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依言向前,李延昭透过树干的间隙向前望去,果然透过对面山上植被的空隙,三三两两的官兵到处都是。山脚下还有几十人,居中一人貂皮裘帽,俨然胡人模样。
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此间官兵大肆搜山,定是有欲除之后快的心腹之患,别的姑且无碍,只是他们在此间逗留,队伍便无法前进。现在的境况,并不能允许他们多做耽搁。李延昭见状不由得内心焦急起来,他情知即使官兵搜完此山,若未遂愿,之后定然也会在道路之上多置关卡。自己这一行人之后的境况会愈发艰难。
李延昭内心犹自想着对策,沉吟了片刻,对刘季文道:“你可先回去向令尊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我再观察片刻,瞧瞧这些官兵下一步的情况再做定夺。”
刘季文想了想,便抱拳对李延昭一揖:“那某便向家父回报情况,公子多加小心。”又转头嘱咐弟弟刘季武:“小武,你就负责保护好公子,万莫出了差池。”
“大哥放心好了。”刘季武郑重其事。一旁的李延昭却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
看着刘季文冲着来时的路疾奔而去,李延昭神色凝重地回头望向对面山头。官兵的搜山仍在,不多时,山上下来一个兵丁,疾奔至山脚下貂皮裘帽似是胡人头目马前,抱拳单膝一跪,说了些什么。那头目听后勃然大怒,一马鞭便抽到那军士的头上,厉声呵斥着什么。兵丁却连揉一下痛处都不敢,又抱拳转身冲山上疾奔而去。
李延昭一边观察一边想着带领队伍脱身的计策之间,却忽然听到身后十几米的灌木丛中忽然一阵响动。他瞬间警觉起来,低声冲着声响处喝问道:“什么人?”
刘季武及带路的青壮二人听闻李延昭的喝问,亦警觉地望向声响处。然而过了半晌,却再无动静。
“或是林中小兽吧。”带路的青壮惊疑不定道。
李延昭内心却泛起一阵不安,他半蹲着身子,缓步向那从灌木走去。待得他将要走到那灌木之前时,灌木后突然有一人暴起身形,直冲李延昭猛扑而来。李延昭一愣,那人手中紧握着一把牛角尖刀的寒芒却在他的眼中逐渐放大。
电光火石间,刘季武和探路的青壮根本来不及反应。而李延昭前世在行伍中练就的本能发挥了作用。他探出左手抓住了来人握着刀的右手,右手顺势一搂,夹住来人的脖颈往地下一摔,随后自己两腿一齐往左侧一伸,已侧坐于地。左手顺手将来人握刀的右手向上一提,然后猛地向下一按。以腿为支点支住来人的肘关节,瞬时将他的右臂生生按成一个反弓形。
来人吃痛下,右手的刀已掉落,压抑着惨嚎了一声。灌木丛中遂又钻出一个人影,挥舞着一根木棍就冲着李延昭的头部挥去。
躲闪已经来不及。李延昭匆忙之间,松开刚才那人,左手紧握成拳,大臂迅速抬起护住头部。那棍棒已经带着风声呼啸而至,挥舞这棍棒的人力量奇大,一击击在李延昭的左臂上,咔嚓一声,棍棒竟从击打点整个断成了两截。
那人见棍棒都断了,不由得一愣神。李延昭强忍住手臂的吃痛,瞅准时机右拳一拳挥出,正击打在那人肋骨下三角区,太阳反射神经丛处。
那人闷哼一声,连退几步,而后便双膝一软,捂着肚皮趴到地上,随即大吐特吐起来。先前那人亦紧抱着手臂犹自在地上翻滚着呼痛。李延昭上前一步,从地上捡起那把牛角尖刀,右膝一跪便用刀刃抵住先前持刀人的脖颈:“说,尔等何人?”
第四章 曹氏兄弟()
用刀抵住喉咙,令方才那人面有惊色。然而他们二人先后分别偷袭出手,却都不曾是面前年轻人手下的一合之将。现在细细想来,他觉得自己二人委实不冤。
此时手肘处的痛感依旧,他面上的汗水涔涔而下。脸上却现出灰败之色,他捂着手肘,强忍痛楚,深吸了几口气。而后看着李延昭,缓缓道:“尔等可是胡人探子?我等便是胡人欲捉拿的要犯,你尽管拿我二人去请赏好了。”语毕双目一闭,径自侧过头去,竟不再看李延昭一眼。
李延昭心下恍然,原来这两人竟是拿他当做了胡人的狗腿子,故而出手相袭。想通此节后,不由问道:“你二人犯了何事,令胡人动用如此大阵仗拿你二人?”
