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请出后宫干政,这种事情只要记到史书上,那么这人的名声就算是完蛋了。
经此之后,萧俨才明白不结党不行,于是不但开始靠拢孙晟还和周宗私下里眉来眼去。
当宋齐丘咬牙挺胸硬接李璟的小拳拳爆锤后;扭过头又去锤逍遥派和太子党,这时候就轮到周宗去硬挺了。
没办法,吏部和御史台就是宋国老的后花园,管辖之严密,连李璟都没法插手。
要不是周宗倚老卖老,经常在朝堂上撒泼,这批人的日子远没这么好过。
但周宗撒泼也得讲个度,作为老狐狸袒护狐狸窝中的中小狐狸是理所应当。
替太子党挡飞刀就要视情况而定了,千万不能让李璟产生两派合流的误会,其间的轻重份量拿捏也是妙到巅毫。
李璟的帝王心思到低如何?
谁都猜不到。
但把周宗放到去江都当留守一事,究竟是不是还存了别的目的,比如让李弘冀和逍遥派起点矛盾,好分散一下他们之前日渐紧密的联系?
答案只能是天(子)晓得。
在这种环境下,要是在朝堂上对李煜的支持表露的过于直白,让李璟以为周宗又要和自己的六儿子结盟,只怕对于双方都非善事。
故此,李煜非常理解周宗话中的含义。
但听到周宗这么表态,自己不从中捞点好处也是有点心痒难耐,毕竟娥皇小姐姐眼下只是看得到吃不到,而且狐狸窟中老狐狸的女儿,这,这……
想到娥皇那略显细长的眉眼,李煜莫名觉得心里有些发凉。
第156章 茶叙(八)()
既然周老头主动上门求合作,那么自己总要从中拿到点什么,才算不亏本。
“有了,老头子不是刚才说自己在三司使和户部都有人么,他自己也算是帝国财政一把手,那么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份量肯定不一样!”
想到这儿李煜随即道:“君老乃我朝理财圣手,当知朝廷财政的麻烦困顿之处,不在收不上钱,而在于无法准确计算全国钱粮收益吧。”
周宗一愣“六郎这话内行啊,不错啊,外人看起来户部、度支部中拥有算筹高手无数,总觉得能将这天下钱粮财政之事理的清清楚楚,可哪儿做得到啊,很多时候只能求近似而已。”
这也是李煜穿越后才明白的一个问题,在他想来户部那么多人算出的数据总没问题吧。
但实际并非如此,由于计算工具的不发达,这时期户部的计算工作,往往就是把下面报上来的数字简单加总一下,没有余力去复核抽检。
这也是中国古代缺乏统一通货所带来的弊端,华夏自古缺铜,偏偏人多地广,生产出的产品数量远超货币发行数量,这一情况一直到明中期输入大量白银,整个帝国货币体制变为银本位后才算得到解决。
在此之前,各色铜钱作为基础货币,日常大额流通则靠绢帛丝绸来计量,而收租的时候,还要有绵麻布丝粟米等实物。
这也是周宗之前怕他将德昌宫的金帛直接投入流通市场引起物价大规模波动的原因。
其间的价格相互转换计量,简直让人抓狂。
所以中央机构也就做做纸面加总工作,派巡视组下基层抽样统计复核这种想法是从来没有过的。
到了宋朝算盘出现后,才使得算力得到大幅度提升,这个时候王安石才有余力去搞以货币为税基的“青苗法”。
按照李煜前世的观点,“青苗法”等一系列做法,从纸面上看非常先进,还包含这类似后世kpi考核的想法,这一切都是以大量计算工作作为基础的。
放到宋以前试试看?
只怕户部从尚书到主事都要集体上吊以示抗议。
人手一堆小棍子算到死也算不出来啊,又不像欧洲政体国体都是一堆独立城邦王国,名义上号称一国,实际上也就相当于华夏一个省都不到的面积,管理计算起来的难度当然不一样。
华夏历来是以地广而著称,从秦朝起一直到共和国,县级行政区域的数量就没下过两千!
盛世时中央政府统治力强大,全国县的数量在二千二百到二千五百间来回波动。
碰到乱世,数量能到三千五朝上!
光靠算筹,要能彻底厘清就是活见鬼了。
既然中央政府缺乏抽查手段,那么在王朝初期帝大小官员还谨小慎微,生怕被捉了错处杀头,到了中后期,官员也变的油滑起来,对于各色数字的上报也就变得随心所欲。
如此,庞大的中央集权体制还能保持下去?
连最基本的收入支出都无法完全搞清,中央政府还怎么统揽全局?
错误的基础数字,只能导致错误的决策过程和错误的行政结果!
