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寻见他自大得紧,先前在扬州就随随便便亮出宝物,行事与常人大相径庭。当下知道自己处境尴尬,双手紧握,已然渗出汗来。
严樊细眼察色岂是寻常,见林寻紧张不安,继而笑道:“林季和既然出此下策,又深知老夫行事毒辣,早就会料到这最差的结局。林寻贤侄,你一直都口口声声说是老夫要害你,其实。。。”
见林寻仍是不语,严樊继续自顾说道:“其实,你仔细回想一番当日在马车上,你。。。你是如何晕过去的?”
林寻这一路上心中虽早有猜测,但此时听到此话,还是忍不住惊呼:“莫非?”
严樊见林寻面露异色,嗤笑道:“世侄聪明过人,必定知道老夫想要说什么吧!”
林寻镇定一想,自己林家是经商大家,思想活跃,并不看重门第之分。族内本姓后人都有机会成为家族继承人,每一代都是人才辈出,自己这一代九位新人更是被世称为“林家九子”,看似十分兴旺,实际上这反而导致了林家那么多年的内乱。其中庶出嫡出各成各派,勾心斗角,而自己这一系早已成了当年叔父的牺牲品,如今这个悲剧又要上演?
林寻念及于此,心中早已经无如之何,只得垂头小声道:“不过,我终究是林家人。”
“亲者不亲,还望世侄看破大局,”严樊顿时面露喜色,大笑道:“世侄应该比我更清楚,生在林家,看似富贵荣华,实际上。。。嘿嘿。林季和那老贼利用你们各个继承人互相打压,把你们当棋子用,为的就是将林家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你们自家兄弟也是互相残杀,如今把你送到虎穴,为的就是它日少些障碍。林家的人都以为自己计划的天衣无缝,却不料会被老夫轻易看破。罢了,事到如今,老夫也不为难你。你的路,自己选。”
林寻当下苦笑道:“前辈倒是打错了算盘,叔父虽然手段落了下层,但是却也是无奈之举。”
严樊仰天长笑三声,森然问道:“是吗?也不知饭菜可合贤侄胃口?”
“你…〃话音刚落,林寻便觉得身上关节处奇痒无比,当即卷缩在地挣扎,心道难道饭菜有毒?
严樊淡然一笑,斜眼瞥过林寻,续道:“贤侄是不是感觉周身发热,如万蚁噬身?这可是皇帝老儿都千金难求的乌香啊!嘉靖那老儿一年都吸不上几口呢。”
乌香?林寻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天昏地暗。
严樊掏出一碧玉小瓶,道:“那摩尼教教主为了控制生门众多杀手,用的便就是这乌香,我这招可是向他老人家那儿偷学来的,听说一旦服用便如临仙境,只是…如果一段时间不服用或是不够量的话,那滋味…贤侄现在可是尝到了?”
林寻只觉得堕入无边炼狱,四周炙焰滚烫,修罗横生,吓得不由紧闭双眼,高喊道:“不要过来…”
刚喊几声,黑袍人快步上前将一小圆丹药送入口中,不消片刻,便觉得全身热浪渐渐退去。
“哎,”严樊叹气道:“贤侄可知道你林家置你们于何处?所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谓商道,商道即天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林寻接过黑袍人递过的玉瓶,深咽一口乌香,又觉得全身酥软无比,十分自在,独自陶醉在幻境中,犹如天仙一般。
严樊见林寻仍不搭腔,以为他仍然灵顽不化,端的怒不可遏,当下喝道,“哼,想必贤侄也见识过乌香的厉害了吧!老夫说过,你的路,自己选。一条大道,一条死路,你自己选。如果贤侄不识好歹,那么就休怪老夫手辣了。”
林寻缓过神来,心中虽是咒骂这老贼千百遍,却是不敢对上严樊灼灼目光,沉声问道:“那前辈要怎么做?”
