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被叛军攻破的临羌县,便是西平郡治下。闻得此消息,马都尉便当机立断,令众骑卒结束短暂的修整,全军上马,往西平而去。
十几里的功夫,又是两山之间河谷平地,众人纵马奔驰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到达。远远看去,西平郡城之上依然还是凉州旗。于是众人放心前去,到得城下,却见城头军士刀剑出鞘,弓弩上弦,端得是防备森严。
城头一个守门小校见得一支打着“马”字旗的数百骑卒奔驰而来,到得城下方勒住马。虽观其军服旗俱是友军式样,然而不知是故作姿态还是想耍威风。那小校指着城下众骑卒,厉声喝问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免得刀剑无眼!”
众骑卒听得那小校的厉声喝问,心中俱是不忿,几名资历较老的老卒将官已是破口大骂起来。马都尉却伸手止住众人,纵马而出到城墙下,抬头望了望城头那个嚣张无比的守门小校,不由得怒道:“我等乃是广武郡骑卒!老子便是广武军骑都尉马平!听闻秃发部叛乱,特来助剿平叛!老子特地领着这么多部下从广武郡一路跋山涉水而来,却是听你这个没卵的腌臜货缩在城头威风凛凛,好不了得!滚下去叫你们守城大将来,你个没卵货,有威风留给乱贼叛党去耍,莫要让我广武的英雄好汉们因你一人小瞧了西平的诸位豪杰!”
马都尉一席话骂的那名小校哑口无言。城头上却是上来一将,“啪”的一声脆响。已伸手扇了那小校一记耳光。而后响起一阵朗声大笑:“马都尉威震四方,何故与一不成器的小校计较。此人吾已略施惩戒,马都尉不若看在同僚的份上,就此揭过,可否?”
李延昭抬头望去,却见城头上立着一个青年将军,白面长须,剑眉星目,正冲着城下暴跳如雷的马都尉抱拳作礼,神态谦恭之极。此人虽相貌俊美,然而右脸之上一道长长的刀疤,自额角直到嘴边。他每一张口说话,那刀疤便随之而动。在李延昭眼里看来,却像是一只蠕动的肉虫。李延昭虽非以貌取人之辈,然而那道刀疤带给他的感觉,却是令他遍体生寒。看着那道蠕动的肉虫,蓦然之间,李延昭心中却已现出一个绝妙的主意。他不动声色地驱马向前,渐渐靠近城墙下面的马都尉。
马都尉看了看城头上的人,却是哈哈大笑:“既然你廖虎都出言求情,我马平有何不可?”
“如此,便多谢马都尉了。”城头的廖虎亦是笑道。
马都尉正与城头廖将军谈笑间,李延昭已是驭马来到马都尉身侧,并低声唤道:“马都尉!马都尉!”
马都尉闻李延昭唤他,随即侧过身,却听得李延昭悄悄道:“可借此良机,向西平郡借兵。请其守将将属下骑卒暂归都尉属下,待得平叛之后即刻归建。”
这一番悄悄话却听得马都尉神色一亮:“如此甚好,汝可愿往借兵?”
“小人正有此意,西平若能借兵,吾等亦将多一大助力!”李延昭悄声道。
“好,你便去,若借到西平骑卒,待得平叛,必为你记大功!”马都尉不由得喜上眉梢。
两人交头接耳一番,已是议定此事。马都尉复抬头朝城上廖将军道:“大战在即,军情紧急,我部便不再进城。暂留城外权作歇息。请廖将军开门让我属下李司马进城,有要事相商。”他深知军中等级森严,以李延昭什长的身份前去与西平郡谈借兵,恐怕难以令西平诸将信服,甚至还会以为派遣什长来谈判是对西平诸将的侮辱,因此不声不响已是为李延昭连提数级,直道此人乃是他军中别部司马,并转头冲李延昭使了使眼色,李延昭随即会意,却亦是不动声色地冲马都尉回以眼色。
廖虎见得城下马都尉军中有一年轻人策马上前,与其一阵交头接耳,之后马都尉便请其开门,说有要事相商,心中亦是疑惑,然而还是应了一声,随即回头吩咐那守门小校:“开门!”
小校依言疾步奔下城楼,对守门军士高声呼道:“开城门!”
