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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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辞-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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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昭听苏小娘子应承下来,也是一喜,拿出钱袋,吩咐左右军士带人前去县城中,再买些酒食来。乡人们已将酒食献上,已有一部分人在苏小娘子的嘱咐下向县城中返回,去各自家中寻找胡凳胡床等物。

    不久后,在逆水畔,方才开垦的荒地之中,广武军的骑卒们,便与永登县新安置不久的流民众们,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军民联谊。

第九十九章 军民同乐() 
正午已过,而永登县北十里处,这片新开垦出的良田之中,数百军卒正与数百平民们同坐在田垄之上,各自面前地上摆着酒水吃食等,虽然军卒们与百姓分别集中围坐在田边,然而彼此之间不时把酒同饮,堪称其乐融融。

    上首苏玄、苏小娘子、李延昭、宋庆、刘季武等各自坐在胡床上,面前几案上也摆放着酒水餐食。苏玄家的郡望乃是京兆苏氏。在这时代也算是士族行列,故而苏氏虽然由苏玄带些许族人逃难来凉州,不过仍是眼高于顶。听说宋庆乃是敦煌宋氏子弟。其家至得刺史张氏信重,苏玄便坐在宋庆身旁,两人滔滔不绝地交谈着。

    李延昭倒也侧耳细听了一番两人对话,然而听到的不过都是些高门之内隐秘之事,抑或是宋庆对苏玄介绍凉州境内,诸士族之间的情况。李延昭并不感兴趣,加之两人私下交谈,声音也有些小,听得不怎么真切,便没有再费劲去听了。

    苏小娘子枯坐在小叔一旁,听小叔与宋庆交谈,也是神情恹恹。于是又枯坐了不多久,索性将几案与胡床移至李延昭左近,与之对饮几杯,而后交谈起来。

    李延昭自来到这时代之后,一心扑在军中事务上,以他所处的层次,也少与士族高门有什么往来。加之前世未婚妻车祸亡故对其的打击,对男女风月之事,也是充耳不闻。故而此间与苏小娘子对饮过后,不过交谈几句,却早已脸红到了耳根,一副窘迫之色。

    苏小娘子见状,也不疑有他,只道是将军醉了。李延昭心知自己现在一大红脸,更加窘迫,只是张口解释道:“某自小便是如此,沾酒便脸红,小娘子勿怪。”

    两人枯坐交谈,李延昭听闻小娘子讲关中风物,滔滔不绝。他却是张口结舌,只能连连称善。在他印象中的关中,便只有那满目疮痍,哀鸿遍野。哪里有京兆士族的小娘子见多识广?苏小娘子见李延昭张口结舌,一副窘态,却也不以为意。待得话头告一段落,便央求李延昭为她讲讲军中趣事。

    李延昭见苏小娘子央求,倒也不推诿,略作思考,便将自己由关中逃难至此,及至军中的一桩桩事情娓娓道来。

    苏小娘子见李延昭神情专注地开始讲述,她也乐得坐直身体,凝神细听。听到陈仓边上那个被洗劫屠戮的村庄,小娘子神情中颇有哀痛之色;听到流民众到达陇西之后,队伍中几位老者罹患瘟疫,李延昭与刘季武二人带着他们一同去求医问药,小娘子脸上现出一抹担忧之色,直到最后听到救治及时,众人尽皆无事,才松了口气。

    及至后来,李延昭军中,便被都尉发配去养马,天天与骡马相伴,着实吃了都尉一通杀威棒,小娘子听闻不由掩嘴轻笑起来;讲到军中营霸欺凌袍泽,自己愤而出头,小娘子也是一脸愤慨之色。

    再往后,秃发鲜卑部发动叛乱,都尉又受命率部驰援,如何夜袭敌营,如何林中布局伏击、如何水淹贼军,最后挟持乱军眷属,长宁城头平叛……不由得听得小娘子眼中连连闪现异样神采,连呼过瘾。

    讲到最近,新年伊始便闻陈安募集氐羌之众,与匈奴刘赵在关中分庭抗礼,自己率部前出去侦骑,孰料竟遭遇狼群,一番生死搏杀之后,己方骑卒们侥幸杀退狼群,然而自己右臂却被狼牙咬穿,说着李延昭解开右手护臂,露出小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疤,直看得小娘子一阵心悸……

    接下来己方哨骑连连遇伏,两名队率和十多名骑卒阵亡,诸将定计,誓将伏击己方哨骑的这支敌军一网打尽。李延昭率部前出诱敌,谁知却阴差阳错地与对方来了一场遭遇战,最终苦战迫使对方逃脱,然而围歼计划却成泡影……

    阵亡士卒的忠骸被众人找到,并且运回郡中,择地安葬;继而己方哨骑又渡河四处,接引流民等等。这一应诸事,都是李延昭切身经历,讲起来也是至为详实,听得小娘子的情绪一会高涨,一会低落,仿佛是自己亲眼见证李延昭所讲的这些事情一般。

