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终究难逃一死的啊……
而他死了,云潇也会死心……
深邃的眸底掠过一抹幽光,那阴暗的想法来势汹汹,几乎要淹没理智。
不!不对!
他怎么可以这样想!
易初寒是他的兄长,是他最敬重的人,他,怎么可以这样恶意的揣测于他?
他大口喘息,茫然无措的对上姐姐凝重的眼神。
水清浅怜爱的扶着他的脸,蹙眉叹息:“其实你是破不了心里‘仁义’这道坎,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公平的和易初寒竞争。”
凌寄风一震,认真的聆听。
“多年来,我一直未放弃复仇……叔父谋害了父王,害我们姐弟颠沛流离,这笔仇我们一定要报……我已经得到了昆仑宫地道的地图,只要你偷到了琅嬛刻,我就有办法救活易初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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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之凿凿的让朕逐走上阳郡主……你可有什么理由?”容舒玄恍然未觉,自己的表情有些疏离;仿佛看不惯任何人说云潇的坏话似的。
“上阳郡主与江湖门派有密切联系,只怕会对皇上的朝政有所影响。”君天澈阴沉着脸,语调冷漠而冷冽,“皇上应当记得郡主之父济南王吧,他曾经游历江湖,在江湖上颇有声望——倘若他利用自己在武林中一呼百应的名声,和朝廷上的尊贵地位,影响天子,皇上该当何处?”
容舒玄不耐烦的皱了皱眉:“王爷夸大了,上阳郡主将所有的军权都交在了朕的手中,她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女眷。”
“皇上对上阳郡主如此信任,就不怕这信任反噬自己么?”君天澈表情沉郁,眼神中有冷漠的阴霾,一点也不似当年那个言笑晏晏风流倜傥的少年公子了。
“反噬?当然不,她不会的。”容舒玄微微一笑,步至床边,风拂起他的长袍,衣袂飘飘,他深邃的眸子亮若晨星,闪动着明亮的光。
君天澈冷冷一笑,原本温和尔雅的稚嫩脸颊,不知何时已经浮现几分沧桑:“她是璇玑宫的人,皇上大概不知道璇玑宫是什么地方吧?江湖圣地、武林至尊,顺天行道、超然卓立。其在江湖的威望,不亚于九五之尊之于朝堂。这样一个与江湖草莽纠葛不清的女子,皇上莫要放在身边的好!”
他说前半句,容舒玄还笑吟吟的,然而后半句,却让年轻的皇帝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
璇玑宫这样高贵么?那么云潇作为璇玑宫的宫主,看来在江湖上也是如鱼得水的吧。
“天子以德服人。”容舒玄悠然一笑,“而且她对朕并无隐瞒。她与璇玑宫的关系,是朕默许的。”
“呵……”君天澈心头一沉,素来明媚的眸中尽是沉郁。上阳郡主对容舒玄竟如此坦诚?可是她却对自己有这等隐瞒……他望着容舒玄自信的笑容,一时喉头有些发苦。
“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他有些黯然,更多的是嫉妒,眉间隐着阴霾与怒气,“我这就带着我的王妃回国。”
说毕,竟径直拂袖而去。
141 唯一的信仰()
容舒玄见他这样无礼,倒也没有生气。他垂了眸子,慢条斯理的梳理着自己腰间玉佩的流苏,唇角隐隐浮现了一丝笑容。
君天澈对上官云潇的心思,他早就看的分明。去年此时,上阳郡主和楚国使者一同游览上京风光,早就传为美谈。君天澈此刻对云潇的反感,只怕也是求而不得之后的无奈。
看来,不是他自己一人对云潇有好感啊……
容舒玄幽黑的眼波中,依稀有变幻不定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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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带行李?”凌寄风有些不能置信的望着从庭院中盈盈走出,却什么也没带的云潇。
易、云二人准备一早离开上京,先上祁连山拜访慕容先生的师兄,号称“百岁医仙”的朴木子,再做下一步打算。毕竟,易初寒的病情已不能再拖下去。
可是,这样漫长的旅途,居然只有易初寒背了一只小小的墨色包袱,而云潇居然是空手的。
“不是啊,”云潇浅浅一笑,伸手揽住了易初寒,“他就是我的行李啊。”
她语气爱娇,让一旁帮着整理马车的葛桦不禁偷笑。从来都是稳重内敛的易宫主,能不能受得住浪漫洒脱的云宫主?
