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李夔对李延庆感兴趣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的父亲才能教出这样一个少年天才,当然,天赋是必须的,可家学也同样,他自己的小女儿就是最好的例子,才四岁就会作诗了。
李延庆犹豫一下,便道:“家父名讳大器。”
‘李大’
李夔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他来相州上任才两年,并不清楚当年的磁州科举案,只是偶然翻阅过一些档案。
李延庆知道有些事情无法回避,只要李夔和当地官员稍微接触,他就会知道父亲从前的事情,与其让他从别人口中得知,还不如自己说出来更有利一点。
李延庆便鼓足勇气问道:“大官人听说过五年前的磁州科举案吗?”
第三十九章 为父伸冤()
李夔略略想了想,便终于记起来了,他在旧档案中看到过,汤阴县一名举人在磁州替人代考被抓,被剥夺了功名并记录在案,好像就是叫李大器。
“哦!你父亲原来......”李夔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李延庆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李夔道:“我知道父亲名声不佳,事情就摆在那里,无可否认,但我想问大官人一个问题,农夫会拿自己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去喂猪吗?”
李夔一时没有听懂李延庆的意思,便笑道:“再说详细一点,我不太明白。”
“很简单,家父很清楚替人代考被发现的后果,而且做这种事情,他也没有一文钱收入,更没有别的什么好处,那他为什么要拿自己功名前途去冒险?大官人想过这个道理吗?”
李夔这才明白李延庆刚才的比喻,确实没有人会舍得拿粮食去喂猪,一般是用酒糟和猪草,同样,也不会有人舍得拿举人的功名去给别人做嫁衣。
“那是为什么?”李夔倒有点好奇了。
“因为家父替考之人,便是马县丞的侄子,在权势威逼之下,家父生性懦弱,不敢不去,事发后,家父整个人都毁了,家慈为此病故,但马县丞却无恙无灾,这对家父是何其不公!”
李夔终于想起来了,是马县丞的侄子,他点点头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这世间很多事情都和公平无缘,作为普通人,只能小心再谨慎,千万不要去做那种自己承担不起的事情。”
李夔的言外之意就是说,虽然有点不公平,但你父亲还是去替考了,本身就有错误,而且又是普通人,怎么可能免责呢?
这时,李延庆跪下,含泪道:“学生并不是想给父亲脱罪,只恳求大官人看在家父是被迫替考的份上,看在家父为此已家破妻亡并潦倒多年的份上,替他除去记录吧!大官人之恩,学生必将铭记于心。”
李大器替考的处罚主要有两个,一个是革去举人功名,另一个是记录在案,永不得再参加科举。
对于李大器而言,一旦记录在案,就算他将来考得再好,也不会有哪个主考官会录取他。
不仅如此,官方记录在案对李延庆也有重大影响,就象父亲有了犯罪记录一样,他就算将来考上状元,考官一旦查他父亲的档案记录,李延庆莫说进士状元,就算是普通州试中举都没有希望。
可一旦除去李大器的档案记录,李大器在官方就算改邪归正了,十几年后,官员不知换了多少拨,这种小事情也不会被人记起。
李夔当然明白这一点,他也很爱惜李延庆的才华,这样一个天才孩童,如果将来受父亲影响而失去出人头地的机会,那也太可惜了。
更是,李夔有这个权力替李大器除去档案记录,他可以派人去乡中了解李大器这几年的表现情况,如果他已痛改前非,并且在乡中助幼济老,名声良好,那么李夔是可以给李大器一个机会,替他除去不良记录。
当然,重新参加科举是不可能了。
李夔沉思良久便缓缓道:“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可以记下这件事,但公事须公办,规定是五到十年的观察期,那我就取下限,明年州学正会派人来乡里察看你父亲的表现情况,如果表现良好,我会替他除去档案中的不良记录。”
李延庆心中感激万分,他并不是自己考虑,他压根就不想参加什么科举,只是他一心想替父亲除去官方记录,替父亲摘去桎梏在心中的那副沉重枷锁,父亲又能重新面对生活了。
李延庆知道按照正常程序,知州不会主动问及这种事,必须是县学正先提交申请,然后层层审批,最后才到知州手中。
但有马县丞在,谁又会再提及这件事?
李夔虽然欣赏自己,但这并不是他愿意帮助自己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的本性,是他的宅心仁厚,为人正直,李延庆心中感激,他给李夔再行大礼,“长者厚爱,延庆铭记于心。”
.......
