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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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辞-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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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等便是采用普通木材及在鲜卑部落之中批量收购的牛皮等物,制作而成的鞍具。不加装饰。虽看起来并不华贵,但胜在朴实耐用,而且制作简便,郡中能够进行量产,因此也是颇受欢迎。

    如今姑臧、西平、晋兴、广武这几个比较接近的郡县之中,不论是州治精锐,还是郡县骑卒,抑或是世家大族中的私兵部曲,已尽皆装备了这种带有马镫的新式鞍具。虽多为量产的下等品,然而军中骑卒们对于这等新物件,反应却是近乎一致地好评。

    似乎也正因为此,使得张使君认识到了广武郡中,现今较之于其它郡所保有的强大生产能力,因此特地指明令辛府君调集工匠,为大军督造武器装备。

    如此一来,广武郡及下属各县制作马具的工作只能暂时停止,众多工匠自辛府君接到张使君命令起不久,便被集中到广武郡城,以及城郊的几间工坊之中。开始为大军赶制武备。

    辛府君此时也正是为制备武备之事而来回奔波。要则采购原料,要则调集工匠,安排生产,要则亲自到各个工坊之中,查看进度,监督军器的质量等,这些繁忙的杂务,几乎将这一地郡守长官搞到焦头烂额的地步。

    建兴十年九月初八,由州治姑臧城中出发,太府司马韩璞挂帅的一万凉州精锐,皆已尽数抵达广武郡城下。

    辛府君连日奔波,此时军器皆已是基本凑足,然而他本人却染了风寒,卧床不起。

    因此韩璞抵达广武之后,得知这一消息,与郡府一干头脑人物以及此地的世家代表见过面,便率领属下士卒,在郡城左近择地扎营了。

    李延昭却是率领着所部骑卒,正在各个临时工坊,以及堆放军器的郡府仓库之间来回奔忙,为大军搬运这些早已制备完毕的军备。

    刘季武率领邵雷的一队五十人,此时正在府库之中将堆积的军备予以分类、查验、点数。而后剔除其中个别缺少箭镞的箭矢,再将点好数的军械交与其余士卒搬运出库,装到一辆辆推车之上,准备出城送至韩司马军中。

    李延昭眼看着手下士卒将一捆捆箭矢、圆牌、刀剑等物从府库中搬出,而后分别装到库外的一辆辆推车之上。小半个时辰光景,这一队士卒面前的推车,已是装得满满当当。

    装满了推车之后,随着队首带队的曹建一声吆喝,这些士卒们便鼓起劲,推着手中推车便跟随曹建向城外韩司马大营的方向行去。

    两百余骑卒,来来回回用推车装运了四五趟,方才将这些军资运送完毕。李延昭手中拿着这些军备的清单列表,与韩司马军中武吏交接完毕,正待带队返回之时,却看大营辕门处,行来一行身着铁甲的兵将。

    凉州州治使君直属的精锐部属,披甲率是相当高。据李延昭运送军械之时的观察,即使是此间营中的普通士卒,也尽皆身着铁盔铁甲。虽然铁甲仍然是缺乏腿部防护的筩袖铠,然而对于这个时代的军队来说,已是实属难得。

    上次己方曾经抵近侦察过陈安所募发的氐羌部众,后来据刘季武对那些氐羌众的描述,简直就是裹着皮裘的野人一般。更不用说其纪律性、一致性这种对军队来说几乎是的素质了。

    再观眼前这些行动有序,装备精良的凉州精锐士卒,李延昭终于能够理解,为何西晋末期,凉州刺史数度调兵遣将“东赴国难”。而客乡作战的凉州军,却能够屡屡战胜不可一世的胡羯,为凉州兵取得“凉州大马”这一美称的原因了。

    缺乏丁口的凉州,只得采用精兵理念,将人数较少的脱产军人,编成一支善战精锐。正是这样,才有了洛阳、长安城下,那几支屡败胡羯的威武之师。在这个北地沦亡,衣冠南渡的时代,凭着自己和袍泽们的一腔热血,谱写出一曲曲死战不退的慷慨悲歌。

    正出神间,自辕门行来的那支兵将队伍已至近前。在身旁士卒的提醒之下,李延昭方才如梦初醒,连忙上前对着那兵将队伍队首身着两裆铠,头戴红缨铁盔的一员大将施礼道:“禀将军,广武郡骑卒百人将李延昭,已带领属下士卒,将军械物资交割完毕将军查验。”

    那员大将正是此次出征主帅,太府司马韩璞。他走进辕门,便看到李延昭一行郡县军卒,人人皆推着推车准备出营。料想便是前来交割军械的广武郡兵。虽然这些郡县兵衣甲参差不齐,既有铁甲,又有皮甲。然而这些士卒们脸上所呈现出来的那种昂扬风貌,却使他眼前一亮。

    恰逢这支队伍的带队小将上前见礼。韩璞也只得匆匆回过礼,而后笑笑,道:“李百人将辛苦了,既然交割完毕,如无公事,便归营吧。”