众士卒合力之下,涂着朱漆的红色城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一条缝。李延昭望着深邃的城门洞,随即下马,牵住马缰信步向前走去。
第二十三章 西平借兵()
李延昭牵着马走过两丈余长的城门洞,便见得方才城头之上的将军廖虎,以及身后数名随从,已在门洞外侧等着他了。他连忙上前两步,左手微微握拳,右手拇指夹住马缰,抱拳而后对着面前的廖虎微微一躬身:“下官广武军马都尉属下别部司马,李延昭见过廖将军。”
面前的廖将军细细打量了李延昭一番,见面前的年轻人一身士卒打扮,倒是俊朗非凡。也未回礼,良久,李延昭见得他面上那道“肉虫”一阵轻微蠕动,随即廖将军略显冰冷的声音传来:“别部司马李延昭是吧,免礼。”
李延昭依言谢过,直起身来。不卑不亢地望向面前的廖将军。
“马都尉言与我有要事相商,便令你前来,说吧,马都尉有何要事。”廖虎神色平静地问道。
李延昭抱拳道:“前几日,我广武郡府君闻得秃发部叛乱,并裹挟余众一万三千余人,攻取了西平郡境内临羌县城,并纵兵四掠。我郡府君勇武果决,当机立断。迅速加强本郡县之内的防务,同时亦令广武军中步卒防守郡城及属下各县,所属骑卒立时集结,驰援西平郡。并令马都尉为广武军所属骑卒主将,集结毕便即刻出发。我部马不停蹄,历时三日,方才穿越群山,来到湟水之畔。哨骑报告道西平郡诸军尚在城内,马都尉便领我部前来确认。下官果见得西平郡诸位将军武勇果决,城防无懈可击,余者心中皆是佩服。”
廖虎听着李延昭的话,面无表情,不见喜怒。李延昭不由得暗暗佩服此人的定力。
“见得西平郡无事,马都尉便决定领兵而去,然而虑及我部势单力薄,力有不逮,遂令下官前来,向廖将军求得一臂之助。”
廖虎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眉头一皱,便道:“马平要借兵?然而我西平郡集郡所之兵,亦只是堪堪困守西平一隅,实难从命。李司马便请回吧,务请告知马都尉,实非廖某薄情寡义,西平郡处境亦是堪堪自保,无力臂助乞见谅。”言罢便挥挥手,令身侧几名护卫送客,自顾转身向城楼上走去。
闻得廖虎此言,李延昭顿时惶急不已,方才自己的灵机一动马都尉向西平借兵之举,绝非偶然为之。其实行军之中这几日,他已是殚精竭虑,思虑着能让这支队伍壮大些许的办法。毕竟单单凭借广武郡诸军这四百骑卒,却是过于势单力薄。此次来向西平借兵,实是不容有失。
“廖将军且慢!将军长于行伍,熟知兵法,必知困守孤城绝非上策,且临羌已陷,贼纵兵四掠,声势正盛,倘若贼军四下而出,攻取西都、长宁、安夷诸县。即使西平郡城不失,他日姑臧王师来援平叛,失土之责,又将何人来担?”
听得李延昭此言,正自顾上城楼的廖虎身形猛地一震,随即回首,不置可否地望向李延昭。
“下官尝与马都尉议计,欲驱我部骑卒,进至临羌、长宁一线,阻敌四掠,疲敌之兵,使敌军旅不振,首尾不顾,军令不行,士卒疲敝,我则可待机而行。敌分为十,我专而一,则可寻机各个击破。建不世功业,只在此时!”
“望将军三思!”李延昭已是抱拳下拜。
“如若借兵,我部能得到什么?”廖虎已有所意动,然而思虑了片刻,还是冷静地问道。“我问实在一些的好处,并非所谓‘不世功业’的虚名。”
“如若与我部西平所属骑卒,不几日将军便可克复临羌县城。待得平叛之后,所缴获贼军骡马牛羊,必分与将军一半。军功首级,亦与将军一半,将军意下如何?”
李延昭抬头看去,廖虎已是微微动容,然而他还是问道:“如何克复临羌县城?难道贼众还能弃城而走不成?”
“将军拭目以待,数日内,贼众必全师东进,临羌即可克复。”
“既如此,本将借与你部骑卒,何时归建?”
“平叛之后,将军所部必将带着军功缴获,即刻归建。”
“好,我便将西平所属五百骑卒暂归与你部指挥,望得胜之日,见君践行今日一诺。”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延昭闻得此言,心中已是轻松了不少。“请将军下令所部骑卒带足七日干粮,再为我部骑卒调拨三日干粮。在下不情之请,还请将军恩准。”
廖虎面不改色道:“准!便与你部调拨三日干粮,待会骑卒出城,一并带给你部。”
“多谢将军,下官告辞!”李延昭心下大慰,拱手告辞道。
“带话给马平,本将祝他旗开得胜!”
“下官谨遵将军命,必将此话带给马都尉!”