严樊忍住心中欣喜,道:“恭喜世侄看破大局。”
(乌香:明朝时鸦片别称,暹罗、爪哇、孟加拉,他们的国王定期向中国派出朝贡使团,拿着黄金镶边的国书,向明朝进贡当地土产的各种宝物,以取悦宗主国,贡品中就有鸦片,不过《大明会典》把它叫做“乌香”。暹罗每次给皇帝进贡200斤,皇后100斤,其他两个国家进贡的数量史无明文。)
第五章 乾机四算()
出了敦煌,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望无际的沙海,远处呼啸声隆隆不绝,近处挂在敦煌城墙四周的清脆的铜铃声象征这丝路的起或终。
一般的丝路都都经过于沙漠的边缘或者有固定记载的绿洲,虽然丝路千年漫漫,却始终就是那么几条商道路线,对于沙漠深处,却仍是一无所知。一般的商队都离不开骆驼,这种动物天生就是为沙漠而生的,也只有它们才可以承载起千年丝路的梦想。但它们的下场却是悲哀的,往往在沙漠的表层都可以看见它们的尸骨,它们体形庞大,不易下沉,就不同于漂浮在海上的浮尸,永远得不到归属。
此时的林寻就如同大漠骆驼一样,无论是在林家还是严家,也许自己的下场终会如同眼前的骸骨一般。
严樊递过一壶烈酒,林寻实在口渴难忍,顶着呛辣强喝了一口。在这沙漠中,烈酒是商客们最实用的宝物,携带方便,既解渴又提神。
林寻看了一眼沙漏上的标记,用手向上又多划了一格,心想自己和严樊已经进入沙漠一整天了,却仍未见到严樊口中的神秘地方。林寻斜瞟一眼严樊,严樊满是淡定,忽然开口道:“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到了,还差一个时辰就能看见了。”
一个时辰?看着慢慢沉暗下来的天幕,林寻不由得琢磨难道这老头子疯了,拖着自己来真是为了看一眼大漠晚景?
虽然严樊多次提起过这个关于四大家族的秘密,但是却始终闭口不谈其中缘由,至于来到这大漠之中也不多带一人,轻装上阵,更加衬出了这个秘密的重要。
两人一老一少坐在沙上,看着沙漏中的“时间”慢慢流去。
沙漏一个来回终止,严樊抬头眼神一亮,笑道:“世侄,你看。”说罢,林寻顺着严樊的目光抬头一看,两人的四周突然多出了四座小沙丘,或大或小,却端的十分显眼。四座沙丘似乎被裂风所摆弄,时而大沙丘被吹散了,化成几堆小沙丘;时而小沙丘又被大风堆积成了大沙丘,十分有趣。
林寻发现目及所处都是大风,而自己所处的位置却感受不到丝毫风力,忙问道:“严前辈,为什么我们的位置却感受不到风力?”
严樊道:“贤侄常年身居沿海,可曾听说过风眼?”
林寻曾经在江浙一带待过,沿海地带多风暴,所到之处,遮云蔽日,飓风过境,人畜皆难幸免,但是在风暴的正中心却是异常晴朗。林寻心想莫非这沙漠也是这般道理?不过海上的风眼却是不停移动变化着的,而这沙漠之中风眼的位置却好像是不变的。
林寻不解,问道:“难道这风眼是固定的吗?”
严樊笑道:“风眼会动,但贤侄可曾听过东海的海眼会动?我们现在所在位置便如同东海海眼一般,正是这片库木塔格沙漠的沙眼,常年不变。”
看着眼前沙砾飞舞,风啸不止,林寻仍是不解这自然形成的沙漠海眼与严樊所说的秘密有何干系?当即冷笑道:“这沙眼不过是自然形成的奇观而已,前辈莫不是就是为了瞧上一眼这自然秘密?”
严樊一笑,反问道:“贤侄觉得这四堆沙丘像什么?”
林家祖训乃是道家名言:损有余而补不足!经商便是如此,运货转物,顺应天道,天道也,乾机者,这便是乾机四算的来源。乾机四算便是以天道为原理,以算盘为工具,以加减求和运用损补之道。比如同样的计算模型,林家人利用乾机四算将其一分为四,化繁为易,所以林家人的算盘功夫横绝天下。林寻看着各个沙丘不停变化,灵机一现,这不就是林家的传世绝学“乾机四算”的原理吗?既然运用了乾机四算,那么这一切就定有人为的机关了。林寻寻思道,不知是哪位高人利用这沙漠海眼作为天然的屏障,辅以乾机四算,真是精妙绝伦!
林寻观摩片刻,当下四座沙丘便是“算盘”四角,自己所处位置便是乾位,这是乾机四算的一种反推模型。一般的乾机四算都是化繁为易,这很简单,而反推之式则是化易为繁,难上百倍。再加上四周的沙丘数量不断变化,自己已经错过了最好的计算时间,不由得心灰意冷,正要说话,却听得严樊说道:“不必着急,老夫请贤侄前来,正是要借助贤侄的乾机四算破解这迷局。”
这老狐狸果然早有准备,用枯枝在沙地上写出四组数字。林寻看后,心想只要数量是定数,便已成大半,解出此阵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便问道:“我们有多少时间?”
严樊从容不迫,看了一眼天色,将沙漏重新倒置,说道:“最多一漏时辰。”
林寻道:“若是平时,一漏时辰倒也够了,但是此时风大不止,等沙丘二次变数不止要多久,这反推之术至少也要半天时间。”
严樊倒是平静,笑道:“二次变数?世侄难道没发现这沙丘其实是障眼法吗?”
