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郎中入营()
第一波前出哨骑的骑卒返回了广武军大营之中。然而伴随回来的消息,却是喜忧参半。
骑卒百人长李延昭身负重伤,自那波哨骑归来之后,便被移至军医处,加以诊治。然而数日下来,仍然是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刘季武归营后,将那一摞手绘的洮水畔氐羌大营的概况图送至千人督案前。并对这些图纸进行了拼复。大营中每顶毡帐,每个望楼俱是在图纸上标注完全。杜杰望着刘季武拼复的巨大图纸默然不语。
图中所绘氐羌连营的概况已是一清二楚,杜杰粗粗数了一番。大营盘两个,各自约有万人上下,小营盘四个,合起来约莫三万人规模根据毡帐数量估计。如此一来,洮水畔的这些氐羌大营之中,大抵就有五万人的规模了。
如此一支大军囤在洮水畔,也难怪凉州上下会感到不安。虽然种种迹象表明陈安暂时没有吞并凉州之意,然而广武面对陇西河南地可能的进犯,无疑是首当其冲。广武郡上下将官,自然是无比紧张。
现今李延昭身负重伤,陷入昏迷,然而侦哨之事,却是一刻也不能懈怠。杜杰随后便令广武骑卒们,派出了第二支哨骑队伍。
第二支哨骑,由陈泉陈队率带领,依然是一什的骑卒,加上领队的陈队率,共十一人。在先一支队伍归来尚不足一天光景,便出动,以渡河侦哨了。
李延昭的病情也是牵动着麾下百余骑卒的心。眼见他久久不醒,窦通亦是通过蔺队率去得千人督处了半日假,而后去得广武郡城,将之前医治自己母亲的王郎中请到了广武军大营之中。
那王郎中本在郡城之中任职,推辞道不便前来。窦通无计可施之下只得与同行的两名骑卒动手将王郎中“请”到了马车上。不由得使王郎中忿忿之下,对广武军的这些骑卒更添不满。
上次就是这骑卒,还有个小将官。说府君重病喊自己前去诊治。结果到地方一看,自己竟被这俩兵油子摆了一道。本来就欲拂袖而去的,终究还是放不下病人的病情,于是诊治了一番。
谁料这次又是这样,自己言道公务缠身,无暇前去,这几个兵油子竟不由分说,硬是将自己塞进了马车车厢,然后便一甩鞭子扬长而去?
王郎中心有不甘地从车厢中探出头来,冲着骑马护翼在车厢一侧的骑卒大吼道:“停车!停车!放某下去!”
然而不管是一侧纵马而行的骑卒,还是赶车的车夫,却都是对他的这个请求充耳不闻。木制的车轮随着地面的凹凸不平而跌宕起伏着,发出吱吱呀呀地声音,驶过了城门,直向着广武军大营的方向驰去。
及至进了大营辕门,马车的速度才放缓下来。又行了不多会,在李延昭所居的帐外缓缓停下。
一俟马车停下,窦通就连忙丢下手中的马鞭,恭恭敬敬地来到车厢门前,等着王郎中下车。
然而过了半天,车厢内都是毫无动静,既不见王郎中下车,亦不见其有何吩咐自车厢内传来。窦通心有疑惑,然而心中也是清楚,方才不顾王郎中的反对,强行将人劫来,已是大大地得罪了王郎中。因此,窦通很自觉地在车厢一侧跪伏于地,此时倒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与窦通同行的刘季武与廖如龙两人,也是滚鞍下马,见得窦通模样,两人也是规规矩矩地跪在车厢一侧。营中往来士卒见得此番景象,俱是惊愕不已。
良久,车厢中终是传来王郎中的叹息:“唉,罢罢罢,你等且引我去看病人罢。”话音方落,王郎中已是掀开车帘,终归是走出了车厢,立于三名跪伏的骑卒面前。
刘季武闻言大喜,然而仍是俯身下拜:“郎中高义,小人铭感五内。贸然相请,实不得已乞见谅。”
王郎中闻言却是皱紧了眉头,一副活吞了蛤蟆的表情:“尔等老兵,行事甚是鲁莽无矩!便是稍有不允,便强挟我至此。军纪竟败至斯!”
