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发现这个蟊贼的行迹,端得是狡猾。”
交谈间,几人已听闻城中钟鼓楼处传来密密麻麻的鼓声。小吏闻言,慌忙起身,对李延昭等拱手告罪道:“更鼓已响,余自当即刻关闭坊门,几位老兵恕余失陪。”
李延昭闻言笑道:“如此,小史便去罢。”言罢便领着牛二壮与张兴二人,自行离开。
三人走到坊东侧。李延昭来来回回将东侧的墙头视察了一番,而后又抬头看了看街对面,不远处正是自己所居的那间客栈。客栈靠北侧有一扇窗户正开着,李延昭细细一观,想来竟是自己等人所居的那间屋子里的窗户。
一时间,李延昭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他唤过二人,令二人在街边建筑角落、阴影中隐匿行迹。他则转过街去,走上客栈二楼,然后便守候在窗边,从推开一线的窗户向外看去,坊东侧的墙头尽收眼底。
客栈再向北,便是刺史府邸。这蟊贼竟然选在这等位置作案,也难怪张使君会震怒,继而下令姑臧府尹不遗余力地缉捕这名蟊贼。这简直是视张使君如无物啊!今日这蟊贼可以潜入刺史府左近坊市作案,难免明日就不会潜入刺史府作案。
昨日便没有休息好,今日又是一整天的奔波劳累,李延昭的神经早已有些不堪重负,坐在窗口边不大一会便双眼迷离,俩眼皮打架不止。每到这时候,他便强迫自己睁眼望向对面墙头。然而不多时,又是眼皮打架,昏昏欲睡,直弄得他不胜其烦。
最后,李延昭索性拿过一旁的套马索,然后甩了半截在房梁上,然后拉下来的双股绳结成一处,而后牢牢栓在自己发髻上。
这样一来,李延昭便完成了一个自动叫醒的机关,尽管每次瞌睡被叫醒的后果就是……头皮有点疼。
李延昭自己在客房临窗处正在与周公的诱惑进行殊死搏斗之时,隐藏在楼下回廊里、水缸后的牛二壮与张兴两人,却早已靠在一边,沉沉梦乡。
二人一样是连夜赶路,又奔波一整日,加之晚间又吃了那么大一碗半羊肉汤饼,此刻即使是倚着墙睡在地上,也睡得颇为香甜。牛二壮甚至还伴随着轻微的鼾声啪嗒着嘴,不知在梦中大快朵颐着什么美食。
又一次被悬在房梁上的套马索扯动发髻以及头皮痛醒的李延昭,听到楼下传来的均匀鼾声,终于是怒不可遏。他一把扯下拴在发髻上的套马索,而后透过窗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坊墙四周的情况。见一切如常,方才探出半个身子,冲着楼下压低嗓子怒吼道:“牛二壮!牛二壮!张兴!”
他连呼数声,然而楼下两人却是压根没有半点反应。回廊里不知睡着谁,涛声依旧。而且仿佛随着李延昭的呼喝,还高亢了几分。
李延昭在身上摸来摸去,一时间也找不到趁手的家伙事来收拾底下偷懒的这两人。正郁闷间,却是摸到了一块布包裹着的,以前自己当做硬笔所用的那块干硬的泥团。
本来自上回太守言道铅笔试制完成,并赐给自己几支样品之后,这泥团便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本来应该被丢掉的。然而李延昭不知是出于情怀还是纪念的奇怪想法,便一直带在身边,此刻,这块泥团终将成为惩罚怠惰者的利器。
李延昭又伸出头观察了一番。坊墙那边的情况依旧如常。他随即便将窗户推开了一半,支好撑住窗棂的那截木棍。而后便探出了半个身子,辨别了一番下方黑洞洞的回廊中,鼾声传来的方向。而后便拿着那块干硬的泥团,对着鼾声发出的大致方向狠命砸了下去。
依稀听到“啪”的一声闷响。李延昭还暗自考虑这一击究竟有没有砸中的光景,便听回廊中传来一声惊呼:“百人将!敌袭!敌袭!”
只听得下方一阵忙乱,甚至另一边还传来砰的一声,然后水缸的盖子便被掀翻在一旁。李延昭不由得哑然失笑。随后压低嗓子强作严肃道:“妈蛋,牛二壮你这个夯货!袭什么袭,哪来的敌?让你们在街边监视坊墙的动静,你们倒直接就去见周公了?给我打起点精神来!”
