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往日,那真是极大的美事,但是明日自己就要接应从东门市逃出来的众侠,一起逃入黎区,设法离开海南岛。说是有人接应,恐怕也是九死一生,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逃出。
尤秀见他面色凝重,表情阴晴不定,不但没有喜悦之情,反而露出一丝尴尬和为难,顿时哭了起来。
“你个没良心的,是不是嫌弃我和这孩子?”她忽然又一怔,“你一定是家中另有妻儿!骗得我好苦!”说罢放声大哭起来。
黄真没奈何,心道这真是“孽缘”了。也罢,虽说明日起便是生死未卜,若能留下一儿半女,总算也是为黄家留后了。
想到这里,他温言宽慰:“我哪里嫌弃了?我是个鳏夫,膝下又空虚。只是我自己开着这么一家药铺,还要养活你们母子……”
“我哪里需要你养活了?”尤秀听到他的话,不由得破涕一笑。“黄大哥你莫要担心,我知道你是一个可托付的人,不过天底下这名分二字最为要紧……”
黄真暗暗苦笑,真想到尤秀利用这个契机来搞个逼婚。他想到自己今日其实说什么都谎言而已,只得道:“这个你放心就是。我总要你个名分的。”
“就知道你为人最可靠。”尤秀满怀欣喜,钻到他的怀中,“夜深了,今晚就让奴婢换个法子好好伺候老爷……”
就在他们床第间缠绵的时候。一队日本治安军默默的进入了南宝镇,最后的抓捕,即将展开。
东方已经微微露出鱼肚白,卓一凡和司马求道终于来到了南宝附近的一座小山上。
虽然有髡贼的药物的作用,卓一凡能够支撑着行走,也没有出现发烧的症状,但是他到底流血过多,气虚力浮,一路上走走停停,原本以为深夜即可抵达南宝。和黄真他们接上头。没想到一直到鸡鸣才面勉强来到这里。
眼见着天色快亮了,贸然进入镇子十分危险。他们便躲入一座小山的树林里,这里距离镇子不远,山下有几户人家。两人钻了林子深处,看看四下无人,坐在一棵树下歇歇。
“卓兄,咱们应该算是出来了,后面没有追兵。你且安歇。天亮之后我就去镇子里找黄真他们,大伙一起设法逃出去!”
卓一凡跑了一夜,精力萎顿到了极点。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司马求道又给他换药服药,又取了些干粮吃,幸好沿路他补充了清水,不至于现在要冒险出去找水。
司马求道让卓一凡躺下休息。他一路带着卓一凡跑路,累得不轻。何况现在天也太早。便靠在树上假寐。
恍惚中似乎听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对!有人,他立刻捏着刀子坐了起来,抬头一看,十多步外有一个瘦小的身影一晃而过。
司马求道大骇。睡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纵身跃起,一手已经抽出短剑,朝着身影消失的方向猛得扑了过去!
司马求道身法极快,纵身一跃,便已经将前面的人压倒在地,手中短剑一扬,逼住了对方的喉咙。
定睛一看,却是个十来岁的少年,留着“髡发”,穿着蓝布的对襟小褂,裤腿上还粘着不少泥巴,光着脚,一双穿着细绳的布鞋挂在脖子上。随身还有一个帆布书包。身上除了一张皱巴巴的学生证之外什么也没有。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司马求道低声喝问道。
少年见眼前的男人头发剪得七零八落,身上的衣服又满是泥浆,手里还拿着刀子,不由得惊恐万状,结结巴巴的答道:“上学前采些草药――顺路拿去镇上卖……”
司马求道看到旁边的小竹篓里面确实有些草药,问道:“你是南宝镇上的?这里距离镇上还有多远?”
少年颤抖着说道:“我……我不在镇上住,就在这山下的村子里。这里离镇上不到一公里路了……”
“上学――你去哪里上学?”
“南宝小学……新近才开得。小的家穷,原上不起学得,后来有首长来说,上初小不要钱,还给一顿饭,发一身衣服。”他又哀求道,“小的家是穷人,没有钱……”
这时候卓一凡也醒了过来,见状过来道:“小兄弟,你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不要你的钱财。”说着他打开书包,里面除了一块用芭蕉叶子包着的番薯之外,都是书籍文具:有几本“澳洲款”装订的书籍、簿本、铅笔之类。都是上好的白纸,印刷装订很是精美,没法想象居然是一个泥猴子一样的学生能用得东西。
司马求道松开了手,一只手用短剑在他面前比划了下:“你老实坐着,不要乱说乱动,自然保得你性命!”
