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说沈太傅也真有本事,咱们小王爷以前多封闭的一个腼腆少年,就知道雕个木头,刻点东西什么的,现在竟然也长袖善舞知道结交朝廷重臣了。这户部尚书听说是个倔脾气的老头,薛家两位少爷曾经想拉拢他,都没成事儿,咱们王爷倒是挺得他青睐的。”
“这个陈殊是个因循守旧的老臣,咱们王爷是皇后娘娘所处,乃是正统,他当然拥护了。还有一点就是,陈殊是熬资历一点一点升上来的,他这样的人,吃过苦,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咱们王爷不务正业时的那些雕刻水车模型是有大用的,沈罄声也是看重了这一点,才让咱们王爷去结交陈殊。”
“哎,你们这些聪明人脑子里就是这么歪歪道道的。”
折樱心想,这个陈殊恐怕是被沈太傅算计了,总有一天要被沈太傅给卖了,还在帮沈太傅数钱。这世上恐怕也只有陆卷舒这么聪明人,才能一眼看穿沈太傅的花花肠子吧!
想想屋里的那盏琉璃灯和已经塞进肚子里的水果。折樱摇摇头!沈太傅分明是一边把自己卖掉,一边傻笑着帮陆卷舒在数钱。这种诡异的男女之情,为何没有半点违和感呢!
第53章 黄梅汛()
六月。江南一隅。青田县杏花村。
这大雨已经不分白天黑夜的下了四天了,雨滴像是黄豆那么大,下的又疾又密,低洼的地方积水已经没过膝盖了。
“囡囡他爹,这房顶补好了吗?”
“娘,快了,这就好了,外面雨大风疾,您还是快去屋里坐着吧!”房顶上披着蓑衣的壮年汉子,一边往漏雨跑风的地方铺草垛一边朝屋里喊。
“唉,这邪雨已经下了四天了,再这么下下去,恐怕要出大事儿了……”
“娘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咱们这青田县的坝都是去年才加固的,结实着呢!”
突然远处传来嗡嗡的鸣响,脚下的大地微微的震动,房顶的草垛也开始簌簌的晃动。那年轻壮汉没来由的心里一阵悸动,他远望灰色的天际,远处的林子里群鸟乍然而起,扑着翅膀也不知是要往何处去。
“老李家,老李家,快别下来吧,咱们青田坝要炸了泄洪,再不走,一会大水就要淹过来啦!”
xxxxxx
五月末,刚刚进入梅雨季节,就迎来二十年一遇的大雨,因为长江上游大部分地区开垦了新田,林地破坏严重,所以大大加剧了这次水灾的严重程度,江南大范围受灾严重,青田,临安,宜阳,安陵,丰水,等十三个县,都面临决堤的危险。
新任杭州知府夏子默,带领府衙的亲卫连夜急赴各个坝口,巡视险情。
去年刚刚加固的工程,居然在洪水面前如此不堪一击,许多地方出现崩溃的裂口,巨石沙袋根本挡不住,这雨要是再下几天,恐怕这江南十三个县就要被大水淹没,寸草不生了。
在这危难关头,夏子默向浙江巡抚谏言,历来治水就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堵,一个是疏,眼下这情形,堵是堵不住的,不如选一两个地广人稀的县,将坝口炸了,泄洪救灾,淹了一个县总比淹了整个江南好的多。
浙江巡抚吴必征一听,这还了得。若是雨下得太大,坝口崩塌江南遭了灾,那是天灾!顶多因为堤坝修的不结实,牵扯上河道总监和工部的事儿,他这个巡抚也就是个治下不严。可若是主动把哪个县的坝口给炸了,这就是*了!朝廷里那些六道言官可不管他此举救了江南多少人,眼睛肯定全盯着那受灾的一个县死了多少人,光是上书弹劾他的奏章就能把他给淹死。这个夏子默还是太年轻气盛,做事毛毛糙糙的……这种关键时刻,只需要装病就万事大吉了嘛!
吴必征做了缩头乌龟,但夏子默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整个江南陷入万劫不复。
青田县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又是少有的地广人稀的大县,正是最合适的地段,夏子默壮士断腕,下令就在这里埋上炸药了。
xxxxxx
江南正值风雨飘摇,京城里也不太平。
南方十三个县造了劫难,这事儿第一个牵扯的就是负责水利坝堤的工部侍郎蔡腾,蔡相虽然知道利害关系,却也不敢压着,这事儿早就由锦衣卫探听到了风声,捅上去了。
为今之计,只能转移视线,将祸水东引。
这刚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夏子默没有浙江巡抚的批文就敢私自炸了青田县的坝口,这事儿一传到京城,就闹的沸沸扬扬,褒贬不一。蔡訾想拿夏子默当替死鬼,但一向低调的副相,却站了出来,拼死保住夏子默。
朝堂上风云诡谲,步步惊心。薛家和梁王都无法置身事外,所以薛邵阳想请陆卷舒过府一叙,顺便替他拿个主意。
外面风疾,说不定晚些时候还会下雨,所以陆卷舒出门的时候披了件隔雨的披风,带着兜帽,寻常人也轻易看不见她的容貌。
走到薛二爷的私宅门口,竟然瞧见了个稀罕的人。
此人身段窈窕,只是容貌憔悴了许多,远不如当年风光水润了!