    眼见日头渐渐西沉,这场由李延昭临时起意所提议的野餐,也渐趋尾声。与小娘子攀谈已久的李延昭,却渐渐生出依依不舍之感,而转头四望,另一旁的苏玄与宋庆,也是相谈甚欢,此时两人,也仿佛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见场中众人仍有意犹未尽之感,苏小娘子索性起身,又向李延昭求得先前伴奏那只鼓,款款行至众人中间空地之上,早有士卒取过一张几案置于地上,以便苏小娘子放置鼓。

    苏小娘子放下鼓,随即站定,向着周遭众人福了一福,而后朗声道:“今日垦荒诸事已毕,得李将军相邀,我等军民共聚一处,把酒言欢。婢子且为诸君献上一曲,以酬诸君戮力相助。”

    苏小娘子话音方落,围坐着的军民已是一片喝彩之声。伴随着苏小娘子敲打出的鼓点,场中渐渐安静下来,不管是上首相谈甚欢的苏玄、宋庆,还是独自枯坐的刘季武,以及下首围坐着的数百士卒百姓,俱是注视着苏小娘子的一举一动。

    苏小娘子的纤手轻轻握着鼓槌,有节奏地击打着鼓面,悠扬苍茫的鼓声很快便传遍场中,使得众人的眼神,颇有一丝迷醉之意。

    苏小娘子朱唇微启,一首《大田》已是娓娓道来:

    “大田多稼,既种既戒,既备乃事。以我覃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既庭且硕,曾孙是若。

    既方既皂,既坚既好,不稂不莠。去其螟螣,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稚。田祖有神,秉畀炎火。

    有湥螺拢擞昶砥怼S晡夜铮旒拔宜健1擞胁换裰桑擞胁涣卜},彼有遗秉,此有滞穗,伊寡妇之利。

    曾孙来止,以其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来方禋祀,以其骍黑,与其黍稷。以享以祀,以介景福。”

    这首诗出自《诗经。小雅》。描述的正是田地间耕耘之事,唱在此时也颇为应景。起章叙述春耕之事,选择良种,修缮农具。次章追叙夏耘,描述了除杂草与去虫害的必要性,指出只有除去稂莠,粮食才能有一个好的长势。

    而第三章前四句则写出了风调雨顺对于农业的利害关系。农人们的祈愿也是如此质朴,先灌溉好主人家公田,然后再把我们农人家的私田浇。后五句写秋收的喜悦,此处之妙在于侧写,在于烘托,在于细节描写,不写收,而写不收。

    从不收中反映丰收,构思之妙,令人拍案叫绝。你看,有长得欠壮实故意不割的,有割了来不及捆束的,有已捆束而来不及装载的,还有许多飘洒散落在各处的谷穗。

    三章的末句“伊寡妇之利”,又使诗的意境得到升华。如果没有这末句,人们或会有疑问:大田里散落漏收那么多粮食,是不是农夫们偷懒和不珍惜呢?也或会作如是想。有了脱颖而出的此句,人们才恍然意识到农夫们故意不收割殆尽是有良苦用心的。

    让鳏寡孤独无依无靠者糊口活命,又免于他们沿街挨户乞讨的窘辱,农人有意留下一小部分丰收果实让他们自行去采拾,那种细腻熨贴,那种宅心仁厚,体现了中华民族自古有拯溺帮困的恻隐之心。

    此诗本就应景,加之苏小娘子的美妙鼓声伴奏和清越的歌喉,将这一幅春耕夏耘,秋丰收的画卷,展现在众人心头,使得下方百姓人户们,人人都是一副憧憬神色。

    就这样,随着苏小娘子的歌声,此次偶发而行的军民同欢,便算是落下帷幕。李延昭与苏玄及苏小娘子作别,令各部集结带回,还依稀看到不少军卒和百姓,亦是在依依不舍地握手作别。

    长期的一起劳作,使得他们也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这倒也是李延昭希望看到的结果。想到后世之中的那支军队,他深知,能扎根在人民之中,得到百姓的军队,才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强大战斗力。

第一百章 狄道生变() 
在李延昭率部助永登县的流民众们开垦荒地之时,广武军对河南、关中诸地的哨骑与情报收集,也丝毫不曾停止。

    六月间,太守下令使新进流民众播种夏粮,主要以粟米为主。辅以一些豆菽之类。农人们本不愿种植,不过春耕农时已经错过,夏粮种粟米,虽然收成注定较少,不过想来官府也已免税,这些作物收成虽少,不过供自家食用,料想支撑到明年秋收,倒也不是难事。

    然而由河南哨骑所传递回来的情报,却使得李延昭颇有如坐针毡之感:匈奴休屠王石武,已率部攻取狄道,并挟狄道要地,降了汉赵刘曜。刘曜大喜,进封石武为秦州刺史,并加封为酒泉王。

    望着桌上那张不知道麾下骑卒从哪里揭下来的告示,李延昭此时的心情真的是相当的恶劣。他不爽的并非是刘曜大笔一挥,私下就将隶属于凉州的酒泉郡封给了这个石武,而且还根本没有征求凉州张氏的同意。