少年吓得浑身如筛糠一般,话也说不出来,只连连点头。
卓一凡低声道:“打听下南宝现在怎么样了。”
“我知道。”司马求道低声说。又转过头去,问道:“我且问你,镇上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少年茫然道,“没什么啊……和往日里差不多……”
“有没有来了许多当兵的和做公得?”
“做公得?”少年迟疑了下,忽然明白了,“你是说警察吧?没有,最近没见有很多警察过来。”
“髡贼,嗯,首长们,有没有查封什么店铺,抓了什么人?”
少年摇头道:“这倒没有听说过……”
司马求道晃了下手中短剑,恐吓道:“你若是骗我,立刻就要你的小命!”
“不敢,不敢,”少年连连摇头。
司马求道又问了几句话,大致知道南宝一切正常,想来黄家药铺安然无恙,黄真他们也没事。他的心定了一大半。
“药铺没事。我这就进镇去联络老黄。你身上有伤,且在这里休息。至于这孩子――”司马求道眼露凶光,扬起短剑,准备直接灭口。
卓一凡低声道:“司马兄,使不得!”
“不杀他,他去报信怎么办?”
“黄兄,你我都是名门正派,此次来临高为的就是拯救黎民,岂能滥杀无辜,有辱门风。若是这样咱们不和那髡贼一般了么?况且这还是个孩子啊!”
“可是――”
“咱们也不放他,捆好了丢在此地他便不能通风报信。过一二日咱们走了,再被人救了也不碍事了。”
“好吧。”司马求道嫌麻烦,不过卓一凡说得也多少有点道理。道,“那你就在这里休憩,我把他绑结实些再去镇上。”
当下用书包带将少年反绑起来,稍稍收拾一下,便下山往南宝去了。
卓一凡见那少年惶惶不可终日,当下安慰道:“你且安心就是,不会坏你的性命。”
少年忙用力点头。
卓一凡靠着一棵树慢慢坐下,将短剑握在手中,他枯坐无聊,便问道:“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种地的。原本佃着周老爷的几亩地。如今给农场做长工……”
“那也是良家子了。”卓一凡见他相貌端正,口齿清楚,觉得不是一般的无知乡民,便有心与他说话,“既然读书,怎么不去找个私塾,念四书五经,去读髡贼的邪书?”
少年不解道:“家里缴不起学钱,小的家里很穷,饭都吃不饱。若不是首长那边说有一顿饭的供给,家里原是不肯让我去上学的……”
就为了一顿饭,卓一凡暗暗气短,他原本只为解闷,现在却有了要他走上正道的想法了,道:“你可知道,你在髡贼的学校里念得书,不是圣人之学,全是澳洲的歪理邪说,念了有何用处?便是目不识丁,倒要好些。”
“歪理邪说?”显然少年不大理解这词,他怯生生道:“首长的学校里教得就是识字,算术之类。”
“说是识字,学得却是俗体,不是正体字,若是去参加科举,只怕立刻便被考官打出来……”卓一凡觉得伤口隐隐作痛,“至于那算术,科举本是不考的,你家即不从商,学这个又有何用?纵然念不起书,老实本分做个农户,纵然不识字亦是朝廷的基石,何必为了认几个字去趟髡贼的浑水……”未完待续。xh118
第四百零八节 追击()
少年原本唯唯诺诺,此刻面色却露出不服的神情来。|每两个看言情的人当中,就有一个注册过可°乐°小°说°网的账号。但是忌于他手中利剑,只嘀咕道:“官府除了要钱要粮,从来没什么好处……”
卓一凡喘了口气:“怎么叫没什么好处?尔等在海南这边陲蛮荒之地,坐享二百年的太平,衣食无忧,难道不是我大明的恩德?至于缴纳钱粮原本就是尔等的本分。再者我听你说过家中原是佃户,这钱粮还不是粮户们缴纳的……”
“咱们这里首长来之前一直闹黎匪,官府从来也不管。再说粮户的钱粮,不也出在咱们佃户头上……”少年说,“周老爷家前些年年年都加租子,说是朝廷的旨意。倒是首长们来了之后,周老爷租子也不敢加了,还减了许多租子!”
卓一凡叹气道:“莫不是髡贼逼他减租子的?”
“那倒也没有,”少年说,“首长们在南宝开了许多产业,有矿场有铺子,还有大工厂,我爹娘没什么大本事,只会种地,便去农场做长工,虽说是苦活,好歹也是全家有吃有穿,如今房子也翻过了。比起给周老爷当佃户的时候半饥半饱的日子好多了,谁还去佃他的地?”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小得意,“周老爷如今是求着别人去佃他的地,谁稀罕!”
