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铜箭应声而入,铜箭连壶边都没有碰到,六米外的一记投射,力量和角度都掌握得精准无比,可以说已经到了一种极致,没有千锤百炼的刻苦训练很难做到这一点,之前的两名宋将虽然羞愧,但也输得心服口服。
不过宋将们却不知道,撒金可不仅仅是禁卫军第一箭手,他其实是西夏第一箭手,他刚到汴京不久,就是来挑衅宋朝箭手,今天是他的第一战。
只是让撒金有点郁闷的是,他虽然已连胜两阵,但第三个对手却是个宋朝的读书人。
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声,这个西夏武士的投射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水平,那个太学生呢?
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延庆,李延庆却不慌不忙,轻轻掂了掂铜箭,寻找手感,文射毕竟不是骑射,对李延庆而言,更多是发挥他打石的技巧。
这时,李延庆却忽然背过身去,四周一片哗然,连种师道也觉得这个年轻人太狂妄,他正要制止,李延庆的铜箭已经出手,一支金黄色的铜箭腾空而去。
这支铜箭和前一支铜箭的轨迹几乎一模一样,‘当!’一声脆响,铜箭精准地投入了箭壶,一比一,周围爆发出一片雷鸣般鼓掌声。
李九真欢喜得拼命拍巴掌,她激动得差点喊出声来了。
四周人都叹为观止,这个太学生居然是背对着铜壶投进去,简直是不可思议,连种师道也惊讶万分,什么时候,汴京居然出现这么一个人物。
这时,曹晟在种师道耳边低声道:“他是周侗的徒弟!”
种师道这才恍然,轻轻点头,原来是周侗的徒弟,难怪这么厉害,周侗是陕西人,在陕西威望极高,提起铁臂周大侠,无人不竖拇指,种师道更有兴趣了,那说明李延庆不仅是文射厉害,骑射也一样高明,说不定还得到了铜弓铁箭的真传。
李延庆笑眯眯地望着撒金,意思是要不要也背着射上一箭?撒金的脸胀得通红,他低吼一声,连退数步,竟到三丈线外,三丈外就是九米,只有真正的骑射高手才敢站在三丈外投射。
撒金一把抓过三支铜箭,三支箭一支接一支地连珠飞射而出,或许是他被李延庆的背射所激将,显得有点心浮气躁,没有再走稳健的策略,第三支箭一出手,他便觉得手感不对,暗叫一声糟糕。
连续两支箭精准射入铜壶,而第三支箭略略一偏,‘当!’一声射在铜壶边缘,铜箭弹了起来,落在地上,三投两中,撒金第一次出现了失误。
但李延庆却出乎寻常的冷静,并没有跟风射连珠箭,也不再背投,而是稳扎稳打,一支一支射,三支箭精准地射入了箭壶,四比三,周围再次欢呼起来。
连种师道也忍不住鼓掌了,他现在才意识到,李延庆的第一箭背投分明是诱兵之策,目的就是刺激对方失去冷静,在心浮气躁中出现失误,撒金果然出现了失误,要知道,不管是文射还是武射,最的一点就是冷静,一旦失去了冷静,后面就很难把握了。
撒金呆立了片刻,脸色变得苍白,他的心有点乱了,焦彦坚看出问题所在,喝道:“冷静下来,他只是一个读书人,远远不如你!”
撒金强忍心中的紧张,射出了第五箭,第五箭在边缘重重撞了一下,但还是进壶了。
这时,王英杰低声对旁边的同伴道:“他已经找不到手感了!”
王英杰自己就深有体会,一旦心乱了,手感也会失去,没有了手感,也就必输无疑。
这一次,李延庆精湛的技巧再次让全场震惊,他竟然将三支箭一起投出,三支箭就像被线牢牢捆住一样,‘咚!’一声,三支箭同时投进了箭壶,现场的年轻人就像疯了一样,拼命地跺脚鼓掌,为他们前所未见的投壶之技叫好喝彩。
李延庆挑衅般地望着撒金,这一刻,撒金的自信被彻底击垮了,他连投三箭,箭箭失手,最后一箭居然连箭壶都没有碰到。
“不用再比了!”
焦彦坚知道军心已乱,再比下去也只是自讨其辱,他长长叹了口气,“这一次我们认输!”
“这个不算,我要和你比真正的骑射!”撒金忽然冲着李延庆大吼起来。
李延庆淡淡道:“九月,大宋将有弓马大赛,如果阁下也参加,我愿意和阁下在骑射上一较高下!”
“那就一言为定!”
撒金转身便怒气冲冲走了,焦彦坚干笑两声,“种帅玩,我有事先走一步!”