红绡!也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了吧,她不在一品楼当她的红牌姑娘,来薛二爷的门前瞎溜达什么,想爬上一个断袖的床,她先得投一个男儿身啊!
陆卷舒拢了拢兜帽,略低着头从红绡身边擦身而过。
“姐姐……”红绡轻声道。
陆卷舒还真没想到红绡会认出她来,心道一声“麻烦”,脚下也不停步,继续往里冲。
“陆姐姐,是你吗?”红绡死死的拉住陆卷舒的披风。
作为一个习武之人,被红绡这种身娇体软的小姑娘拉扯的不能动弹,真乃耻辱!
“陆姐姐,请你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情分上,救救沈大人吧!”
陆卷舒眉头一皱,沈罄声曾经一掷千金包了红绡一个月的花期,这事儿早就是老黄历了,陆卷舒也没当心,可如今听红绡这口气,明显是余情未了啊!莫非沈罄声最近又去过一品楼……
没来由的,就僵了脸,心里泛了酸。
沈罄声这一年来可算是风生水起,连带着把蔡訾都涮了好几把!瞧着他眼气的人不少,但真能动他的人却不多。陆卷舒起初并没太当心,注意力全跑偏了……
红绡都快急哭了,她顺着披风往上死死的拽住陆卷舒个胳膊,简直要将陆卷舒半个膀子都卸下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小声说道:“是真的,有人要买凶杀人……”
陆卷舒心里一跳,她以前在一品楼也干过听墙角的把戏,知道这消息多半是真的。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原来这红绡虽然明知道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却还是免不了心里惦念着沈罄声,偶然之间,听到刑部侍郎冯昌友和兵部尚书杨庄的对话,他们两人都是蔡訾的心腹,言谈之中好像有个重要的人要离京,这可是杀人灭口的好机会。江南出了大乱子,有不少声音都在说,让沈罄声调去江南,收拾残局,蔡訾和沈罄声剑拔弩张已经有阵子了,说不定真是狗急跳墙,想趁此机会了结了沈大人。
红绡本想将这消息直接告诉沈罄声,可沈罄声根本就不见她。后来,也不知道她怎么打听的,知道薛家二少爷和沈大人走的近,竟然打听到这里来了。
也算是凑巧,正遇上陆卷舒。
“你放心,我会如实转告沈大人的……”陆卷舒从腕上取下一个白玉手镯塞到红绡手里,这镯子成色极佳,能值个几百两银子,是以前从坑薛二爷的。“这镯子你拿着,还是尽快赎身,离开京城吧!”
红绡不肯收下,她来给沈大人报信儿,绝不是为了钱。
她盈盈一拜:“奴家此生与沈大人无缘,但却不愿心里存着的那段情染了铜臭味,求姐姐成全。”
陆卷舒只好将镯子重新带回去,郑重的道了一句:“望自珍重。”
xxxxxx
红绡走了,陆卷舒去瞧薛家的门。
谁知道里面守门的人,故弄玄虚的从门缝里小声说:“暗号!”
“暗暗号!!?”
薛邵阳什么时候来这一套啦,陆卷舒额头上微微皱起。
“不开门我就回去了,回头就说是你堵着门不让我进的,薛禄……”
红果果的威胁啊!可这招比什么都好用,守门的小厮薛禄忙苦着脸,手脚麻利的把给打开了。他嘟嘟囔囔的抱怨道:“姑娘你也太不守规矩了,分明应该对‘因何而得藕,不需梅’的暗号,我才能给你开门的。”
“这什么鬼暗号!!!”
“小的也不知道。刚刚沈大人来过,后来走的时候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少爷就拿它当暗号了!”
因何而得偶?有杏不需媒!
难道薛邵阳那个拉皮条的又开始打沈罄声的主意了,他到底跟沈罄声胡说八道什么了!
等等!
“你说沈大人刚才来过?那他来的时候,门口那位红衣的姑娘在不在?”
“当然在啦,这姑娘都来了两天了,沈大人看见她老远就绕道了,还是从后门进来的。”
陆卷舒心里不由得就烫贴了许多。那人还算是个有眼力价的,知道避嫌。
等等!
