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牙坤一听自己住的集雅居是最好的,心中甚是欢喜,笑问道:“那这集雅居住的都是哪些人?”
王凡神秘一笑,凑了上来,小声道:“我也只是听说,听说有仇鸾大总兵的儿子,还有什么肃王亲戚,那可都不是一般的权贵。”
金牙坤一听顿时大喜,这可是攀附权贵的好时机,当下欲要再问。只听林寻笑道:“那严世蕃严师兄住在哪里?”
王凡知道林寻身份特殊,见林寻直呼严世蕃大名也不见怪,当下道:“寻弟有所不知,这严师兄并非科举出身,他只是以监生身份帮祭酒大人处理南雍各大小事情。所有他并不在南雍寄宿,一直都住在南京城里,只有白日才坐轿来听听课,散散心。”
林寻点头道:“原来如此。”
王凡与几人寒暄一番,也兀自回了君子居休息。
三人进了屋,这集雅居果然不小。屋内左右各有两间,即可住人也可搁书,其后还有藏室,住三个人完全不打紧。林寻与金牙坤各自鼓捣了左边两房休息,乔月一人占了右边两房。
由于这几日太过劳累,林寻睡到自醒,睁眼一看,太阳已经过了三分天,忙爬将起来,就听外面王凡小声问道:“寻师弟,可是醒了?”
林寻睡眼惺忪,随口吱唔一声。
王凡大声道:“司业差我来送例监衣服。”
林寻忙将王凡叫进来,道:“麻烦王师兄了。”三人进了内屋换过衣服出来,见王凡还守在门口,林寻问道:“王师兄怎的不去上课?”
王凡答道:“今日司业允了我假,差我来帮佐各位引路。”
金牙坤嘻嘻笑道:“麻烦王师兄了。”
一路上听得王凡介绍,三人对南雍也有了些了解。
这南雍乃是天子门下,其中暗藏实力与北监相当,远超四大书院。读书学子分贡生,监生两大类,在学业上又分文武两种,平日里一同上课,礼乐律射御书算,必须样样精通。礼授课开讲;射御之术由真武馆负责,平日里在博学广场授课训练;而律,书,算各设有律学,书学,算学三馆,独立授课。
几人路过博学广场,一眼望去,便见到那博学广场上人头攒动。
一群白衣学子拔弓射箭,远处的圆靶上插满了箭羽,金牙坤瞅见一圆靶上箭箭红心,当下好奇,问道:“王兄,那个箭靶是谁的?”
“哈哈,金兄,那是我的。”只听身后细微蹄声踏来,只见一骑马男子,身穿黑金丝绣袍,带一眼罩,正是严世蕃。
严世蕃跳下马来与几人问好后,笑道:“虽然我天生一眼缺陷,但对这射术却有独钟,无奈箭术一般,见笑了。”说罢自嘲的摇了摇头。
林寻接过话来,笑道:“严师兄真是菲薄,折煞我等了。”
严世蕃笑道:“今日我两好好叙旧,取一对莽玉弓来,林弟,金兄,我们也来玩上一把。”身后青衣奴仆闻言,跑到旁边场子,不由分说夺过一旁贡生的弓箭,笑呵呵的递给林寻和金牙坤。
“呵呵,真是宰相家奴大如官啊。”林寻见这些青衣奴仆在主子面前卑怯恭敬,在那些没有背景的贡生面前却是盛气凌人,当下不悦,冷笑道。
严世蕃听出林寻笑意,一巴掌打翻那个青衣奴仆,笑盈盈训道:“听到没有,你们真是长了本事。”说罢又朝着林寻笑道:“真是让林弟见笑了。”
青衣奴仆莫名其妙吃了一巴掌后,悻悻退到一旁。
严世蕃从马箱上取出一把紫金镶玉雕弓,笑道:“林弟,不如我们来赌些玩意儿?”
金牙坤一听赌博,胆大一乐,深呼一口粗气,忙说道:“我赌一百两。”
严世蕃轻轻摇头,正色道:“金兄又不缺银两,太俗气了。”
金牙坤被方的脸一红一紫,倒咽一口唾沫,也不说话,看着林寻如何应付。林寻心想这严世蕃又要下套,自己压根不会射术,必输无疑,但是若是怕输更引得他怀疑,当下替金牙坤解围道:“正是,那严兄说赌什么好?”
严世蕃早料如此,盯着乔月笑道:“不如就赌月姑娘的一线青丝。”
乔月闻言紧张的握住长发,瞪着严世蕃,一脸愠怒,问道:“你,你们射箭,为何要赌我头发?”
严世蕃朗笑道:“那姑娘想要怎么玩?”
乔月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我。。。我。。。〃
林寻估摸严世蕃已经对乔月起疑,忙接过话来笑道:“严兄怎么对我这表妹百般作弄,让我如何向叔父交待?”林寻话中有话,还故意强调拉长了“叔父”二字。
严世蕃见林寻有意维护乔月,又听到林寻搬出林季和,也不好再为难,当下笑道:“好,那我们就赌十万两黄金,怎么样?”
