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阴沉着脸,看着周应秋寒声道:“你要是绕过内阁本王也由得你,今后你吏部的事本王不管,本王可以替你上奏皇上,内阁不辖吏部!”
周应秋神色不动,心里颇为惊讶,没想到这个废物王爷还能反将他,稍稍一顿,抬着手又道:“那下官谢过王爷,这道奏本下官会送到司礼监盖印,然后明颁天下。东厂虽然划归文昭阁,可圣旨更要遵循。若是日后王爷还有其他不方便,六部会继续以联合发文的形式,颁布诏令。”
朱由检脸角狠狠抽搐,牙齿咬的格格响,周应秋这是进一步的威胁,是要联合六部,彻底架空内阁!
这不是不可能,之前文昭阁不就一直被架空着吗?
朱由检面上的杀机涌动,如果身边有刀,他恨不得一刀砍死周应秋!
周应秋看着朱由检的反应,暗自摇头,单论镇定,这位信王就比皇上差的太远,或许是他点拨的还不够,沉吟一声道:“王爷,有些话下官说不太合适,不过王爷必须要听一听。”
朱由检阴沉着脸,双眼血丝充斥,冷冷的盯着周应秋。
周应秋抬着手,表情没有多少变化,直言道“王爷,当今圣上雄才大略,虽比不上太祖太宗,可文治武功也初有建树。您对于政务,对于朝廷有想法,皇上可以容忍,可您要是继续与皇上的国政相抵触,即便皇上胸宽似海,继续容忍,下官等人……也容不得!”
朱由检右手紧紧的抓着桌布,双眼欲裂,恶狠狠的盯着周应秋,他真的想杀人!
周应秋话也就点到这里,将奏本放到桌上,道:“王爷,忠言逆耳,希望您好自为之。”
说完,周应秋转身就走了。
陈新甲等人一直心惊胆战,浑身冰冷,脸色变了数遍。
这周应秋是皇帝的心腹,他的话,是他自己说的,还是皇帝的转述?亦或者,皇上偶尔提及了对信王的不满?
三人都情不自禁的对视,心里升起寒意。
王承恩在一旁听着,神色默然。在他看来,这是景阳宫那边的一次警告,警告信王不能与东林继续靠的靠近,要与‘朋党’划清界限。
他心底担心,不知愤怒之下的朱由检,能否听明白周应秋话里的一丝好意。
朱由检确实没有听出来,可一向的涵养还是让遏制住愤怒,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新甲三人,道:“你们去吧,明天本王再找你们。”
陈新甲,周道登,刘鸿训三人慌忙站起来,抬手道:“下官告退。”
大堂内,只剩下朱由检,以及影子般的王承恩。
朱由检盯着桌上的奏本,神色厌恶,心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周应秋的话,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他的心头,想着想着,心里就发冷。
他心里很清楚,不论是景阳宫里的皇帝还是他,都是在对彼此容忍,他是无可奈何,上面那位是皇帝,可皇帝为什么一直容忍他?
这个问题,他一直在想,可想不明白。
若说是先帝遗命,太过勉强,若说兄弟之情,他们本就不亲近,景阳宫里的那位除了亦嫂亦母的张太后,其他人都不怎么走动。
“到底是为什么?”朱由检呢喃自语,习惯性的转头向王承恩。
王承恩不知道朱由检在想什么,躬身道:“王爷,周尚书虽然鲁莽,话还是有些道理。这道奏本……不是仓促而成。”
朱由检神色一动,若有所悟的点头。这么短时间就有六部尚书的联名,显然是景阳宫的授意,甚至是在辽东就准备好的。
他看着这道奏本,眉头皱了皱,道“吏部不能任由周应秋把持,你说有什么办法?”
王承恩眉头微皱,吏部说是周应秋的,不如说是皇帝的,谁插手都被打断。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与信王唱反调,默然一阵道:“陈新甲三人的任命,周尚书不会阻止。”
这显然不是朱由检想要的,他看着这道奏本,自语似的道:“你说,以礼部侍郎的身份,加封东阁大学士,可行吗?”
王承恩心里突的一跳,肃色道:“王爷,景阳宫明年就要亲政,这个时候,您要谨慎……”
朱由检神色颇为不甘,任何事都束手束脚,自从新朝以来,他除了一些零碎的事情,什么大事都没有做成!
王承恩的话他不能不听,身边也就这么一个信得过的人,他盯着这道奏本,好一阵子才道“明天将这道奏本送给来宗道。”
王承恩见朱由检终于答应,心底稍松,他刚要应声,突然朱由检又看向他道:“本王让你节制东厂,进行裁减做的怎么样了?”