他好奇的抬眼去看,却惊讶的看到,一丝水光滟涟,弥漫于易初寒俊秀的瞳眸,而他身上那种稳重刚直的气息,忽然之间化作了温柔内秀。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云潇的用心,在外人看来如高山一般岿然不动的易初寒,也是需要云潇,如水一般的柔润滋养吧。
葛桦再次抬头的时候,就见到一脸笑意的凌寄风掩了掩唇,揶揄的拍了拍易初寒的肩膀:“路上小心——不过有云潇在,你肯定不会觉得寂寞。”
易初寒不置可否的微微一笑,向他道:“你若想多在上京停留也无妨,只是注意别泄露了璇玑宫的消息。”
凌寄风心头涌上一丝苦笑。他也不想再留在上京了,虽然这里有水清浅陪伴,但他心里最向往璇玑宫的那一片青山秀水;只是,云、易终会成亲,那时的他,将如何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低了低头,没有告诉易初寒,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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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今日似乎心情不大好呢?”一袭绿衣的美人莞尔一笑,“看来没有了伯牙,我练习数日的《凤求凰》也不必再奏了。”
略略有些心神不定的容舒玄勉强一笑,道:“是朕唐突水尚宫了,没有听曲子的心情何苦叫你来。”
水清浅盈盈起身,将箫放好,上前两步,笑道:“皇上若是心情不好,我可以陪皇上说话解闷。”
虽有倾城容色却不刻意邀宠,虽有绝世才华却不张扬显露;容舒玄对这个近日一直陪伴着他的女官已经十分欣赏,便点了点头:“也好。上次你同朕讲的民间趣闻,再多讲一些便可。”
水清浅沉思片刻,突然双眸一动,微微笑道:“给皇上讲一个上阳郡主的故事好不好?”
容舒玄眼眸一亮,不动声色的将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定定的望着这个容色娇艳的美人,示意她快讲。
“数年之前,奴婢曾与上阳郡主有过一面之缘。”水清浅缓缓开口,眉宇间闪过一丝凄苦,“那时的我,在一个富人家中做下人。那家的主人品行败坏,却靠着祖宗的荫蔽依旧作威作福……那是一个燥热的夏夜,夫人污蔑我勾引主人,要打断我的腿。但其实我每日做苦工,骨瘦嶙峋,衣衫褴褛,哪家的主人能看得上我?”
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八年前的她,除了一腔无以倾诉的冤屈和难以支撑的病体,再无是处。她侥幸摆脱了叔父的追踪,却流落在上京街头,成为一介贱民。她知道白老三收留自己没安好心,可是她只能忍受,没能等到弟弟安好的消息,她不敢死。
容舒玄蹙了蹙眉,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许怜惜:“想不到水尚宫还有这等辛酸的往事。”
水清浅仿佛沉浸在回忆中,语调幽幽:“我只觉得孤苦无助,只恨不能一死了之,不必再受这些苦楚。可是蝼蚁尚且偷生,我只能一天一天捱下去。”
——白夫人早就恨透了自家相公的好色成性,也恨透了这个长着一张倾城倾国的脸蛋的小丫头。她恶狠狠的嚎叫犹在耳边嗡嗡作响。
“贱人,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货色,胆敢勾引我的相公……”
她没有哭,没有哀求,只是冷冷的盯着白夫人那张胖的肿起来的脸。
白夫人越说越来气,顺手抄起一只烧火用的棍子,冲着她的脸就要打下去。
“但是那一霎那,他出现了,他和上阳郡主。他不过也是个流浪的少年,被上阳郡主收留。他知道我的遭遇,便求了郡主,来救我。”
“是你的心上人?”容舒玄饶有兴致的开口相询。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这一生不论是生是死,都会追随着他……他就是我此生,唯一的信仰。”
——殷梦沉一劈手,从白夫人的手里夺过棍子,手腕翻转,棍子狠狠击中了白夫人的腹部。
她像杀猪一样的尖叫起来:“相公!有人闯到咱们家来了!”
喝的半醉的白老三动作倒还麻利,三步并作两步的从内院跑了出来。他见到殷梦沉,立刻脸色一白。他还记得这个面色冷峻的少年,曾经被自己的打手折磨的奄奄一息。半年不见,不想竟然气度高华至此!
殷梦沉一言不发,冷着一张脸,抽出腰间的佩剑。
森森的剑光,映在她欣喜的脸颊上,也吓到了白府内宅的一干打手。
鱼肠剑!
传说之中,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七的举世名器!
热热的夏日晚风吹在他的剑上,他身形微动,一个伶俐的跳跃,剑光如虹划破夜空,一道血光衬托着夜色,绽放在他的蓝衣下摆。
142 缱绻缠绵()
“你说上阳郡主也在那里?”容舒玄疑惑的打断她,“她也跟着你的心上人去救你了?她那时才多大,居然这么有侠女风范么?”
——水清浅舍不得眨眼,就那么痴痴的望着殷梦沉的潇洒身姿,却不妨一身白衣的小小少女,已经悄然踱在她背后。
“看到了么?他的剑术已经不错,配合鱼肠剑的威力,才能这么所向披靡。再好的武士,也需要一件趁手的兵器。”
水清浅疑惑的望着她:“他的剑,是你给他的?”
