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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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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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标示。因为杨公公在宫里非但不是什么红人,自保都快堪忧了。亮出牌子除了招人忌讳之外没别得好处。纵然有些官吏愿意应酬,小杨公公的脾气又最怕迎送。所以,一路或坐轿或行船,到了下处,即不惊动驿站也不投贴。只是默然赶路而已。此刻上了船休息了一天,旅途劳顿已经消失了一半,清客相公们便在船上打牌消遣,也邀了杨天梁去,他一概都推辞了。

    不是他厌恶这雀战之戏。实在是这次南下,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杨天梁是万历晚年选进的宫,拨在杨公公的手下,颇受他的器重认了义子。杨公公又是高时明的亲信之一,本来他靠着这可二棵大树,在宫里算是前途光明。没想到九千岁一用事,高时明公公去职养老,义父不是给打发到陵工上挖坑,就是在宫里闲置居住,自己也有三四年没正经差使,幸亏过去的人脉尚在,得了一个经厂掌司的职掌。

    平日里这父子见面都很少,公事之外就是或是经营自家的产业。对宫闱朝廷的事情不置一言,力求避嫌。

    然而这些年九千岁的权势滔天,他们父子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难过起来。眼看着朝堂上的酸子们不是战栗归命,就是去职贬官。从去年闰六月开始,以浙江巡抚潘汝桢上疏为魏忠贤立生祠为发端,各地官吏纷纷请立,一时间已经有了四十余处。这让一直闲曹冷差的杨公公动了心。

    眼下请立生祠都是朝廷和各地文武官员,宫中太监还没有发端的,若是自己也参与一脚?且不说有可能让九千岁的观感大变咸鱼翻身,至少也能留个恭顺的印象。

    但是再一想又不妥当,他不是九千岁的亲信,这么搞不但突兀,而且大大冒犯了魏忠贤宫中亲信――拍马屁也不能抢人家的风头。思来想去,官吏士绅早就有发起修祠堂的了,只有商民这一块还没什么动静,可以发动。自己在广州有高举这个棋子,最近他又孝敬了不少海外新奇之物,想来发了不小的财,就借他的财由他出面去做这事情好了。

    杨天梁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被打发到广州来的。按他义父的吩咐,这个准备建在广州的生祠,不但要规模闳丽,还得表现出商民“发乎至诚”的诚意。照眼下的局势,只要高举起头联络一批商人上书,这事情广东地方官员决不敢拒绝。

    至于这个“规模闳丽”的生祠要用多少钱,杨公公是管不着的,反正高举受他的照顾这么多年,出点血也是应该的――他们总是共荣共损的一体。

    不过,杨天梁却不这么看。他想得比义父要深一层。世间的荣枯轮回从无例外,九千岁如今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态势,这点子锦上添花他也不在眼里;万一败落下去,对景可就成了洗刷不掉的铁证!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四处张望了一下。他很怀疑自己的随行人员里有东厂的番子,就算想想这样的事情,也都会让人冷汗直冒。

    一路上虽然埋头赶路,杨天梁每天都在想这事情该怎样进退才能两全其美。他感到自己的义父在目光太过短浅,总想个钱的事情,觉得叫高举出钱办事就完了,这事情办完了呢?堂堂的九千岁生祠,到底是丰碑还是铁证,就得看造化了――皇上是万岁,皇上的身子骨,可不象是能千秋万代的样子……

    如何呢?他疲乏的按了按眉心,靠在椅子上养了一会神。

    一个伺候的小监,蹑手蹑脚的进来,见他正闭目养神,不敢说话只静候着。杨天梁却知道有人进来,哼了一声:

    “什么事?”

    “回老爷,高大官人的管事在码头上候见多时了。”

    “叫他进来。”

    管事的进来给他磕了头,杨天梁认得这是经常到京里给他们送东西高也高管事,人年轻,说话做事漂亮,是个交际上的人物。

    高也除了替高老爷在这里迎候问安,还随带了一船的酒食和用具,精洁华美。另带有几个男女小伶以作路上消遣。

    最最奇特的,却是一个细木盒子,高也是最后呈送上来的,说是高老爷的一点心意,特意重金从澳洲商人那里买的。

    澳洲商人这个名头,杨天梁早就耳熟能详了。开春的时候,高举就在书信里说:广州城内新来了一些澳洲海商,颇有新奇之货。还进了一些东西过来:水晶镜子、一拨弄就能起火的打火机……

    揭开这个螺甸雕漆的小木盒,里面镶着二个金黄色的小盒子,光芒灿灿,却又非金非玉,盒子中间有三个怪异的花纹,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中间另外镶着一个小蜡烛台式的东西,似乎是乌银镶嵌,不过雕工很拙劣,纹样也简陋。