“我等杀了逼税的胡人狗官,因而被追缉捉拿。”那人心道自己已断无生理,竟也毫不相瞒。
李延昭听后,结合前后情形,觉得此非虚言。心道此二人不甘被压榨奴役,而奋起反抗,杀官造反。端得是一条好汉。
他扶那人坐起身来,对他道:“某现在便要医好阁下这条胳膊,还请忍耐一点。”语毕抬起左手抓住那人右手腕,右手看准了他被自己折的略有内弯的肘弯处。忽然发力往外侧猛一推。这一推却也牵动了他自己之前被打那一棍子的伤处,不由得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那人方才受伤的肘部被这么猛力一推,竟也是痛到惨呼了数声。片刻后感觉痛感褪去一些,稍微一活动,手肘灵活度竟是已恢复如初。只是那种痛感仍然令人难以忍受。
刘季武与之前探路的那青壮皆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确认此二人并非对他们执有敌意的匪类,却也是心神稍定。只是一概对李延昭的身手佩服不已。
李延昭又走到趴着依然干呕不止的那人身旁,将他翻过身来,对他道:“我方才那一下虽然疼痛难忍,然而并不致命。你歇息一会便好。”言罢又转头对拿刀那个人拱手为礼,问道:“还未请教阁下二人姓名?”
那人脸色略显苍白地回礼:“我等乃是兄弟二人。我为长兄,姓曹,单名一个建字。那位是吾弟,名参。”顿了顿,犹犹豫豫地看着李延昭片刻,他终于下定决心一样对着李延昭道:“在下及兄弟一起带着家人亲属逃脱官兵追捕,他们此刻还在山后藏着,阁下能否准我兄弟二人返回,带得家人们逃难去。他日若遇,必重谢阁下此时高抬贵手之恩。”
李延昭心知,此人此时这么说,已是将家小的命都交在了他手上,他们的来历之类的,想必不会作假。于是拱拱手:“我等亦是在逃难,兄台若是不弃,不妨一路同行何如?”
曹建听闻,登时大喜:“自无不可。”
“我等正是因为前方有官兵搜山,故难以通过,遂到此处观察官兵行止,想法通过此地。”李延昭道。
曹建听闻,不由得神情略微有些尴尬。正是自己引来的官府追缉,官兵搜山,才使得这些人亦是被困此处。不由有些歉然。沉默了半晌,他看向李延昭:“兄台家眷有多少人?若是人不太多,某知道有一条山路,可绕过对面山上官兵的视线范围。”他见李延昭言语举止和蔼,称呼遂也从阁下变兄台。
李延昭听闻,不由得苦笑一声,对曹建道:“我等一起逃难的,可能有两百多人吧。”
曹建大惊,后又沉默下来。李延昭见他不再说话,心中便已道他定然是觉得为难。遂淡淡道:“兄台若是觉得不便,便自去带领家人逃难吧。只是官兵此刻搜山未果,前路之上定然会多设关卡,兄台自己多加小心。”
曹建却苦笑道:“并非是兄台所想。某只是觉得,若有那么多人的话,恐怕今日事难免得等到入夜,搜山的官兵散去,我等才能赶路了。”
李延昭微微颔首,这曹建却也并非一个莽夫,所思所想竟和自己不谋而合。
“不若这样吧,李兄不妨先带我等同去队伍歇脚的地方,再做计议。李兄意下如何?”
李延昭闻言点点头:“如此甚好。”便吩咐探路青壮留在此地监视对面的官军,自与刘季武搀扶着曹氏兄弟二人缓缓下山。曹建自在前指路,四人迤逦而下,在山脚,曹参力有不逮,便歇息了片刻。之后沿着曹建指的路行了约一里半的样子,林子边果然歇了老人及妇孺七八个。却是曹氏兄弟的父母,曹建的娘子,小儿,及弟妹若干人。曹建自上前一一介绍过,谈起了方才的相遇,只是略过打斗一节未谈。
那曹参挨了李延昭的那一拳可不轻,又是击打在神经丛这种敏感的部位,李延昭觉得必然难忍。然而此刻的曹参却是神态如常,全然看不出方才遭受过如此重击。
曹氏兄弟二人也倒是孝顺。李延昭心里暗想。口中却是对曹家老者极尽恭敬,说道了刘仲康带着一里乡邻亦在逃难,因为官兵对曹氏兄弟的搜捕而不得不停驻不前。老头闻言不住表示歉意,李延昭却道无妨,顺便提出让曹氏一家过去一起同行。老头闻之,喜不自胜,连口应允。
李延昭便引着这一行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虽然两边人直线距离不过三里的样子,然而刘仲康带领的乡邻在山的另一边。李延昭见曹家拖家带口,又多是老弱妇孺,便放弃了翻山之想,沿着山脚下的路老老实实地往回走去。
待得众人绕了一个大弯回到出发之处时,已近傍晚时分。李延昭自向刘仲康讲明了曹氏一家的来历,言道曹氏兄弟知晓道路,可带众人走出此地。刘仲康不由得喜不自胜。自与曹家的长者攀谈起来。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前方留在山上监视官军动向的青壮已经返回。告知众人道官兵已经撤离。李延昭不由得精神一振,随即便去找刘仲康。建议赶路。
之前众人休息的时候已经吃过了一些干粮,刘仲康又召集了大伙,众人便有条不紊地前行而去。
