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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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辞-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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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平定叛乱() 
此时的长宁县城下,围城的数千贼军竟显得有些寂静。

    城楼之上赵书吏方才喊的话已经迅速地口耳相传,传遍了这支乱军的每一个角落。方才那名跑去城楼下,意欲与自己母亲团圆好好说两句话的贼军士卒的结局,他们都已是看到。许多人心悸之余,再看向他们首领秃发复孤的眼神,已不复往日的顺从与恭敬,而是渐渐变得不忿与冰冷。

    推己及人,他们从城楼下中箭而死的那名年轻士卒身上,看到了他们自己不久后可能的结局。然而虽然不忿,却没人再敢异动。

    秃发复孤对这种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顺从感到非常满意。他没有想到这表面之下是怎样的暗流涌动。他也不会去想。在他的意识里,他掌控着这个部族,这部族几近于是他一个人的私人财产。部族中的人,在他眼里都是他可以驱使奴役的对象。这些低下的人,怎么敢违背他,怎么敢违背秃发部族中至高无上的可汗?

    他驱使着自己手下的族人赶制攻城云梯。那些族人不情不愿地动作着,还不时地回头望向城楼,望向站在那里的,自己的亲人。

    秃发复孤眼见得自己手下那些贱民们都磨磨蹭蹭心焉地。心中已是惊怒交加。他拿起鞭子便走过去,在身旁一堆人惊愕的目光中,对着那些他的族人疯狂地挥舞着鞭子。

    有位年迈的族人一边缓缓用斧子劈砍面前的木材,一边时不时回头往城楼上望一眼。城楼之上,站着他的女儿。他看一看,便回头抹一把脸上浑浊的老泪,然后举起斧头,一下,一下地劈着眼前的木材。

    年迈的他在如今这个注定荒芜的年景下,听信了秃发复孤对他们这些族人的鼓吹和许诺。误以为跟着他出来抢几把,自己的部族和亲眷就能得到足够他们过冬以及御寒的食物和物资。他们不知道他们的行为是怎样严重的后果,也不知道这个严重后果带来的罪名将会受到怎样的处置。他们中间很多人只是走投无路之下,跟着他们的部族首领,意图让自己的亲眷族人能够度过眼下这个必然难以度过的冬天,使他们不必挨饿受冻罢了。

    此时这个年迈的老者一边劈着木材,一边抹着泪。他心里只是感到,出来这么久了,他是真的很想很想自己的女儿、自己的妻子了。

    他又一次回头望了望城楼。然后用手背抹着泪。秋天的气温已经有些阴寒。他脸上手上的泪水,却泛着更深邃的寒气。这寒气直逼到他的心里去。

    正抹泪见,他忽然觉得背后一道破空声而来。他年轻时候虽然也是部族之中英勇的战士和猎手,然而此时年迈,他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听到了背后直奔他来的破空声,他本人却已是无力闪避。

    后背破空而来的鞭子猛地击中了他。他脚步一个踉跄。随后用手中的斧子拄着地,才勉强没有一头栽倒在地上。他正待直起身来,背后却又是一道破空而来之声。鞭子又一次抽打在他的后背上。一次又一次,他那有些老迈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他侧过头,目光却正迎上秃发复孤那张布满疯狂的脸。

    秃发复孤疯狂地咒骂着,一下又一下挥动着自己手中的鞭子向那位年迈的族人身上抽去,抽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他自己都感到累了。他才收手离去。

    那年迈族人身边的众人见他被打得奄奄一息,连忙上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却已是气若游丝。众人惊愕之下议论纷纷。往日里他们沉稳威严的部族首领,却在此时对一个年迈的族人下得如此狠手,众人惊愕之余却更加不忿。

    秃发复孤听到背后叽叽喳喳地议论声,愤怒地回头。他就是想通过这种手段来杀一儆百,以使得这些部下屈从于他的淫威。在他看来,他已是没有退路。连城楼上自己家眷的安危他都顾不得了。现今唯有攻下眼前这座低矮破败,一鼓可下的长宁县城,自己以及手下这数千部众才有那么一线生机。

    秃发复孤愤怒地回头,看到的却是一片同样愤怒的眼神。那些往日里对他温顺服从的部众,此刻却都不闪不避,同样愤怒地望着他。看着四周密密麻麻渐渐聚拢来的部众,秃发复孤忽然之间感到一股深刺骨髓的寒意。

    城楼之外一箭之地的贼军军阵中,部族首领与一票族人含恨对视,这场面透着说不出的诡异。部族首领看着围拢而来面色不善的族人,丝丝凉意从尾骨一直逆行而上传到天灵盖去。

    秃发复孤色厉内荏地大声喝问着众人是不是想造反,想将他取而代之?沉默地围拢而来的人群却没有的回答。众多昔日里温顺服从的部下,此时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沉默地缓缓走来,一步一步地将他围拢在中心。爆发,渐渐在沉默之中酝酿。只待一个合适的契机,不满的种子,便会成长为愤怒的参天大树。

