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庆哪里会听他们的话,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关系到他能否进学堂读书,关系到他父亲的一债能否被减免,关系到他父亲在家族中不再被人歧视。
他见东面的火势已经减弱,便一猫腰冲进了火场。
“那孩子...中邪了!”
几名族人惊得手足无措,失声大喊起来,“有孩子进去了!快救人啊!”
正堂内虽然火势已减弱,但浓烟滚滚,什么都看不见,李延庆曾经参加过消防训练,他知道怎么从火场逃生,那就是沿着墙边爬出去,这是最好的办法,他事先摸清了路线,用湿帕子封住口鼻,沿着墙边迅速向前门爬去。
在前院救火的族人听见了喊声,大家都震惊得面面相觑,有孩子冲进了火场了,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家的孩子?
很多族人都纷纷向后面大门处的一群小孩子张望,生怕是自己的孩子进了火场。
片刻,只见一个小身影从火场中冲了出去,众人顿时一片欢呼,“出来了!孩子出来了!”
李延庆被浓烟呛得眼泪鼻涕流满一脸,他甩掉身上的被褥,紧紧抱住紫檀木灵牌,大喊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李大光跑上来,拉着他惊讶地问道:“庆儿,你怎么在这里?”
“四叔,我也来救火,我找到了那个灵牌!”李延庆高高举起灵牌。
“天啦!”
有几个知情的族人惊呼起来,“是大祖的灵牌!”
李大光激动得一把抱住李延庆,“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他的泪水涌出,只要把这面灵牌救出来,他李大光就能赎罪了。
忽然,旁边有人大喊:“快走!房顶要塌了!”
众人吓得纷纷向外面奔去,祠堂大梁被烧断,终于承受不住瓦片的重量,轰然坍塌了。
李文佑也彻底绝望,他跪在大门前怦怦磕头,悲恸万分大喊:“大祖!列祖列宗!不肖子孙李文佑罪不可恕啊!”
这时,大管家刘承弘走上前扶起李文佑,低声劝道:“族长,事已至此,节哀顺变吧!”
刘承弘的父亲是李老太爷的书童,他从小便深得老太爷欢心,并认他为义子,长大成人后又让他做了李府的大管家。
仗着老太爷宠幸,刘承弘平时欺压乡邻,强横粗暴,令李氏族人敢怒不敢言。
老太爷虽然去年死了,刘承弘却难改他骄横跋扈的习性,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儿子刘福儿也继承了他的凶残,无法无天,今天终于给他闯下滔天大祸。
宗祠被烧,大祖灵牌被毁,使李文佑心中恨极了刘承弘,一把推开他,冷冷道:“烧毁祠堂,这是我李家族规中的大罪,必须严惩,李真家的两个儿子,我会用族规来惩处他们,你的儿子姓刘,我们族规管不着他,你自己看着办吧!”
刘承弘惶恐道:“老爷,我一定会严惩那个小畜生!”
李文佑摇了摇头,“怎么严惩他是你的事情,但我要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天亮后,你收拾东西走吧!”
刘承弘吓得跪下,苦苦哀求道:“老爷,我们父子在李家做了四十年,看在老太爷的份上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会打断孽子的腿向老爷赔罪。”
李文佑指着坍塌的宗祠怒吼道:“我饶了你,可列祖列宗不会饶我,要么你给我滚!要么去把你儿子打死!”
刘承弘顿时面如死灰,他无比怨毒地盯了李文佑一眼,“我明白了,开始卸磨杀驴了,好!我走,总有一天我刘承弘会回来讨个说法!”
刘承弘起身怒气冲冲走了,李文佑望着坍塌的宗祠,再一次无力跪下,心中充满了无法向各地宗族交代的惶恐。
这时,李大光领着李延庆上前,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低声道:“族长,这孩子救出了大祖的灵牌。”
“什么!”
李文佑霍地抬起头,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李延庆怀中的紫檀木灵牌,他颤抖着手接过灵牌,紧紧抱在怀中,感觉自己象做梦一样,他激动得简直要放声大哭。
这面灵牌是宋军放火烧毁南唐宗庙时,他们祖先李从谦从宗庙抢救出来的唯一灵位牌,从此成为他们家族最珍贵之物。
李煜被赵光义毒杀后,李从谦十分害怕,便用卤水洗去了上面的金字,使它成为一块无字灵牌,就算这样他也不敢传给嫡子,临终前把它偷偷传给庶三子他带着灵牌远离京城来相州落户,这面灵牌便一代代在相州传了下来,平时都锁在族长房中,只有十年祭祖时才拿出来摆进宗祠。
别的灵牌可以重做,唯独这面灵牌一旦毁掉,他李文佑就成了家族的千古罪人,他刚才的悲痛惶恐就是以为这面灵牌也被大火烧毁了,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孩子从火中救出来。
“你是.....谁家的孩子?”李文佑问道。
李大光在一旁道:“族长,他就是大器的儿子,叫做延庆,今年只有六岁。”
“原来是大器的孩子!”
