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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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辞-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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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杰闻言,心情复杂地点点头。李延昭最后一句哪是保证,分明隐含丝缕威胁之意,杜杰此刻望着李延昭注视他的目光,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之感。

    然而自己一时糊涂,授人以柄。李延昭平静的反应,却使他也是无言以对。

    料想区区一句闲话,即使说得颇为诛心,然而凭此话便怎么着自己,却也是不太可能。杜杰摆摆手,示意李延昭无事即可返回。待李延昭的身影消失在帐帘之后,他才怅然若失般地坐在几案后,默然无语。

    此时已近傍晚。李延昭自千人督帐中回营之时,却是忙着去查验了一番刘季武调运的物资。见得干粮、增补的箭矢、套马索、火油等物已均是齐备,心下宽慰不已。召集了刘季武那一队中将佐,言道明日渡河侦骑。

    众人虽是面有疲惫之色,然而值此非常时期,自然对李延昭的决定也是没什么异议。一次简短的临时军议便就此结束。

    次日清晨,开饭鼓前,刘季武所部的骑卒们都是轻车熟路地纷纷披挂好武器装备,带好昨日便领回的干粮等物,而后出帐集合。开饭鼓一响,便在李延昭的带领之下前往伙房。用罢可能是这几日的最后一顿热饭。而后便集合带回,各去马厩领回马匹等。

    这段时间反复的出征,也使得这支骑卒对这些杂务开始显得轻车熟路起来——吃过早饭后仅仅用去半个时辰来准备。而后这一队的骑卒,便在李延昭带领下,出营而去。

    李延昭率部疾驰半个时辰不到,便抵达了大河北岸。依然据守在北岸临时营地的赵都尉,见状立刻安排渡船将李延昭部下骑卒们渡过河岸而去。

    待全数骑卒都渡过河之后,李延昭不由分说,便带领四十来个骑卒,向河南腹地深入而去,此刻并没有再行分兵侦哨。乃是李延昭觉得,此时最需密切的军情,无疑便是陈安与刘赵之间的战事了。

    然而行不过七八十里,前出五里警戒的骑卒前哨们,已是折返而回,向李延昭报告说,五里之外出现了大批难民队伍,绵延十数里,正向这边迤逦而来,看样子,显然是想凉州,以躲避战乱的人群。

    李延昭闻言却是大惊。大批难民逃难前去凉州的话,若无准备接应的预案,很可能使凉州对此措手不及,从而安置不善,继而生出大乱,埋下不安定的祸根。

    如今的广武,正处在风雨飘摇的前端,眼看广武郡将在辛太守的治理之下,渐渐步上正轨,慢慢向良好局面发展。怎能因为对大批难民不能妥善安置而引起非议?

    听闻属下的汇报之后,李延昭便一扬马鞭,向身侧其余骑卒下令道:“全体都有,加速前进!”

    几十骑便随着李延昭的命令,向着前方即将出现的难民潮疾驰而去。

第九十章 羊头金珠() 
骑卒们快马扬鞭,行过五里之后,登上一座低矮的小坡,放眼望去,坡下百步开外,便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乱糟糟地互相扶持,亦或拥挤着,正向他们所处的方向行来。

    原李延昭所领,现在是曹建任什长的那支队伍中,此时在山坡上见得山下的此情此景,都是双目通红,一副不忍之状。眼前这副景象,无疑让他们回忆起了半年之前,尚且还在逃难路途中的自己。

    如今这浩如烟海的人群,走着和当初自己几乎相同的道路,成千上万个渺小卑微的个体,在这庞大的逃难人群中,能够获得一份安定的活路,向自己等人当初一样,背井离乡,无序地前进着,挣扎着,只为到达那片他们眼中没有战火杀戮,能够混口饭吃的天堂——凉州。

    这样混乱无序的状态若持续下去,他们其中不少人可能都会死在这逃难的路途当中。然而神州烽烟遍地起,天下究竟有何处,可供这些碌碌而行,最大心愿不过是活下去,不挨饿的百姓们容身呢?

    李延昭看着坡下密密麻麻,行动迟缓的人群,转头对身旁的刘季武道:“我观此流民情形,应是以宗族乡里结伙而行者众,城中独门独户者寡。季武你可前去询问一番,召集此中宗族乡里的头人或是里吏,前来相询一番。”

    刘季武抱拳领命,正要纵马而下。李延昭却抬抬手打断了他,言道:“罢了,我俩同去。”言毕又转头对曹建道:“你权且带其余人守在此处,若有变故,视情形支援抑或返回。”

    做好一番布置之后,李延昭纵马,与刘季武两骑,顺小坡而下,便直趋下方流民队伍而去,一百余步的距离,不过几息光景,就到达流民队伍之侧。

    流民们早就看到了山坡上的一众骑卒,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忌惮与畏惧。眼见得李、刘二人纵马近前,附近的民众纷纷侧开身子,以免挡其道路。

