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捂脸惨叫的老捕快,他脚根一转,居然别过身去,不再说话了。
五人松了一口气,眼神齐齐落到林寻身上,在他们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还是没有放下。只见林寻从麻衣上撕下一块布,先将右手缠了一圈,止了血后才盯着那握着刀却不敢上前的五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张脸上神情如此相似,除了害怕,只有害怕,五人垂下头来,齐声道:“回…回小哥,我们是江门的捕快…”他们偷偷抬起眼皮,眼珠滚动,尽力捕捉着林寻脸上每一丝表情,此刻林寻面无表情,只泛着毫无血色的苍白。而这面无表情,毫无血色的苍白在他们的眼里却是一种暗示,不详的暗示,他们借着余光相互一瞥,五人心意相通,登时又齐声补充道:“小的们…万万没想到冒犯两位仙童,真是。。。真是罪该万死…”
林寻微微皱眉,道:“你们为何要抓我们?”
那五人见他皱眉,心中一慌,当下便有两人支撑不住了,竟然软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几人蓦地吼出声来,“我们是奉县太爷的命令…不管我们的事情…”“是。。。是布政司大人。”一时之间七嘴八舌,说得极其混乱。
林寻听得好不糊涂,忙打断道:“什么布政司?从现在起,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听明白了么?”
那五人忙抬起头来,鼻子眼睛挤作一起,鼻涕眼泪也是粘作一团,苦笑道:“明白明白,回仙童,布政司是广东府的王国祯王大人。”
林寻道:“此处荒山野岭,那王大人不叫你们去府衙当差,反倒让你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五人正要齐声作答,忽听林寻又道:“从现在起,一个一个说。”
五人相视一眼,只见正中间那人向前挪了些许,泣中带笑,道:“回仙童,我们本是江门县捕快,前些日子在这山头捉贼,两个采花贼。后来,我们在镇上看到了一群人,他们衣着平常,但是气度却是大不同于凡人。”他一张大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来,继续道:“就像两位仙童一般。”说到这里,他脸色又是一变,忽的伸出右手来,指尖正对倒在不远处,尚在抽搐的老捕快,狠狠道:“谁知道就是他,这老东西想要逞能邀功,便上报给了县太爷,没想到县太爷也是个贪慕虚荣之徒,他又上报至了广东府。经那布政司连连上报,据说还惊动了宫中的总管。呸,这群歹人起了邪念,便教我们这些当差的日夜看守皂幕山附近,不得放人进山,也不得放人出山。”
说到后面,他声音愈见凄凉,哽咽道:“小的们只是为了谋生,实属无奈啊,还望两位仙童饶命啊!”
林寻知他说得不假,他口中的那群人估摸就是上山开辟洞天的明教众人,这事起因却也怨不得这些官差,林寻道:“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你们可知道官府为何要这般做?”
那人哭花了脸,嘶声道:“仙童不知,此山地处荒野,闭塞不通,我们所得消息都是前些日子才传的,至于上面官老爷的心思,我们这些苦命人哪里知道啊!”
林寻见他说得声情并茂,特别是听到“苦命人”三字,他和正背对着他而立的沈梦溪又何尝不是?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又为之心软,点了点头,道:“嗯,这种事也怪不得你们。”
那五人张大着嘴,似乎不敢相信这人居然如此平和,都直直地望着林寻,连求饶的话都忘了大半。
林寻沉声道:“既然此山偏远,你们又无轻功,那必然是有牲畜代步了?”
那人舔了舔发干的唇,忙道:“不错,我们有马儿。”
林寻极目望去,哪儿有马的踪影,当下皱着眉头,问道:“在哪里?”
那五人巴不得这两个凶神快些离开,一起出手,齐齐指向那山丘上的绿旗,居中那人道:“两位仙童,就在那…那旗帜下面,都…都是好马,日行千里的好马。”他颤着声音,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带着如获大赦的兴奋。
林寻又道:“有几匹马?”
中间那人几乎高兴得要跳起来了,忙张开五指,外加一根大拇指,道:“有六匹,如果两位仙童喜欢,嘿嘿,尽管牵走。”
林寻虽然同情他们,但是也看不惯他们,冷声道:“不必了,我们只要两匹马就行。”那人见他语气忽降,心道莫不是自己胡乱说错了话?他诺诺一声,忙低下头去,噤若寒蝉。
林寻点了点头,道:“那好,朝站在身后的男子道:“走吧。”他语气之轻,表情之淡,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似他们两刚刚认识一般。
沈梦溪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那五人看得瞠目结舌,他们怎么料得到这二人之间的平静,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们两共同经历过什么,又会经历什么!