    秃发复孤终于忍受不了此时压抑的气氛,和温顺的部下们都愤恨地逼向他的心理落差。色厉内荏的喝令和吼叫没有收到成效,秃发复孤的心防渐渐地跌破底线。心防跌破底线,他便失去了理智。

    失去理智的秃发复孤,不再无谓地喊叫。他噌地一声拔刀在手。此时的他双目通红,脖颈上青筋暴起,一滴一滴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流到他的眉尖,然后在那里成一条小溪,再沿着他的侧脸直直而下,流进他的衣领中。

    他那些愤怒的部下看到他状若疯癫地拔出了刀。大部分人眼中闪过一丝犹疑和畏惧。他们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毕竟虎老余威在,即使眼前的部族首领秃发复孤此刻众叛亲离,看起来不堪一击。然而当了许多年的部族首领,又岂能没有那一点点积威仍在呢?

    然而依然有一小部分人,向着秃发复孤踏出了危险的一步。眼见得仍然有人步步逼来。秃发复孤的心防已经彻底崩溃,他握刀的手青筋暴起,脸上的冷汗更是涔涔而下,他毫无预兆地挥手出刀,手中的弯刀直直地劈开了身旁一个部众的脑袋。那部众惊愕的神情凝固在了脸上,随后,他的天灵盖从他留在身体上的半个脑袋上缓缓滑下来,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响。他轰然倒地,颅腔内的红白之物洒了一地,喷溅在周围人的身上,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随即在这狭小的空间之内弥漫开来,使人闻之欲呕。

    步步紧逼的众人见得此景,不由得心生畏惧地退开一步。不过须臾之后,看着倒在地上的同泽尸身,他们却俱是热血上涌。只是那一瞬间,他们从愤怒的狮子变成了温顺的绵羊,然而看到倒下的同泽尸首,他们又从温顺的绵羊变成了嗜血的狼。

    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同泽尸首,他们短暂地清醒了片刻,随即变得更加疯狂,他们纷纷抽出自己的刀,不再缓缓逼近那个众叛亲离的部族首领,而是纷纷举着刀,一拥而上,将手中的刀奋力向他的身上劈去!

    李延昭站在城楼之上,将一箭地外的这一骚动的场面尽收眼底。见得此景,他兴奋地对身旁的任县令抱拳下拜:“托明府洪福,叛乱可定矣!”

    任县令惊讶地望着那骚乱场面片刻,随即连忙扶起身侧的李延昭。声音略带颤抖道:“李什长,不,李壮士请起,不必多礼,若不是壮士屡出奇谋,庙算无遗,此时是何种局面尚难定论。本官且代长宁县城的万千百姓,感谢壮士慷慨赴援的大义之举!”言罢向李延昭深施一礼。李延昭连忙扶住任县令,口中连道不敢。

    一箭地外贼军阵中的骚乱,只持续了小小的一会便告平息。不久之后,几名贼军便弃了兵器,提着贼酋秃发复孤的首级,高举着手,示意自己手中没有兵器。缓步走到长宁城下。

    城楼之上被捆着的秃发复孤的几名家眷,看到城下一人手中提着的首级,俱是恸哭起来。两名妇人直哭到昏死过去。秃发复孤的两个儿子也哭得不能自已。城楼之上一干贼军女眷闻得这悲切的哭声,亦都是暗自垂泪。虽然贼酋秃发复孤一意孤行,举兵造反,然而此刻闻得这声声嚎哭,才依稀让众人忆起,这位作恶多端,将他们的亲人带上战场,屡番置于险地的贼酋,却也是一个平凡的丈夫与父亲。

    任县令见得有人提着秃发复孤首级前来请降,亦是下令打开城门。那几人进得城来,见了任县令,却也只是微微躬身为礼,随即将秃发复孤的首级掷于地上,便疾步向城楼之上奔去。在任县令的眼神示意下,城楼口的士卒便也没有多加阻拦。那几人上得城楼,找到自己的家眷,便即抱在一起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与秃发复孤的家属不同,他们的呜咽,是劫后余生重逢之时喜悦的泪水。

    李延昭见状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

    在任县令的指示下,秃发复孤的人头被挂在城门口示众。家眷也被送到县衙的大牢之中严密看押。连守牢的士卒都换成了李延昭的属下。曹建刘季武看内牢,牛二壮、秦大勇、韩文灿、王强、丁越、廖如龙、崔阳、张兴八人分别把守外牢与牢门。可谓密不透风。