    李延昭望着眼前这位,曾经是马都尉上级的将军,心中犹豫许久的话,仿佛就要破口而出。虽然他明白两人之间身份差异巨大,然而最终还是横下心来,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此去,前路漫漫,吉凶未卜。昭本不欲冒言,然而思前想后,仍觉得有番泼天富贵,将军若不取之,诚为可惜。”

    “哦?”听闻此言,韩璞眉头一挑,却已对面前这位位卑言轻的郡县兵百人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何等富贵?李百人将不妨直言道来。”

第一百零八章 冒进之策() 
韩璞郡望乃是州治姑臧。且不论北地沦亡之前情景,就在眼下,其家族在凉州还算是较为庞大的高门大户。因此对于李延昭这个闻所未闻的军中小小百人将所说的话,他心中并不信任。

    韩璞自问自己乃是高门子弟,也算是读书不少。对于兵事,他乃是有着自己的一番见解。因此对李延昭口口声声所言泼天富贵,他也只在心中报以一种嗤之以鼻态度,只是看李延昭手下兵将精神饱满,隐有几分精锐本色,因此才耐住性子出言相问。

    此次出兵,张使君已与他之间定计。渡河之后,韩璞便领一万凉州精锐进驻金城,以备刘赵可能的寇边行动。毕竟如今凉州与刘赵之间实力对比,差距显而易见。

    张使君要求他进驻金城之后,尽可能地将金城郡中人口物资,向凉州境内转移。并协助金城太守张阆所属的郡县兵,在金城一线修城筑堡,同时亦不得过度深入,以免刺激刘赵高层脆弱而敏感的神经,提前招致刘赵对凉州的军事进攻。

    李延昭从怀中掏出一张草纸,正是他依据先前,哨骑们所绘制陇西地区简图的缩小版。展开正要与韩璞细说,却觉周遭光线略暗,于是又对韩璞拱手道:“末将却是有些愚见。且请韩司马移步一观。”

    李延昭拿着那张简图,与韩璞及其手下几位高级将官一同行至辕门左近,几支火把将附近数丈空地照得有如白昼。李延昭了一下角度,而后站在韩璞身侧,将这张简图捧到了韩璞面前。

    韩璞见到这张草纸上,细细绘制了河南之地的诸多郡县、山脉、河流。眼神中不由得更现惊奇之色。虽然这张简图绘制粗略,然而地形、据点等,已是一应俱全。颇有乾坤跃然纸上之感。

    李延昭指着图中紧靠黄河南岸,就在河湾处的一处地点,理了理思绪,而后开口言道:“此乃金城郡治所。我等先前数番渡河哨骑,均是由此处附近而过。金城郡北岸,便是沙井驿。此处乃是自陇西我郡境内的必经之路。将军若要渡河而去,只凭榆中一座孤城,是决计防不住刘赵虎狼之师的。”

    “那依你所见,我部渡河之后,当如何行事?”听闻李延昭所言句句在理,韩璞不由对他看法改观了些许。

    “韩司马可分兵五千,于河北沙井驿处伐木立寨。寨墙务必修筑坚固。再于大河之上,设一浮桥。如此一来,河北河南两地可互为呼应支援。敌军若想偷渡过河,绕过榆中,直取广武,也是不可行。韩司马可驭使民夫军士,增筑榆中城墙,以对将来可能来临的进攻。”

    “韩司马渡河之后,可于金城治所榆中留驻少量军卒,司马亲率主力,自榆中出发,先向东南,沿山中谷地而行,不过数日,便可直抵陇西郡下。韩司马可作出长驱直入,直取陇西、南安二郡之势,陇西之地守备薄弱,又是氐羌活跃区域,二郡守军必不敢出城。将军可从容收拢人口财货,而后将其运回我境内。”

    起初,韩璞听李延昭徐徐道来,还并未感觉有异。然而越是听到后面,越是感觉胆战心惊。张使君交给自己的任务,不过是据守金城附近,担当起拱卫凉州的屏障而已,他又怎敢如同李延昭所言的这一番策略,轻装急进三百里,将大半个陇西之地的人口财货,尽皆转移去凉州境内呢?

    看着面前的地图,想着想着,韩司马的眉头已是紧紧皱起:“若是刘赵遣轻骑西进,袭击我军,却是作何计较?”

    “刘赵都城长安,距陇西、南安二郡遥遥六七百里。何况就目前局势来看,刘赵并未做好与我开战的准备。依愚下所见,刘赵恰是想剿灭陈安之后,得陇望蜀,继而一股作气,攻取我州。如今秋粮已熟,然而刘赵却迟迟按兵不动,任凭陈安在上邽苟延残喘。岂是善战者所为?”

    李延昭喘了口气,而后直直望着韩璞,一字一顿道:“刘赵所图,必为凉州!其若有所动,则必在明年年中前后!”

    听闻李延昭如此肯定的言辞,韩璞又稍稍犹豫了片刻,随即摆摆手:“李百人将且请归营吧。如此妙策,待我与诸将军议之后再做决定!”