第五章 百里秦川()
在后世的时候,李延昭曾经从卫星地图上看过现今他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这是一片龙兴之地。它孕育了中华文明,并先后成十三个朝代的都城。它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正因此,从上古一直到后世的几千年间,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所遭受的苦难、战乱和兵祸不知凡几。
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篇选入了后世语文课本的是一首元曲。这一个下阙形象地描述了千年之间,这片土地上的风起云涌。然而在兴盛,衰亡的背后,受苦受难的却总是那些平凡普通而又卑微的百姓。
西都长安,此名起源于汉高祖刘邦,取“长治久安”之意。然而她却从未真正地长安过。
渭河流域冲积而成的关中平原,正是一片广袤而富庶的土地。东可据潼关以拒中原,南有秦岭天险,西有宝鸡峡进可攻退可守,北界萧关可拒河西。是一片类似于纺锤形的冲积平原在群山的环抱之中。
据有此地,退可自保,进可逐鹿中原成就霸业。故而千年之间,屡遭兵祸。李延昭现今所处的时代,更是历史上最乱的一个时期。五胡十六国,百多年战乱不休,百里秦川又将几度易手,百姓又将横遭多少大难!
李延昭静静收回思绪。前进的线路早已拟定好,便是一路沿陈仓,略阳郡,天水郡,到达陇西郡,再折向西北,过了金城郡,再走不远便是凉州地界了。
虽然李延昭深知计划赶不上变化,然而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曹家兄弟带着自己家人加入队伍,李延昭将几位老人妇孺安排坐上牛车,免去徒步赶路的辛苦。曹氏兄弟的感佩自不必言。他二人就是自小在这里长大,对附近的道路地形等自是轻车熟路。兄弟二人中,一人带着青壮先行引路,一人跟随大队前进,待得队伍休息时,兄弟二人再互换。倒也算是安排得当。
因为害怕引来官兵,所以刘仲康与李延昭商讨过后决定队伍行进中尽量少生火,饮食方面只好以干粮为主了。天天吃着野菜糠面窝头,李延昭感觉自己身上都掉了不少膘。然而他唯一担心的就是条件恶劣,加上饮食粗陋,难免会使得体弱众人患病。在逃难途中病倒的话,必然是凶多吉少的情形。李延昭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自己前世在行伍中学的那点救护也只能治一治外伤,离了后世那些西药和中成药,他连最简单的伤寒感冒都会束手无策。
李延昭听刘仲康说过,队中倒是有两户人家粗通医术。然而出来的路上过于匆忙,竟未顾及准备药材之类。李延昭言道如遇城镇,可采买一些,以防路途之上有人害恙。刘仲康连声称是。
又走了四五天的样子,便了陈仓地界。这便是汉高祖刘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陈仓。此地南面秦岭,北有渭水流经。乃是关中扼入川蜀的要地。往西南而去不过十几里便是散关。古兵家尝言道,北不得散关,无以图汉中、巴蜀;南不得散关,无以图关中。故而千百年来,此处遭兵祸不知凡几。太平年景既少,亦是弥足珍贵。
此刻展现在李延昭面前的,就是一副赤地千里的景象。
路旁肥沃的土地无人耕种,本来此时正是秋播的季节,然而田里的野草已经长得及膝深。偶尔见几具尸骸压倒一片野草倒伏在田里,见之触目惊心。
众人见得此情此景,均是不忍卒睹。刘仲康叹道:“山河破碎,祸及黎民。真是可哀可叹。大郎二郎,你俩带几个青壮去把他们埋了吧,死者为大,终归还是得入土为安啊。”
二人齐声唱了个诺,遂去队伍中找寻了几名青壮,又去牛车上拿了几根锹镐,便自去田间刨土挖坑。李延昭对刘仲康道:“老丈,此时日头渐西,我等不妨在附近找个歇脚处,权且暂作休息,待得他们安葬了田间的尸骸,我等再做计议。”
刘仲康连称善,李延昭道,此处既有田地,附近便自然有村落,我等慢慢往前走走,寻得村落便入内歇歇脚吧。
果然沿着渭水向前走了不到三里的样子,一个村庄的轮廓已显现在众人眼前。李延昭同刘仲康一齐入内,却是想找当地里吏,道声叨扰,顺便了解了解路途状况。
哪知二人走进,村落中却是异常地安静。连鸡鸣狗吠之声尚且不得闻之。李延昭心中惊疑,便自走到村口一户人家门前扣了扣门。
无人应答。连呼几声,仍然是一如既往地安静。李延昭推了推,门却应声而开。他走进去,见得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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