话匣子一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了。
皇帝也好,重臣也罢,不是不知道里面的奥妙。
但算力不够就是摆在他们面前的拦路虎。
一个巨大的帝国,不但要计算钱粮布帛茶盐铁的收入支出,日常的河工修理,救灾抗灾,军事调动,屯田戍边,其背后都是要大量的数字运算作为决策的依据和辅助。
这些在李煜前世都不是问题Excel拉拉就出来了,不行还有Access。
可以说前世一个人的算力足以顶的上这个时代一国都不止。
尤其是复杂运算方面,比如阶乘之类的,有电脑和没电脑就是完全不同的游戏模式,前者easy,后者hell的三次方……
……
周宗也是叹息:“这些事情最让人难过之处在于,无人可说,便是鼎臣他们对此也兴致缺缺,是了,他们是名臣,是文人,自然对这劳于案牍的浊吏之事毫无兴趣。”
“哎……难啊”周宗皱着眉头。
“君老,可知道潘诚厚?”
“嗯?内侍省的那个潘铁筹?昔日老夫在中书时倒是和他打过交道,每年宫中预算都是由他抓总报上的,此人在算术上天资卓绝。”
“倘若,有人献出一物,普通黔首百姓,只需培训一旬,随后一人一桌便能胜过五个潘铁筹的筹算,君老以为如何?!”
李煜本想说一张算盘胜过十个玩算筹的,这倒不是大话。
可能一把算盘对十个筹算没什么胜率,但5把算盘对五十个筹算就难说了,要是到了二十把算盘的程度,算筹就别玩了,毕竟需要巨大的场地,人在其间来回跑,只怕先要累垮一半。
但一下子说那么夸张,怕吓到老头子,故而打了个折扣。
“什么!”周宗面孔本来就有些发红,听到这话,眼睛瞪得溜圆,整张面庞瞬间色做紫红!
“如果此物能有六郎说的一半功效,那么献物,不对,献宝之人就是有功于社稷,老夫领头出列保他一个七品,不!五品!再高也好商量!至于钱帛赏赐,更不在话下。”
“好!要的就是君老这句话,仆方才所言没有半句虚假,那物之精奇巧妙之处,只怕还在描述之上,君老不妨晚几日回江都,便能见到。”
“那物与你有关?”
“呃,献宝之人和仆有点关系罢了,献此物也是一心为公,眼下朝廷上还是有几个奸佞的,倘若被他们在圣人面前进谗言,导致此人不得重赏,重演和氏璧献宝惨剧,或若导致此物流到境外……”
“明白,只要此宝真有如此奇效,老夫绝不让献宝之人失望!”
“如此多谢君老,此事成之后,你我再谈吧。”
“好了,算算时辰差不多了,老夫这也就告辞了”周宗站起来拱拱手。
眼看今天的见面就要到此结束,李煜见老头子药性发作之下,算得上知无不言。
便有存了再从他脑子里掏点什么的想法来,毕竟机会难得,见一次都不容易,何况还得下药,再说老头子年纪大了,万一h过头,直接脑溢血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既然如此,那就试试看,还能不能掏点东西出来。
第157章 茶叙(九)()
“君老,仆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哦?你且说说看?”
“坊间盛传“五鬼”蛊惑圣人,可圣人为何偏偏要重用他们呢?”
按理说,皇帝被奸臣蛊惑,那么起码说明皇帝本人要么见识不够,要么智商不够。
但李煜觉得自己的便宜老子并不是这路人,不管是从保大元年的上位过程来说,还是从他在文坛的地位上来讲,其智商情商都极其优秀,说人中龙凤并不为过。
但为什么要对五鬼那么信任呢?
五鬼,自然指的是户部尚书冯延巳,中书侍郎陈觉,门下侍郎查文徽、宣徽使魏岑、中书舍人冯延鲁,其实还要加上一个枢密副使李征古。
目前朝堂上三派,孙(昇)党又名太子党,逍遥派,宋(齐丘)党,呈现三足鼎立之势。
五鬼的地位和立场有些微妙,除冯延巳之外,其余诸人皆是出自宋齐丘门下。
尤其是中书侍郎陈觉,曾经是宋齐丘最看中的门客,但现在却成了李璟的秘书。
其间微妙之处难与君说。
宋齐丘经营多年,于朝中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三省六部中,李璟把中书,门下纳入自己势力范围,外带个礼部。
至于尚书省和其他几个部,则是宋的后花园。
但五鬼要么是在门下中书厮混,要么索性是枢密院,宣徽院任职,和尚书台一系几乎没有势力交集。
可见,宋国老对这些人的态度也很明确,只要不明着撕破脸,愿意投李璟就投去吧,但尚书台和六部是不再欢迎你们了。
而这些叛门而出者,却也不和宋左丞一刀两段,做那是势不两立状态。
反而日常多有往来应酬。
更稀奇的是李璟大概是出于对自己的自信,对此也不加过问。
现下看来五鬼已经从宋党嫡系慢慢的演变为圣人嫡系,但这几位除了“忠心”外,执政能力和政治道德水准实在有点不堪入目。
冯延巳和李璟是一辈子好基友,暂且不说,另外那几位李璟为何如此重用?
