手,一脸的焦急。
朱聪浸的神情落到周楠眼里,心中暗道:果然不出所料。
就笑道:“朱兄,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助你。”
朱聪浸:“还请教。”
周楠:“你可以先将京城的土地卖给我啊!”
“卖给你?”
周楠:“朝廷这次清丈土地明摆着就是冲着宗室去的,朱兄你估计是躲不过去的。不如想将土地变卖,朝廷一查,你名下没有产业,自然偃旗息鼓。依我估计,这次清丈皇庄也就是一阵风,说不好什么时候就刮过去了。到时候,朱兄再拿银子从我手头赎回祖产就是了。”
朱聪浸:“法子倒是不错,暂且依你这个法子,咱们等下找了中人,将庄园过户给你就是。”
京城土地紧俏,乃一等一的优良资产,有价无市。古人都有土地情节,卖房卖地是败家子行为,是要受到社会舆论谴责的,他也有些顾虑。
朱聪浸大为意动:“可是,此事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周楠:“我高风亮节,义薄云天。”
朱聪浸:“要人相信才好。”
周楠:“好吧,我想赚点利息。你那五百亩地价值三千两,按照三分利计算,每月给我一百两利。”明朝的农田以江南地区的水田为贵,价值二十到三十两一亩。北方的旱地很便宜,也就三四两,京城的大概是六两。
“什么,这么多利息?”朱聪浸大怒:“你打主意打到我头上了,真是好算计。”
周楠笑道:“别生气了,我也是要冒风险的。若是朝廷真清丈到我头上来,我那三千两银子岂不是都要打水漂?再说,我手头也没这么多钱。这样好了,我就用二百两买你的地,每月收你六两银子的利,小小贴补一些家用。”
朱聪浸:“这样还说得过去。”不过,他还是觉得好象有点不对劲:“我还是回家和娘子商量一下吧。”
周楠哈哈大笑:“人都说朱兄家牡鸡司晨,果然如此。”
朱聪浸大怒:“子木,我当你是值得结交的朋友,你却如此羞辱于我?”
周楠:“是我的错,朱兄还是想着如何回家将地契拿出来吧,别到时候嫂夫人不肯。她再一闹,传到礼部耳朵里去,你的地不但转移不了,说不好还真被朝廷收了去。”
朱聪浸:“不用担心,毕竟我才是一家之主,大事还是我说了算的。等下我回府去,让管家将地契偷偷寻出来给我就是。管家是府中老人,我的心腹,没问题的。”
他的动作倒是快,出去一个多时辰,就弄来了地契。双方找了中人,签字画押,将五百亩地转给了周楠。
周楠也大方,给了朱聪浸二十两黄金。
朱聪浸估计这辈子第一次碰到这么多现金,大为欢喜,自去约文朋诗友办文会宴饮。
本来他还邀请了周楠。
周楠推说还有要事,不克成行。
朱聪浸见他执意不肯,又念着教坊司女子冬日里的温柔,揣了黄金,兴冲冲走了。
等他前脚走,周楠后脚就伏案写了一封信,然后连带着那五百亩地的地契装在信封里,递给侍侯在一边的黄豆和窝头。
吩咐道:“你们二人去一趟朱大人府,将这封信交给他浑家。另外,让朱夫人拿二百两银子。”
窝头一脸疑惑:“老爷,只一封信就值两百两。”
黄豆呵斥道:“窝头,老爷叫你做什么便做什么,废什么话。”
周楠挥手:“但去就是。”
两个仆人出去大约一个时辰就回来了,还背了二百两银子。
周楠接过钱,一笑,问:“老爷问你们,朱夫人怎么说?”
窝头口笨,黄豆忙道:“禀老爷,朱夫人一看信就破口大骂朱老爷,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周楠来了兴趣:“哦,怎么骂的?”
黄豆:“实在太难听,小人可不敢说。反正,就说朱老爷是个吃软饭的相公。”
周楠:“然后呢?”
黄豆:“然后,朱夫人又说老爷你是道德高洁之士,若非是你,这次他们娘八个要饿肚子不说,还要成为宗室口中的笑柄。给了咱们银子之后,朱夫人就带了五六个家丁,提着大棍出门去了。”
窝头插嘴:“老爷,朱夫人这是要去哪里干什么?”
黄豆:“笨,自然是去捉正在青楼胡混的朱老爷。”
周楠哈哈大笑:“对,应该是。”
吃过晚饭,周楠刚在书房里背了两章论语又抄了朱熹的注解,正得趣。只听得书房大门蓬一声被人踢开。
抬头看去,却见满面青肿的朱聪浸闯了进来。
这一切都在周楠的意料之中,他装着惊奇的样子:“朱兄为何如此狼狈,堂堂皇亲国戚,是哪一个胆大包天的人敢对你痛下杀手,不想活了?我想想,我想想,一定是嫂夫人。哎,纲常颠倒。长此以往,家将不家,国将不过。叹之,惜之!”
