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那个穿着短衣的汉子说道:“是这样的。宋王会盟天下诸侯于洛邑,朝拜天子,声威之大,世所罕见,故而宋王成了又一位天子钦封的诸侯霸主、方伯。但咱这位宋王的行事风格,可跟昔日的齐桓公、晋文公都截然不同!”
“此话怎讲?”那个青衣士子颇为好奇的问道。
“过去的方伯们,都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四处攻伐,而宋王呢?宋王声称要维护周王室的权益。所以在宋王离开王畿之前,还给洛邑王畿留下了一万甲士,接管了王畿的防务。”
“什么?一万甲士?!”青衣士子赞叹了一声道,“我曾听闻宋军将士的待遇极为优渥,军饷极多,这周王室消受得起吗?”
“非也非也。”另外一个羽扇纶巾的士子摇摇头道,“足下,你若是认为宋王此举果真是为了维护周王室的权益,便是大错特错也!宋王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就在两日前,宋国的邹衍还入宫觐见天子,当面陈情,巧言令色,终于令天子加封宋王为大司马、太傅。而这一万甲士,其供给,还有粮饷都是按着军中的比例给的。”
“有这一万宋军甲士在,只怕洛邑王畿,便成了宋国治下的一个城邑了!宋王如此,意欲何为呢?”旁人疑惑地道。
那青衣士子暗自思衬了一下,说道:“在下料想,前不久诸侯会于洛邑,问周王室九鼎之轻重,又耀武扬威,陈兵于太庙之外,致使天子与周王室都颜面扫地,其仅存的一丝声威也荡然无存。若是说,宋王欲借助于周王室的大义的名分,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恐怕行不通。”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诸侯不再是过去百八十个并存的国家,而天子的威望,也随着这一次的洛邑之盟而衰落到了极点!”
“那宋王所图为何?”
“不知也。”
……
在一间别苑之内,宋王偃与邹衍对席而坐,隔着的中间的桌案上,还煮着一壶浊酒。
“邹衍,寡人很好奇,你是如何说服姬延对寡人授予高官厚禄,并且驻军于王畿的?”
闻言,邹衍微微一笑道:“这个不难。大王地位尊崇,周王室所谓的大司马、太傅之位不过是虚衔,也算是臣为姬延着想的一种笼络大王,笼络咱们宋国的一种手段。至于驻军,则完全是臣利用了周天子因此番诸侯兵进王宫,耀武扬威之后姬延所产生的恐惧心理,晓之以理,周天子便应允下来了。”
“看来姬延对自己周王室的现有的名望还是挺自信的。可惜,寡人不是昔日的周公旦!匡扶周室的这种事情也轮不到寡人去做。”
“既然大王在周王室任职,又驻军于洛邑,不为辅佐于周天子,不知大王你所图为何?莫不是纯粹地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宋王偃听到这话,不禁摇摇头道:“或许在此番陈兵于周王室之太庙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寡人挟天子可能以令诸侯,但现在,则大可不必!因为周王室的声望,随着此事已经跌落谷底。”
“如此说来,大王你是打算据洛邑为己有吗?”
“然也。”宋王偃颔首道,“今天下之混战刚刚平息,列国都疲弊不堪,不宜大战。洛邑乃至于整个周国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吾宋国固然强大,然则绝不可明目张胆地吞并周王室!”
“在无绝对的优势的情况下,天子毕竟有着大义的名分在,现在寡人虽然能够出兵灭了周国,但是之后恐怕会被有心人利用此事大做文章,合纵以伐我宋国!”
对此,邹衍深以为然地道:“大王所言极是。取周王室而代之,并非易事。不知道大王打算下一步如何行事?”
“周王室的力量已经一分为三,势大者莫过于东周国和西周国,二者又不遵天子号令,故而寡人欲以大司马的身份,召二人入洛邑王畿,晓之以理,若从,则周王室的力量可以合而为一,若不从,便大兵压境,顷刻间就能一统周国。”
公元前311年冬末,宋王偃以天子诏命令东周公姬根与西周公姬朝入宫朝拜天子,二者不从,宋王偃遂发兵两万,先一步击东周公国,长驱直入,半日之内捣破巩城,又在洛水岸上,以三千人之军击溃了驰援的两万人的西周国的军队,大获全胜。
两日之日,东周国和西周国这两个从周王室分裂出来的小国,至此又归于周王室。
周王宫。
听闻东西二周国已经被宋军灭亡,太师伯喜匆匆入宫,但是脸色全是焦急之色,并没有因为周王室的疆土得到完整地统一而变得喜悦起来。
若是统一周国的是王室的军队,伯喜自然很开心很欣慰,但是现在二周国都灭于宋人之手,只怕唇亡齿寒,周王室连最后可以依靠的兄弟之邦都没有了。
“王上,二周国被宋军灭亡了!”