    见流民们看待自己时的异样眼神,李延昭心中蓦地一痛。想必这些流民在艰难来此的路途之中,没少受流匪乱军的侵扰与洗劫。细细看向队伍中,许多形单影只,身无长物的流民,眼神空洞地望向西北方向,木然地挪动着脚步,显然忍饥挨饿已久。

    乱世之中,这些卑微渺小的民众,在各个势力眼中,不过是可以压榨侵欺的蝼蚁一般的存在。他们的愿望不过是活下去而已。然而这个世道,往往要将他们赖以生存的最后一点希望都压榨干净,使他们不声不响地渐渐倒毙在大道两旁的旷野之中,及至最后,沦为一具无人掩埋的枯骨。

    李延昭面对着如潮涌动的流民,顿感喉咙犹如被堵着一般。半天才发出一声沙哑酸涩的吼叫:“我等乃凉州军哨骑!冒昧请各位宗老里吏移步相谈!”

    本来麻木前行的流民队伍,不少人听闻李延昭的话以后,突然抬起头望向他,眼中现出一抹一闪而逝的光彩。然而那光彩不久之后便随之黯淡下去,那些流民又垂下头赶路,只是步伐变得渐渐轻快起来,再也不复方才一副颓然之色。

    李延昭与刘季武二人沿着流民队伍的边缘,向着队伍后方奔去,刘季武边纵马而行,边重复喊道:“我等乃是凉州军哨骑!冒昧请各位宗老里吏借步一叙!”

    起初,李延昭以及刘季武二人的举动,除了让流民群中的部分人抬头望他们一眼之外,并没有得到其他积极的回应。然而当刘季武不厌其烦地策马行在流民群边缘,重复喊着那句话。而且还时不时地小心避让,唯恐自己坐下马匹撞到行在边缘的老弱流民。终于渐渐地,开始有人行出队伍,在流民队伍边缘渐渐集中起来。

    李延昭看着那些集中起来的人群。大多是些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偶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这些人虽然贵为宗老里吏,然而此时看去,亦是衣衫残破,步履蹒跚,显然,在这逃难的路途上,他们这些“有身份”的人,也同一般流民类似,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见这些流民中的宗老里吏起来,缓缓向自己走来,李延昭下了马,而后牵马而行,迎着这一群在流民中尚有话事权的人群走去。队伍后方,还时不时有听从刘季武的召唤,继而向前赶来的宗老里吏。

    李延昭右手牵马,左手按刀,略带警惕,又饱含怜悯的目光望向眼前这三五十流民之中的小头领。这一众宗老里吏,此时皆是敬畏地望着李延昭。看着他们饱经沧桑,而此刻却是蓬头垢面的脸,以及一双双眼中敬畏、木然又带着些许希冀的目光,李延昭蓦地感到一阵心痛与沉重。

    “我乃凉州广武郡所属骑卒百人长,渡河来此哨骑。听闻尔等流落至此,特来护持大伙前往凉州。稍后,某便将此讯传于郡治府君调粮相济,解此间流民百姓衣食短缺之急。”

    听闻李延昭所言,这些宗老里吏的眼中木然之色渐渐散去,再望向李延昭的眼神中,已带上莫名敬仰的光彩。话音方落,眼前的宗老里吏们,已是哗啦啦跪下一大片。

    李延昭眼见这番景象,却是霎时有些傻眼,继而松开马缰,上前两步便欲扶起这些跪倒在地的流民头领们。

    “将军高义,小人便在此谢过。想来路途之中,盗匪乱军不绝,几将我等小民果腹之粮洗劫殆尽。如今我等正临缺衣少食之绝境,幸得将军率部护持相助,小民且代治下百姓,谢过将军大恩!”队伍中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颤声言道。他跪地低埋着头,两行浑浊的老泪已是从眼角溢出,滴落在地,摔成千百点水屑浸润在黄土之中。

    “谢将军大恩!”一众宗老里吏,此时俱是跪地叩首,纷纷言道。

    李延昭大步上前,连忙强搀起了前排几人,声音略有哽咽道:“诸位宗老里吏不必言谢。遥想半年之前,我亦是从雍州往凉州逃难,诸位心情,我亦感同身受。我广武郡府君仁德,必不忍见诸位衣食无着。还烦请诸位将治下人口数量予我报备,队伍之中,独自逃难者亦做好统计,方便府君调运粮草,助大伙渡过难关。”

    这些流民中的头人,听闻李延昭言之凿凿,提出的要求无非是让他们统计治下人口数量。于是连连应是,又反复对李延昭行礼过后,各自就准备回队伍中,待到休憩之地,便对治下民众人口做以统计。

    安抚了一番这些流民头领的情绪。李延昭方松了口气。正当他上马欲前去队伍后端,再行召集宗老里吏,商谈统计人口之事时,却见前方缓行的刘季武忽然滚鞍下马,而后义无反顾冲入流民队伍之中。