他轻描淡写地比赛说成游戏,他自己也心虚,慌忙走了。
四周欢声雷动,年轻男女们个个激动万分,女孩子们握着手跳了起来,他们已经把战胜西夏武士看成了一场大宋的胜利。
李九真心中也异常激动,和在场小娘一样,她的一双美目中闪动着异彩,她为李延庆的胜利感到骄傲,仿佛李延庆的胜利也是她的胜利她也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
众将一拥而上,要将李延庆举了起来,种师道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制止,“这里可不能乱来,大家快快放下!”
李延庆被众人放下,他上前躬身施礼,“学生幸不辱命!”
种师道捋须叹道:“技术精湛,但策略更加高明,我大宋人才辈出,这是我大宋之幸也,李少君将来若光临陕西,我一定扫榻相迎!”
这时,管家将剑交给了种师道,“这柄剑是我家东主送给种帅,希望种帅能用它指挥千军万马,再胜西夏。”
种师道轻轻抚摸一下式样古朴的剑鞘,便将剑交给李延庆,“这柄剑虽然只是彩头,但也是我的一份心意少君收下。”
李延庆接过宝剑,“多谢种帅厚爱!”
这时,钟声敲响,入席的时间到了。
第二百零四章 郑氏寿宴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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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箭壶比赛极为,但全部围观者也只有百余人,这矾楼一千二百余名宾客中只能算极少数,文官们鄙视武将,就算喊得再惊天动地他们也巍然不动,既不去围观,也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客人们纷纷归位后,壶箭比赛的影响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李延庆的位子在秋楼三百三十七,他进门之时便拿到了座位牌,秋楼的宾客以中下层官员居多,虽然参加宴会的太学生并不止李延庆一人,但他们大多凭借父辈的地位和权势坐在春楼或者夏楼,坐在在秋楼中的太学生也就只有李延庆一人。
秋楼的宾客也是最多,足足有五百人,前后一共有五排,每排一百张席位,陈设比春楼和夏楼都逊色不少,就只有一张小桌子和碗碟,虽然碗碟也是上好瓷器,但除此之外便没有摆设,连一瓶花也没有,而且十分拥挤,大家入席或者去如厕都会非常不便。
不过这也正常,六七品小官的待遇怎么能和相国、太尉相比?
李延庆坐在倒数第二排,他发现自己的前后左右都是年轻男子,有文质彬彬的年轻官员,也有身体强壮侍卫,但更多是没有功名的士人,他们大多是名门权贵子弟,在家苦读备考科举。
此时的年轻人都打扮得衣冠楚楚,超过了赴宴的礼节,就仿佛是来相亲一样,脸上带着一丝自命不凡的神情,而且他们座位牌似乎都是临时赶制,大多是木牌,不像自己是一块铜牌。
李延庆顿时醒悟,郑荣泰给他说过,他祖母又临时请了一些年轻才俊,给她前夫的孙女相亲,看来郑荣泰说的就是这批年轻人了。
这个发现令李延庆略略有些不满,如果把这些临时请来的年轻宾客去掉,那他的座位岂不是排在了最后。
但心念一转,李延庆心中便释然,自己一无位居高位的父亲,二无显赫的家族背景,三无人人羡慕的进士功名,典型的三无人员,郑家为什么要高看他一眼?
这时旁边一名二十五六岁年轻官员笑道:“能不能和这位贤弟商量一件事?”
李延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他说话,他不由一怔,“商量什么?”
年轻官员指了指李延庆右首边的客人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们想坐在一起,能不能和贤弟换个位子。”
李延庆点点头,“那就请吧!”
他拾起自己的茶杯站起身,和旁边年轻官员换了一个位子,“多谢!多谢!”男子连忙抱拳感谢。
或许因为换了位子,年轻官员觉得不打个招呼也不好意思,便向李延庆笑问道:“请问贤弟贵姓,在哪里高就?”
“兄台客气了,在下免贵姓李,目前在太学读书。”
“原来是太学生,不错!不错!”
“不知令尊是——”年轻官员又试探着问道。
“一个商人罢了,不足挂齿!”
李延庆心中有点不悦,冷冷回了一句,一般而言,他介绍完自己,对方也应该及时自我介绍,这才是对等的礼节。
但对方非但不自我介绍,反而追问李延庆父亲的背景,显然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能出席矾楼宴会,这不仅很失礼,而且也暴露出了他是那种趋炎附势之徒。
对方听说李延庆父亲只是个商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依旧假笑两声,便不再理睬李延庆,和旁边的朋友聊天。
这时,李延庆见郑荣泰从背后匆匆走来,正东张西望寻找什么,李延庆便知道他是在找自己,便笑着举起手,郑荣泰看见了他,心中大喜,连忙向他招招手,低声说了几句话,似乎有急事请他过去一下。
“借借光,不好意思,劳驾各位让一让!”