明天要考试,李夔便没有和李延庆多聊,只是又问了问他学习生活情况,就让他回去了。
李延庆告辞,离开了书房,他刚走到外面走廊,却听见身后有人叫他,一回头,只见是小娘李九真追了出来。
“我还说怎么没见你!”李延庆停住脚步笑道。
李九真气呼呼跑上前道:“你根本就不想见我,出了门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哪里有,因为明天要考试,所以急着回去温习。”
“嗯!这是个很好的理由,算了,不怪你了,那你打算怎么把新书给我?”
李延庆挠挠头,这个小娘子不会自己去买吗?他心念一转,便笑问道:“你是不是想让鹿山潇潇子在书上给你写几个字?”
李九真重重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她又小心翼翼问道:“可以吗?”
“没问题啊!”
李延庆热心地答应了,这对他是举手之劳,但他忽然又想到,如果她认出自己笔迹,不就知道自己是了吗?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李延庆便想到了解决办法父亲替自己写几个字就行了。
“那我怎么寄给你?”
李九真笑逐颜开,连忙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是我家地址,你可以去驿站他们把书送给我爹爹,记住要包扎好,别让他们弄坏了。”
李延庆收下地址,向她挥挥手,“我走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见。”
李九真一直目送他出了侧门,走到门口李延庆还转身向她挥了挥手,身影便消失在大门外。
“九娘,怎么了?”父亲李夔出现在她身后,爱怜地抚摸女儿的小脑勺。
“爹爹,我来送送庆哥儿。”
李夔笑道:“今天上午他写的那首诗真不错,要不要爹爹给你看一看。”
“好啊!在哪里?”
“在爹爹书房,爹爹带你去看。”
李九真牵着爹爹的手,一蹦一跳地跟他去书房了。
。。。。。。。。
天还没有亮,二十几名同乡便自发地护卫着学子牛车前去县学,他们举着火把,一名后生挑着灯笼走在最前面,灯笼上写着‘鹿山学堂’四个大字,在夜色中格外显眼。
今天的考试将从卯时正开始,午时正结束,也就是从早上六点到中午十二点,整整三个时辰。
考试比较简单,难度只相当于辩试的第一题,主要是考学子基础,包括《孝经》、《论语》和《孟子》三篇儒学经典,同时也是考学子们的书法。
但考虑到会有各种意外情况发生,所以四名学子中只取三人的成绩,和辩试成绩汇总后,便形成了最后的总成绩。
难度虽然不大,但评分标准却很苛刻,错一个字,有一处涂改都会影响得分,所以学子需要倍加小心,三思而落笔。
随着一声钟响,考试开始了,宽阔的大堂上,摆放了三十二张桌子,来自八个学堂的三十二名学子据案而坐,每个人都深思行笔,大堂里异常安静,只有笔锋划纸的沙沙声。
三名老学究作为监考在走道之间来回巡视,在大堂正上方坐着州县两级学正。
这三本儒家经典每个学堂在备战时都让学子们背默了无数遍,每个人都背得烂熟,只要细心谨慎,看清题目,基本上都能答好,甚至连《孟子》背得不好的王贵也行笔如飞,答题格外顺利。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时辰,李延庆已经在做最后一题了,他看了几遍题目,是考《孟子》卷一梁惠王章句上,把缺省的句子补全。
李延庆沉思片刻,便提笔在空白处写道:‘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李延庆轻轻放下笔,小心翼翼吹干墨迹,又仔细检查了两遍,无一字出错,‘当!’第三次提醒钟声响起,学正姚万年高声道:“最后一次提醒,还有一炷香时间!’