    他探询了一眼高也,只见他轻手轻脚的取出一个纸盒,小心的翻开盖子,里面是一张亮晶晶的银纸,剥开纸,却是一排整整齐齐的白色小棍。一股香气飘逸出来。

    “是烟?”杨天梁的一个小嗜好就是抽烟,立刻就辨识出这是烟草的气味。

    “这是澳洲来的纸烟。我家老爷特意孝敬您的。”说着恭恭敬敬的抽出一支,送到他面前。

    杨天梁托着这烟,见其通体雪白,一端露着口,是淡金色的烟丝,一头却是雪白的,类似丝棉一般压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他抽烟用烟袋杆,西洋人贩运来的鼻烟也闻过,就没见过这样的。

    在高也的演示下,才算把烟卷衔在口中,用那个烛台般的打火机引着了,吸了一口,觉得烟丝极普通,气味偏淡不说,还夹杂着不知什么的香气。只是那纸卷烟丝一明一灭,不熄不掉,着实稀奇。

    “不过是纸卷烟丝罢了,还这么乔模乔样的。和上次你家老爷进的澳洲打火机一个德性。”杨天梁虽这么说,对纸烟还是喜欢的紧。爱不释手的摆弄着烟盒:这东西若是能进给当朝的达官贵人是件好礼物。

    “高管事,这纸烟澳洲海商那里还有么?”

    “有、有。海商们带来的不少。”

    “那好,到了广州替咱预备上个几十盒的,那个打火机也得配上。”

    “小的明白。”

    见小杨公公不再说话,又闭起了眼睛。高也才慢慢的退了出来。

    小杨公公的船慢慢的沿江而下的时候,穿越众又倒卖了一批货物,纸烟便是新开发的品种。文德嗣乘机向高老爷提出要求,把高常也买了过来。这件事情虽然大家也想过各种瞒天过海的计划,考虑来考虑去,总是无法瞒过的,与其搞这样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徒然遭忌,还不如堂堂正正的阳谋。高老爷有些意外,但想来这是高青的请托――给这个不成气的义弟谋个出路――高常也不是什么心腹人物,很痛快的答应了,连身价银子也没要。

    高常带了个铺盖自己过来,见过主人便说要改姓文。穿越众对这类问题根本没想过,现在高常提出来了,倒意识到改姓很要紧,是奴仆对主人产生归属感的手段。不过改姓文不大妥当,毕竟穿越行动是大家的。正商量着,萧子山提议:与其改什么莫名其妙的姓,不如干脆恢复他的本姓好了,这样能收买人心――中国人对祖宗的事情一向看得很重,失掉自己的姓氏,那是奇耻大辱,认祖归宗则是极大的荣耀。

    问了他的想法,居然让这个大小伙子跪下了乒乒乓乓的磕了好几个响头,眼泪流了一脸。

    “蒙老爷们恩典,复了奴才的本姓,我孙常自此就是老爷们的人了,水里水里火里火里,但凭老爷们吩咐!”

    “我等若要回澳洲去,一去不返呢?”

    “老爷们去到哪里,孙常就跟到那里,天涯海角,绝无二辞!”孙常说得斩钉截铁。

    原以为收小弟很难,这么容易?俺们的王八之气终于冒了出来!

第二十八节 黄雀会() 
广州的南城面临珠江,是海商洋舶停靠之地。宋代南城已成商业中心,有东西雁翅城保护。元代毁于兵乱。入明以后这里商业繁荣,但经拓林兵变,城南居民受害,官府即依雁翅城旧址筑新城。《广东通志》谓:“嘉靖四十二年甲子都御史吴桂芳以拓林兵变,躁践城外居民,创筑自西南角楼,以及五羊驿,环绕至东南角楼新城,以因防御。”

    有了城墙的保护,新南城虽然面临珠江,三面临濠,在广州府三城之中面积最小,但洋舶区、码头区、商业区、富人住宅区均集中于此,成为了广州市商业经济中心地。

    此时南城的靖海门外的珠江堤岸上,站着几个人,身披蓑衣,头戴笠帽。似乎在巡视着什么。

    阴霾紧凑,烟雨朦胧。江面上隐隐约约停泊着十来艘帆船,水雾浓处只见着黑簇簇的轮廓。远眺拾翠洲,白鹅潭,藏匿在烟波深密处,仿佛与云天连接一片。

    “操蛋,哪来的澳洲海船。”内中一个人吐了口唾沫,愤愤道。

    “王头儿,我们都找了十来天了,这沿江的各式海船也都看了个遍,哪有什么古怪的大船。”

    那被唤作王头儿的人并不答话,望了半日,默默无语。江中心涟沦圈圈,老鱼吹浪。岸堤下怪石嶙峋,浊浪击拍。离他们不远处一条洋船正在卸货,一群脚夫肩着货物从船舷边下来码头趸库。

    “王大哥,我真不明白。老爷在中左所好好的,怎得又发了兴头要我们来寻什么澳洲海商?我跟随老爷这些年,东洋西洋都走过,何曾听过劳什子的澳洲!”