    这个时代,北方乱地,官职与爵位可谓是急剧贬值。在汉代尊崇无比的大司马,大将军,在这个时代可谓遍地都是。略微夸张地说,站在楼顶扔个花盆,都能砸到一位大司马。

    这么一个时代,别说刘曜给石武封了个酒泉王,即使给他封个凉王,李延昭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反正无非是一张空头支票。但是最的是,狄道这个位置太关键,不仅扼守着自己这些哨骑渡河侦察的要道,而且向北可威胁陈安部属控制的金城,西进则可配合刘赵控制的南安郡,对陈安老巢上邽展开进攻。

    这个石武突然间的这一举动,可以说瞬间将死了陈安。让身处上邽的陈安,处在了万分尴尬而危急的状态下。当今局势,上邽的陈安无疑是处于西边刘赵酒泉王石武,北边刘赵征西将军刘贡,东边刘赵大本营长安三面包围之下,其势可说是危若累卵。

    毫不客气地说,陈安现在已经相当于被刘赵的势力三面夹击,至于南边,那是秦岭!秦岭南边则是成汉的地盘。陈安再蠢,也不至于翻越秦岭去当一条丧家之犬。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李延昭回到帐中,奋笔疾书一番,将这等军情遣人汇报给太守,他自己,则带着手下骑卒不知从哪揭来的那篇封赏布告,大步向中军大帐而去。

    帐门口的卫兵通传之后,便掀开帐帘,将李延昭放进了大帐。杜杰还是如同往日一般,正坐在上首的几案前出神。

    见李延昭进帐来,杜杰一脸笑意招呼李延昭坐下,并且拱手道:“百人将最近辛苦了,永登县那边传来消息,百人将率部垦荒,完成得甚是出色啊。”

    李延昭大步走到杜杰的几案前,连连摆手:“分内之事,长官无需赘言。”言罢便将手中那张封赏公告拍在了杜杰的几案上。

    杜杰拿起那张封赏布告,见布告上写着汉赵帝刘曜,因功封石武为秦州刺史,酒泉王云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杜杰不由得疑惑地望向李延昭:“百人将所惊讶者,莫非是这酒泉王的封?”

    杜杰刚想出言宽慰李延昭一番,却闻李延昭急迫地言道:“石武已攻占狄道,并降了赵帝刘曜,因此来向长官汇报。”

    杜杰听到李延昭所言,神色亦是万分凝重起来。狄道要地,其关键性无需赘言,若刘赵真的掌控了此要地,陈安的处境便岌岌可危了。

    而倘若陈安轻易伏诛,则凉州之危,几乎是瞬息即至。刘赵虎踞关中,决计不乏争夺天下之野心。而与石赵相攻,刘赵最为放心不下者,亦必为凉州这一大后方。因此,若陈安不能够阻挡刘赵的军事进攻,乃至轻易败亡的话,刘赵势必将要一鼓作气,以攻灭凉州为企图,展开新的战略部署。

    “如此危急之事,势必要向府君报告。”杜杰脑袋倒也清醒,当即便要拿起毛笔书写军情报告。然而李延昭却出言阻止了他:“属下业已遣人向府君报告,长官不必惊扰。”

    杜杰如是方才松了一口气,转而便道:“如此一来,还望百人将多遣哨骑,密切注视河南之地动向。”

    李延昭抱拳应命。而后无事,便徐徐退出大帐,转而便向自己帐中行去。

    千人督授意自己加强对河南地区的哨探力度,加之局势所迫,李延昭也不得不专注安排起自己属下哨骑对河南地的侦哨来。

    如今由广武行至狄道,一般是由金城郡左近渡过大河,沿山谷行约二百里,之间曲折环绕,方才能达狄道左近。

    自己麾下士卒们多番渡河哨探,对这条道路早已不再陌生。何况队中现在这些什长队率,亦多参与了对河南地军事简图的描绘,因此可说驾轻就熟。

    只是李延昭迫于目前这种形势,意欲将此种深入侦察常态化,却不是容易的事,相对来说,信息传递,暗密语等,都是亟待解决的难题。

    小股骑卒深入对方腹地,定期联络便是应有之意。为防敌截获联络消息,密语体系的建立,便也应当提上议程。而最终要将这些渗透深入的侦骑活动,转变为广武军骑卒的常态任务,则更需要有相对完善的体系,方才能如愿以偿。

    次日,收到李延昭关于河南地形势报告的太守辛翳,亦是亲自到广武军中来了一趟,召集诸将到大帐中议事一番,日趋恶化的形势,使得这位太守在军议期间愁眉不展。

    然而对于陇西河南地现今的形势,诸将亦是没有什么良策。毕竟凉州与陈安虽是唇亡齿寒的战略关系,然而彼此之间不仅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合作,反而因为南阳王司马保,而互有几次小规模的交锋。

    如此一来,直接援助陈安显然并不现实,而且只凭广武郡一郡之力,也恐难实现。军议最后,太守提议遣人前往姑臧陈述河南的紧张局势,而且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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