林寻大步走去,那五人畏畏缩缩的,心中又喜又怒,一面在心底骂着林寻二人,一面挤出笑脸道:“仙童慢走。”
沈梦溪也快步跟上,那五人见他走来,连忙闪开好大一截,让出一条无比宽广的道来,生怕惹了他的晦气。
这便是二人区别,林寻只会叫人口是心非,而沈梦溪却能让人心惊胆颤,让人易道而立。
那五人就这样看着,一动不动,浸满汗渍的双手使劲在腰带上揣着,握刀的力气尚有,却没有上前扶起那仍在嗯哼的老捕快的勇气。
林寻二人走到那插着绿旗的山坡,越过小山丘,见那坡下有一老树,那树下果然拴着六匹高头大马。林寻与沈梦溪并没有什么话要说,一个不愿意开口怪罪,一个也没必要开口解释,就这样各选了两匹好马,一黑一白,顺着山麓飞驶而去。
此处位处两广极南深处,人烟稀少,除了一条从元朝留下来的老官道外,根本就无路可言。后来改朝换代,以至今时今日,这条老路也荒废已久,早是杂草丛生,两旁孤坟高立,两三只黑鸦被那由远渐近的马蹄声一扰,忙扑腾着翅膀,徐徐飞上枝头,眼中倒映着两个骑马少年远去的身影。
第七十二章 难兄难弟()
一阵仓促马蹄声响起,当头两匹骏马乱踏而来,来势之迅猛,仿佛要将那天地踏碎一般。马身上二人目光闪动,不停地环顾四周,一面提防着山匪陷阱,一面害怕着官差布置。所幸这一路下来,连只像样的野兽也没碰到,即便如此,沈梦溪心中也是无比悲怆,只感到天下之大,无尽茫然,他区区二人此刻竟是无处可去。
循着荒芜的老路,也不知行了多久,便跑到了新官道上了,一路烟尘绝迹,很快便到了县外的一处山丘。二人停下马来,沈梦溪捏紧缰绳,道:“中原的马儿真肥,”他回头放眼眺望,那原本无尽无头的山脉已经,而正前方已然飘起几缕青烟。
到如今,沈梦溪心头的欢喜已然消褪殆尽,只因他此时才发现,即使他逃出了明教,但是…眼前这又是何其陌生的土地啊!他双目茫然,踌躇道:“林寻,这…这又是哪里?”
看到久违的人烟,原本平静的林寻早已激动不已,他身上的伤痛也消褪了大半,当下道:“你忘了么?广东江门府。”
沈梦溪眨了眨眼,他们上山之前的确来过,但是他此时却没有半点印象,当下摇头道:“我们现在又该去哪里?”
林寻顿了顿,他似乎也在犹豫,过了许久,缓缓道:“去找我叔父。”
沈梦溪一脸疑云密布,问道:“你叔父?”
林寻点了点头,道:“就是东财神,林季和。”
沈梦溪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并没有林寻预想的那般激动,轻声道:“你还记得我托付于你的事么?”
听到这里,林寻的脸色也渐渐淡下来了,慢慢转过脸,奇道:“怎么会不记得?”
沈梦溪道:“那你可知道你叔父站在哪一边么,你又怎么会知道他会帮我?”
林寻细眉微皱,疑道:“哪一边?你在说什么?”
沈梦溪长叹一口气,徐徐道:“我在昆仑山学到了很多,也了解了很多,我说的西城潜龙与你们所知的西城潜龙不一样是么?”
林寻点了点头,道:“不错,是不一样。”
沈梦溪道:“正因如此,中原的四大财神并不见得会帮我。他们秉承着第一西城潜龙的意志,他们是想要推翻现在的皇帝,而我是第二西城潜龙,是为了阻止他们。”
林寻道:“但是。。。这么多年,他们…并没有…”
沈梦溪道:“那是因为他们有一部分人秉承着第二西城潜龙的意志,我那日告诉过你,西城潜龙有两条,是么?”
林寻干笑一声,接道:“那传下来的话也大不相同,是么?”
沈梦溪点了点头,只听林寻继续道:“第一句可是西城潜龙,别有洞天?”沈梦溪脸色微微一变,林寻继续道:“第二句是西城潜龙,黑金万入,惜我华夏,潜龙勿用,是么?”这几句话,是林寻这两年听到的,所有有关于西城潜龙的密语,林寻一直都在困惑:这几句话虽然都围绕着西城潜龙展开,但是意义差别却是巨大,他大胆的推测出来,
沈梦溪赞许道:“我虽不知你是如何得知这两句话,但是不得不说的是,你很聪明。”他正了正衣冠,徐徐道:“不错,西城潜龙却是有两句,而且这两句话都是出自于我祖父,但是传承至今,已经近两百年了,人算又岂能敌得过天算,再加上这其中变数极多,是以你们中原的四大财神所秉承的也不尽相同。其中不乏有人还死守着第一句,若是我
林寻却是瞪大了眼睛,道:“原来如此…难怪四大财神暗中争斗了那么多年,也是因为西城潜龙的秘密,叔父才会…”
沈梦溪道:“名利催人老,富贵险中求。”他感叹一句,便又陷入了沉默,半晌,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叫道:“西城潜龙!”他两眼精光迸出,道:“带我去西城潜龙。”
林寻道:“西城潜龙?”