被周楠这一通损,朱红聪浸面上青肿变成了黑紫色,恨声道:“果然是你向我家夫人告密的,无耻小人,无耻小人,我今日和你恩断义绝。”
周楠“哟喝”一声:“朱兄变卖祖业,不回家去,反在花街柳巷寻欢作乐,原来也知道愧疚啊!这人如果知耻,就有得救。”
“你!”朱聪浸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怒火,冲上去就要和周楠扭打。
第191章 发出时代最强音()
周楠如何会将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无能贵族子弟放在心上,这就是一个战斗力五的渣渣。
他一把抓住朱聪浸的手,喝道:“朱兄若再无礼,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朱聪浸力气小,自然无法挣脱,只气愤地大叫:“放开我,君子动口不动手。”
“那可是你先动手的,朱兄,你冷静一下,咱们谈谈。”
“好,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今日我到要听听你这混帐东西口里能吐出什么莲花。”
周楠放开朱聪浸,突然长长一揖到地:“此事是我不对,还请朱兄恕罪。周楠是真心拿朱兄当好朋友,实在不想失去你这个同道。”
朱聪浸揉着被周楠捏得发疼的手腕,冷冷道:“你觉得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周楠直起身,故做一脸的羞愧,道:“朱兄,其实先前我是存了要侵吞你那五百亩地的念头。这可是价值三千两的良田啊,若弄到手里,就算后世子孙再不肖,也能衣食无忧。”
朱聪浸一呆:“侵吞我那五百亩地?”
周楠点头,说:“朱兄,你想啊!我用二百两银子就将你家的地过户到名下,至于将来赎回一事,只是口头约定,如何当得了准。如果我翻脸不认,你又岂奈我何?哈哈,二百两银子就买了五百亩地,真是便宜啊,跟白送没有什么区别。朱兄弟是个君子,君子可欺之以方。”
“啊,你”朱聪浸想到这严重的后果,额上冷汗淋漓。
周楠长叹一声:“朱兄,我不同于你生下来就是天家血脉,家有良田大宅,每年都有丰厚的俸禄。周楠出身寒门,十二年前又受了冤屈发配辽东,吃尽人间万般苦楚。”
“换成其他人,早已就此沉沦。但周某毕竟是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圣人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周楠在这两年中,从一个卑贱的衙役做起,洗刷了身上的冤屈,又做了行人司行人,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不过,大约是在低层呆的日子太久,凡事只求目的不计手段。先前我是真的存了骗取朱兄产业的心思,可等你一走,我却受到了良心的煎熬。”
“钱财是什么,些许阿堵物又算得了什么。朱兄与我乃是至交,我是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否则,我还算是个人吗?就派人将地契还给了尊夫人。”
“嫂夫人何等精明之人,见着我自然要问朱兄为什么将家中庄田变卖,在下只能实话实说了。嫂夫人听说朱兄怀揣巨金,必然出去风流快活,自然去找。京城才多大点地,朱兄大名人尽皆知,一寻就寻着了。”
“事情就是这样,无论朱兄肯不肯原谅我周楠,现在已经不要紧了,周某但求问心无愧。”
说到这里,周楠又一揖到地,眼圈儿红了。
听到这情真意切的话,朱聪浸大为感动,一把将他扶起,道:“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子木啊子木,叫我怎么说你呢!”
周楠颤声问:“朱兄你这是不再责怪我了?”
朱聪浸:“我怪你做甚哎,子木真君子啊!”
周楠欢喜地直起身子来,朝外面喊:“青花,快给朱兄煮一颗鸡子热敷。”说着话,偷偷将一块捏破的生酱扔到暗处。
那块生姜好老辣,一抹在眼上,泪水就止不住。大老爷们流泪,耻辱度好高。、
朱聪浸:“再弄些酒食来,我与子木共饮。”
很快,一桌简单的消夜摆在桌上。朱聪浸一只手拿着带壳水煮蛋在熊猫眼上热敷,一只手端着杯子只不住饮酒。
老实说,朱老爷今夜被打得真的有点惨。
按照他刚才的描述,朱同学从周楠这里拿了二十两黄金之后,就约了几个文朋诗友,兴冲冲地跑去了教坊司。
作为宗室子弟,他每年冬天都要回京城过年,祭祀太庙里的列祖列宗,算是半个北京人。在京城也有不少朋友,每年冬季都要聚上几次。因为朱夫人手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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