几名学子没有把握好时间,开始焦急地飞笔行书,‘哎呀!’有学子低低惊叫一声,显然是忙中出了错。
李延庆等墨迹全干,便举起手,一名老学究笑了笑,上前收走他的卷子,这时,岳飞也举起手,他也要交卷了。,,。请:
第四十章 意外发难()
下午是阅卷时间,由八名县学的助教进行闭门阅卷,官员们不再参与,下午知州李夔就要返回安阳县了,在临行之前,他需要对汤阴县的童子会表自己的意见。
县衙中堂上,知县、县丞、县尉、主簿和学正等五名官员正虚心地听取知州李官人的训话。
李夔温和地对众人笑道:“这次我接受刘知县的邀请,前来观摩贵县的童子会比试,虽然时间不长,但我已深刻领会到了童子会在汤阴县的影响力。
尤其鹿山学堂昨天辩试夺冠,满城鞭炮声,我便知道汤阴县文风之盛,这种比试对民众的教化在潜移默化之间,值得赞赏,所以我先肯定童子会的积极作用,回去后我会向全州推广汤阴县的经验,也会上奏朝廷,当然,建议也要提,让童子会办得更好,我只提两个建议。”
听到知州要上报朝廷,知县刘祯十分振奋,他办童子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自己仕途添分,他连忙道:“请李官人鞭挞不足,我们会吸取教训,再接再厉。”
李夔微微一笑,“说鞭挞就言重了,只是提两个小小的建议,第一是参赛学子的选拔,我现大部分学子都连续参加了几届,年年都是老面孔,不利于选拔新秀,我建议每个学子最多参加两届,同时扩增参赛人数,这样便会有更多的学子得到这个宝贵的学习机会。”
李夔的建议切中要害,限制学子参赛次数,就会破除几大家族对名额的垄断更多学子有机会参与比赛。
李夔又随即提出第二个建议,“这次童子会,我现学子间的年龄差距很大,最小只有六岁,最大却有十四岁,这个我觉得也不太妥当,我建议稍微限制一下参赛学子的年龄,比如十二岁以上,十五岁一下,这样彼此间的学识水平更加接近,或者可以分组比试,六到八岁一个组,八到十二岁一个组,十二岁以上一个组,具体用什么方案,还是由贵县自己斟酌,我只是提一个建议。”
李夔的两个建议都提得非常合理,也说中了童子会不足,县丞马符立刻抓住了攻讦刘祯的机会,他接口道:“李官人的建议可谓一针见血,我就说过了,六岁的学子不能参加比赛,这种学子只是有天赋,但并没有学习积累的过程,这对其他寒窗苦读的学子不公,但刘知县却固执己见,一定要把夺魁的机会让给六岁的学子,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刘祯却没有丝毫恼怒,冷冷道:“马县丞说的是李延庆吧!他的学识大家有目共睹,我有没有偏心大家心里都明白,倒是马县丞收了人家五百两银子,信誓旦旦保证别人下次夺魁,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不能见光的事情?”
马符脸色大变,起身怒道:“你....你在血口喷人,你今天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收了别人五百两银子?”
李夔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但他依旧一言不,冷冷地看着他们恶斗,其他官员纷纷转头,唯恐自己也被卷进去。
刘祯不慌不忙道:“你当然不会承认,只是你想不到五百银子都有标记,都是韶州黄坑银场在建中靖国元年铸造的官银,二十五两一锭,信不信我现在去搜你的府宅,把五百两银子当场搜出来。”
马符大脑里‘嗡!’的一声,他顿时明白了,何振给自己送银子竟然是刘祯安排的陷阱,就是在知州面前当场抖出来,自己上当了。
马符顿时又气又急,浑身颤抖,指着刘祯怒骂道:“你。。。。你卑鄙无耻!”
他这句话一出,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收了五百两银子,众人心中暗叹,刘祯这一手太狠,马符这次恐怕要完蛋了。
李夔脸色铁青,站起身怒斥一声,“简直乌烟瘴气!”
他袖子一甩,转身离开了县衙,片刻,一名衙役奔来禀报,“知州大人已经走了。”
一直与知县怒视的马符这才反应过来,急得一跺脚,追了出去,刘祯望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心中一阵冷笑,虽然李官人没有当场表态,可这一次马符休想轻易过关。
。。。。。。。。。
汤阴县官场的内斗并没有影响童子会,当天晚上便传出消息,鹿山学堂在考试中排名第三,加上辩试第一,最终以总成绩第一夺取了本届童子会魁。
汤北乡学堂虽然辨试没有决赛,但还是以辩试第三,考试第一的总成绩排名第二,汤阴县学小学堂排名第三。
出人意料的是,卫南镇学堂居然以辩试第五、考试第二的成绩而排名总成绩第四名。
而辩试第二的羑里镇学堂则出了大麻烦,有人举报他们在辩试第三题写的《鹧鸪天》,是他们师父在三年前所写,至今还留在羑里镇的探春亭内,舞弊证据确凿,羑里镇学堂被取消了名次,同时明年停赛一年。
消息传出后,鞭炮声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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