她跟红绡好歹姐妹一场,红绡冒着偌大的危险,来给沈罄声报信,沈罄声竟然故意避而不见,望而绕路,这种狼心狗肺的男人,这种无情无义的男人,她应该同仇敌忾的痛斥一番才对。
陆卷舒一进门。
薛邵阳瞪着眼睛,一口茶喷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
“沈罄声要连夜赶去青田县,说要去找你道个别,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他这不是扑了个空嘛!”
陆卷舒想到红绡刚刚所言,大惊失色:“怎么会走的这么急!”
“江南都乱成一锅粥了,能走的不急嘛?”薛邵阳擦了擦嘴角的茶渍,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那他走的时候,身边可有锦衣卫跟着!”
“听说北府振司派了人,不过是带了圣谕要捉拿夏子默赴京审问的,所以走的更早,不一道。”
陆卷舒脸都白了:“没人跟着他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也敢孤身上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薛邵阳喝了一口茶,再抬头时,陆卷舒已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
“还真叫他给猜中了!”
xxxxxx
一个时辰以前,薛邵阳曾推心置腹的跟沈罄声说,此去江南少不得要呆个两三年,既然他和陆卷舒郎有情妾有意,为何不带着佳人同赴江南?陆卷舒的娼籍审核,他来搞定,只需要做个假死,以后便没人提起了。
沈罄声却不同意,没有人能强迫陆卷舒干任何事,哪怕这个人是他。
哪怕再艰难,要走九十九步,九百九十九步,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他都会一直朝陆卷舒走过去,但最后的一小步,一定是得陆卷舒心甘情愿的走过来。
“那你也不能放任自流啊,你这一去江南,晋党说不准就安排裴言卿进梁王府了,以后日久生情的,可就说不准了……”
沈罄声一听有敌情,也有些绷不住了。
“那我就轻车简行,不带护卫的去江南。还请薛二爷如实转告阿舒……”
这个沈狐狸,果然三十六计,对陆卷舒这种嘴硬心软的人,苦肉计最管用。
第54章 赐良机()
天阴沉着,峰峦叠嶂间狂风尖啸,山间的松林植被逆风挺拔而立,赫然多出几分压抑的气势。
苍茫的高山林海之间,有一队马车从京城疾驰而来,三骑快马,一辆通体墨黑的马车。
紧闭的窗扉突然拉开一个小缝儿,从马车里钻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十分警惕的扫视了一边周围,压低了声音说道:“连个鸟儿都不飞,这林子里肯定有古怪,少爷咱们可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这话你也说了一路了。”径自闭目养神的沈罄声拍了拍沈小姜的肩膀:“你紧张什么?你是怕一会有危险,还是怕一会演技不好穿了帮?”
沈小姜委委屈屈的嗫嚅道:“小的两个都怕。少爷,你说陆姑娘会来吗?”
“女人心猜不得!”沈罄声换了个姿势,继续闭目养神:“你也不用怕,等会只管装死逃命去吧,你不是他们的目标,那些人也不会死追着你不放的。”
这马车简陋,又遇上崎岖的山路,颠簸的浑身都不爽利,书也看不成,茶也喝不得,只能假寐一会,打发时间。可眼睛一闭上,脑袋就越发的清醒。有时候太过清醒,他也会觉得自己做了件傻事儿。
应璟先行一步,沈罄声在京城少了耳目,根本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此机会对他不利。
他只是猜,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大概不会错过这样的天赐良机。
他只是赌,赌陆卷舒在薛邵阳那里听到他孤身上路,必然不会放心。
“少爷,这次要是不成,你可就真赔了夫人又折兵……”沈小姜萎靡不振的说道。
马车外面打扮成带路人的镖师小声接过话茬:“成不成事儿,咱们镇远镖局都是要收银子的……”
“少说话,穿帮了别说收银子了,本官叫你倒赔三千两。”沈罄声猝然睁开亮如寒星的双眸,官威如泰山压顶般铺卷开,沈小姜和镖师都不敢吱声了。
又走了半个时辰。
沈罄声从窗扉里朝外远眺,他们已进入山谷地带,山路陡峭难行,崖壁两旁怪石嶙峋,这样的地形,就算是不擅长兵法的外行人也知道,是埋伏的最佳地段。
走在前面的带路人不禁一边勒紧了缰绳,一边握紧腰间的弯刀,警惕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风中传来一声尖细的哨响。
悬崖两边冒出许多黑衣人,他们仿佛倒挂于石缝中的蝙蝠,凭着绳索,破风而来。
“保护大人!”穿着青布衣服的带路人抽出腰间的弯刀,刀光一闪劈断了三簇利箭,召唤着队伍中的其他人,聚拢在一起,保护马车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个书生。
不过就算他们再怎么武艺高强,也只有三个人罢了,对方却又近二十人之众,情势紧迫,命在一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