    听闻韩璞不置可否的语气,李延昭心知自己并未说动他。然而此时就算有千言万语想要尝试说服这位州治精锐的主帅,面对他坚决的态度和坚硬的辞令,也只能拱拱手告辞了。

    行礼告辞之后,韩璞匆匆一回礼,便也转身,准备带着手下一帮将吏行回大帐之中。望着韩璞远去的背影,仍然做着拱手姿态的李延昭,心有不甘地高声道:“凉州盛衰,在此一行。韩司马请多珍重!”

    李延昭看到远去的韩璞身形略作停顿,然而须臾之后,依然是头也不回地大步而去。

    失望至极的李延昭,只得走回推着推着的自己手下骑卒队列之侧,而后颇为无奈地挥了挥手,骑卒们便一个一个地排好队形,跟随着自己的百人将鱼贯而出,向着大营辕门而去。

    韩璞大步走着,身旁却有一员年轻将领,凑到他的身旁,不无探询地小声问道:“韩司马觉得,那位百人将所议之策,是否可行?”

    韩璞听闻此人声音,知是自己家中侄子韩宁,此时在军中掌管辎重。于是他倒也不避讳,直言道:“此为冒进之策,万不可取。”

    “伯父为何如此觉得?那百人将所言,依小侄愚见,虽是冒进了一些,然而亦不失为一条上策。如今将近冬日,不宜动兵。刘赵既无所动,想必今年当不会再行刀兵之事,我等大可从容应对,将陇西地人口财货尽迁我州,长此以往,此消彼长之下,我州必日益强大,而刘赵必会日益孱弱……”

    “噤声!”韩宁的话还未说完,已被韩璞粗暴地打断。韩璞紧皱眉头,满是老茧的大手已经用力一巴掌拍到了韩宁的铁盔之上,直震得韩宁耳鸣不止。韩宁从未见过平日里稳重寡言的伯父,有如此粗俗暴戾的一面。

    见得韩宁不再言语,韩璞才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跟随自己而来。两人快走几步,撇开众将,来到大帐之后,韩璞才一脸忧虑地望着自己侄子:“临行之时,使君曾嘱我:‘此去守好金城,以为我州屏障,军械已令广武郡予以供给,粮草自从州治之下调运,此去切莫贪功,万事当以保全为上。’”

    “宁儿你虽颇有进取之心,然而请切记。为将者,最忌擅动。我也知我军即使长驱直入陇西、南安二郡,刘赵也不会拿我等有什么办法。然而使君如何看待我?与我家有隙的阴、索两家,又将如何看我?”

    “兵者大凶也!不惟战场厮杀,刀光剑影。更得防背后冷箭啊!”韩璞拍了拍一脸恍然之色的侄子韩宁:“切记!切记!”

    韩宁闻言点点头,深以为然地拱手道:“多谢伯父提醒,小侄日后,必时刻牢记此言。以不负伯父教诲。”

    韩璞宽慰地笑了笑:“宁儿若是如此,当是最好不过。”

第一百零九章 高壁深垒() 
韩璞与韩宁俩伯侄私下间的小话,李延昭可谓一概不知。他现今对局势的认知,仍然主要停留在军事层面上,像政治层面,他并非缺乏考虑,而是以他耿直的性子,并不能体会到那些微妙的政治智慧。

    次日清晨,驻扎在广武城外的凉州精锐,在用过早餐之后,便在主将韩璞的带领下,拔营向南,去往金城郡了。同去的,还有一千余押运军械物资的广武郡兵。

    韩璞接受了广武郡赶制的那批军械之后,次日晨才发现,以自己军中辎重兵们的运力,竟不能将新接受的那批众多军械运送完毕。不得已之下,只得遣人通传了广武太守辛翳求他派遣些许郡兵予以协助。

    就这样,李延昭与赵程志,又率领各自部下,推着推车,给大军押运起军械来。

    州治精锐部队,也是大体由骑兵、步兵、弩兵构成。只是骑兵占的数量较少,约莫两千来人。其余八千,大抵便是三千步卒,四千弩手。另外,还有一千辎重兵。此时正与李延昭与赵程志的部属一道,走在大军队伍的中间。

    李延昭观州治精锐部队的部署,尚觉得韩璞并非如同传言之中一般无可救药。其行军布阵之法暗合兵法,骑军居前哨探侦察。步卒与弩手各分为二,分别居于前军骑兵之后,以及后军辎重之后。若遇突袭,即可以步卒弩手护住辎重,不致有失。倒也颇得万全。

    中军行进的辎重之中,不仅有大队押运粮草以及军械的大车,还有一些大车上面押运着整捆整捆的铁甲。只是看上去一副格外庞大。李延昭凝神细看了片刻,方才看到一车上一副铁甲旁,一个狰狞的铁制马头面具。

    那面具上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眼,仿佛在注视着他,使他越看越觉得不舒服,反正已知那东西便是马甲具装。他便索性扭过头来,专心协助身旁士卒赶着坐下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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