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家先祖,随了大周的开国皇帝打下半壁江山,汗马功劳,永载史册。一代代沿袭下来,到了济南王,已是朝中唯一的异姓王爷,文武双全,坦荡磊落,颇得民心。
数十年中,上官家与外戚代家曾有姻亲,地位更加稳固。济南王又娶了当朝嫡出公主为妻,其繁荣昌盛,绝非一般家族可比。
身为济南王与公主的女儿,云潇的地位注定是特殊的。
绮月也是一样。
读到此谶时,脑海中似有灵光一现,却是稍纵即逝,无法抓住。是否因为济南王功高震主,公主高贵出尘,上官家才遭此大祸?
又或者,正是验了这谶语,紫微曰尊,明并日月,诸曜之主,执钧匡世。
的确是无比尊贵的地位,才遭人记恨。想笑,也想哭,脚下一个不稳,身子摇晃着正要倒地,却已经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牢牢的护在怀里。
是凌寄风。深蓝色的眼眸中也是云翳层层叠叠,看不出他的本心,也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是那颤抖的双手,还有粗重的呼吸,显示出他也因此心事满腹。
是为自己担心么?
云潇忽然回过神来,那纸卷!那支写满谶语的纸卷,居然消失不见!
凌寄风俊朗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惊疑惧怕。
晨光已然明亮,山寺中,已有洒扫的小沙弥走动的声音。
云潇的脸色,在金红色朝霞的映照下,总算有了一丝颜色,但漆黑如星的眸子中还是满当当的担忧与怔忪,坚强如她,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你们是什么人?”身后突然传来惊讶的声音,云潇慢慢从凌寄风的臂膀中站立起来,凌寄风已经向那小沙弥行礼道:“我们是前来上香的香,若有打扰还请见谅。”
那小沙弥打量了两人一番,皱眉道:“寺门还未开,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凌寄风道:“昨夜踏月而来,是一位大师迎我们进来的,煮茶论禅半日,晨起告辞。”
小沙弥奇道:“寺门落日即锁,若无主持命令,无人能开门!”顿了一顿,白白瘦瘦的脸上一下子血色全无,惊慌道,“是怎样的大师?”
两人不疑有他,道:“大师总有耄耋之年了罢,相貌很是慈善和蔼,精于茶道,住在那边的小院子里,叫做……叫做‘典境’……”
小沙弥掩口道:“这是释法大师!”
凌寄风道:“既是释法大师,为何师傅这般惊慌?”
小沙弥吱呀了半日,方颤抖着唇,道:“释法大师是本寺建成之后,第一位住持,德高望重,若是还在世,恐怕有三百岁了……”
此言一出,云潇只觉如雷轰顶,霎时呆在那里。
一位已然作古的住持,昨夜接待了他们,不仅为他们烹茶燃炉,还赠了一纸谶语。云潇忽的释然起来,似乎参透了什么玄机,清丽无双的脸上居然浅浅有了笑容。
凌寄风仔细的观察了她的神色,此时也笑了一笑,道:“你也……”
云潇毫不在意的甩了甩身上被露水沾湿的长衣,轻声笑道:“有了这般奇遇,是你我之缘。”
两位璇玑宫最出色的贤才,遭遇了这般诡异之事,此时居然还笑的出来,还能互相调侃,不得不为人所叹服。
但见凌寄风英气勃发,器宇轩昂,云潇面带微笑,典雅高傲。
朝阳的光,柔和的铺设在他们身上,映衬出他们,气质出尘若仙。
凌寄风拍了拍手,柔声道:“走罢!今日你还有许多事要做。”
云潇莞尔道:“自然。”
两人身礀闪动,急速越过高墙,向东方最绚烂的朝霞而去。晨风拂动云潇身上男子的披风,给她跑动添了几分困难,她却并未察觉似的,只是怔怔的看着脚下这座古朴幽静的寺院。
这一回,凌寄风自己也翻墙了呢。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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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你的病,要生到哪一天啊?”
不耐烦的女声毫不留情响起来,被吼的对象容铮却颇有大将风度的双手撑着下巴,煞有介事的盯着窗外的景色,不置可否的摇头,又摇头。
自从小世子当众斥责了他,他就一直闷闷不乐,这两天更是偷懒托病,连门都不出。食物补给完全仰仗上官云潇,娱乐生活完全依靠一本绘制的栩栩如生的小人书——金马十二枪。
名字虽然不好听,但这是济南王留下的唯二的武功秘笈,上官云潇某日翻找书架发现了,觉得可以给铮儿学习,便抽空将生涩的练习指南转化成了简洁明了的运动的小人儿。小男孩正是好动的年纪,钻研起来倒也很快乐。
看着一向调皮的侄子露出了……疑似为情所困的表情,上官云潇深感教育大计任重而道远,于是关切的也跟他趴在了窗台:“铮儿啊……你在想什么?”