    有情况!李延昭第一反应便是策马向刘季武的方向冲去。一路飞驰而过,流民队伍中的人群纷纷惊疑不定地看向李延昭。

    刘季武此时已经愤怒地冲到流民队伍中,来到三五个壮汉面前。一旁的地上还坐着一位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小娘子,此时正满面泪痕,抱着倒在地上的一位老人,抽抽噎噎地哭着。

    “钟叔!你醒醒啊!钟叔!”小娘子声声呼唤着那老人。而老人却是神色涣散,口中不断涌出大股大股的血沫。经过他们身旁,衣衫褴褛的流民们,俱是绕道而行,仿佛唯恐自己沾染上此等祸事。

    “为何伤人!”刘季武愤怒地对着眼前那三五个壮汉怒吼道。那些壮汉起初稍有些不安。然而看到眼前这位军卒只不过一人,旋即便生出轻视之心,索性不理,便向前行去。走过那老者身旁时,其中一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还伸脚踢了倒地垂危的老者一下。

    刘季武见那几人不理自己,迎面向他走来还有一人刻意撞了他一下。然而刘季武形如铁塔,站在原地丝毫未动,反倒是撞他那人不由自主地趔趄了一下。

    刘季武也不废话,伸手便揪住撞他那人的头发,然后用力向地上一掼。那人已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而后便直直摔在地上,霎时间眼冒金星,七荤八素。

    刘季武未管那人,又前行两步到小娘子身前,沉声道:“那几人所为何事,小娘子不妨直言道来。某自当为小娘子做主!”

    那小娘子抱着垂危的老者,只是抬头怯怯地看了刘季武一言,抽噎着。过了几息的功夫才哽咽着道:“他们……他们抢了……抢了家父送我的……送我的手链……呜呜……”

    刘季武闻言,愤怒地回过头来怒视着那三五壮汉。然而听闻刘季武意欲出头,已是有一个壮汉转身,来到刘季武的身后。当刘季武威严的目光扫向他时,他手中突然亮出一把短刀,直向刘季武肋侧,没有铁甲护持之处捅去!

    刘季武眼见此人居然意欲袭击自己,心下也是微惊。然而长期的军伍操练,使得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钳住了对方探来的手腕,对方这一记刺击,擦着铁甲刺了过去,毫发无伤。

    此时,另几人也是纷纷来到他身侧。其中一人直奔苦主,就是那名小姑娘而去。另几人已是隐隐将刘季武围在了当中。刘季武哂然一笑,抓住对面壮汉握刀的手,便是用力一卷。那壮汉惨嚎间,手中短刀已是落地。

    刘季武看着半跪在地上抱着手惨嚎的那人,轻蔑地一脚将他的头踹到黄土之中,淡淡道:“滚!”

    一旁隐隐将刘季武包围的那几人,见状却是一愣,已不复方才那种傲然之色。此时俱是有些畏怯,未敢再上前。而刘季武却是理都不理他们,转身便向着先前奔苦主而去的那名壮汉冲去。

    然而那壮汉已是冲到了小娘子身边,左手揪住她的头发一提,小娘子吃痛不住,已是松开抱着老翁的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那壮汉右手刀锋一亮,便要向小娘子胸腹部捅去。

    刘季武眼见眼前这一幕景象,救援已是不及。正在一筹莫展之间,却忽然听闻“噗”的一声,那持刀欲行凶的壮汉背后,已是插上一支箭尾仍在摇摆的羽箭。

    “尔等再不停手,尽皆诛之!”李延昭此时正在十步开外,手中握着弓,厉声喝道。

    本来意欲出手袭击刘季武那三人,此时尽皆愣在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惊惶神色。刘季武趁机拔出腰间环首刀,上前一步便拎过那名欲袭苦主的壮汉,直拎得那人跪倒在他身前,他不由分说将环首刀架上那人脖颈,然后厉声对这些藏于流民之中的匪类吼道:“交出赃物!”

    这些人此时尽皆显现出欺软怕硬,色厉内荏的本色,皆是跪倒在地,口呼饶命。其中一人已是抖抖索索地从怀中取出一物,膝行近刘季武前,将那物奉上。

    刘季武定睛细看,那人沾满灰土,脏污不堪的手心,赫然竟是一只精雕细琢,红绳串连的黄金羊头手链!

第九十一章 安定流民() 
李延昭收起弓,下了马,向事发地点而来。他牵着马小心地绕过赶路的流民们,站到了这个小小的风暴中心。

    未及开口询问事情缘由,刘季武已是将手上那只红绳串连的羊头金珠递了过来。李延昭低头看到那只金珠,不由得感觉浑身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竟愣怔在原地出了神,半天也未发一语。

    刘季武见李延昭莫名地站在原地发起呆来。心中疑惑不解,忙上前用手指戳了戳李延昭胸前的铁甲。李延昭才反应过来,一把便将那只羊头金珠的手链抓到了手中,细细端详起来。

    刘季武眼见李延昭一把抓过那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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