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后,耗尽力气的他跌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不在狰狞可怖,反而是呈现出奇特的安详来,那是钟皇后都未曾见过的表情。
“总要保她这一世太平,太宁太宁,太平安宁,当年握着她母亲的手前发下的誓言,一晃过去十多年了,却怎么都忘不掉……你好狠啊,竟然就这样去了……”
李璟抬起头,脖子靠上了椅背,双眼失神的看着房顶。
泪眼之中李璟喃喃道:“我既然已经对不起你,终归要对的起你这唯一骨血,不但要保她太平,还要兑现当日诺言,夫婿听凭自择之,只要她看上的,不管是谁我都答应。我之遗憾便在太宁身上偿还了吧……”
……
“冤孽,冤孽!”钟皇后一人坐在冷冷清清的宫中,眼眶也有些发红。
“莫非真的是天意冤孽么!”
“李景通!”钟皇后以嘶哑的喉咙轻轻的喊起了李璟登基前的原名,“你真当我不知道这丫头的身世么!”
“你们李家愧对杨吴在先,随后为了夺位所做下的那些事情,如今便都要落在第三代身上了!这皇后当了又有何意?!”
“我的儿!为娘即便舍了性命也不能让这报应伤到你们!”
……
第145章 厚报()
第二天,是三月十六。
晚上,潘诚厚再次跪在李璟和钟皇后面前。
“噢,你说煜儿今天便让你将这铺子的股权重新编排一下?”
“是,安定王说昨天他答应了将铺子变作他与兄弟们共有,今日便让走下赶紧做完相首尾之事。”
“安定王还说,还说”潘诚厚迟疑了一下。
李璟有些不耐烦的道:“他说什么了。”
“呃,安定王说,本来这铺子是他与保宁王二人的所以打算今年一年都不分红,赚来钱都投到铺子里,想在南都和东都各开一家分号。”
“煜儿雄心倒是不小,不过倒也算是有眼光”钟皇后夸奖道
“是啊,可今天安定王说,既然这铺子其它几位皇子也都有份儿了,那么便是要按照一般铺子的规矩,一年三节都要有分红,他说这也是兄友弟恭之意。”
“如此啊,这事情你办的不错,下去吧。”李璟没有多说话便结束了这次汇报。
“是”
……
三月十七日,清宁宫的晚膳。
这两天李从善始终没有出现,他被李璟勒令在自己宫中闭门思过一个月,同时钟谟也被寻了个由头罚俸半年。
晚膳后,皇子们照例告辞。
李璟道:“煜儿,你且留一下。”
随后,李璟又问了几句铺子的经营日常,李煜自然是挑好听的说,还拿出一盒七星抱月的礼盒装唇华来,请钟皇后“试用”。
盒子一打开,李璟和钟皇后都直了眼。
金银珠宝他们是见多了,但这种包装式样的套装倒是首见。
李煜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把打算将此物作为国礼送给西蜀的想法和李璟一说。
后者顿时拍着大腿喊妙。
“这孟昶虽然也小有才气,西蜀在他治下也算的上太平无事,却偏偏夜郎自大坐井观天,上回送了黄笙的画,还有几册精刻的《花间集》过来,好炫耀他的文治之才。哼!”
文人相轻自古有之。
在五代十国中,西蜀孟昶和南唐李璟算是比较类似的人物,特别注重文治之功。
在他们治下,西蜀和南唐替代了北方成为了中华传统文化的中心。
这点从唐宋八大家的籍贯上便可看出,唐朝的韩愈,柳宗元,一个豫人,一个晋人,算是北方五代王朝的势力范围。
但宋朝六大家,三苏是川人,王安石、曾巩、欧阳修则都是赣人,三对三,恰好是分属西蜀和南唐。
尤其是戆省,更是在南唐时期得到了巨大发展,不管是商业还是文化,以至于到了宋朝赣中名人辈出。
而在有宋一代得享大名的白鹿洞书院就兴建于南唐年间。
所以孟昶在李璟面前的自夸也有点,“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的意思。
但李璟在文化上是多么自信或者说狂妄的一个人?
在他眼里,孟昶和自己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存在。
不管是个人文采还是治下国家的文脉,西蜀严格来说也确实不是南唐的对手。
但两国关系密切,李璟也不好意思公然打脸。
再有大家都是文人,文人嘛,和那群拿刀的粗胚不一样,就算相互看着不爽,表面功夫还是要的。
于是也只能在回礼上做点文章,这些事情,他属下那堆大臣比他更急,火气更大。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
小小的西蜀也敢在文化上和大唐相提并论了?!
反了他的!