如果这阵法是人为设计的,那么创立的人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他创立的阵法连他自己都不能按时解开,那么这个阵法就是一个死阵!那么这个阵法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也就是说其实这个阵法不可能太过于复杂,所谓的变数都是障眼法。
林寻恍然大悟,在沙砾上画出一张九宫格,取四角分别写上数字,九四之律,当有四千六百九十八中可能,从中选出有四,一,七,二之数反推出九宫格正中的数字。正是因为此阵的四丘数量乃是随机变化,再加上计算量及其庞大,但要求的计算时间却十分严格,普天之下除了乾机四算绝无他法,是故严家虽然研究多年却毫无头绪。
眼下虽有四千多种变数,但是对于林家人来讲,却也不算难事。林寻闭眼深思,十指却是飞舞不止,由于精神极度集中于推算之中,额头上隐隐冒汗。眼见沙漏快要倒过一半时,林寻双眼一睁,一字一顿问道:“敢问前辈这沙漠中到底是什么秘密?”
严樊起先见林寻突然睁眼,心想必是林寻解开了阵法,不禁面露喜色。而后忽听得林寻一问,严樊望了一眼林寻,见林寻死死盯住自己,皱眉答道:“一个关于四大财神的秘密。”
林寻问道:“什么秘密?黄沙摆阵,黄者,皇也,乾机四算,乾者,天也,取意皇天在上?创立此阵的前辈想要当皇帝?”
严樊仰天大笑道:“哈哈,贤侄解的好!正是此意!但至于是什么秘密,老夫也确实不知道,这阵法其实只是一个入口罢了。”
林寻知道这阵势非林家人不能破,看了一眼严樊,并不欺瞒什么,当下说道:“九四九五。”
严樊笑道:“九四九五?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说罢看了一眼自己的正右方,正是一片黄沙肆虐,脸色一沉,问道:“贤侄可是算错了?”
林寻一愣,重新看了一眼地上的算图答道:“绝对不可能算错。”严樊看了看脚边的沙漏,时间已经不多了。严樊抓住林寻肩膀,猛地一头扎进了眼前的狂风卷沙中。林寻平日里不曾习武强身,一进风中顿时感觉全身刺痛,好像要裂开一般,几乎晕死过去。
林寻醒过来之时,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片乱石之中,丝毫没有风沙。林寻勉力坐起身来,瞧见严樊乱发披肩,正坐在一处大青石上打坐,不远处一巨石上龙飞凤舞的刻着四个血红大字:“先破后立”,而旁边另一巨石上也刻有四个血红大字,却是正楷:“天下大同”。林寻也不惊动严樊,走进“天下大同”巨石,发现在四个大字旁边还有数十行行楷小字,中间多有破损遗漏,自己一时竟然看不懂其意。另一巨石上除了“先破后立”四个大字外空无一物,十分不协调,再加上血红的刻痕,狂草的写法,端的让人畏惧。
“咦”的一声,林寻回头一看,严樊睁眼看来,说道:“贤侄可看出什么了吗?”
林寻摇摇头,答道:“不懂,遗缺太多了。”
严樊挥手笑道:“错了错了,是贤侄看的方法不对。”说罢右手五指张开,无数银丝飞出,将两块巨石缠绕结实。严樊跳下青石,用手抚摸巨石,被刻写小字的地方一经触碰便陷了下去,不一会真正的小字就完全呈现出来了。
初九,潜龙勿用。
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龙战于野,其道无穷也。
—沈富
林寻自然认得这乃是乾卦初九和坤卦上六,但是两者混为一谈却是风马牛不相及。既然潜龙勿用,又怎么会龙战于野?最后一句“龙战于野,其道无穷也”,说明乾主坤从的昂面到头,暗示天地反置,更是逆天之言!林寻心中疑问堆积,但自己大概已经猜到了是谁留下了这一切,试探的问道:“前辈,难道这是沈万三前辈所留下的话?”
严樊一愣,摇头长叹一声道:“不能确定字迹是否真是老财神所留,嗯,贤侄可曾听过西城潜龙?”
第六章 西城潜龙()
“西城潜龙?”林寻默念一遍,摇头道:“并为听说过。”
严樊捋须笑道:“你们林家历来自高自傲,再加上林季和那老贼自以为是,有意打压你们后生,你们不曾听过也是正常的。”
林寻问道:“你的意思是叔父的目的也是为了这西城潜龙?它究竟是什么?”
严樊寻了一处青石坐下,问道:“你可知你们林家原自何处?从何时发达?又是为何发达?”
林寻答道:“林家本是大财神沈万三的表亲,于沈家破败之时而兴,缘起沈家被抄家三次,将江东财富财权尽转交于林家代管。”
严樊点点头,说道:“不错,确实如此,四大财神家族皆出自于沈家,东财神林家本是沈家远方表亲;北财神姬家原是沈万三正房;南财神陈家曾是沈万三好友张士诚之遗;只有严家最为神秘,连历代西财神自己都不知道严家和沈万三到底是什么关系。严家历代祖训便是世代守护天地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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