他被这几个兵卒不由分说便弄来此地,自是深为不满。大大训斥了眼前诸人一通,心理倒稍微平衡一些。
刘季武闻言却也不恼,再拜道:“强挟郎中至此,亦非我等本意。郎中心下有怨,不妨使长鞭笞我等。我等心下,绝无怨望。然我等百人长身负重创,惟愿郎中妙手回春,我等自是感激不尽。”言罢对身旁窦通使了使眼色。窦通会意,便前去马车上取了马鞭,来到王郎中面前半跪于地,双手将马鞭奉上。
眼见得面前掳自己前来营中这几人态度甚是恭敬,王郎中心内怨气已是消散大半,伸手轻轻推了推窦通奉上马鞭的双手,却道:“不必了,此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今次全当尔等事急从权,日后万望切莫如此。”言罢对面前三人道:“尔等且起,带我入帐见伤患罢。”
窦通闻言,亦是大喜。忙收起马鞭,上前引着王郎中便向帐内走去。由于强挟郎中,入营匆忙,倒也是忘记带上郎中一应医具。刘季武又连忙起身去营中医官处拿取。
王郎中随窦通、廖如龙进得帐中。见了床榻之上平躺着,依然昏迷不醒的李延昭。遂上前望了一番,而后向身旁的窦通与廖如龙问起伤情。
窦通并未随李延昭同去侦哨,自是不知。廖如龙将李延昭负伤过程,以及伤后处理等等详细讲给王郎中。
王郎中闻言也是叹服不已。凭他多年行医的经验,这种外伤,处理稍晚,失血过多,能像李延昭一般挺到现今还未一命呜呼已属不易。然而即使是让他医治这等重伤患,他亦是没有十足把握。
王郎中轻轻拉过李延昭负伤的那只手,而后将裹伤的纱布一层一层揭开,小臂上被烫得焦黑的那一片,与高高鼓起的水泡和已经凝结成血痂的伤口,望之依然是触目惊心。
他查看了一番伤情,便缓缓将李延昭的右臂放回原处。而后走到一旁几案前,取过几案上的纸笔,便跪坐于榻上,奋笔疾书了起来。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王郎中将写好药方的那张纸交给窦通,叮嘱道:“速将此方拿给营中医官,依方调药,依方治伤。如此十日左右,伤愈与否,全凭造化。”
拿到药方的窦通心中本是一喜,然而闻得王郎中其后所言,心里却又是一沉,略有惊慌,问道:“郎中却是也无保全之法?”
王郎中起身,却是叹道:“病患失血过多,气血两虚。王某纵然有心,也是无力回天哪。只得开些温补药方。日后伤情如何,我等尽人事,听天命。是吉是凶,且看伤者造化罢。”
一席不容乐观的话,说得帐中众人心中都是一片愁云惨雾。见王郎中起身,窦通还是上前引路,言道恭送郎中回府。顺手将药方交给廖如龙其速去营中医官处配药,自己便赶车送王郎中回府。廖如龙拿过药方,依令而去。
王郎中倒也没有推辞,出帐之后便上了马车。窦通坐到车辕上正待挥鞭之时,却看到刘季武提着一个箱子慌慌张张地跑来。
窦通见状,起身下车叮嘱了刘季武几句,而后复上车辕,一挥马鞭,马车已是晃晃悠悠地行进起来,直向大营外行去。
第八十章 大病初愈()
随后几日,轮流看护李延昭的众人,皆是按照王郎中所嘱咐之法,尽心竭力地照顾着仍然昏睡不醒的李延昭。
好在李延昭尚算命硬,伤口在王郎中所开具的妙方医治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愈合着。本来偏高的体温,也在众人精心照顾下逐渐回落到正常水准。
然而三日已过,第二批渡河侦哨的骑卒却是迟迟没有回来。这一消息传到广武军千人督的案头,令得这位老将不由得深感不安。
反复权衡之下,杜杰还是下令,派出了第三批侦哨。第三批侦哨由骑卒所部蔺队率带领,又是一什骑卒随行。进行对陈安所部的监视与哨探侦察之责。
由于第二批侦哨的骑卒至今未归,内心感到一种强烈不安的千人督杜杰,遂令射声营都尉孙建雄,领两卒人马,即二百人离营前出,进至黄河北岸,扎下临时营寨,以为哨骑接应。
就在第二批哨骑离营的次日,已经昏迷许久的李延昭,终于是醒了。
醒过来之后,他的第一感觉便是腹内空空。毕竟昏迷了这许多天,几乎可以说除了灌药,便是粒米未进。如此情况,也由不得他不觉得饥饿。李延昭小心地坐起身,然而动作太大,还是牵动了右臂上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不由得一阵龇牙咧嘴,痛苦不已。
此时留在帐中照拂他的,正是曹建。也许是伤得比较轻,曹建近些日子,伤势已是基本痊愈。见得李延昭醒来,亦是连忙坐起身,不料困意袭来,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李延昭见状,心知这些部下在他昏迷期间,定然是轮流寸步不离地看护着他,不由得心下泛起一阵暖意。正要出言宽慰曹建两句,便喊他去休息时,肚皮却适时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一阵。
李延昭抬头望向曹建,神情不由得有些尴尬。曹建见状却是哈哈一笑,道是李延昭饿了,便去一旁几案上拿过碗筷,便要去伙房给李延昭找些吃食。
一刻钟过后,曹建端着一碗稀粥,怀中还揣着两个馒头,便回到帐中。李延昭坐起身,见得吃食来了,不由得两眼直放精光。看得曹建兀自一阵唏嘘。
曹建搬过一张空置的凭几,放在李延昭床前。李延昭端起凭几上的那碗稀粥便大喝了一口,喝下去方觉烫嘴,不住地吸溜着。以冷却一番被稀粥烫到的口腔。
接受了一口被烫到的教训,李延昭随后开始细嚼慢咽起来。曹建拿来的两个馒头,他只是掰了一小块慢慢地吃下肚去,而后便专心开始喝起粥来。
将粥喝完,馒头也放在一边不再动口。看到曹建一脸疑惑不解。李延昭笑着解释道:“久未进食,腹中空空,这第一顿只宜吃些流食。若是吃多了,反倒增加肠胃负担,于己无益。”
曹建听过,暗暗将李延昭这些话记在心中。自去凭几上收拾碗筷,李延昭静坐片刻,忽然问道:“归营之后,已历几日?”