这是东厂划到文昭阁之下没有多久朱由检就安排的事情,王承恩上前一步,思索着回道:“回王爷,京城裁减的比较多,其他地方,还没有奏报。”
朱由检对魏忠贤也是厌恶,冷着脸道:“魏忠贤是东厂提督太监,你去任监事太监,想办法,将东厂掌握在手里。”
王承恩明白朱由检的意思,躬身道:“是。”
这也算是朱由检今天唯一高兴的事情了,说完这件事,他吐了口气,道:“明日以内阁的名义,下诏到各省,命举荐内阁辅臣,还有就是六部空缺的位置,也可以举荐,毛遂自荐也可。”
“是。”王承恩道。
第五百一十五章 海参崴()
入夜,沈。阳,行宫。
朱栩翻着各处的奏报,尤其是从江南,锦衣卫发来的一道密奏。
‘官商勾结,欲挤兑惠通商行’。
短短十一个字,让朱栩眉头挑了数次。
天下谁不知道惠通商行是皇帝的,这说明江南的官商集团失去了对朝廷,地方政务的控制后,对朝廷的不满已经累积到一定程度,要公然的反抗了。
朱栩拿起来,点燃后扔到火盆内,眯着眼,手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这一次的清洗主要针对的是一些中高层官吏,再清洗,就是那些知县以及下面的官吏了。
可这些人,是大明最为广泛,最为基层的一批人,上面连接着知府,巡抚等中高级管理层,下面就承接着一方豪绅,还有就是科举入仕的士子们,他们的仕途起始往往都是一个知县之类。
若是动这个阶层,反弹之声,影响之大,将远超以往!
而后面,就是田亩的事,这才真正撬动大明根基的事情。想要稳住,除了军队,就是要一群能够稳住地方的父母官的坚定支持!
“政院啊,可别让朕失望啊……”朱栩轻语。政院的第一批今年毕业,日后每年都会有一批毕业生。
‘田亩改革’是他谋划了很久的事情,可偏偏大明现在的状况很不好。
良田都集中在南方最富饶的那一片,这一片人掌握着大明一半以上的经济。除去这一块,西南灾情如火,长江以北也好不到哪里去,山。东,山。西,河。南等地,也是赤地千里,颗粒无收者比比皆是。
一面是良田集中在最富裕的一批人手里,一面是除却这些人外的大部分人现在都食不果腹。
要是动了最富裕的这一批人,一不小心大明真的就乱了套!
好在朱栩前面做的比较多,西南已经控制住,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事,不用牵扯多少精力,辽东一时半会也没事,可以集中精力来推行他的革新计划。
想到这里,朱栩就不由得抬头看向南方,京城方向。
这次清理的是中高层官吏,上下牵扯,不知道多少弹劾的奏本,不过作为皇帝,朱栩始终英明神武,这个黑锅还是朱由检的。
“皇兄啊,”朱栩想到‘黑锅’二字,不由得一笑,道:“替朕背黑锅不是没有好处的,日后大明中兴,这中兴的大部分功劳,可都会记在你身上!黑锅越大,功劳也就越大……”
很明显,后面的两项改革,朱由检还是少不了。
“皇上……”
朱栩正思索着,孙承宗兴奋的快步进来,稍作行礼就道:“杨麟,朱梅传信回来,他们找到出海口了,也发现了一些可以开垦的地方,这是他们绘制的地图。”
朱栩一喜,连忙接过来,铺在桌上。
地图很简陋,可朱栩还是看到了海参。崴,库。页岛的轮廓,他认真端详一阵,道:“嗯,两人做的不错!孙大人,你来安排,水师尽快在那边建造基地,要尽快筑城,要比沈。阳用心,建立一座大城,火炮,火器都要配足,粮草饷银都不能缺,大军三万,人口十万,朕要在这里再建一个省……”
孙承宗听着,隐约也感觉到了,这是身为皇帝对开疆扩土的热切,是皇帝‘武功’的一部分,他自然不敢怠慢,道:“遵旨,臣定然加紧安排。”
朱栩点头,心潮澎湃,目光不由得又落在了海水里空白的那一块,那是日。本,双眼眯了眯,道“水师要加紧演练登岸进攻,尤其是火炮火器的配合下。”
朱栩话头转的有些快,孙承宗一怔,旋即道:“是。”
朱栩盯着地图,手指忍不住的又进行勾勒,从北向南,现在的漠北蒙。古,漠南,准噶尔,西。藏,一直到东南亚,然后在那半岛上敲了敲他明年可是准备南下。
孙承宗见朱栩一直没有说话,沉吟一声,道:“皇上,可听说了周尚书与信王的事?”