伯喜一入殿,便看见天子姬延与昌平君姬平二人对席而坐,眉头都紧紧的锁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寡人已经晓得了,太师请坐。”
待伯喜行了一礼,坐下。姬延又道:“二周国两日之内便被宋军灭掉。宋国之军是有备而来,故无往不利,宋王偃是何心思,寡人深以为忧啊!”
闻言,昌平君与伯喜面面相觑,都没有说什么话。
过了良久,伯喜说道:“唉,王上,你就不应该认同宋军驻军洛邑。今宋王偃势大,又有征辟之名,我周王室恐沦为傀儡,任人摆布啊!”
“呵呵,我周王室不早就是傀儡,不早就是摆设了吗?不同的是,过去咱们是天下诸侯的傀儡,可以任由他们摆布,现在只有宋国这一家在摆布王室,摆布寡人而已。”姬延一脸自嘲的笑意,显然已经看开了。
“王上,不可如此颓然啊!”
“不颓然又能如何?”姬延反问道,“与其被天下诸侯所摆布,跟韩魏这些墙头草一般,过着左右摇摆,左右逢源的日子,寡人倒不如跟着宋国,至少宋王偃还会一如既往地给寡人上贡,保我周王室衣食无忧不是吗?”
此言一出,伯喜真是一脸的悲戚之色,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王上,难道我大周国八百年的江山,八百年的天下就这么完了吗?”
“这个你不应该问寡人。”姬延沉声道,“王室已经衰微至此,沦落至此,寡人即便是再努力又有何用?现在掌握我周国生杀予夺之权的人,乃是宋王偃,只要不随便招惹他,满足他的一切需求,寡人相信他宋王偃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灭我周王室之祭祀的。”
连天子都如此想法,麾下的臣子更不必多说,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人即便再如何努力,君主毫无进取之心,这一切不都是徒劳的吗?
这时,一个内侍在外面敲了敲门。
“进。”
内侍随之低着头走进去,在姬延的面前跪下道:“王上,大司马(宋王偃)的军队凯旋归来,大司马请王上率群臣出城十里相迎!”
“凶竖安敢如此!?”太师伯喜蓦地站起身,怒目而视地道。
“太师息怒。”姬延随之站起身,弹了弹身上的衣裳的灰尘,说道:“宋王要寡人率群臣迎接凯旋之军,合乎礼制也。来人,召群臣聚于正阳门,与寡人一道迎接王师!”
第553章 滑天下之大稽()
“子偃参见天子!天子万年!”
对于姬延,绕是宋王偃现在身为周王室的大司马,位高权重之人,都是不愿意自降身份,纡尊降贵地自称为臣的。
正如韩王仓说的一样,他们这些诸侯已经称王,周王是王,他们是王,在名号上是平起平坐的,只不过姬延多了一个“天子”的名号,但是这并不足以让诸侯俯首称臣。
姬延率群臣出城十里,迎接了宋王偃的凯旋之军后,又入周王宫,就在议政殿那里,文武分立左右,宋王偃居于中,向陛台上的天子姬延行了一礼,表示尊敬。
姬延摆了摆手道:“大司马不必多礼。大司马,此番你率军灭掉一直不服王化,叛逆的东周国和西周国,不知道汝想要一些什么封赏呢?”
说真的,宋王偃已经是人上之人,又坐拥强宋,物产丰富,无所不有,还真不缺什么东西。
姬延有的,宋王偃有,姬延没有的东西,宋王偃是有的。这样一来就很尴尬了,宋王偃已经到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的地步,赏赐之物若是太寒碜了,就跟打发叫花子一样,未免太辱没了宋王偃的身份。
故而宋王偃耸了耸肩膀,说道:“子偃不求封赏,能为天子扫除叛逆,这是子偃的本分,也是子偃的荣幸!”
“公不居功自傲,真乃天下之表率也。”姬延赞扬了一句,又道,“不过大司马,这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千百年来不变的赏罚之道,作为一个君主,还需赏罚分明才好!”
“昌平君,你说寡人应该如何封赏大司马?”
闻言,昌平君抬起了眼帘,瞧了瞧陛台上的姬延,又看了看一脸正气的宋王偃,暗自叹了口气,说道:“王上,臣以为大司马之功,功盖当年之周公旦也。而今大司马已为太傅,位列三公,而太保、太师莫能比之,故而臣以为大司马应该位列三公之上!”
“三公之上?这三公之上是何职?”姬延一脸疑惑地道。
“为相国也!今天下皆置相国,地位仅次于王者,王上何不在我周王室设置相国一位,使大司马为之?”