须知,大唐治下人才众多,何必盯着他们几个不放?
周宗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你且看,除去冯延巳兄弟外,其他四人是何出身?”
“……嗯?”李煜眯起眼睛回忆起来,有了澄心堂后,朝中大臣的家境来历便都落在他眼里。
“原来如此!”李煜眼睛一亮。
“多谢君老指点!”
李煜发现,剩下这四人有个共同点…出身寒微,起于寡门小户。
“六郎好脑筋,老夫一点你就通了”周宗捋须道。
“当今圣人的帝王术已臻化境,万事皆讲一个平衡,我大唐地处南方,在盛唐时算是边远之处,所以朝中政令多不能及。门阀世家还多有残存。”
李煜点点头,从汉朝的察举制开始,门阀制度正式确立。
随后逐步发展到了唐初达到鼎盛时期,陇西李、赵郡李、博陵崔、清河崔、范阳卢、荥阳郑、太原王号称五姓七望。
成了华夏最强大官僚世家势力,次一等的还有北方的汝南周,琅琊王,南方的平原陆,山阴俞,吴兴沈等等。
李唐王朝意识到了门阀世家对自己统治的威胁,便着力打压,但五姓七望竟然大着胆子和李家人对肛,还得了个不胜不败的局面。
结果是安史之乱一来,异族匪兵的刀枪之下,五姓七望转眼成了过眼云烟。
别的不说,李昪、李璟的后宫里都有五姓的嫔妃,可她们却连留下子嗣的权力都没有。
相对而言,南方门阀们日子要好过不少,一来地处偏僻,山高皇帝远,没怎么被盛唐打压,二来毕竟战乱少,所以竟然还能得以延续。
比如钟谟和谭章都是山阴俞氏的女婿。
“再加上,南渡之客,韩熙载,孙晟,皆是举族迁来,动辄上百人的大家族,虽然和其全盛时期无法相提并论,但依然枝繁叶茂。圣人是担心啊……”
所以,重用“五鬼”就是李璟未雨绸缪之策,反正自己终归要有贴心的大臣,那么索性就挑选寒门士子吧。
宋齐丘也是苦出身,所以宋党堪称穷棒子大本营,李璟算计之下,觉得自己培养人才太麻烦,索性从宋国老这儿挖好了……
反正在天子和没有兵权的权臣面前,傻子都知道该怎么站队。
亲不亲,阶级分。
李煜满嘴苦涩,自己的便宜老子实在是太能算了。
动不动就是在下很大的一盘棋。
找亲信班底,连出身都在算计考量之内,真不知道是南唐能人太多,还是自己老子想的太多。
结果是,虽然五鬼都对李璟忠心耿耿,但要么是行政废柴,比如冯延巳、陈觉,要么是枢密副使李征古这类的疯子官员…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一门心思打压柴克宏。
李璟似乎老是在算计自己人,却懒得管北方,搞得五鬼也都是也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
被周宗一语道破天机后,李煜对李璟的了解又深了一层。
李璟凡事皆以平衡为第一要义。
能维持平衡是最好,不行的话,自己做点砝码出来,来保证几方势均力敌。
这几方相持不下之际,便只能纷纷抱他大腿了。
帝王心术莫过于此。
如此说来的话,李煜忽然想起宋齐丘也是贫寒出身。
难怪李昪对其信任有加,达到断桥划灰的地步,固然是宋国老忠心耿耿机敏过人,另一方面这个出身只怕也给他凭空加了不少分。
李昪是彭城(徐州)的流浪儿,对于曾差点饿死道旁的宋齐丘自然会要亲近些,同时两个穷棒子发迹后,对于豪门氏族的警惕性也让他们相互间走的更近。
所以一个人的命运啊,当然要靠……,但是也要考虑……
李煜觉得相较于七弟那位观至礼部侍郎的家庭教师来,自己更适合叫钟谟。
钟情于Mo么……
所谓断桥划灰是指李昪在“做大买卖”前,一直召宋齐丘密谋,为了防止泄密,天热的时候去湖中间的小亭子里商谈,这亭子只有一条路能通到岸上。
而天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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