朱栩‘唔’了一声,没有说‘是’还是‘不是’。
周应秋的话,不是他教的,可确实是周应秋揣摩到了他的心思。
现在大明需要集中精力推进改革,不能任由朱由检继续在里面做小动作,再有,就是朱栩需要朱由检!
这个需要有两个原因,一来,后面的触动越来大越大,他需要一个有足够分量,在改革完成后背锅的人,‘不法’的不能是朝廷,更不能是皇帝!
第二个就是首辅不能是外人,朱栩不能让党争再次开启,哪怕信王突然倒台,他也有预备的靖王,绝不可能是外人!
周应秋就是猜到了朱栩的这个心思,才特意敲打朱由检的。
孙承宗不知道朱栩心底的想法,建议的说道:“皇上,信王毕竟是亲王,若非是先帝遗诏,外加当时的东林支持,摄政本不可能。而今更是要兼任内阁首辅,朝野议论纷纷,流言四起。臣认为,是时候让信王就藩了。”
现在的大明已经没有了就藩一说,孙承宗的意思,是要信王离开皇宫,安心做个闲散王爷。
朱由检在文昭阁也待了近五年,他的品德没有任何问题,他甚至还勤奋,律己,礼贤下士,一心为国。
这个人,单从这些方面来看,确实是个非常不错的人,给一个‘君子’称号都为不过,可身为上位者,他的缺点就太明显了。
狭隘猜忌,刻薄寡恩,行事反复,急功近利等等。
在他身边的人,用不了多久都能发现这些。他的四周,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信任的人,如同过眼云烟一般变换个不停。
京城里的刘时敏不时传书过来,简略朱栩也看了不少,都是弹劾朱由检、来宗道等人的,其中也不乏傅昌宗,周应秋的支持者。
现在连一向不涉党争的孙承宗都来说话,这说是朱栩设计的成功,还是朱由检做人的失败?
朱栩瞥了眼孙承宗,笑着道“这件事朕自有主张,对了,明日你亲自去一趟朝。鲜,不,还是袁大人去,要大声斥责朝鲜上下,语气要严厉,让北方水师再动一动,吓唬吓唬他们。”
孙承宗见朱栩转移话题就知道他心意已定,只好顺着话头道:“是,臣待会儿就去传旨。”
朱栩点头,道:“辽东的开垦也要抓紧,明年开春之后,要加大力度,必要的话,可以从关内调兵进来,安置灾民不能等闲。”
孙承宗道:“是,臣计划将国内的犯人,乞丐之类,都强行送来辽东……”
朱栩神色一动,道:“不止,这样,朕让各地巡抚衙门,还有东厂,展开一次全国性的打击不法之徒的行动,什么地痞无赖,什么无赖恶霸,危害一方,祸害乡里,平时又无法管治的,都一起抓起来,送到辽东……”
孙承宗微微点头,道:“这是个办法,臣回京之后,会与信王商议。”
朱栩嗯了声,孙承宗跟随他日久,什么该给信王做,什么不能给,心里都有数了。
孙承宗见朱栩没有继续说,稍作思忖的道:“敢问皇上,回京的日期,可有打算?”
朱栩留在辽东,基本上就是为了稳定人心,顺便等等北方的消息,现在也算基本处理完,他想了想,道:“再过两日吧,对了,可以拟定各省进京的人选了,明年年初吧,朕与群臣一起,谈一谈朝局,论一论国政……让六部,信王也都准备准备,不要到时候太难看,这全天下人可都在看着……”
孙承宗神色一肃,道“遵旨。”
这场大会,将预示着大明究竟该走向何方,同样,也将是大明中高层官吏的一次甄别!
袁可立接到旨意,恨不得立刻就出发。
他对朝鲜现在的国王很不满意,这位国王曾经三番两次派使者入京,要求大明修改《神宗实录》,对他们国王的‘反正’进行删改,美化。
这样的无耻行为,自然是让袁可立大怒,早就忍无可忍。
他接到旨意之后,第一时间就调兵,命北方水师主力向汉。城方向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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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六章 料理干净()
第二天一大早,内阁颁发的‘关于严禁结党’的诏命就明颁天下,贴在皇宫门旁。
这道诏命不同以往,明确写明了要‘严惩’结党之人,并且实行‘连坐’,一旦被查实,家人,乡友,都将‘永不叙用’!
注解:在诏命颁发之后,可以向刑部,大理寺,当地府衙,东厂,吏部,督政院等各个衙门举报。
在朝廷颁布命令之后,礼部的朝报也全面转载,同时还配有一些文坛名宿的文章,包括了‘重典治乱’,‘党人不法’之类。
在明末这段时间,党争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每个人官吏几乎都离不开‘朋党’二字,只不过有的直接,有的隐蔽,有的涉的深,有的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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