“不可啊!”姬延还没说什么呢,在一侧的太师伯喜闻言,顿时跳了出来,吹胡子瞪眼地道,“我大周之三公早已有成定制,祖宗之法如何轻易更改?王上,臣以为,纵然大司马有大功,却不必如此封赏也!”
“太师何意?”姬延蹙眉道。
“这……”伯喜一时语塞。
宋王偃毕竟灭了二周国,功高震主,若是不给一点封赏,或者是封赏过薄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而封为周王室的相国又着实荒谬!
毕竟为了一个人的封赏,而更改他们周王室的官制,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太师不必再说。子偃听封!”
宋王偃随之躬身。
“着你为相国,辅佐寡人处理朝政,凡我周臣之奏牍,须先经手于相国,而后在交于寡人阅览!”
“谢天子!”
看着姬延与宋王偃在那里一唱一和的,伯喜顿时面如死灰,暗道:大周国,完了!
姬延又道:“相国,寡人听闻汝生擒了姬根和姬朝,不知他们二人现在何处?”
“便在殿外,天子要宣召他们入殿吗?”
“不必了。”姬延挥了挥手道,“他们二人到底是寡人的近亲兄弟,他们不仁,寡人不能无义也!相国,你便放了他们,贬为庶人可好?”
“遵命。”
宋王偃自成为周王室的相国,大权在握之后,便开始对朝野上下,军政方面,大刀阔斧地改革起来。
在朝政方面,宋王偃罢免了以往尸位素餐,混吃等死的一些王公贵族,换上自己的亲信。又派人去编纂户籍,重新统计一下周王室治内的所有人口。
在新出台的法令当中,还明确规定,王公贵族必须主动交出窝藏的人口,登录户籍,不然视同叛逆,抄家而诛三族。宋王偃是说到做到的,这不,在法令刚刚颁布的第三日,菜市口便有上千个人的人头落地,这些都是因为窝藏人口,圈养私奴而构成了犯罪的人。
至于周王室的法令,宋王偃直接如法炮制,将原本宋国的法令全部照搬过来。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而在军队方面,宋王偃又在原来一万甲士的基础上,从国内又征召了一万甲士,分别进驻于巩城、河南,又在这个基础上,招募了本地的三万新卒,加以操练。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整个大周国的面貌便焕然一新。
太师府。
一众被宋王偃罢免的大臣都聚于此地,七嘴八舌地跟太师伯喜大吐苦水,一个个都哭天抢地,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一般,苦大仇深。
其中,原少典尹仲一脸悲戚之色地道:“太师大人,子偃真是欺人太甚了!罢免了咱们的官职且不说,还削了咱们贵族的头衔!似太保季园所犯何罪?不就是窝藏了逃匿的野人吗?不就是没有遵从刚刚颁布的法令,交出藏匿的人口吗?何至于一死?”
“可是季园现在三族之内都全部被杀害,家产充公!子偃如此暴虐,便是桀、纣都万不及也!请太师为我们做主啊!”
在场的人都疾呼道:“请太师为咱们做主!”
闻言,太师伯喜摇摇头道:“老朽现在尚且不能自保,如何为汝等做主?”
尹仲恶狠狠地道:“太师,你是三朝元老,又蒙王上之信赖,得朝野之拥戴,何以不可与子偃分庭抗礼?太师啊,子偃现在都已经把剑架到咱们的脖颈上了,若是咱们再不抗争一下,只怕抄家灭族,不得好死!死,我不畏惧,我畏惧的是祖宗留下的基业不保!”
“若是如此,九泉之下,吾等如何有颜面,面对故去的先人?”
“尹仲你想如何行事?”
尹仲闻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伯喜见此,顿时瞪大眼睛说道:“万万不可!尹仲,想要杀死宋王偃谈何容易?且不说宋王偃每次出行都前呼后拥,宿卫上千,光凭他那冠绝天下的武力,只怕千军万马都挡不住他的。”
“刺杀自然不可为之,但吾等可以毒杀之。”
“何以作为?”
“冬狩将至,届时天子必将邀请子偃参与冬狩大典,我们可以见机行事。”
伯喜愣了一下,随即又道:“此事太过冒险了。现在驻军我周地便有三万之多,子偃若是死在了冬狩大典上,只怕这些宋军不会善罢甘休的!尹仲,你这是在将咱们大周国往火坑里推啊!”
“太师莫急。我已经想好了对策!我们可以联络韩王和魏王,促使韩魏两国出兵夹击在我周地的宋军。宋军驻军于周地,犹如韩、魏之眼中钉,肉中刺,能一鼓作气拔除这股宋军,相信韩王与魏王是喜闻乐见的。而宋王偃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