    那王头儿冷哼了一声,斥道:“你们瞎掰个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脑袋不要了?”

    众人听了,都默然了。

    半晌,才听得王头儿说道:“澳洲虽是我等从未停说过的地方,但是那濠畔街上高家的铺子里卖得东西总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吧?广州城眼下举城若狂,谁不知晓澳洲的奇货。这等发财的买卖,既然从海上过得,我等兄弟怎能不好好的生发一笔。”他狞笑起来,“这次一定要探出这伙海商的底细来。”

    原来这些人,乃是眼下寇略福建,震动闽粤二省的“巨寇”郑芝龙的部下。眼下他伙同李魁奇,聚众三万余人,占据着闽南的中左、鼓浪屿、大担、烈屿、高蒲等一系列沿海重要岛屿和海口,或寇掠商船,勒人报水,或突入内地,烧杀掳掠,已然成闽南沿海海面的一霸。

    一行人沿码头边向城内走去,渐渐见行人货贩增多。过了龙王庙,便看见的靖海门城楼了。进得城来,沿着路一直往五羊门去,前面巍峨壮丽的一座大庙观,是洪武年间建的天妃庙了。这里是南城的交通中心,五方杂处之地,各色人等夹杂着轿子骡车熙来攘往,商贩荟集,市场热闹,只见人声嘈杂,货摊连绵,一片买卖兴盛的市面。

    这王头儿显见十分的小心,只沿着墙根走,拐过弯,行到巷子里去,城根便有一爿小酒店。挂着油黑乌糟的半挂竹帘。一众人踅进店堂。店堂间悬着几盏油灯,即是白天也十分昏暗。吃客们闹哄哄一片,地上湿吱吱,滑漉漉,弥漫着菜香酒香油烟汗臭混杂的怪味。

    企堂见有人进来,忙上来招呼客人。王头儿要了一间单间空座,叫了些许酒菜。帘子并不完全放下,拴起一半来,坐在门口的兄弟便能纵观全店。

    等了片刻,店门口又走进个街面上游手混混般的人物,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双方眼神相遇,新来的人便自进来落座,也不寒暄,一众人只自顾自的吃喝起来。那王头儿见店内并无便衣的快手番子,才悄声问道:“濠畔街上的兄弟有什么消息?”

    “盯梢快半个月,没什么有用的。只见那高府里的货色一担一担的挑运出来,送到铺子里,就是没见有特别的货物进去过,也不曾见到什么古怪人物。”

    “真是见鬼了!”这王头无心吃菜,盯着一盘热腾腾香喷喷的葱爆蛇丝,“这么多货物怎么进去的?”莫非是障眼法?这澳洲的货物不是从高家运出来的,只不过用这个手段来掩饰?

    “高家在码头上的栈房呢?”

    “也打听过了,”他摇了摇头,“高家铺子里规矩很严,根本打探不出什么东西。兄弟们打听了多日才知道栈房的管事有个相好是半掩门,花了些银子才从那女人嘴里打听到点消息。”说着便住了口,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王头知道这个地面上的社鼠又在借机讹钱,心里骂了一句,只说:“银子好说,打听到了什么?”

    “管事的说,澳洲货从来不在栈房收发,全部从高举的本宅私栈内发出来。每次发出也不多,只有几箱货色。不过件件都价值不菲的东西。”那中年汉子说着,眼光里流露出贪婪之色。

    “多久发一次货?”

    “没个准,一般总在十天上下。”

    这说明货物的确是从高宅里出来的,但是怎么进去的呢?高家又不是大海边,船是开不进去的。难道从天上掉下来?

    “高家运进府的东西,可探查过?”

    “这事情请了脚行的飞脚老三帮忙,他可要了不少钱……”

    “好说。”王头儿嘴上这么说,却摸了下袖子里的短刀。

    “他可要了十两银子,”中年汉子眯起眼睛看着王头儿,试探他的反应。王头一脸呆笑,并不答话,扫过周边几个人,都在冷笑。这汉子忽然想起了面前坐得是谁的人,赶紧接了下去,“飞脚老三吩咐人偷偷查验过高家运进的东西,的确有古怪!”

    “哦?货色是夹带进去的?”

    “不是不是,而是运进运出的东西有点古怪。”

    他们买通了脚行的上下,私下察看了一个月来高宅运进运出的大宗货物,运进去的东西,过去都是以瓷器、铁器之类为主,运出来也大致相同。可这个月就不同了,除了这些,又运进了许多麝香、龙诞香、紫檀这样的进去――最奇怪的是从来没运出来过,仿佛一进去便石沉大海了。

    查了半天,还是没查明白到底是哪里来的。王头儿失望的叹了口气。以这些地面上城狐社鼠尚且打听不到什么东西,靠自己恐怕就更难查清了。

    掏出十几块洋钱,打发了他。一行人都觉得难以置信。他们潜入广州城一个月来,费了无数周折,打听到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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