李文佑心中感激万分,又拉着他的手问道:“庆儿,你才六岁,怎么会有胆量冲进火场抢出这面灵牌?”
李延庆低下头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本来我在外面看大人救火,忽然听见耳边有人对我呼喊,快救救我!快救救我!我好像被一股力量推了一下,就冲进火场了。”
李文佑‘啊!’地叫了一声,急问道:“然后呢?”
“我在火场里十分害怕,但那个声音告诉我不要害怕,他在东面角落里,我就顺着墙向东面角落爬过去,结果....结果我就找到了这面灵牌。”
李文佑一把抱住李延庆,再次放声大哭起来,“这是我们祖先显灵了啊!”
李延庆眨眨眼睛,连他自己都有点相信了。的!
第十章 兄弟相商()
还没有来得及向族长提要求,李延庆就赶回村子央求胡大叔去一趟县城,告诉父亲刘承弘已被赶出李府,不要再理睬那笔所谓的‘医药费’,李延庆担心父亲不知情,被刘承弘哄骗去一笔钱。天 籁
刘承弘穷途末路,能捞一笔算一笔,这种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
胡大叔一句话没说,拿着哨棒就上县城了,安排好了最之事,困倦之极的李延庆便一头栽上坑,坠入了黑沉梦乡之中。
就在李延庆放下了心事,安然入睡的同时,族长李文佑却在府中和兄弟处理宗祠善后之事。
李文佑不仅是李氏族长,同时也是汤阴县的名绅,是知县刘祯的座上嘉宾,他三弟李文贵则是孝和乡的都保正。
他如此受重视,关键是他有一个在京城当官的兄弟,二弟李文嗣。
李文嗣在京城做了一个七品官,虽然七品一般被称为芝麻官,但实际上,汤阴知县也才八品,七品京官在乡里更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按照京城当官,荣耀乡里的传统,李文嗣在鹿山镇修了一座占地足有八亩的大宅,给他父亲居住,老父亲去年仙去后,改由大哥李文佑住在这里,这座大宅便成了名副其实的族长之宅。
李文佑夜里受了点风寒,喝了一杯热茶,感觉好了很多,他轻轻抚摸着小桌上的大祖灵位牌对三弟李文贵道:“三弟就不要替他求情了,收税赋换一个人也能做,不一定非他刘承弘不可,刘承弘惹了不少是非,几房族人对他意见都很大,以前是父亲宠着他,由着他的性子乱来,父亲仙去后,他不仅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欺压族人,这次他儿子又烧了宗祠,若再饶他,我这个族长恐怕就当不久了,这次我是铁了心把他赶走,可不仅仅宗祠,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李文贵作为都保正的职责之一,便是负责征收本乡赋役,朝廷税赋沉重,盘剥日甚,百姓抵触极大,底层乡官们收税艰难,刘承弘虽然为人凶狠残暴,但收税却很得力,一直是李文贵的左膀右臂,兼任催税甲头。
李文贵刚刚从县里赶回来,得知宗祠被烧,又听说大哥要赶走刘承弘,李文贵顿时急了,顾不得去看宗祠,先跑来找到大哥替刘承弘求情。
大哥已经说到这一步,李文贵只得暗暗叹口气,苦笑道:“我听大哥的,刘承弘确实得罪人太多,走了也好,大哥觉得让孙管家接他的位子怎么样?”
孙管家也是李文贵的得力帮手,既然刘承弘被赶走已成定局,李文贵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己一手提拔的孙管家上位,成为李府大管家。
李文佑叹口气道:“今天晚上生了一件大事,我心乱如麻,孙管家之事过两天再说吧!”
李文贵看了一眼桌上的大祖灵牌,低声道:“大哥说的大事,可是指大祖显灵?”
“你也听说了?”
李文贵点点头,“整个府里都在说这件事,可我觉得有点蹊跷,这种事情从未生过,今晚怎么会出现?”
李文佑有点生气地瞪了三弟一眼,“因为宗祠从来没有被烧过,大祖灵牌也从未遇火,大祖显灵当然不会出现,你希望这种事情出现几次才行!”
李文贵着实尴尬,连忙解释道:“大哥别生气,小弟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或许是觉得自己话有点重,李文佑也缓和一下语气道:“因为你今晚现场,不知道当时生的情况,我也算是亲眼目睹,别的孩子都吓得远远的,那个孩子居然冲进火场,在浓烟和烈火中,如果没有大祖的指引,他怎么可能找得到这面灵牌?没有大祖的指引,他又怎么可能逃出火场?”