少女静静的看了她一眼,眼波沉静如水,虽然只有十岁上下年纪,但那一颦一言,已经见得常人无法拥有的优雅与睿智。
“鱼肠是他的剑,而他,将是我的剑。”
“我的心上人,效力于她,上阳郡主、上官绮月。”水清浅抬手,状似不经意的扫过眼角的湿润。只是,殷梦沉何止是效力于她?他简直是用生命去爱她,爱到无以自拔。
“哦……”容舒玄没能领会水清浅话语里的深意,“那你为何要进宫呢?与你的心上人厮守一生,难道不好么?”
“是他让我进宫的。”水清浅自嘲的一笑,“他自有他的安排,而我,会顺从他所有的安排。”
哪怕这个安排是荒唐的,是万劫不复的,她,也会默默的顺从他。
只因为,他是他……
容舒玄的好奇心已经被完全挑起来了,他急切的问道:“你的心上人有什么安排?”
水清浅突然柔柔一笑,对着内殿的某一个方向轻声,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凄凉:“我想……他是想要谋朝篡位吧……”
容舒玄被她的神色一惊,恍然间想要起身,却不妨一刃寒光,已经照在他幡然醒悟的眼上。
屋檐上一阵轻响,一袭黑衣缓缓落下,带起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杀意。殷梦沉站在容舒玄面前的案几上,居高临下看着眼前尊贵无双的天子,面色冷凝,漠然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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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马车缓缓驶出郡主府。
葛桦与丛兰坐在车子前方,齐云鹤在旁单骑守护。云潇利索的给马车上的座位都铺上厚厚的狐狸皮,将略显疲倦的易初寒妥善的安置在座位中央。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有点不舍得。”她偎在易初寒的怀中,闷声闷气的说道。
“这里是你的故乡,不是么?”易初寒揉了揉她的头,轻声道,“你若是喜欢,咱们以后一起回来。”
“好啊,你要陪我一起回来,说好的哦。”云潇嘻嘻一笑,揪住他一缕黑发,“要是说话不算话,我怎么罚你?”
易初寒定定的望着她,突然坏坏一笑,霍然倾身,灼热的唇碰上她的脸颊。炽热的气息席卷她的呼吸,他好似失去理智一般,第一次这样肆虐而侵袭似的,急切的吻她。
云潇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只好默默承受他来势汹汹的吻,意识逐渐迷离,她纤细的手指顺着他的肩膀慢慢下移,不知不觉移到了胸膛之上。
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按压着他的胸膛,与其说是女儿家的娇羞,不如说是温柔的诱惑。他身躯紧紧贴着她,控制她的呼吸,好似一团炽烈的火,吞噬着彼此。
她的心跳已经失去控制,而他火热的舌尖长驱直入,贪婪的索求她滑嫩诱人的唇,流连于她的每一分柔软。她在他炽热的吻下轻轻的颤栗,微微的喘息,他的激狂,足以将她熔化。
一刻的缱绻缠绵,十年的守候相伴。
让她明白,他和她命运既然如此痴缠,她为何不能为他付出一切?她甘愿灰飞烟灭,也要让他能在这熙攘红尘中,平安无虞。
就在她濒临窒息的那一刻,他终缓缓放开了她的唇,轻声呢喃:“倘若我说话不算话,你就这样罚我,可好?”
嫣红的唇有些微微的红肿,她迷蒙的抬眸望他,继而又乖乖的低头,有些不情愿:“这哪里是罚你,分明是奖励你,大哥真坏。”
易初寒微微眯眼,戏谑的再在她的唇上轻啄一记,正要再次开口,却感觉微微一震,原来是马车突然停下。
葛桦的声音已经穿透帘子传了进来:“郡主,从宫中来了人,请郡主接旨!”
云潇身体一缩,直觉的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然不告而别不是她的作风,但自从知道了容舒玄的错认,她总避免着见他。她叮嘱了,等她离开上京再去宫里送信,按理来说,此刻容舒玄还不知道她要“逃走”,那这又是什么旨意?
她迟疑着下了车,却见传旨的竟是小合子,心中又是一惊。小合子见了她,恭恭敬敬的行礼,她只得笑道:“是什么重要的事,要你亲自来传旨?”
小合子搓了搓手,呵呵一笑,道:“皇上说,要郡主亲自启视,旁人不得偷看。”
云潇默默望了一眼车子里,一脸淡然微笑的易初寒,终于还是伸出手去。
洗去了嫣红蔻丹的素白十指纤纤,微微颤抖着按上了那一卷明黄的旨意。
——却正在此刻,在九五皇城,天子宫阙上空,悄然绽放了一朵猩红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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