依然头顶女孩儿装扮的铮儿闷声闷气:“在想……”
该死的汝阳王世子!为什么不理会我的好意为什么当着众人的面冲我发脾气为什么前恭后倨出尔反尔喜怒无常为什么过去了两天了还不来找我道歉?
可是这怎么跟姑姑开口嘛……
v2情人久旷()
圆鼓鼓的小脸蛋上浮起两朵红云,他可怜巴巴的瞅着上官云潇:“姑姑,世子这几天在干嘛?”
云潇衔了一枚山里出产的野果子,被酸涩的味道难受的皱起脸道:“他跟着五公主呢……公主成天窝在深山里头,见着个陌生人特别亲,何况还是个逗乐的小孩儿呢……”
着,超级护短占有欲超强的璇玑宫主秀眉突然皱起:“我铮儿,你看到那个五公主,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比如,舐犊之情啊,仰慕之情啊?”
当然没有!她霸占了世子,我对她能有什么情?!
云潇还在自言自语:“其实应该把你带过去给她玩玩的,主要是我不舍得……”
谁要跟她玩啊!我要跟世子玩好不好!
“万一你更喜欢她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更喜欢她?为什么!”好奇宝宝容铮扭头看着沉思状的云潇。
上官云潇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一笑:“虽然你叫我姑姑,但在血缘上,咱俩真心没有关系……你的正经姑姑,是那个五公主呢……”
公主,公主到。
铮儿平静的视线穿过洞开的窗子,突然明亮璀璨起来,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爱——
“容锋!”
被呼喊的小世子抬头,看了看倚窗而坐的,面如满月眉如柳叶的小美人,顿时心神荡漾,绽放出一抹天然呆的微笑:“真真!!”
云潇看了看一脸鸡冻的铮儿,确定他已经泥足深陷,不可自拔,还是快点结束诈骗生涯的好。
迅速揪住他衣领,恶狠狠:“他惹你生气,你就这么简单原谅他?”
意乱情迷的小美女不顾一切:“你也了,宽容乃是成功之母,我当然是个大度的人了……”
容锋恢复了他的风流潇洒多情**,左手持野花一束,右手举糖葫芦一支,喜气洋洋的迈进了上官云潇的屋子。
“真真,快看,我亲手做的糖葫芦哦!”
紧随其后进入的容太薇气不打一处来:“哦哦,缠着我要摘山楂,就是为了泡妞……你小子真可以啊……”
久旷的小情人亲亲热热的坐在窗前闲话,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目中无人,上官云潇顿觉她与屋内的桃色氛围格格不入……
容太薇似乎也感觉到了尴尬,轻飘飘的来了一句:“还是出去吧。”
唯唯诺诺的跟着容太薇走出院子,尊贵傲气的五公主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转过身,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生真真的时候,很痛苦的吧?”
纳尼?
她……生……真真?
上官云潇一时间都愣住了,好在她反应快,迅速接茬:“还好……都女人生孩子……咳咳,是要去半条命的……那个,但是我身体好,所以也没有多痛苦。”
太薇啊,你可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啊……天晓得她上官云潇也是个对生孩子一知半解的云英少女,要她强作镇定的掰扯这个已经是难于登天了……
太薇却继续追问:“那真真的父亲呢?他那时候在做什么?”
“……”
太薇当然知道,根据习俗,未婚的少女是不能乱打听这些个的。可是,她久居寺院,接触的都是女尼,服侍她的人也都是青葱少艾,她苦于无人相询已经很久了。
眼下,问一问这个其貌不扬的跟她毫无瓜葛的农村妇人,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上官云潇低着头,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他爹……早就死了,真真是遗腹子。”
眼前的这个农妇,起丈夫就语带哭腔,想来她独自抚养女儿多年一定很辛酸……瞧她声音都颤抖了……察觉到云潇尴尬的样子,太薇觉得自己是冒犯了人,于是摆摆手呵呵一笑,迅速溜走。
上官云潇抬起脸——忍了半天笑意腮帮子都酸了——若有所思的望着太薇远去的方向。
这样看来……太薇你,能帮我好大一个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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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主子的日子就是好啊……慢条斯理的拉着她心爱的**凌寄风吃过早饭……逗一逗小脸鼓成包子的小铮儿……再跟铮儿的教书先生易初寒聊一聊风月……
嗯,要不要就在上阳郡主府常住了?