要不是路途着实遥远,兼之朝中政争微妙,以冯延巳和徐铉为首的流氓外交官集团早就杀奔成都了。
嗯,在这五代十国的中原大地上,南唐最出名也最让他国头痛的就是流氓外交集团,这个稍后再说。
继续说这国礼的事情。
诗画方面用不着李璟亲自操心,徐铉早就在南唐画院里盯着。
当日他跑到画院,把黄笙的作品往这群供奉面前一摊,后者们顿时心领神会。
文无第一,画也无第一。
顿时画院供奉起了同仇敌忾之心,纷纷表示,得好好教教这群蜀人,什么叫书画之道!
南唐画院,天下无双!
平时虽然相互都有点看不起的意思,但面对西蜀,众人连动员都不用,瞬间紧密团结在以李璟为首的南唐文人集团周围,发誓要给孟昶和他的臣下们一点颜色看看!
至于西蜀送来的《花间集》倒也好应付,李璟、冯延巳、徐铉的个人诗集都早就刻印好了,到时候打包一下即可。
剩下史虚白、冯延鲁、徐锴、韩熙载、江文蔚、乔匡瞬、朱尊度、张易等名士学者也都精选各自得意作品集结成册,联袂出击,发誓要将西蜀的骄傲…韦庄和温庭钧,轰!
杀!
至!
渣!
论名声学问,温、韦本来二人较之李、冯、徐这南唐三巨头就略有不如,加上南唐一堆实力强劲的二线选手。
李璟有信心让西蜀下回绝对不敢再提诗词一道!
并且特别下旨,安定王那阕《一斛珠》也是要算上的。
“孟昶你非但比不上我,就是连我儿子都比不上!”文学中年的小气性子发作起来,也是蛮萌的。
但回礼上还缺了点什么,澄心堂的笔墨纸砚自然算在其内,只是这些都成名已久,有点不新鲜了。
正犯愁之际,瞌睡掉下枕头来,李煜献上的这套装唇华不但美观实用,而且精美独到,世间所无。
送礼体面过人!
一时间不禁龙颜大悦,又想到昨天潘诚厚的汇报。
对这个儿子更是满意非凡。
想了想道:“煜儿,听闻你想要在南都和东都开分号?”
“是的,圣人,我大唐三都乃是繁华膏腴之地,商人多,官吏多,自然购买者也多,孩儿也没开过买卖,所以暂时想先在三都各开一店,如果经营的好了,再扩张到其它州府,甚至境外!”
“境外?”
“对啊,赚我大唐的钱不是本事,把他国的铜钱赚回来,才叫能耐。赚他们一文,胜过赚圣人子民三文!”
“好!有志气,既然你心中大计,而且又愿意将自己的股份分给弟兄们,为父也不能小气”李璟兴致很好,随手抓过一张纸来,在上面写写画画,随后掏出一方私章盖上后便递给李煜。
他接过一看却被吓了一跳:“自德昌宫支金帛一万贯。”
第146章 说和?()
“圣人,这,这可使不得……”李煜赶紧推辞。
“有何不可?德昌宫本就是皇室内帑所在,你愿意将股权分给弟兄,并且提前支红,足以证明你的孝悌之心,如此为父自然也要帮你一把。”
“这一万贯钱,用来开东都,西都的铺子应该是够了吧!”
“够了,够了,这,这太多了,孩儿估计有个六千大概就差不多了,不过这个孩儿也不很懂,还得找五叔和潘诚厚商议。”
“行了,多下来的你自己看着办吧,烈祖有言不得对皇子大加供养,你们的月规钱也确实不多,你自己开个买卖倒也挺好,还给弟兄们增加了月入。你明日拿着这旨意去德昌宫找刘承勋,他自会晓得该如何做。”
“那,那孩儿多谢圣人了。”
李煜满心高兴的磕头谢恩,这可不是装出来的,一万贯啊,就这凭白到手了!