    值得一提的是,秃发复孤的家眷之中,有一位女子看到他的人头,在城墙上哭了许久,然后一头撞在城楼的立柱上,死了。

    另有一名女子,哭晕在城墙之上,然后被押到牢中,在牢中撞墙而死。听闻这些消息,不由得引得李延昭亦是一阵唏嘘不已。

第三十八章 尘埃落定() 
建兴九年八月十九日,夜。

    长宁县城的城头之上,挂着叛乱首恶秃发复孤的首级。城外叛军大部,业已平静下来。任由长宁县派出三百余士卒,将他们的武器如数收缴。此刻这六千余叛军,放下武器之后为自己扎好了营寨。营盘方圆近两里。其中燃烧着几十堆大大小小的篝火。交出武器之后的叛军,便三五成群,十人结伙,懒洋洋地坐在这些篝火旁边。这几日的奔波,使得他们也是身心俱疲。此刻一切尘埃落定。叛乱首恶秃发复孤已死。前去长宁县城之中谈判的几名代表回来之后也告诉众人道,长宁县令信守承诺,答应不再追究众人从贼之罪,并且交出兵器之后,允许他们暂时驻扎在县城外。并允诺,在合理地安置众人之前,将会想办法供给粮食,并尽快上报姑臧,出台对众人的安置措施。

    众人坐在篝火旁休息着,没过多久,果然见长宁县城的城门打开,一辆辆推车从城中列队驶出,直向营地而来。众人长久以来的疲累,紧张,俱是在看到这些运粮的推车之后烟消云散。众人开始有说有笑。营地之中渐渐开始恢复生气。

    赵书吏带着县兵,将县令紧急调用县仓之中的一百石粮食运抵城外乱军搭建的临时营寨。那些乱军此时已平静下来,见长宁县城还为他们运来了果腹的粮食,皆是感激不已。赵书吏用胡语对围过来的众乱军讲了一通大义,并言道:“县君仁义,不计较诸位从贼的过失,只是希望诸位得以果腹,今后不管去哪里,都能够本分做事养活家人,切莫一念之差,再行不法之事。”

    众乱军感激之下连连称是。赵书吏将粮食交割给乱军,并指定其中一名年长的小部族首领暂时代管乱军一应诸事务。约束属下,不得到处走动云云。那首领连连应承。并保证只要自己在此,这些乱军定然安分守己。赵书吏闻言很是满意,便带领众兵卒推着推车返回城中。

    一百石粮食其实并不算多,大约只够供给城外那六千余乱军士卒吃上两顿。这却是李延昭的主意。虽然收缴了乱军士卒手中的兵器,然而在局势大定之前,李延昭认为依然要防范这些乱军士卒可能出现的变故,于是便建议任县令将拨给乱军的粮食分次发放,一次只发放供他们吃两三顿的粮食。这样无疑相当于是捏住了他们的命门。使得他们不得不就范,安分守己地待在营地中。

    任县令对李延昭这种谨慎的建议深以为然,便下令将县仓中的粮食分批分次下拨。手下官吏便遵令照办。

    李延昭随即想起一事来,他走下城楼,自去县衙大牢之中,牢门口崔阳和韩文灿两人正在值守,见得李延昭来,连忙迎上来,李延昭同两人交谈了几句,叮嘱两人道,务必得加强警惕。贼酋秃发复孤的家眷在牢中一日,便得一日小心行事。两人听闻李延昭的叮嘱,都是郑重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加强警惕,谨慎行事。

    李延昭进得牢门来,却见得牛二壮正趴在牢头值守的那张桌子上,睡得正是香甜。丁越、廖如龙、秦大勇、张兴、王强几人各自寻了板凳,在一旁坐成一排。见得李延昭进来,众人马上起身。秦大勇还上前到牢头桌前推了推睡的正香的牛二壮。

    牛二壮被秦大勇推了几下,不情不愿地哼哼了几声。然后扭过头又睡了起来。

    秦大勇见状惶急不已,连忙上去重重推了牛二壮几下,连道:“醒醒,醒醒!二牛!李什长来了!”

    牛二壮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声。随后猛地从桌前弹起:“啥?李什长?”

    他一起身便看到旁边的李延昭笑吟吟地看着他。他顿时有点慌神,连道:“李什长来了,李什长……”

    李延昭却笑了笑,并无责怪之意,对牢中自己的众部下道:“大家这些日子奔波平叛,都很辛苦,我也知道。不过如今我等干系重大大家坚持一下。好歹奔波日子就这几天了。过不多久大家便可以返回广武,与亲人团聚了。”

    众人闻言都是大喜。纷纷道不累不累。李延昭笑言道:“不累是哄鬼的!累肯定是累,我也累。不过责任重大,大伙还是轮班好了。两三人打盹,其余人值守,过一段时间换一下,只是须得提高警惕,小心行事便好。”众人听闻都是应是。

    李延昭随即回头看着牛二壮:“二壮啊,离家这么久了,想不想你娘?”

    二壮想起不久前夜袭敌营那一日,自己思家心切,差一点就当了逃兵。于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声若蚊呐般地说道:“想。”

    李延昭见得牛二壮如此姿态,却是哈哈大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想娘有什么可羞耻的。瞧你样子,跟姑娘家似得。”

    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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