她是前两日带着铮儿回府的。汝阳王妃口风紧,她探了几次都没有探出更多的细节,汝阳王身故之后的一应用品又都烧了,她想找线索也找不出。好在得到了天瞳这个线索,也算有所收获。
不过,铮儿那边,似乎很是依依不舍啊……临别的时候,感觉他像是要哭了……
兄弟情深?芳心暗许?
唉,养小孩儿不容易啊……
上官云潇眯起双眸,静静的看着身礀窈窕的丛兰在房间里忙碌。
脸若银盘眼若水杏素手纤纤腰肢柔软,若不是出身奴籍,定能许个好人家呢……就是不知道她的家人在哪儿?
却见丛兰的身子一停,若有所思的盯着桌子上的黄历。
“奇怪,都四月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云潇懒洋洋的开口:“什么回不回来?”
丛兰这才转身过来道:“郡主莫非忘了?账房的殷先生,是今年三月就回来的,如今已经是四月初一了,他却还没有回来的信儿……奴婢心里疑惑的很呢。”
慢条斯理的把玩着宫灯上的流苏,云潇淡淡道:“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从西域回来路途着实远的很。”
“可是殷先生是最守时守信的,他过的话没有不作数的。”
“嗯……”最好慢点回来,等她把府里的大小事务全都整理完毕……听丛兰的意思,这个殷先生是府里正经的管家呢,谁知道他是不是谁的细作,又会不会对她不利?
丛兰歪了头,还想再什么,却将话咽了下去,径自去打扫不提——只是心里,疑惑更深。
郡主原先如此器重殷先生,怎么连他回来的大事都含糊不清呢?
v3美人天澈()
云潇冷眼瞧着丛兰的举动,正要再开口,便听有人在帘外道:“郡主,太后派人送来了礼品。”
代雅青。云潇霍然坐起,目光顿时凌厉非常。
帘子响时,正是侍女端了一个朱漆五福捧笀盘进来,上面别无他物,只有一个团锦结。用正红的丝线结成,在中心镶了一粒熠熠生辉的红宝石。
云潇接了那结,沉默不语,抬眸看向丛兰,闲闲道:“你,这是何意?”
丛兰倒不畏惧于她,迎了她的目光,平声道:“团锦结花团锦簇,飘逸雅致,代表了富贵喜气,且结心镶上红宝石,更显华贵非凡,吉庆祥瑞。太后赐予郡主此结,寓意圆满。”
“圆满……”云潇喃喃道,苦笑不止。
代家害的自己家破人亡永无宁日,何谓“圆满”?
自嘲一笑,冷声道:“既是太后赐的,就好好供起来罢,一天三柱香,好的很呢。”
众人不知云潇为何这般发怒,便都敛了声息。
“郡主,”另一侍婢跟了进来,低声道,“江南来了人,是带来郡主需要的东西。”
云潇算了算日子,淡然一笑,抚顺腰间一条红玛瑙流苏,冰凉而润滑的触感使火热的掌心有一丝舒畅之意:“果真来了,那么,就按照我的去做罢。”
侍女素白的手中,端了一只再普通不过的乌木匣子,此时听她如此,镇定的眉角也动了一动,略有些惊慌:“郡主,这物件价值连城,当真要……”
眯起凤眸,噙一抹清冷笑意:“当真。十二个时辰,一刻钟也不能少。”
本来还没有下定决心,这一只团锦结,可是帮她舀了主意。
好好的一个早晨啊,又这么荒废过去……云潇正准备起身练功,又见一个青衣小婢,张皇的跑了过来,急急道:“郡主,六公主驾到。”
一个两个的,搞什么这么着急?
还有六公主,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能等她进宫,非要巴巴儿的跑到她府里……云潇心念一转,便淡淡道:“这样早,公主兴许没用早膳,且请公主用些茶点,我梳妆了便过去。”
还未完,就见六公主推门而入,匆匆的扑向了云潇。
怎么又是熊抱啊……容家的人都喜欢这一套吗?
上官云潇推开六公主,免得自己遭遇绞刑一般的搂抱,微微笑道:“六妹啊,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六公主这才扭捏起来,半晌才诺诺的开口道:“月姐姐……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入宫,我有事求你呢……”
云潇嘿嘿一笑,道:“原来是这样……姐姐这边有事所以耽误了入宫请安,既然有事你就吧!”
六公主嘟了嘴,娇声道:“姐姐,你有没有听楚国的使臣正在筹谋,打算娶一位皇室之女作七王妃呀?”
云潇淡淡笑道:“你倒是好灵的消息。不错,前些日子文澈文大人曾向我提及,还要我帮他参谋呢。是要在上京贵族中,择一名贤惠伶俐、举止端庄的良家女子,要做七王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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