李延庆艰难地从位子中走出来,引来一片不满的目光,位子靠得太紧,他一个人走动,周围数十人都要起身让路。
“胖兄,什么要紧事?”
“你跟我来,有人想见见你。”郑荣泰拉了李延庆便走。
“是你那几个朋友吗?”
“和他们无关,那几个混蛋不给我面子,打了他们活该,这帮家伙欺软怕硬,他们本人是不敢再惹你,不过出去要当心他们手下爪牙。”
两人走到夏楼背后的一扇门前,郑荣泰指了指门内笑道:“我也不知道什么事情,是我父亲让我来找你,应该没什么,你请进吧!”
李延庆一头雾水,推门走进了房间,只见房间里坐着四个人,郑荣泰的父母,另外还有一对中年夫妻,李延庆立刻认出了那个贵夫人,不就是下午说自己偷窥的那个夫人吗?
不过见她满脸笑容,似乎没有什么恶意,李延庆连忙给郑荣泰的父母施礼,“晚辈参见伯父伯母!”
郑升笑了笑,给他介绍旁边中年男子,“这位是左卫高将军,他想见见你!”
李延庆连忙行礼,左卫上将军高深是开国元老高怀德的后人,他爵位和官职都很高,但就是没有实权,和的权贵世家一样,高家也并不甘心这样世世代代有名无实下去,他们也想法设法培养子弟,只是能出头的子弟实在是凤毛麟角,除了培养子弟,另一个办法就是招进士为女婿。
高深有三个女儿,长女就是嫁给一名政和二年的进士,现在已经是一个大县的县令夫人,大女婿明年就要升官了,而二女儿是和曹家联姻,现在只剩下小女儿待字闺中,虽然年仅十五,但也该提前考虑终身大事了。
高深其实对李延庆兴趣不大,一个商人的儿子,况且太学生远远比不上进士,但他夫人却兴趣十足,一定要让他见一见李延庆。碍于夫人的面子,高深只好拜托郑家帮他牵线搭桥。
高深态度温和地摆手道:“李少君请坐下,我们并没有不敬之意,只是想认识一下李少君,随便聊几句。”
李延庆见对方言辞彬彬有礼,倒也不反感,便坐了下来,笑问道:“高世伯有什么事需要李延庆效力?”
“李少君客气了,我刚才听郑东主介绍,似乎李少君是太学上舍生,是这样吗?”
高深对李延庆的宝妍斋少东主身份不感兴趣,他倒对李延庆的太学上舍生有几分兴趣。
“正是!”李延庆坦率承认了。
“可是据我所知,李少君虽然是相州解元,但也进不了太学上舍,应该是内舍生才对,怎么会进了上舍?”
郑氏夫妇对望一眼,他们也一样疑惑,他们的儿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进了太学内舍,李延庆怎么能进上舍,这种资格就算再有钱也买不到。
李延庆沉吟片刻道:“是一位前辈正好有个上舍名额,他便了我。”
“哦!不知是哪位前辈?”
李延庆摇摇头,“很抱歉,没有前辈的同意,我不能说出他的身份。”
高深心念急转,上舍生的名额每年只有十个,天子和皇后就占去了四个,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到,就连他也轮不到,只有象蔡京、童贯、梁师成这些权势滔天的人才有机会。
高深立刻明白了,谁说这个少年没有背景,只是他的背景隐藏得很深,只有深究才会渐渐浮出水面。
高深便微微笑道:“我只是略有点好奇,并没有追问的意思少君莫见怪。”
“高将军客气了,我不会在意!”
“那我就预祝李少君早日高中功名,前途似锦,少君请吧!”
“多谢高将军,多谢郑伯父,多谢两位夫人,晚辈告辞了。”
李延庆行一礼,转身便离开房间,他刚走,潘夫人便急切问道:“老爷觉得此子如何?”
高深点点头赞道:“知书懂礼,孺子可教!”
“那老爷说,我们要不要——”
高深又看了一眼郑氏夫妇,“贤弟和弟妹觉得如何?”
这种事情郑氏夫妇怎么好多嘴,万一事情不成,或者事后反悔,是要得罪人的。
郑升便含蓄地笑道:“只要高将军喜欢就行!”
言外之意就是说,‘你看中就行了,不要问我们。’
高深会意,便对夫人呵呵笑道:“这件事不急我再考虑考虑。”
第二百零五章 郑氏寿宴 七()
其实李延庆也猜到了一二,这种事情十有八九都和相亲有关,尤其那个夫人看自己时笑得满脸开花,分明是丈母娘看女婿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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