被迫着散出去部分股权这固然让人不爽。
但却换来了李从善的失宠,并且让李璟对自己刮目相看,这一进一出之间的收益之大已经不能用金钱来计算。
当然,仅仅因为这一件事情就指望李璟把李从善打入另册,按照李煜穿越后对自己老子的了解,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璟诗酒风流是不假,对人宽厚也不假,甚至说仁慈善良也不为过。
但在宫廷的权力斗争上,李璟似乎换了一个人,倒不是说突然就心狠手辣起来。
而是像个高明的棋手,精于算计,往往一招之后还跟着好几手变招,不管对手如何应变,他总有现成的套路。
或者说李璟对自己手中的资源利用达到了极致水平,仿佛周扒皮之于长工,总能变着法儿从各种不可能的角度榨出尽可能多的油水来。
所以,李煜敢确定,自己的宝贝弟弟只是暂时失宠,只要自己活蹦乱跳一日,这个弟弟就是悬在自己脑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虽然这个词在上辈子几乎被各色作者用滥了,但只怕很多人都不知道,达摩克利斯之剑本身就是一把非正义之剑。
剑的主人狄奥尼修斯是僭主,李璟这个位置得来也见得伟光正。
而且李璟给几乎所有和帝位有关的人,脑袋上都挂了这么一把大宝剑,自己显然也不能免税啊。
但好歹暂时可以轻松一阵子,不用担心这个愚蠢的弟弟再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打乱自己的交不了。
现在又添了这一万贯的现钱,买卖做的一点都不亏。
唇华铺子横空出世,日进斗金,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独角兽”企业,由自己和李景逷两个创使人发起。
虽然前天被逼着无偿稀释了部分股权。
这事情被李景逷晓得后,他笑得打跌:“这就叫放干股出去了!你还是嫩啊,看看王叔我,只收不放,日子过的多么逍遥”。
“呵呵,要是那个野蛮丫头知道,我们兄弟几个都有干股了,而她没有,你说她会怎样?”
保宁王冷汗直冒,但还在强自嘴硬“你们是姐弟,她当然找你下手。”
“话是不错,但大哥,二哥都拿了一成的股子,太宁肯定要比他们多吧,我现在手里总共才一成五,嘿嘿,王叔……”
保宁王“……,不行,我是出了名的只收不出,我不会对这种挑衅屈服的。”
“行啊,我和姐姐说去,让她亲自来挑衅王叔您吧”李煜神情轻松
“贤侄,切莫如此,切莫如此……”
之后,太宁还是眉开眼笑的笑纳了一成五的干股……
……
今天李璟这一万贯进来,相当于是天使轮融资成功。
而且创始人团队依然控制着大部分股权,稀释出去的那部分,只是分红权无关决策权,或者说是没有优先清偿权的优先股股权。
本来预计两个创始人一年总计也就五六千的收入,就算加上假账等财务技巧,也不过把收入拉到八九千贯。
李璟倒是大方,直接扔出一万来,虽然不能全部落入私囊,但以自己的做假账的本事从中抠出大半来和李景逷分润之,还是轻而易举的。
不过,李璟最后的话有点意思,让他亲自去德昌宫找刘承勋拿钱。
要知道前几天谭章可是建议将这铺子纳入德昌宫管辖的。
刘承勋是李璟手下最得宠的人,这份恩宠和冯延巳又不一样,后者是精神上的惺惺相惜,彼此尊敬,虽然关系密切,但碍于彼此的自尊,始终是隔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当然如果冯延巳有难,李璟绝对是尽全力相救。
反之,李璟如果碰到难处,冯延巳毁家纾难也在所不惜。
保大元年,李璟缩在皇宫中,却把冯延巳发出去陪李弘茂出镇南都,让他远远离开这纷乱且危险的政治中心。
冯延巳做的也够意思,在南都尽力辅佐李弘茂,却让自己的弟弟冯延鲁,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下拿着金帛到处活动,收买人心,为的就是给李璟增加一份胜算。
刘承勋却又不一样,当李昪病危的消息传来,李景达带着一队丘八直冲德昌宫,要想直接接管内帑。
毕竟整整七百万啊,相当于南唐一年的国库收入,足够发动几场灭国之战。
刘承勋当时也是吃错了药,单人匹马出门迎接诸道兵马大元帅,恭谦的跪下磕头表示:只要圣旨一道,便可移交,但绝不奉乱命!
当着四皇子的面说绝不奉乱命。
这和当众骂街也没什么区别。
李景达拔出宝剑架在他脖子上,刘承勋不怕反笑,自云在德昌宫内周围已经堆满了油麻棉布,也安排下了手持火把的死士。
只要自己自己不是单人返回,那么死士们并会举火,德昌宫的七百万库存中大部分是各色绢帛和麻布,这些东西只要沾火便燃!
而且自己事先留下了遗书,已经托亲朋旧故带出江宁城去,“就请四皇子帮着卑职名垂青史吧!”刘胖子最后慷慨而言。
李景达无奈只得退去,毕竟他没打算和李璟真正撕破脸……
之后刘承勋一跃成为李璟心腹。
而且比冯延巳更贴心,有些隐私事情,或者说叫脏活不好意思拜托基友冯中正,但扔给以家奴自居的刘承勋却每次都办的干干净净、妥妥帖帖。
第147章 半路传纸条()
可以说李璟和冯延巳是惺惺相惜。
对刘承勋则是无条件信任,好似李煜前世大领导对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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