世上还有地主求着农户佃他的地的地方!卓一凡不由有些吃惊,他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主佃相争,为此闹出人命来得事情他见得多了:除非是地面上没了王法或者遇到了大灾之后农户流散;否则佃地这件事永远是卖方市场。主佃矛盾斗争主旨是“夺佃/反夺佃”和“加/减租子”。
临高这世道也太奇怪了,粮户可是朝廷的根本,髡贼如此对待粮户,人心迟早丧失殆尽。他微微一叹,忽然觉得这些髡贼“治世”倒是颇为能干,只是奉行的不知是哪一家的歪理邪说,这般胡搞下去,真是白白浪费了他们的“百工商贾”之才。想到这里他不觉有些惋惜之情。不由自主的说道:“可惜了!髡贼即有鲁班之能,又精于陶朱之才。可惜习得不是正道。”说着他又看了眼少年,觉得他倒是个可造之才,叹息道,“髡贼真是误人子弟!尽是些无用的杂学!”
卓一凡不知道这个时期的小孩学习兴趣最浓、求知**最强的时候。别看这少年只不过上了几个月学,“澳洲人”在南宝已经有好几年了,他是看着南宝从一个山区荒芜的小村变成繁华的小镇,又是切身感受到生活的变化的一代新人。一听卓一凡对“首长”们的学问百般贬低,说读首长书没用。不由的辩了起来:“老爷你说这样的话太武断了吧,我将来学到首长的知识,就可以种出更多的稻子,织出更多的布匹,做出好用的农具,干起活更方便,咱们都可以住上瓦房,子子孙孙都不用再忍饥挨饿……”
卓一凡一听,心中冷笑:髡贼原来靠画大饼来唬弄百姓的。泥腿子就是泥腿子,被这几句话就迷惑了。看他的面色虔诚。大约被蛊惑已深,也罢,自己身在不测,还费这个劲干啥,当下不在说话。
他受伤甚重,虽然有药物治疗,没有发炎,但是失血过多,昨晚又奔波了一夜。此刻说了一会话,只觉得头晕目眩。他警觉性甚浓,在意识到自己快要晕过去之前,迅速扯下一块烂布,将少年的嘴堵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到身子被人一阵晃动,卓一凡睁开眼睛,却见是司马求道一脸焦急之色。
“司马……”
“那少年呢?!”司马求道冲口便问。
卓一凡吃了一惊,再往树旁看去,只见地上只剩下一根书包带。这书包带是帆布的,甚结实。但是质地甚硬,所以并未抽紧,还是被少年挣脱开了。
“不好……”
“咱们快走。”司马求道道,“此地不宜久留!”说着便将卓一凡扶了起来。
“黄兄他们呢?”
司马求道道:“我进得镇去,还没走多远,就听到前面喧哗,髡贼已派了一队倭寇,将黄家药铺围了!”他语气神情极为沉痛,“我也不敢再过去,便悄悄的出来了。”
卓一凡心中一沉,然而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如今是个人顾个人,唯有自求多福。
“咱们绕过南宝就是了,这里离开黎区不远了。”说着便用木棍支撑着身子往前走。
司马求道看到卓一凡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什么血色,不由心中一紧。他抢过一步,一把用右手扶起了卓一凡,说到:“我扶着你走吧,天黑前咱们赶到番豹山,等天黑了就偷越关口。七爷说那里已经没有兵营了,只有个管卡,要过去容易。”
他们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下了山,穿过田埂往前面一座小山走去。虽然被搀扶着,但是卓一凡每走一步都感到伤口痛楚,特别肋下,只要稍稍的喘口气都疼半天。
莫非自己要死了么?
他勉强拖动脚步,只觉得身子愈来愈重,头也渐渐发晕。
因为担心被髡贼发现,两个人绕了一个很大的圈子,避开有人烟的地方,只拣山林茂密之处前行。这下愈发步履艰难。
一路前行,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司马求道见卓一凡摇摇晃晃得实在是走不动了,便在一块大石头背后坐了下来。
“你且休息片刻,我去给你找些水来。”他说着解开卓一凡的衣服,却见血已经染红了绷带,知道这一路劳顿,伤口并未长好。
司马求道暗暗忧心:这样下去,卓一凡迟早要死在路上!
现在唯一能期望的,就是能顺利逃入黎区,靠着接应的义士在当地的关系,看能不能寻个隐蔽的地方让他养伤。
他拿起竹筒正要去取水,卓一凡拉住了他的胳膊,沉声道:“你听!”
司马求道侧耳倾听,并没有听到什么,他刚要说话,忽然一种奇怪的声音由远而近,从昨晚上歇脚的那座小山传来,好像是吼叫声。
“似乎像狗叫。”司马求道道。然而这不是普通街面上看到的狗的叫声,那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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