李延昭出声斥责了一阵,底下回廊处伸出一个脑袋向楼上望了一眼,而后又很快地缩了回去。李延昭几乎可以肯定,回廊里就是牛二壮那个夯货。
经过这么一折腾,不管李延昭,还是底下回廊里,水缸旁的两人,都已经没有了沉睡的兴致。就这样,楼上楼下三个人,六只眼睛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坊墙来。
牛二壮直直地盯着对面的坊墙,内心中早将对面红白相间的坊墙,幻想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烙饼。张兴盯着坊墙,直看到坊墙上出现了一张如花似玉的美人,正笑靥如花地看着他,直看得他心花怒放,瞬间将的困意抛在了脑后。
只有李延昭枯燥无比地盯着对面那红白相间的坊墙,心中思绪杂乱。然而坊墙及周边的情况,却是尽收眼底。
街上时不时地有巡逻兵卒走过,而楼下牛二壮与张兴那边,不争气的鼾声却是再也没有出现。不知道盯了多久,当又一波困意渐渐袭来,迫使李延昭不得不又将悬在房梁上的套马索拴在发髻上时,坊墙那边终于出现了一些不同以往的异动。
李延昭借着月光,清晰地看到从刺史府的方向,有个黑影借着路边树木以及篱笆栅栏等的掩护,悄悄潜伏到了东侧坊墙的对面。而后他见街上空无一人,迅速地跳出藏身之处,而后飞快地向着东侧坊墙冲去。
冲到坊墙墙根处,只见那黑影寻得一处低矮坊墙,而后跳起,双手扒住坊墙便欲攀爬上去。李延昭见状急忙解下发髻上的套马索,紧张万分地盯着那黑影的动作。
而正当那黑影将半个身子都探上墙头之时,李延昭却突然听到楼下传来牛二壮的叫喊:“咄!何人犯夜?”
那一霎那间,李延昭气得脸都青了。好你个牛二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见那黑影听到喝问,动作敏捷地便从墙头翻身而下,侧身便向来时的路逃回去。
想逃?李延昭见那人动作,他已是顾不上许多,翻身便从窗子向楼下跳去。好在二楼的高度尚且不算什么,李延昭着地时熟练地一屈腿,而后身体顺势向前一滚,将跳下的冲击力尽数卸去。
牛二壮与张兴二人见那人转身欲逃,心中焦急之下也是拔步急追。李延昭起身之后,发力冲刺,便向那黑影疾奔而去。
那黑影慌不择路,穿过街道之后便沿着刺史府向前跑去。李延昭奋力冲刺了七八十步,便已将牛二壮与张兴两人甩在后面,而与那黑影的距离,却是越拉越近。
见李延昭将要追上自己,那人也是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奋力向前跑去,与李延昭的距离又逐渐拉开。李延昭眼见那黑影逃跑心切,与他之间那十来步的距离一时半会竟难以拉近。
又追了二十余步,李延昭借着月色,看到脚下地上零星有不少小石子。于是灵机一动,迅速蹲下身去,摸到了一块鹌鹑蛋大的石子。而后站起身来,扬起手猛地向那黑影逃跑方向一甩,那枚石子已是带起凌厉风声,直冲那黑影的背后而去。
伴随着一声闷响,那黑影已是被石子击中,随即闷哼一声便摔倒在地。李延昭见状,又是拔步疾冲过去,嘴里念着“宜将剩勇追穷寇”的名句,奋力一扑,便将那黑影压在身下。
那黑影缓过劲来,随后奋力挣扎,想要摆脱李延昭的控制,他这种不老实的表现,却恰恰激起李延昭的凶性。李延昭摸索着拽到了他的一只手,随后站起身,双腿一卡,又一个漂亮的后倒,一个十字固已是牢牢地控制住了那人。
那人犹自挣扎不休,边挣扎边嚎道:“尔敢……尔敢抓我,我乃公庭是也!”
李延昭听着那人充满威胁意味的自我介绍,心中更是不忿,右手牢牢地扳住那人中指,而后胯部卡住那人手肘,猛地往上顶了一下。霎时那人便不再挣扎,只是发出一声绵长而悠久的惨嚎,未受制的另一只手,不顾一切地死命拍打着旁边的地面。
“好……好汉松手,某……某不敢了。”
听到那人服软的话,李延昭方才放开他的手,随即起身,将他左手牢牢抓住向背后一别,右手卡住他的后颈,便押着他大步离开此地,起身时,李延昭借着月光细细观察了一番,见那人面貌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看起来甚是年轻。
走不过十几二十步,却见牛二壮与张兴两人气喘吁吁地迎了上来。李延昭哂笑道:“等你二人来,人犯早跑高昌去了!”高昌远在数百里之外,毗邻凉州西侧。李延昭此刻抓住那人,心中正是高兴,乃出言调笑牛、张二人。
二人眼见李延昭已将那黑影擒获,俱是气喘吁吁地跟在李延昭后方,向来时的路走去。
经过刺史府大门时,却见两名卫兵站在门前,疑惑地望向这边,其中一人更是出声喝问道:“何人方才在刺史府外喧哗?”