“可是....这也太巧了吧!”
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确实很难相信,况且李文贵一向精明过人,他心中有疑惑很正常。
但李文佑却是亲眼所见,深信不疑,他摆手打断了李文贵的话,“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他只是一个六岁的乡下小娃子,你觉得他会放火烧了宗祠?”
李文贵也觉得自己疑心太重了,居然怀疑一个六岁的小孩,他连忙歉然道:“大哥说得对,小弟确实不该胡乱怀疑。”
李文佑短粗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子,眼睛里闪烁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兴奋光泽,压低声音说:“三弟,你还是没有明白,关键是大祖显灵了,这件事若让京城和南方的李氏知道,咱们相州李氏可就从此挺直腰板了。”
李文佑毕竟只是一个地方土财主,眼界不高,所思所虑都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他却不想想,李璟显灵若被朝廷或者天子知道了,后果会是什么?
“小弟明白了,那大哥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李文佑想了想道:“明天一早你去宗祠看看,考虑一下重建的方案,我亲自去一趟李文村。”
.......
睡梦中,李延庆在宗祠门口的小溪里抓鱼,水忽然变深了,将他淹没,他急得到处乱抓,却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眼看要被憋死,李延庆登时醒来了,呼呼喘着粗气。
睁开眼,眼前却是一个挂满调皮笑容的小圆脸,自己鼻子还被两根小指头捏住,难怪会做梦溺水。
“二哥哥醒来了!”
小青儿高兴直拍巴掌,李延庆一下子呼吸畅通,他连忙坐起身,身旁的大黑也不知几时溜掉了,外面天光已亮。
“小青儿怎么来了?”李延庆摸摸她小脑袋笑问道。
“祖娘让我给二哥哥送点吃的。”
小青儿将一只小篮子放在他面前,里面是几个粗面馍馍,李延庆着实饿坏了,抓起一个就啃,嘴里含糊不清地笑道:“你不叫我傻二哥哥了?”
“嗯!”
小青儿重重点头,一本正经学着爹爹口气说:“小青儿,你二哥哥可是聪明的孩子,以后别叫他傻二哥哥了。”
李延庆哈哈大笑,他忽然想起一样东西,便从角落里摸出来,笑道:“闭上眼睛,二哥哥给你吃个好东西。”
小青儿用双手捂住眼睛,却偷偷留了一条指缝,“什么好吃的?”
李延庆掰下一小块白玉饼塞进她嘴里,这是他特地给小青儿留的一块。
“好甜啊!二哥哥,是什么?”她睁大了乌溜溜的眼睛问道。
李延庆把小饼塞到她手中,笑道:“我们一起吃,你吃饼,我吃馍馍!”
小青儿捧着白玉饼小口小口地啃着,恋恋不舍地看着玉饼儿一点点变小。
“好吃吗?”
“嗯!好吃,二哥哥,这是什么饼?”
“这叫....得胜饼,我在小镇上买的。”李延庆可不敢告诉她这叫白玉饼。
这时,外面传来胡大娘的喊声,“小青儿!”
小青儿连忙把最后一口饼塞进李延庆的嘴里,拎着空篮子一溜烟地跑了,“二哥哥,等会儿我来找你玩!”
美美地睡了一觉,又吃了三个馍馍,李延庆觉得神清气爽,他穿了衣服来到院子里,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准备洗脸刷牙,却听见大门外胡大娘说:“大器家,家里只有孩子一人。”
“呵呵!我们就是来找庆儿。”
李延庆听出这是四叔李大光的声音,他连忙胡乱洗一把脸,整理一下衣服,这时,院门吱嘎一声开了,外面走进来几个人。
第十一章 漫天要价()
外面走进来三人,走在最前面是四叔李大光,他依旧穿着那件做工考究的雪白大袍,高大,长须白,显得格外的仙风道骨。
不得不承认,人的外表确实很,尽管李大光参加了十年的州试,年年落榜,也从不事稼穑,但他却是李文村过得最滋润的一个。
虽然他昨晚严重失职,导致宗祠被烧,可今天族长来李文村还是让他带路,足见对他的信任,
在他身后便是李氏家族的族长李文佑了,他昨晚几乎一夜未睡,双眼熬得通红,但精神却很好,或许是身体稍胖的缘故,从村口走到这里,竟让他有点微微气喘了。
最后进来的便是胡大娘了,大器可是把庆儿托给他们,儿子胡盛又去了县里,就算是庆儿的堂叔和族长进来,她也不放心。
“庆儿,族长来看你了,还不快过来给族长磕头见礼!”
李大光生怕李延庆又象在祠堂一样不肯磕头,他连忙提醒李延庆,又向他挤了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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