林寻喉结一动,暗叫不好,自己必输无疑,如今哪拿得出十万两黄金?就是以前在林家,自己也是万万凑不到这么多黄金啊!
林寻真是后悔自己没有答应严世蕃,早知道就赌乔月的头发。
一旁的金牙坤面肌咻地一跳,十万两,自己全部家底都不到十万两啊!
其实这不过是严世蕃引以为傲的炫富手法,一指在他眼里十万两黄金就如同一根头发,二指乔月的头发在他心中值十万两。如此心计,林寻也是无法可破。
严世蕃见林寻不语,就当林寻已经默认,当下笑道:“那严某先来啰。”
只见严世蕃套上玉扳指,拔起紫金雕弓,表情凝重,一只单眼盯着箭靶,“咻”的一声,羽箭划破长空,直直地落在了红心上。
严世蕃见正中红心,扬声道:“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
四周围过来的学生虽然平日或多或少受过严世蕃欺凌,但是如今也忍不住暗惊:这瞎子箭术的确是高啊!民间相传“严嵩不可无儿子”果然有些道理。
林寻见他先拔头筹,一咬牙,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林寻摸着手中玉弓,试着去拔那弓弦,刚一用力,不料弦线锋利,拇指被割了一划,渗出血来了。
四周看戏的学生见林寻与严世蕃亲近,心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对他印象本就不好,当下又见林寻如此草包,都忍俊不禁,哈哈笑出声来。
严世蕃忍住笑,问道:“林兄真是心急,也不带扳指?”
乔月见林寻受伤,心中泛起一丝异样,惊呼道:“没事吧?”,却又听严世蕃在一旁讥讽,心中怒火丛生,一把抢过玉弓,也不戴扳指,嬗口微张,却是一记百步穿杨。
那羽箭去势汹汹,在空中旋转搅动,直指红心。
只见原先严世蕃的箭从尾羽裂开,断成两截掉落在地。
原来这乔月这一箭,就是冲着严世蕃的箭尾而去,力度准度丝毫不差,此箭法当真举世无双。
四周学生见这女子也如此厉害,一时间也是目瞪口呆。
严世蕃脸上惊慌一闪而过,反而得意笑道:“鸦翎羽箭山桑弓,仰天射落衔芦鸿。”严世蕃将自己比作那口衔芦苇的鸿雁,意指到手的黄金竟又被乔月夺去,自嘲之意十分明显,惹得四周学子皆是大笑。
乔月交还玉弓,跑到林寻一旁,去瞧林寻脸色,不料林寻正瞪着自己。心想却是纳闷这人怎么这般无礼,当下别过头去。
林寻实在是欣喜不起来,又听严世蕃自嘲吟诗,便知更是不妙。本来自己故意划伤拇指,就是为了躲过这赌试,却不料乔月逞强,虽然解了燃眉之急,但是也恰中了严世蕃下怀。
严世蕃见乔月箭术了得,心中自是有数,当下更加肯定了此女子绝非林家外戚。虽然乔月也算是饱读诗经,知书达理,但是却事事随性,林家女子个个极具修养,又岂会有这般性情中人。
严世蕃忙上前笑道:“哎,严某不才,十万黄金明日自当送上。”
林寻忙打哈哈,笑道:“严兄,我这表妹就是调皮,叔父才叫我带她出来磨磨性子,还望严兄担待,休再提黄金之事。”
严世蕃嗜财如命,见林寻不好意思收,自己也不强求,当即笑道:“怎么会呢?月姑娘都有如此箭术,想必林弟也会不差。真是好箭法啊!严某今日才知山外有山,以后绝不拨弓,这龙舌弓就赠与月姑娘吧!”
龙舌弓?这就是当年吕布辕门射戟所用的战国名弓?在场的学子也都有耳闻,不禁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天下第一弓竟然落到了天下第一奸臣之子手中,不由得小声议论纷纷,大多是感叹暴殄天物之言。
乔月刚瞧见林寻愠怒,见严世蕃要赠弓,忙挥手不要,说道:“我师傅说过。。。”林寻见她又要说错话,忙插嘴笑道:“表妹,严兄既然送予你,那你就要好好珍惜,不可辜负了严兄一番好意。”
乔月愣愣的接过紫金雕弓,又听林寻喝道:“表妹,还不谢过严师兄?”