沈梦溪道:“不错,你一定知道如何去?对么?”
林寻点了点头,瞧了瞧自己,又看了看沈梦溪,苦笑一声,道:“此事。。。呃…我们还是先出了江门再说。”他扯起衣袖闻了闻,满脸嫌弃道:“而且这身臭衣服也该换一换了。”
沈梦溪先是一愣,然后也忍不住跟着苦笑了,道:“不错,是该洗个澡了。”
他二人同时苦笑,又同时起手策马扬鞭,动作当真一模一样,连呼吸都颇有几分相似,几余以假乱真了。两人行至一处,忽的此刻端午将至,街上粽香扑鼻,锣鼓喧天,街上挂满了形形色色的灯笼,渡河上泊满了几艘大龙舟,好不热闹。但他二人自知身在险地,无暇驻足观看,急忙躲入一条小巷,将马匹拴在一旁。
林寻正要走出去,忽被沈梦溪一把拉住,只见他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林寻被他这一提醒,当下东看西看,突地灵机一现,伸手到马腹旁的行囊中掏摸着,叫道:“哈哈,果然有银子。”
沈梦溪还是一脸愁容,一点也喜不起来,道:“我说的是…”当下对视一眼,二人神形落魄,特别是林寻,肩上的伤口已染红了他半边身子,若是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城,恐怕不出三步就要被官差逮住盘问。
二人缄默无语,沈梦溪眨了眨眼,忽然笑道:“有办法了!”
林寻奇道:“什么办法?”
沈梦溪将那匹白马拉了出来,边走便笑道:“你坐到上面去。”
林寻道:“啊,你要干什么,就这样进城?”
“不错!”沈梦溪一边笑一边把林寻往马背上推,道:“你只管坐稳了就是。”
林寻端坐马背,拉好缰绳,心中还是没底,又问道:“你到底要打什么主意?”一低头,只见沈梦溪正在痴笑,心中不由得一慌:莫非他要拿我做挡箭牌?他心念未毕,殊不知沈梦溪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只听胯下白马嘶鸣一声,狂乱向前蹿去。
林寻坐在马背上,忽然受到如此颠簸,忙紧拉缰绳,但是这匹马仍然惊魂未定,照旧横冲直闯。林寻稍一坐稳,回头朝后一看,只见沈梦溪竟然一直跟在后面,与那白马始终保持了两拳的距离。
林寻正要开口,忽听沈梦溪抢道:“不要说哈,你只管尖叫就是。”
至于沈梦溪要干什么,林寻实在是费解,但是他却不好发问,只得啊啊叫了两声,暗中抱紧那马颈,只求不要摔个人仰马翻就是。
那白马陡然一跃,跳到一家布店门口,沈梦溪突然赤手抓住半空的马蹄,向后一拉,便用力便喝道:“抓紧了!”他这句话自然不是说给马儿听的,林寻忙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抱住马颈,尽管如此,他还是倒飞了出去。
林寻右手带伤,只得伸出左手去寻可以抓的东西,他一只绝美的手在空中乱抓,忽的摸到一物,滑滑的,软软的,好不舒服。他顺着那东西缓缓下落,就要落地的一瞬,只觉得那东西猛然回缩,将自己都带了过去。
林寻平稳落地,这才看清自己的腰上缠了一整圈的绸缎,至于绸缎的另一头,林寻看也不用看,想也不用想,除了沈梦溪还会有谁!
就在这时,那布店里传来一声怒喝:“两个混账!”
紧接着,响起接二连三的“蹬蹬”声,数十个精锐的汉子抄起板凳,苕帚,竹棍,气势汹汹,将二人团团围住,然后,那几匹好布被一只肥大的手粗暴地掀开。
那肥手的每个指头上都戴着一枚硕大的金戒指,上面镶满了玉石,极尽富贵尊容。这只手主人慢慢踱着步,从下到上,从暗到亮,无不透着一股让人难受的气息。
。。。。
出城两天了,林寻虽然受了些皮肉伤,但是脑子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姬无霜一行人见林寻丝毫不会武功,也不怕林寻出什么乱子,除了晚上睡觉之外,也不捆他了。
林寻趴在驼峰上,回忆着这两天的事情,可以肯定的是,眼前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疯女人就是北财神姬无欢的独女姬无霜。从之前她与严樊对话中听出,是那个不曾露面的姬无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