走出城门,李延昭翻身上马,高举右手冲城楼上用力挥了挥。而后双腿一夹,胯下马儿已是向着城外湟水畔的己方大队奔驰而去。
见得李延昭归来,马平亦是上前相迎。细细问起借兵之事。李延昭与马平一一叙述了借兵的经过,听得马平赞叹不已。西平愿借五百骑卒,自己手下这战力又是涨了一倍,心中不由欢欣鼓舞。
听到李延昭又请廖虎为自己所部这四百余人调拨三日干粮,马都尉不由得竖了竖大拇指,连道:“妙,妙。我都忘了这一事,你却还记得向那廖虎开口要干粮。真是深谋远虑。”李延昭却是连忙摆手,言不敢当。
最后,李延昭将廖虎的“旗开得胜”传达给了马都尉。马都尉静静向西平城头望了一眼,却是叹了口气。
约半个时辰后,西平城门大开,数百骑卒自城门列队而出。见得来援的骑卒个个精壮,马都尉不由得也是面现喜色。
众骑卒奔马而出,待得到达离湟水畔休憩的广武军诸骑卒五十余步之时,便纷纷勒马而行,不几时,大队人马已是行至近前。一身披铁甲的将领越阵而出,骑在马上冲着广武诸军之首马平拱手道:“西平军骑都尉魏云,见过广武军马都尉。”
西平军骑都尉与广武军骑都尉是平级,故而魏云与马平见礼之时马都不肯下,神态还略有倨傲。然而马平却发作不得,眼看人家西平郡骑都尉手下皆是能战之士。而且兵力足足一营五百余人。而自己呢?手下东拼西凑,包括郡城,各县县兵属下诸多骑卒集结一起,尚才四百出头,不及人家一城骑军多。
西平郡位居河湟之地,自古便是良马产出之所,马平心知肚明。而广武却差得不止一星半点了,虽也产马,然而量少不说,质量与西平所产军马亦是不可同日而语。
广武军诸骑卒眼见西平诸骑卒的坐骑均是神骏无匹,脸上不由得俱是露出艳羡之色。马平腹诽一阵,却也是与魏云见过礼,言道日后还需并肩作战,还请魏都尉多多照拂云云。
两部合兵一处,人数已有近千。望着这支比出发之时庞大了一倍有余的队伍,李延昭心神激荡。凭借着这些精壮骑卒,在日后的战事之中,己方必定大有可为。
魏云依言为广武军诸骑卒多带来了三日份的干粮,此时亦是分发给广武军诸人。魏云策马而行,到得马平身旁,开口问道:“我部既已与都尉合兵一处,接下来如何计较,还望马都尉明示。”
马都尉头也不抬,道:“即刻出发,便去寻乱贼叛党的足迹。侦察其行止,阻其四掠,扰其军心,疲其士卒,寻机分其部众。”
马都尉说的非常笼统,魏云听得倒也是一头雾水,然而他亦是不再追问,反正此次出兵,西平军中千人督廖虎亦是告诉他,只是协助广武军骚扰疲惫乱贼。若马平使众军士强攻反贼营地坚城,大不了他便率部回师,一拍两散便是。
听得马都尉出发的军令,众军士均起身,将干粮等物系于身上,跨上战马,列好队,便离开西平,向西浩荡而去。
各部哨骑已散开而去。由西平到临羌尚有近七十里路。好在这七十里俱是沿湟水河畔而行,众骑卒不用再受翻山越岭之苦。只是向临羌而行,尚且不知何时遇敌,众人心情都是惴惴。而马都尉亦是分批派遣几拨哨骑前往侦察。
约莫行得半日路程,前方哨骑已有回报,言诸人距临羌县城已不足二十里。而乱贼尚且仍留驻在临羌县,依然有乱贼部众四下抢掠。留驻临羌的匪众少部据守县城,大部在县城城南五里扎营。
“敌情已明,李司马作何计议?”马平听过了哨骑的汇报,转而问向李延昭。
李延昭尚未适应自己“别部司马”的称谓。不曾反应过来。直到马平唤了他好几声,他才恍然转头。
李延昭策马上前拱手抱拳:“禀都尉,末将以为,乱贼仍留驻临羌,纵兵四掠,秃发复孤仓促举兵反叛,裹挟诸部落,恐怕其中众人多有不服。末将观复孤此人行止,多施以蛮力,而欠缺谋略。他起兵选在此时,秋粮刚播种,夏粮已消耗不少,想来临羌县仓之中存粮亦不足供其万三千人多日之用。尚且留驻临羌,只不过是因其尚未决定如何行止。末将以为,我部可遣两百部众回西平郡城廖虎将军协助,于西平郡外湟水之上搭建一浮桥,我部便于此处修整,待得夜深之时,全军尽出,袭贼临羌城南营寨,不求多杀伤贼众,务求使其混乱。待得其乱,我军便四处放火,随即撤出,迅速回师西平,自浮桥渡过湟水,随即直趋长宁而去。贼众存粮不多,临羌无法固守,定然会沿湟水而下,进攻西平郡城。而西平郡城防守严密,贼众必无机可乘。无奈之下,贼必渡湟水,意图攻取长宁。若长宁攻取不下,贼必随即东进,袭我广武郡下治所。我部只需一路尾随,疲惫敌军。待得其我郡治所,野无所掠,军心涣散之时,便是击溃贼众的最佳时机!”
马平问策于李延昭,魏云亦是在旁旁听,二人却也不避讳他。待得李延昭讲完这一系列布置,魏云已是暗自心惊不已。他终于得知为何广武军仅仅数百骑卒便敢于出击寻敌了。马平军中这个姓李的别部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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