曹建听闻李延昭发问,亦是停下了手中收拾碗筷的动作:“归营至今,方第四日。”
“四日……”李延昭低下头沉吟一番,而后发问:“我等侦哨,可有结果?后继侦哨,可有回报?”
“我等上次侦哨结果,已由刘什长将氐羌连营概略成图,并呈于千人督案前。后继侦哨由陈队率所领,至今仍未回复。方才不久,千人督乃令蔺队率领十人再次渡河侦骑。”
李延昭闻言,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陈泉此人虽遇事缺乏变通,然而亦绝非是那等过时不报之人。今日已进第四日,即便他偶遇敌情,无法撤回,总不至于连一个报信之人都不派。
然而如今自己身体条件,又不允事事亲为。既然陈泉未曾遣人回报,千人督继而派遣蔺超哨探,当候蔺超回报为宜。
刚刚进食完毕的李延昭,又感到一阵困意袭来,于是对曹建挥挥手,曹建便收拾了碗筷退下。困意袭来的李延昭,便又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次日上午,黄河北岸。
孙建雄领着二百余士卒正候在临时搭建的营寨中。说是营寨,不过是从旁伐来一些小树立了一层低矮营栅,以为栖身。便连望楼都不曾设立一个。只是轮流派遣军卒爬上左近一颗大叔枝冠之上,瞭望南岸,以为望楼之用。
此时已近正午,帐外日照正是猛烈。虽是正月时节,然而日光已觉刺眼不已。因此,除过值守士卒之外,也甚少有人愿意没事往帐外跑。这两百来人暂居的军帐,此时倒显得一片宁静。
昨日来此,修筑完营栅之后,倒也有营中士卒耐不住寂寞,悄然在帐中丢骰子樗蒲戏。此时年关未出,士卒还是玩心大起。孙建雄见之,严厉斥责了一番这些士卒,并没收赌具以示处罚。
士卒们虽然略有不满,然而倒也没什么激烈的表示。毕竟如今非常时期,自己这些人还要担负着接应渡河侦骑的任务。于是在孙建雄的一番斥责之后,众士卒倒也是收敛不少。
于是此时,一干士卒皆是百无聊赖地待在营中。一时又没有什么军情,无聊之下只得在帐中说闲话以解闷。
正在各帐之中士卒们聊得开心之时,营地一侧那棵被临时用作望楼的大树树冠处,却突兀地传来哨兵示警的竹哨声。凄厉的哨声一次次鸣响,使得此时仍在营地中不知所谓的士卒们,纷纷警觉了起来。
孙建雄已是拔剑在手,冲出帐来,循着树上值守的军士手势望去,便见河对岸大约两百步开外的距离上,正有两骑死命向着河滩飞驰而来。
孙建雄心中一紧。观那两骑服色,俨然就是广武军属下的骑卒。此时他只隐隐看到两人伏于马背,飞驰而来。也不知两人是否身上负伤。
“集——合!”随着孙建雄的这声喝令,各帐之中的士卒们纷纷披挂整齐,手持弓弩,动作敏捷地跑出帐来,在孙建雄面前的空地之上集合整齐。
孙建雄对着河对岸遥遥一指:“那边回奔的两名骑卒,观服色,便是我广武军下袍泽。我等职责,便是接应他们。诸军听我将令!”
随着孙建雄的命令,手下的士卒亦是肃立起来。个个眼神严肃,只是望向河对岸的时候,眼神中现出那么一抹急切。
“田浚泉带百人,往上游走几十步。伍森带百人,往下游走几十步。某自带营属渡河接应!”令出如山,诸将皆抱拳领命。
此地正好是一个河湾处,孙建雄令两名百人长分别往上下游去几十步,乃是将兵力交错布置,两个百人队在河湾拐角两边齐射,可以对那两名骑卒身后可能出现的追兵进行一次覆盖式打击。
孙建雄早已带上几名随身护卫,搭乘上自己兵将操桨的一条船,直向对岸驶去。
船驶到河心,孙建雄已是能够看清对岸那两名骑卒的面容。只见其中一人背上还插着一支长长的箭尾,此刻正趴伏在马背上,在身侧同伴相扶之下才不至于坠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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