乔月不知所措,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听林寻的话,小声道:“多谢严师兄。”
这把龙舌弓来之不易,严世蕃心中实则不舍,见林寻毫不可客气,当下肌肉紧绷,如受割肉之痛。不过他城府极深,眼中痛惜一闪而过,转而满脸堆笑道:“月姑娘客气了。”
严世蕃又朝林寻笑道:“那林兄回去好好养伤,严某择日再来拜访。”这“养伤”二字却是又引起四周一阵议论,还夹杂着各色笑声。
林寻淡定一笑,回敬道:“严师兄好好练箭,我们就不打扰了。”这一句话讽刺之意明显,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禁汗颜。林寻正是故意为之,严世蕃心计城府之高,自己也没有绝对把握,还不如一逞口舌之快,扰乱其心智。
严世蕃城府再深,也是面红耳赤,当下呵呵一笑,也不理他。
一旁的金牙坤见双方剑拔弩张,局势不妙,忙笑道:“严兄真是大度量,金某佩服。”
金牙坤一扯王凡,王凡也算是机灵,忙接过话来:“严师兄,我还要带林师弟他们去上课呢,我们就告辞了。”
严世蕃冷哼一声,见几人走远了,又等四周学生散去,这才大手一挥。一旁的青衣奴仆连忙上前道:“公子有何吩咐?”
严世蕃眯着眼,沉声道:“去打听打听那个女子的来头。”
他吩咐过后,跳上马扬尘而去。
第十九章 柔指绕月()
待走远一阵后,林寻一把扯过乔月,脸色大变,问道:“你刚刚干什么?”
乔月见林寻呵斥自己,心头却是不气,相反总是空落落的,浑想不出其中缘故,但她脸皮极薄,又忍不住开口问道:“什么干什么?”
林寻见她语气多是委屈,不禁软下心来:“你不该射那一箭的。”
乔月闻声一怔,心头一黯,低声道:“不是我那一箭,你早被笑死啦。”
金牙坤见此朝着林寻挤眼,打笑道:“没事,没事。”
王凡见三人有些不悦,当下岔开话题道:“呃,我再带你们去广文阁,北极阁逛逛。”
林寻知道王凡好意,也不好拒过。见众人默认,王凡走在前面带路,遥指道:“林兄你瞧,那便是玄武湖,北极阁了”。林寻等人极目望去,只见远处山丘上隐现阁楼飞檐,点头道:“也好,这广文阁倒是知道,却不知这北极阁又有何来头?”
王凡肃然道:“说起这北极阁,就不得不提到大天文官黄甫仲和了。”
林寻讶然,问道:“可是正统年间的钦天监皇甫仲和?”
王凡不曾想林寻竟然知道此人,眼中精光一闪,笑道:“林兄见识了得,正是此人,这北极阁原名观星台,乃是前朝元人所修筑,当年仲和先生冒死力荐保留,后更名为北极阁。北极阁能留存至今,仲和先生功不可没。”
林寻见王凡如此推崇皇甫仲和,心中有疑,问道:“如今这北极阁是何用?”
王凡笑道:“林兄聪慧过人,待会走近了自当知晓。”
行了三里许,终于见得了这北极阁全貌,石阶上方正中央左右是一座三层青瓦阁楼,左右两边各置一奇形镂空铜球,上面蟠龙缠绕,下方有一水池,无数细小铜臂插入球中,甚是壮观。
三人都未见过这些东西,其中蟠龙不停运转,更是惹得乔月一阵惊呼。王凡见三人好奇,笑道:“我带你们上去瞧个仔细。”说罢便将他们带到高台上,指着铜球笑道:“这唤作浑天仪,是阆州人落下闳发明的,用来测算周天星辰运行,能通古今,能预未来。”
林寻平日也略懂星宿算术,不由感叹道:“真是了不起。”
金牙坤虽然不懂其中玄妙,但是见二人赞不绝口,也是心动,笑道:“这厮厉害!”
乔月见眼前这浑天仪也是好奇,只因先前受了林寻气,不愿问他,如今见金牙坤似乎感叹,以为金牙坤通晓其理,忙问道:“常坤哥,这铁龙儿怎么会动呢?”
金牙坤哪里知道,挠过小辫子正发急,就见王凡来救火道:“月姑娘,你看这下面的水池。”乔月定睛一看,水池中不定的冒泡,似是沸腾,心中便明白了,即笑道:“这道理就是水池加温,那千百铜臂受了推力,再推动了上面的铁龙儿。”
王凡眉宇间透出讶色,莞尔道:“月姑娘果真聪慧过人,不过那上面不叫铁龙儿,叫做蟠龙,意指周天星斗运转轨迹。”
乔月最喜欢别人夸她了,朝王凡微微一笑,道:“谢谢王师兄。”说罢又朝林寻方向冷哼一声。林寻知道乔月与她怄气,当下也不管她,问道:“王兄,这中间这阁楼又是何用?”
王凡正要说话,忽听后面一苍老声音传来:“你们干什么?今日北极阁不开课。”
四人回头一瞧,原是一鹤发童颜老者发问,这老者鹰钩鼻,小眼睛,一身沧澜星云袍,看起来好不精神!
王凡见老者发问,忙作揖答道:“袁老先生好,这几位是新来的监生,我奉司业之命带他们来参观北极阁。”
老者冷哼一声,走进阁楼中去了。
见老者进楼后,王凡长吁一口气,道:“幸好今日老先生心情不错。”
林寻不由奇道:“这老先生脾气好生古怪。”
王凡笑道:“林兄有所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