李延昭押着那人头也不抬道:“我等巡夜,抓了个蟊贼。惊扰诸位,还请恕罪。”
第一百零三章 公庭何人()
刺史府门前的军士,看到那三人都是身着铁甲,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于是便也没有多做盘问,便由得三人将那蟊贼带走了。
那蟊贼被李延昭押着,从刺史府门外经过的时候,便不再徒劳挣扎,任李延昭与二人一起,押着他走上了客栈的二楼。
到得居住的房门前,张兴早已掏出入住时店伙计留给他们的钥匙,打开了那扇房门。进屋之后,李延昭不由分说便扯过房梁上的套马索,将那蟊贼捆了个结实,然后将套马索的另一端甩过房梁。
他费力拉动着那根套马索,直到将那蟊贼吊到脚尖堪堪着地,方才满意地将手持的这一段套马索栓系在自己这边数人胡床旁用来放置杂物的一只小柜子腿上。
被捆了个结实,只有两只脚尖堪堪着地的那人,环视了一番这间客栈,而后看了看此刻躺倒到胡床上,眼见准备睡觉的诸人,冷静道:“尔等绝非本地军卒,对不对?”
李延昭扯过毯子盖在身上,衣甲都没有卸去,听闻这人问话,也只是微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
本地军卒还住客栈吗?这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的问题。李延昭对此人也是兴趣缺缺。方才十字固他也没下死力,想来此人胳膊应当是无事。而且李延昭已决意将此人交给官府处理,因此也制止了张兴牛二壮两人对他的踢打。
还是自己这个办法能让此人记忆深刻。李延昭不无自得地想到。任谁被五花大绑着吊到房梁上,只有脚尖堪堪着地,这么吊个大半夜,也不可能记忆不深刻。
见三位军卒都不理会他,那人心中又是大急,呼道:“放开我,我乃公庭是也!尔等已经铸成大错,当下放我离去尚还来得及,若到天明,包让尔等小命不保!”
那人聒噪不已,令正准备入睡休息片刻的李延昭心烦不已。李延昭在身旁摸索了半天,又到窗台上找到了那块包裹泥块的破布,而后大步流星地走到那人面前,将那块破布揉吧揉吧,那人眼见他拿着一块破布大步而来,已知其意。连忙闭上了嘴。
然而李延昭却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他用左手死命卡住那人两腮处,那人挣扎了半晌,最终还是抵不住李延昭打大力掐腮,心有不甘地微张开嘴。
见他终于张开嘴,李延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中揉成一团的破布塞到了那人口中。随着那破布入口,一股浓重的灰土味便在那人口中蔓延开来。李延昭环抱双臂看着他徒劳地挣扎了一会,被破布堵住的嘴巴难以发声,遂满意而去。
临睡前,李延昭又将几人身上佩刀解下通通收拢起来,然后他便躺倒在胡床之上,未到一刻钟,已经沉沉睡去。
被捆吊着的那人,呜呜了好大一会也不得发声,身上套马索捆得又紧,挣扎了小半个时辰,终究是徒劳无功。只是身体被吊起微悬着,脚尖堪堪着地,甚是痛苦。脚尖之力,又是支撑不稳,连连打转,心中对李延昭这几人,早已是恨极。
李延昭一觉睡到晨光熹微之时。起身看看周围,牛二壮与张兴俩人还睡得正香,便是连半吊着的那人也是早已歪着头睡熟。心中不由得升起些许恶趣味,将拴在柜腿处的绳结一松,伴随着房梁上套马索的唰唰声,嗵地一下,那人已是摔倒在地。
熟睡中猛然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那人乍然痛醒,随即便满含怨愤地看着李延昭。
李延昭倒也不言语,上前取出那人嘴中的破布扔掉,而后又将他身上的绳子松了一松。不松倒还好,一松之下,那人倒直接瘫软在地上,酸麻之感顿时传遍全身。
李延昭也懒得与他废话,待他自己活动了一会,血液流通之后,又取过套马索,将他双手捆了个结实。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昨天夜里至为活跃的他,此刻却再也未发一言,只是任李延昭捆住了他的双手,而后眼睁睁看着李延昭叫醒二位部属,然后三人披挂整齐,腰悬弓刀,再押着他出了客栈,一路向州治府邸而去。
虽然离刺史府不过几十步远的距离,然而这支特殊的队伍在向刺史府前进的路上,还是吸引了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
甚至不乏有好事者上前问询,而李延昭却只是笑而不答。想来自己等人并非姑臧城内兵卒。未经申报批准等手续,越俎代庖地布下监视,虽将这蟊贼一举擒获,然而此种越俎代庖举动,难免有狗拿耗子之嫌。
自己只不过是进州治来汇报工作,顺手打鱼捎了鳖擒住这个小毛贼,哪能太过招摇。将此人交给州治使君,由对此人焦头烂额的使君来处理,大抵是最好不过了吧。
然而当三人押着那蟊贼,再次来到刺史府门前,准备取出堪合路引时,却见刺史府的守门军士,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延昭押着的那名蟊贼。皆惊呼出声:“小郎君!”
小郎君?李延昭此时满脑袋的问,简直一脸懵逼地看着两位守门军卒。
小郎君是何人?自然是郡府张使君的亲侄儿,凉州世子、抚军将军、武威太守、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